張:其實隔離本身便是一個典型的標籤化過程。正如你之前曾向我提及的,只會有「精神病康復者」,而沒有「感冒康復者」。樂生院這個例子的另一個特別之處,令我想起福柯(Michel Foucault)的「異托邦」(heterotopia)概念。簡單而言,「異托邦」指向的是在一個所謂「正常」的社會內,那些以「倒轉」的形式來運作的地方。在我們的社會裡,那些所謂「正常」的地方,都會同時被這種「倒轉」的地方所呈現、抵制和顛倒。由於這些「倒轉」的地方極具特異性,縱然我們能在現實中標明它們的位置,這些地方卻始終被理解為外在於一切地方的地方。福柯在題為〈論異度空間〉(“Of Other Spaces”)演講中,談及十九世紀以來現代的異托邦特點時,提及了一系列的例子,它們包括養老院、精神病院和監獄等。福柯把這些現代異托邦稱為「偏差的異托邦」(heterotopias of deviation),因為它們都是用以安置那些偏離了社會規範的人群的地方。
這首詩曾經給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引用在《重點所在》(Where the stress falls)的扉頁上。此詩作者伊莉莎白.碧許大學畢業後,曾經居無定所,四處為家,先後在法國、墨西哥和巴西居住過。「大陸、城市、國家、社會;從未能廣泛且自在地選擇。這裡或是那裡......」一語道破無力選擇去向的狀態,唯有流遷,不斷地流遷,可能才是出路。「我們是否都應該留在家園,不論家園在何處?」最後的家,可能不是自己的最好選擇,也要默默接受。
例如在〈時光〉一文中,作者便曾經指出,由於長期服用精神科藥物,加上有時會改變藥物劑量,自己會「很抽離木訥的看著自己」,「如果我是一個人形,它看來就變成失焦一樣,Out of focus,模糊而沒法把握住,就像我溢出了、滑出了原來的『自己』。」(頁154,155-156) 這一種自我的間離或陌生感固然部分地跟服用藥物有關,但細閱《房間》裡的種種文本,我們會發現這種存在的陌生感更多地源自作者所厠身的文化語境,而這或許可以同書中所反覆出現的另一意象﹕「出走」,作出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