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在新华书店找了很多遍,却依旧没有。 记得第一次看到《苇间风》的时候,我当时读大学在图书馆复习备考。当我眼睛累了的时候游荡在一排排书架间,毫不经意的看到了《苇间风》,喜欢这个名字,美好,自然,向往…… 拿起它,黑色的占据了它打半的版面,深邃,沉重。橙色的“苇间风”三个字在上面显得特别的醒目。作者:叶芝。说实话,我当时并不知道叶芝是何许人也,不曾接触过,身边的人也从未提起过。书已经很旧了,中间的纸张有几页已经脱落,但这丝毫不能影响我看下去的欲望。书很香,那种油墨纸张混合一起发酵出来的味道,纸张用的很厚实,摸上去很有平滑但不轻浮,其中的色彩随着诗句娓娓道来。 看着看着我忍不住拿起复习本,在上面抄满了诗句。这么美丽的语言,我放不下。其中最为深刻的是:《鱼》和《当你老去》 “When you are old and gray and full of sleep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 And nodding by the fire, take down this book, 炉火边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And slowly read, and dream of the soft look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Your eyes had once, and of their shadows deep; 回想它们过去浓重的阴影; 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 多少人爱你年轻欢畅的时候, 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 爱慕你的美貌,出于假意或者真心 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 爱你已改的容颜痛苦的皱纹 And bending down beside the glowing bars 躬身在红光闪耀的炉火旁, Murmur, a little sadly, how love fled 凄然低语,爱为何消逝, And paced upon the mountains overhead, 它漫步走上高高山峦, And hid his face amid a crowd of stars. 将脸庞隐没在了群星间。” 叶芝什么样的人?能写出如此动人的诗句。 回到宿舍,我全然忘记了复习考试。身边依旧无人知晓叶芝,在网上我终于找到了他的故事。 从1889年叶芝见到茉德冈的第一眼到1939他的逝世,他用尽了一生爱着这个女人。时间见证了爱情,但直到最后茉德冈也为出现在他的葬礼上。 他坚贞不渝的爱成就了一位伟大的诗人,却依旧没有获得他真正追求的爱。 不禁让我茫然,失落。这就是人们所向往的爱情吗? 我害怕,如果我用一辈子去追逐我的爱情。到最后会不会如同叶芝一样呢? 时间,爱情,那么轻易的丢失。 风那么轻易的穿过了叶芝的身体,也那么轻易的穿越了我的灵魂。
《致凯尔奈诺的一只松鼠》
Come play with me
Why should you run
Through the shaking tree。
As though I'd a gun
To strike you dead?
When all I would do
Is to scratch your head
And let you go
1889年某月某日,露水打湿睡意的伦敦,一位23岁的少年诗人,第一次发现了真正的美,并由此深陷爱河。从那一刻起,英语史上最美丽的抒情诗歌宣告诞生。要知道,那应当是多么值得庆幸的时刻,他的画家朋友还曾经抱怨他说:“他身上缺少了什么东西——他没有眼睛。当他与我在乡间散步时,他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美,他似乎始终把眼睛盯在地上。”这位诗人就是叶芝,192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爱尔兰史上最伟大的诗人。
多年以后,叶芝在回忆起伦敦往事的时候,仍抑制不住语气的激动:“现在,她驾车来到贝德福德公园街我家的房前,带着约翰奥迪里写给我父亲的信件。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在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身上看到这样超凡的美——这样的美,我一直以为只是属于名画、属于诗歌、属于古代的传说。苹果花一般的肤色、脸盘和身体正是布莱克所谓的最高贵的轮廓之美,因之从青春至暮年绝少改变,那分明是不属于人间的美丽!”
倾国 He Tells of the Perfect Beauty
那云样的眼睑,梦样的瞳子啊!
O cloud-pale eyelids,dream-dimmed eyes
诗人们日夜的辛勤
The poets labouring all their days
用诗韵造就的倾国之美
To build a perfect in rhyme
却被一个女人的眼神轻易击溃
Are overthrown by a woman’s gaze
被天空里悠然的群星轻易击溃
And by the unlabouring brood of the skies
于是,当露水打湿睡意
And therefore my heart will bow,when dew
我的心就会倾倒,直到
Is dropping sleep,until God burn time
上帝燃尽时间
Before the unlabouring stars and you
在群星和你的面前
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刻起,叶芝的一生就此改变,彻底改变。只有他内在一股超乎常人的意志力,才使他免于完全被她击垮,要不然“直射”的能力极可能永不复返(他曾经说过,“十七岁时的我已宛如一炮弹上膛的老式铜炮,除怀疑自己能否直射之外,鸣枪毫无问题”)。
茉德冈并没有回应他的热情,她只是欣喜地把他视为朋友。她怀抱炽烈的渴望要把爱尔兰人从七百年的英国统治下解放出来,其狂热程度只能从那些不仅反抗暴政也对自己家庭背景深恶痛绝的人身上才可见一斑。他深知她热爱刺激与冒险的性格:
她活在风暴和争斗中
She lived in storm and strife
她的灵魂如此渴求
Her soul had such desire
壮烈成仁的结局
For what proud death may bring
因此无法忍受
That it could not endure
寻常美好的生活
The common good of life
她只在乎他诗中奉献给爱尔兰的部分,如果她能遂行己意,他就会成为一位把民族主义宣传化为诗歌的作家,近似于同时代的托马斯戴维斯。
在那些天里,叶芝还是一直沉迷在与茉德冈的交往之中,伦敦对于他来说突然变成了一座遥远的城市,他逃离在这座城市的外面,在一个叫作天堂的地方与他的女神共同渡过最美妙的时日。以往的全部岁月,其意义就在于为了这短暂的相遇而等待;今后的漫长生涯,将是为了这片刻的光阴而回味。叶芝沉醉于茉德冈的声音里,他从此相信了这世上有塞壬女妖的存在,可以用美妙的声音温柔的杀人,他也常常盯着茉德冈的眼睛,眼神如“一座燃烧的城市”。他着魔于她的每一举手投足,美目流转,甚至连他革命性的一面也不例外。
1891年,叶芝在伦敦创立“爱尔兰文学协会”,同年他回到爱尔兰鼓起勇气向茉德冈求婚。她虽拒绝,却恳求他维持这段友谊。在那一年,他仍旧对他魂牵梦萦,也挂念着他要将爱尔兰人从奴役中解放出来的执着,因此写了一出剧本,即《凯瑟琳女伯爵》。剧中的女主角正是以他的挚爱为蓝本:凯瑟琳是一位美丽的贵妇人,把灵魂卖给魔鬼,好让他的同胞免于饥荒,最后上了天堂。这出剧本在都柏林上演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与此同时,茉德冈仍旧热衷于各种集会、示威、选举,以及其他具有颠覆性质的公开或秘密活动,他经常往返于伦敦、巴黎及整个爱尔兰乡间小镇。她勇往直前,金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心脏砰砰跳跃,“帕拉斯雅典娜祭神于那挺直的背脊和昂扬的头!”但在1903年,一个消息给叶芝带来毁灭性的打击,那就是茉德冈与麦克布莱德的婚姻:
我乍然看到那冰冷的鸦群的天空
Suddenly I saw the cold and rook-delighting heaven
如冰在烧,如无尽的冰在烧
That seemed as though ice burned and was but the more ice
于是心要疯魔了,以至于
And thereupon imagination and heart were driven
散乱的思绪化归空无,只剩下
So wild that every casual thought of that and this
带伤的爱情的回忆——那过时的
Vanished,and left but memories,that should be out of season
青春的、热血的爱情的回忆
With the hot blood of youth,of love crossed long ago
而我承担了一切伤害,无缘无故
And I took all the blame out of all sense and reason
我嚎啕、颤抖、瑟缩
Until I cried and trembled and rocked to and fro
被日光射穿……
Riddled with light……
诗中满是混乱、伤心、无辜的词句,可见诗人用情至深,却被伤害到体无完肤。只有他内在一股超乎寻常的意志力,才免于完全被她击垮。不过他最终还是原谅了她,他对自己说:“我感到我面对的是一种伟大的宽容和勇气,一颗不宁的心灵,当她和她所有那些唱歌的鸟儿离去,我的忧郁已不单是爱的忧郁。”自此,他诗风大变,逐渐抛弃了早期的朦胧华美,脱去“缀满剪自古老神话的花边刺绣”的外套而赤身行走了。
后来,由于爱她的心不死,叶芝又多次向离婚了的茉德冈求婚,甚至转向了她的养女,均遭到了拒绝,不得回报的爱升华成了一篇篇感情复杂,思想深邃,风格高尚的诗,它们贯穿于叶芝的第二本到最后一本诗集中。他把茉德冈比作玫瑰、特洛伊的海伦、帕拉斯雅典娜。还不曾有过哪位诗人像他那样把一个女人赞美到如此程度。直到他1917年五十二岁结婚的时候,仍对她怀有至诚之爱:
因你未守那深沉的誓言
Other because you did not keep
别人便与我相恋
That deep-sworn vow have been friends of mine
但每每,在我面对死神的时候
Yet always when I look death in the face
在我睡到最酣的时候
When I clamber to the heights of sleep
在我纵酒狂欢的时候
Or when I grow excited with wine
总会突然遇到你的脸
Suddenly I meet your face
在六十岁担任参议员视察学校工作的时候,看到校园里天真可爱的孩子,他发出这样的感叹:“心想着那时的悲与怒;我看看这个孩子又看看那个;想到她在这个年纪是否也是这般样子。”(在学童之间)这是对茉德冈深深思念的一种独特表达,是至情之人才有的感受。
叶芝最后也意识到茉德冈对他的不理解成就了他的诗,否则“我本可抛弃蹩脚的文字,心满意足安于实际的生活。”茉德冈也曾说,世人会因她没有嫁给他而感谢他的。可个中悲苦又有谁能知?那种日夜噬咬自己心灵的相思之苦又有谁能体会的到?故事似乎就这样结束了,激情终将消损,“我们倦了,却还有别样的爱等着我们,去恨去爱,没什么抱怨。”叶芝作为英语界与华兹华斯比肩的诗人,足以傲然于世。但那神奇的国度所蕴藏在诗人体内的潜能,使故事的发展远远不止于此。在把对这段恋情的诅咒变成葡萄园后,他对茉德冈的爱也升华了,不,应当说,他深植于骨子里的对爱尔兰的热爱因为这个女人而被激发的淋漓尽致了。作为一个艺术家和诗人,在目睹了政客的背信弃义、党派的勾心斗角、不同宗教信仰的民众的相互仇恨和愚昧无知,茉德冈等共和党人所热衷的暴力行动,他对政治灰心丧气,进而转向诗歌以唤醒民众对祖国的热爱,拯救自己赤子般深爱却日渐薄暮的祖国。叶芝曾说过,“我深信,我诗歌中的风景必须取材于我的祖国,而不是其他任何国家”,“所有的诗歌,只要可能,都应有本土的人民,我们应该用诗歌来描写那些我们热爱和熟悉的风景,而不是我们感到惊异陌生而又夺目的风景。”他把他的诗笔投向了祖国,我们来看看他献给她的诗篇:
任何说英语的浪漫主义者,只要稍具文学禀赋,或者口袋里有一本华兹华斯诗集,就能写出如《快乐牧羊人之歌》中的诗句:
我一定是走了,一座坟墓边
I must be gone:there is a grave
有水仙和百合摇曳
Where daffodil and lily wave
但除了叶芝,这位深深着迷于自己祖国乡野传奇的唯美诗人,再也不可能有人写的出《被偷走的孩子》(The stolen child)。在其中我们听到一个精灵引诱一个孩子离开人世的痛苦,来到一片无形的销魂乐土:
他随我们远走
Away with us he is going
双眼肃穆之子
The solemn-eyed
他再也听不到
He’ll hear no more the lowing
温暖山丘上的小牛哞哞
Of the calves on the warm hillside
或是壁炉铁架的水壶
Or the kettle on the hob
安祥唱进他的心胸
Sing peace into his breast
或是看到棕鼠晃动
Or see the brown mice bob
在燕麦粥四周
Round and round the oatmeal-chest
因为他前来,这位人类之子
For he comes,the human child
来到水湄和野地
To the waters and the wild
与仙子手牵手
With a faery,hand in hand
离开一个哭泣盈盈,远非他能了解的世界
From a world more full of weeping than he can understand.
其中的思想及风格非常刻意、知性,而且独具一格。但在另一方面,这些诗篇的素材、灵感及意象——包括《乌辛之浪迹》在内——并非出自某个流派,而是超越诗人自我品味或早期阅读的源头:他们来自他的血脉、他的感官、他的心。究其本源他们来自他的祖国,来自爱尔兰本身。吹拂她山巅的轻风,流过她峡谷的溪涧,长在那墓地里山楂,在好几个世纪的沉默之后再度发声,以前是古爱尔兰游吟诗人所用的盖尔语,而这次是透过叶芝之口说出奇特而崭新的英语。
除了用那些发自灵魂的诗歌赞颂之外,叶芝把主要精力都灌注到爱尔兰文艺复兴中,希望通过文艺复兴创造出一个民族的灵魂,这种灵魂也必然会振兴一个民族的伟大文艺。为此,叶芝帮助创建了“伦敦爱尔兰文艺协会”和“都柏林民族文艺协会”,把由于民族运动走入低潮而对政治感到厌倦并把兴趣转向文学的青年人组织到这些文艺社团中。1902年,他还和格雷戈里夫人一起创立了“爱尔兰民族剧团”,同年,他又写了一部与凯瑟琳有关的诗剧,名为《胡里痕的凯瑟琳》,不同于前面那部的是,这部剧是献给爱尔兰的。他认为要使整个民族团结起来,必须在人民中培育出一种有高度美学素质的民族文化,创造出有高度文化修养的国家形象。为此他主张回到古老基督教的爱尔兰,回到古代勇士传奇和民间传说中去,寻找像库霍伦这样的英雄人物来建造一个美好统一的国家。这种思想在《胡里痕的凯瑟琳》中得到了形象体现:爱尔兰就好似一个贫穷的老妇,但只要所有的男子汉都具备了库霍伦的武士 气概,并决心为他献身,她就会变成美丽的皇后。
在久远的日子里,我们缅怀叶芝对茉德冈一生的不世之恋,缅怀他中年及晚年的时日:《驶向拜占庭》的金黄美感,《班礡磅山下》山下昔日辉煌,不断的转变节奏,在道别的最终讯息中一派高贵朴实,也缅怀他最佳成就及奖励的伟岸。但我推崇他,并非由于他参议员的身份,也非使人印象深刻的审美家及社会人物,不是诺贝尔文学奖,不是他对一些无形之物的权威解释——甚至不是因为他被视为当代英语世界的主要诗人之一——而是迷住爱尔兰本身,也使爱尔兰迷住全世界。叶芝对于同胞的知性及爱尔兰民族命运所产生的无比影响,早在当年那个游走于外祖父家乡斯莱果街道上以及漫步于茵尼斯弗利湖边的细瘦少年时期就决定了。本世纪在文学或戏剧园地中耕耘的爱尔兰男女,没有一人不曾追随他那模糊而不实际的手指所指出的方向,今天的爱尔兰知识界一大半是他的心血结晶。他生正逢时,比起同时代者对爱尔兰产生了更为远大的影响,这股影响力至今仍让人一知半解。然而这已使他在爱尔兰的想象及抒发中留下了不朽的名声,就如但丁之于意大利,塞万提斯之于西班牙,普希金之于俄罗斯。
是到该结束的时候了,而诗人也早已经渐行渐远,去往他心中的圣地:
湖心岛茵尼斯弗利 The Lake Isle of Innisfree
我就要动身离去,去往茵尼斯弗利
I will arise and go now,go to Innisfree
造座茅草的小屋;泥土,树枝的篱笆
And a small cabin build there,of clay and wattles made
再种些豆角,为蜜蜂钉个蜂箱
Nine bean-rows will I have there,a hive for the honeybee
在蜂声的聒噪中独处
And live alone in the bee-loud glade
静下来了,那里的宁静是缓慢降临的
And I shall have some peace there,for peace comes dropping slow
缓慢降临,从清晨的面纱到蟋蟀的歌唱
Dropping from the veils of the morning to where the cricket sings
午夜的微光,正午的浓浓紫色
There midnight’s all a glimmer,and noon a purple glow
黄昏铺满红雀的翅膀
And evenning full of the linnet’s wings
我就要动身离去,因为每一轮日夜
I will arise and go now,for always night and day
我都听到湖水拍打岸边的声音
I hear lake water lapping with low sounds by the shore
而我,站在公路上,站在灰色的人行道上
While I stand on the roadway,or the pavements grey
任那浪花的歌拍打在我的深心
I hear it in the deep heart’s c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