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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全集 - 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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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彷徨》收入鲁迅1924年至1925年所作的小说,首篇《祝福》写于1924年2月16日,末篇《离婚》写于1925年11月6日,实际的时间跨度是一年半多,1926年由北京北新书局出版,列为作者所编的《乌合丛书》之一。此后印行的版本都与初版同。
  书的扉页,有作者的题记:
  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将其暮。
  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彷徨》鲁迅先生写作于“五·四”运动后新文化阵营分化的时期。原来参加过新文化运动的人,“有的退隐,有的高升,有的前进”,鲁迅当时象布不成阵的游勇那样“孤独”和 “彷徨”。《彷徨》表现了他在这一时期在革命征途上探索的心情。
  《彷徨》目录:
  《祝福》
  《在酒楼上》
  《幸福的家庭》
  《肥皂》
  《长明灯》
  《示众》
  《高老夫子》
  《孤独者》
  《伤逝》
  《弟兄》
  《离婚》


最新书评    共 28 条

梨园花$    大概,读了一半了吧~~感觉,挺涩的,或许是年代久远的问题吧,儿童时代,教科书上的课文好多都是他的,好多误以为是错别字~~   那种手法,风格,并不和我口味,但是,那也是一个时代的标志,新文化运动的发起时期,这种文体,初初才被人接受,从青涩拗口的文言文都流利的白话文,或许,鲁迅 李大钊 陈独秀等人便是那一带的拓荒者了,是白话文的鼻祖了 来自: 豆瓣  详情 发表于 2012-8-6 10:40
不再幻$     今天上午重读《彷徨》,觉得迅哥儿明明是个文青,为什么中学老师非要把他讲成一个喷老了。这个小说集里,除了《肥皂》、《高老夫子》两篇,“这些小题目原要寓大意,才算是大才。只是讽刺世人太毒了些。”,不过看完也笑死掉。“咯吱咯吱”,周树人他老人家也会搞笑的嘛!    其他篇目,似乎都是好梦之后的寒冷,比如《在酒楼上》、《孤独者》,好像都是“知识精英”-启蒙者回乡故事(包括《祝福》、《故乡》等),说到底就是一文艺青年回家装13,如果你还被他的故作深沉吓着,那么《伤逝》一出,迅哥儿的文青本质就暴露无遗了。    P.S.:《幸福的家庭》来了一句:马克思在儿女的啼哭声中还会做《资本论》,所以他是伟人。其他迅哥儿没注意到,重点是马克思有一个当资本家的好基友! 来自: 豆瓣  详情 发表于 2012-8-6 10:40
Rosin$    ——评《伤逝》 (郑老师现代文学作业)      “我要遗忘;为我自己,并且不要再想到为了遗忘给子君送葬。”      “我要向着新生的路踏进第一步去,我要将真实深深藏在心的创伤中,默默地前行,用遗忘和说谎做我的前导……”      在经历了一场充满悲剧色彩的爱情后,涓生写下了这样的话。子君的离去,是他原本期望却又无法接受的。他想遗忘,忘掉曾经的甜蜜与苦涩,忘掉自己的罪行。但他真的能忘掉吗?对于一个一无所有的年轻人来说,爱情是那样的真实,那样的刻骨铭心。新生的路,多么有朝气的词藻,看起来能把岁月吞噬,但内心深处的悔恨,却是任何力量都无法抹去的,何况还有一块沉甸甸的巨石——死亡。      伤逝,伤的是子君之逝。从会馆的相识,到吉兆胡同的相爱,涓生与子君间的爱情显得“宁静而幸福”。然而现实总不会让人如意,打击接踵而至,生活的压力让二人间的感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道裂痕渐渐张开,爱情的根基终被动摇。真言、离别、伤怀、死亡、孤独,在涓生收到那封本不该来的辞退信后,这一切都悲剧式的发生了,似乎没有挽回的余地。或许,这段故事从一开始就不应存在?他仍在他的会馆努力扇动着翅子,她仍喂着她自家的黄油鸡,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若真是这样,鲁迅就不会倾其笔墨去写一篇爱情小说了。二人的故事,属于那个时代。会馆、翅子、黄油鸡,无不是知识分子生活场景的写照。超越传统伦理的结合,《娜拉》与《海的女人》的感化,昔日友人的冷语,都让这段故事鲜活而富时代色彩。在新文化初开、旧礼教垂死挣扎的背景之下,鲁迅却没有给我们一个美好的结局。这,值得我们去思考。      会 馆      整个故事始于会馆。涓生感到“寂静与空虚”,重回会馆,物是人非,“过去一年中的时光全被磨灭……我并没有从这破屋子里搬出”,恰是他在悲哀与悔恨中挣扎的体现。随之而来的,是对于关于子君的一切的追忆,那似是而非的鞋声,勾起了涓生全部的思念。思念寂静与空虚中夹着的对她的期待,期待她带着微笑的酒窝、带着雅气的好奇的光泽,思念她在雪莱画像前的害羞。由此,涓生的思绪飞回到一年前,那新生的爱。      会馆是爱的起点,亦是终点。“但那时使我希望、欢欣、爱、生活的,却全部逝去了,只有一个虚空,我用真实去换来的虚空的存在。”涓生行走在现实与记忆交织的新生的路中,此时的会馆,与其说是他再度求生的避风港,不如说是他向过去赎罪的唯一途径。只有在这里,涓生才能抛去一切的真实与虚伪,用自己的灵魂找寻曾经拥有的美好,品尝无尽的苦涩与悲凉。会馆,虽有嫉妒、谎言和猜疑的存在,却也是涓生仅存的精神寄托。      吉兆胡同存着三人绝大多数的时光,可会馆却贯穿故事的始终。会馆见证了涓生与子君的坎坷历程,从充满希望的相知相爱,到一切回到原点的结局。会馆象征的,既有传统礼教的条条框框,又有先进思想者极力逾越的世俗压迫。从最初不顾一切地冲破的枷锁,到最后不得不回到曾经深恶痛疾的地方,涓生面前,会馆似一座大山。“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子君无比坚定的话语,曾让涓生倍受鼓舞,但他最后还是没能找到真正的新生。击垮他的,是他曾经向往的生活,是他极力逃避的会馆,是世俗的冷眼,是残酷的现实。爱、宁静、幸福,却转瞬即逝,弱不禁风,宛如梦幻。如此看来,会馆是知识分子的一片天地,它能把亲情、爱情与友情消融,留下一段时间与空间上的空白,给那些有梦的人去体味生活的真实与厚重。只有经历美好和痛苦,才会知道生命的分量。鲁迅笔下的会馆,乃是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后新思潮涌动下的一块磐石,永远不会消逝。      翅 子      扇动的翅子,是涓生作为文艺青年的一份对未来的憧憬,文中出现了三次。      “现在总算脱出这牢笼了,我从此要在这新的开阔的天空中翱翔,趁我还未忘却了我的翅子的扇动。”      “世界上并非没有为了奋斗者而开的活路,我还未忘却了翅子的扇动,虽然比先前已经颓唐得多。”      “冰的针刺着我的灵魂,使我永远苦于麻木的疼痛。生活的路还有很多,我也没有忘却翅子的扇动,我想,我突然想起她的死,立即自责、忏悔了。”      涓生的确没有忘记翅子的扇动,灯下伏案的身影,沾满指痕的字典,都说明了这一点。可这翅子,终究还是不堪生活的重压。屋子里散乱的碗碟,弥漫着的油烟,与邻居的争执,吃饭的麻烦……越来越多细节上的不快让涓生感到展翅的艰难,对子君的爱也渐渐被无法扇翅的苦闷冲淡。“她总是不改变,仍然好恶感处似的大嚼起来”,“但子君的见识却似乎只是淡薄起来,竟至于连这一点也想不到了”。最后,家里呆不下去了,涓生不得不到通俗图书馆里扑翅,换来更多的冰冷的颜色——苦痛、犹疑、空虚、冷嘲。“将温存示给她,虚伪的草稿遍写在自己的心上,我的心逐渐被这些草稿填满了,常觉得难于呼吸。”涓生的颓唐,让子君无言以对,也让这段爱情画上了句号。      涓生是失败者,难道不是吗?他最终没能让翅子扇动,泡沫似的梦,在现实面前显得那么不堪一击。为什么非要走这条路呢?求生之路有很多,为着文艺人那份所谓的骨气,孤注一掷地向前;为那原本就不存在的面子,苦苦地在嘲笑与冷眼中挣扎。这一切的牺牲品,是子君,是一段折翅的爱情。既然有勇气逃离会馆、选择新生,就应该有更大的勇气承担这一切。“我没有负着虚伪的重担的勇气,却将真实的重担推卸给他了,她爱我之后,就要负了这重担,在严威和冷眼中走着所谓人生的路。”于是乎,知识分子的怯弱,也就暴露无遗。以扇翅之名,将生活的担子交给一个只相信爱情的女子身上,分明是一个懦夫。悔恨也好,悲伤也罢,在死亡面前不过是伪辩。如果不是因为翅子的扇动,这样的悲剧还会发生吗?      黄油鸡      从新生与幸福的象征,到用来充饥的食物,几只黄油鸡见证了子君生活的全部。作为鲁迅唯一一部爱情小说的女主人公,我对她有着敬畏,生怕自己无法捕捉她所有的性格与情感。但对于过去教科书里千篇一律的“八股”式的人物分析,我又是深深厌恶的。      子君是果敢的。“她分明地,果决地,沉静地说出来的话,这几句话震动了我的灵魂。在不远的竟来,便要看见辉煌的曙光。”这样一个新民主主义时代下年轻女性的形象,倒是很符合鲁迅的笔调。同时,纵使拥有突破礼教束缚的勇气,子君仍无法根除植于内心深处的旧思想的根基。看到雪莱画像时不好意思的神情,听闻《娜拉》、《海的女人》时的一脸茫然,让我们看到了一个真实的子君。她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女子,她的坚持与果敢,全都建立在爱情的信念之上;一旦失去爱情,她的心也就失去了依靠。从这个意义上说,子君不可能有娜拉那样的高度——“她当时的勇敢和无惧是因为爱”。      子君是执着的。面对鲇鱼须的老东西和擦雪花膏的小东西,她目不斜视地骄傲地走了;为了自家的黄油鸡,她会和房东太太暗斗,在涓生面前则强作勉强的笑容。整个故事中,子君极少抱怨,默默承受一切。“她只是镇静地缓缓前行”。子君对爱的执着一直没有改变,这信念支撑着她对生活的寄托,也预示了她的死亡。子君的执着源于她对新文化初开后全新爱情观的向往,源于涓生曾经的坚定。子君的执着是高尚的,既有传统道德中的忠贞,又有现代意义上的个性解放。她和涓生共同迈出艰难的第一步时,或许并没有想过接下来的步伐会更加艰难,更不会想到这竟是一条绝路。执着,换来的是悲哀。      子君是现实的。从住进吉兆胡同的第一天起,她就没有停止为生活而操劳。她卖掉了自己唯一的戒指和耳环,管了家务,连谈天的功夫也没有,做菜虽不是强项却倾尽全力,“短发都黏在脑额上,两只手只是这样粗糙起来”,还要喂阿随、饲油鸡。他所说的怯弱,实际上是她对残酷现实的恐惧和茫然,是看得清现实的人都应有的反应;真正怯弱的,是仍活在理想中的他。“吃了筹钱,筹了吃饭”,子君的生活便以这样的定式进行着。她唯一的雅趣——阿随和油鸡——也被生活的重压给夺去了,所以才会“失掉了她往前麻木似的镇静,虽竭力掩饰,总还是时时露出犹疑的神色来,对我却温和多了。”当现实的人被现实击垮,爱、自由与理想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过度启蒙      在鲁迅的《伤逝》中,涓生与子君扮演的是启蒙者与被启蒙者的角色,他们所处的,却又是一个过度启蒙的时代。      中国人总是对社会变革有着特殊而复杂的认知,两千多年封建礼教的洗脑,让新思潮的涌动变得更加剧烈,正如英国人一面以绅士自居一面把小报和狗仔队发展成世界一流一样,精神层面上的束缚往往演化成反作用力。历史教科书将变革的源动力归结为“历史的前进性和曲折性的统一”,却不愿正视改革的受众程度等内在性问题。五四被当代人津津乐道,那种从未有过的秋风扫落叶式的畅快淋漓的感觉,那种颠覆传统的自下而上的冲击,曾是多少中国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德先生”、“赛先生”横空出世后,新文化的旗帜伴着从西伯利亚吹来的社会主义之风高高飘扬,仿佛这片土地就要迎来一次新生。然而鲁迅看到的,不是社会变革所谓的必然,而是它对东方文明的摧残。      《伤逝》以悲剧结束,不仅与新文化之风唱反调,还给许多向往自由婚姻的青年男女们泼了一盆冷水。从五四到新文化,激进派为国人带来了引领西方推开工业文明大门的启蒙思想,在宣传的过程中,他们不自主地把单纯的民主、科学、自由、平等、博爱给意识形态化、绝对化了。从文艺复兴到宗教改革,从启蒙运动到资产阶级革命,从完善民主权利到反思资本主义,直到今天西方国家的启蒙之路还没有走完;而我们,一个被君权统治、宗法关系和封建伦理支配了两千年的国家,却想在一夜之间实现别人五个世纪都没能实现的梦,这实在荒诞。如何启蒙,才能让中国从农业文明平稳过渡到工业文明?统治者不会去想,知识分子不会去想,百姓更不会去想,整个民族都沉浸在一种对未来盲目的憧憬中,支撑他们思想的,则是对传统文化的彻底批判和全盘否定,即使在四十年后,国人的做法也没有改变,甚至更加疯狂。      鲁迅没有盲目乐观,他更关注的不是变革的结果,而是变革的过程。人的个性解放了,社会经济却没有解放;小农经济解体了,工业文明的根基却十分淡薄;农村劳动力涌向了城市,城市却没有做好迎接他们的准备;旧旧观念、旧道德、旧文化被打倒了,新思想、新风尚、新文化却处在萌芽之中。鲁迅借《伤逝》表现的。是一个充满断层的社会。启蒙者是少数,被启蒙者是多数,被启蒙者对启蒙的理解,更多停留在启蒙者的直接叙述之上,他们根本不知道连启蒙者自己也不知道启蒙的最终结果是什么,启蒙意味着什么。现实与理想的巨大反差,映射出《伤逝》的核心——空虚。空虚中有困惑,有迷茫,最多的却是恐惧。激情宣泄后随之而来的是客观理性的思考,而五四和新文化恰恰经不起这样的思考。我倾向于把这样的变革视为一种过度启蒙,一种变相的洗脑。没有思想准备的被启蒙者们,犹如手无寸铁的俘虏,被一个时代抛弃,被另一个时代捡起,不变的,是空虚的内心。      鲁迅笔下的经典的”看客“形象,也在《伤逝》中出现了。看客们冷漠、自私,以玩赏他们的痛苦为乐,可他们归根结底还是社会的一份子,是需要引路人的被启蒙者。      我不想否定五四,不想被定性为“愤青”。我只是希望,“前进与曲折”的社会中,能出现更多像鲁迅这样的声音,看清现实,不让伤逝的悲剧重演。 来自: 豆瓣  详情 发表于 2012-8-6 10:40
徵音$     人都说,《伤逝》是先生唯一的一篇爱情小说。    果然是唯一啊,大概谁也不难看出,这小说里字里行间弥漫的氛围,全不同于作者其他任何一篇激烈的作品。他不再作为旗帜鲜明的裁判,冲上场来,厉声喝断谁谁谁,罚他滚出道义的训练场。没有令人忍俊不禁击节称快的反讽,没有机智诙谐的幽默。一支笔不过是一只诚实的摄像头,默默无言架在涓生与子君,一对寻常烟火男女,从情投意合到曲终人散的每一个场景里。   于是,故事好像某座偏远旧城的老影院里那一场不叫座的黄昏场,稀稀落落的几个百无聊赖无处可去的观众,买了半价的电影票,窝在座椅里,有人抽烟,有人嗑瓜子,有人瞌睡。暗光中,褪色的蓝幕布缓缓拉开,甚至也惊不醒台下的任何人。散失掉序幕的残胶片,忘了上油的老机器,吱吱呀呀、摇摇晃晃,几番折腾终于在泛黄的幕布上,投影出那不敢正视观众的男主角。因为场景不够开阔激烈,于是底下的人继续嗑瓜子抽烟,梦醒的人拧鼻涕,由着那落魄的男主角自顾自梦呓般喃喃诉说,那一场风花雪月的破碎。   也不是没有幸福,但最后有人却死了。可惜终究是个比较乏味的故事。并且人都死了,却连必要的煽情都没有。说死就死。于是观众复又瞌睡。   是啊,这正是我为什么喜欢鲁迅。   在于他的睿智与激烈,更在于他对人事的懂得。便是身为男人,便是身为致力于打碎旧世界的旗手般的男人,他到底还是明白,爱情这东西,也只能是这般无可奈何的事儿了。   能批判谁呢?涓生?他始乱终弃?他软弱无能?两性之间的吸引本身就是短短几个月之内的荷尔蒙反应,而两个人为了这份反应要消耗漫长的一生来彼此应付,这本身就是一种考验。能到老,算英雄。不到老,也只能说是本性使然。更何况,当时的环境,连让他们同床异梦相悖到老的机会都不给留。   批判子君?她心怀罗曼蒂克却不懂经营生活?她不能与爱人相濡以沫同甘共苦?要知道,促使她冲动私奔的缘由不过是那幅铜板的雪莱像。雪莱固然可以使一对男女一见倾心,但雪莱不可能成为一对男女在婚后漫长几十年里的胶合剂。雪莱是一根红线,但雪莱不是一种婚姻里的生活方式。雪莱不曾在诗歌里直言女人应该如何对待婚姻。更何况他们热烈讨论的易卜生,还留下传世名篇,教不满于丈夫的女人毅然出走。   那么,去责怪乱世?   我想,亦大可不必。乱世也许是造成涓生无法养家糊口的重大因素。然而以我之拙见,即便太平盛世,如涓生这般软弱随性的男人,也实在很难得在为稻粱谋的路途上一帆风顺。   更何况,说到底,物质的丰裕可以保证一对男女衣食无忧白头到老,而至于在这几十年数千个日日夜夜中,他们有没有貌合神离同床异梦,谁又说得清楚?!   我重读现代文学史,恍然发现曾经被主流社会推崇一时的几位老前辈,有个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都惯于讴歌青年男女们勇敢的与自己的家庭和父母兄弟反目成仇,然后为追求所谓自由与爱情而燃烧终身。曾几何时,我们还幼稚而纯真,我们大概是信了。那时候我们不知道张爱玲,知道鲁迅却只读过《祝福》。   我们被狠狠引导了一番,最后他们却说八零后是叛逆不肖的一代。他们还说现世里是婚姻自由爱情至上的时代。他们说女性解放了,说爱情与婚姻终于神圣重合了。找一个相爱的人,白头到老。----多么美丽的童话啊!   很多人却不清楚,在遥远的北欧,那些与爱情神圣重合的婚姻里,也有不得不出走的娜拉。我记得鲁迅曾经写过一篇作品叫《娜拉出走以后》,在文中他提出,娜拉走是走了,可是走出去又如何呢?说不定到最后又不得不回去呢?还记得张爱玲也曾在什么地方提及过这个问题。自那时起,我就开始认为张爱玲和鲁迅这两位文人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实则骨子里有某种共通之处。到今年张爱玲的英文小说《雷峰塔》首版,想起鲁迅曾作过一篇《论雷峰塔的倒掉》,对于他们身处的那个末世里一种罪恶的东西,他们竟然不谋而合选择了同样的一个意象----雷峰塔,这不能仅仅算是巧合。   有一种惯于高喊口号的人,他们大概不了解,人世间的万事,没有哪一件是痛痛快快打碎了就好。无论是意识形态,还是统治阶级,或者人们对待婚姻家庭的方式。张爱玲的母亲就是他们所颂扬和鼓励的新女性,受过新式教育却陷入封建大家庭。于是这位与胡适之先生同桌打过麻将的新式女子为逃避沉闷的婚姻,不惜将高跟皮鞋尖里塞进一团棉花,拎着装点得一丝不苟即便是摔开了也不会掉出东西的旅行箱,几度出洋远游。更曾忠于性灵忠于爱情与各种肤色男子几番情爱……    我想说……我想说什么?我读完《易经》和《雷峰塔》,难受得几夜失眠。我难受的不仅仅是张爱玲悲哀的身世,我还难过她的母亲,黄女士。这个被时代的言论下了蛊的女人,为了所谓的自由与爱情,抛弃一双儿女,一辈子兜兜转转在错上加错的命途里,流浪放逐,绕地球几圈。可惜韶华惨逝,奇迹不寻。原来全世界都没有书里说的那种,完美崇高不顾一切的爱情。伊人最终流落他乡,黯然逝去,临终不见一个亲人。   所以,大概张爱玲有了母亲的前鉴,虽在年少时亦曾为爱勇敢付出和追寻。但万人万事适可而止随缘就份,不强求,不奢望。作为渺小一人沧海一粟,一个人在这个茫茫的人世间本来就不应该自作多情渴望得到太多。得之,是幸;不得,是命。当每个人都还孜孜于帮助张爱玲谴责胡兰成的时候,我想她自己应该早就想透了。君不见《小团圆》里,她依然是温柔地说起,那是一场金色的温暖的梦。   母女俩人,母亲一辈子都在追寻,仿佛热闹风光了一辈子,却是寂寞到骨子里,一地鸡毛。而女儿看似孤独冷清,却有着自己丰富的内心世界,创作了那么多文学作品。看过她写给宋氏夫妇的书信,提及在作家村里相遇第二人丈夫赖雅,她是满心欢喜的。该来的来,总之不必太多热烈的去费神寻找。赖雅的早逝只能说是一个意外。   很明显,母亲的寂寞远不及女儿的孤独。孤独是一个人在精神的自给自足,可以强大到不问窗外喧嚣,独自喝茶写字。寂寞却是心灵上巨大的缺损,是一个人一直想找到什么,却一直找不到的焦灼。    如今世道不同了,怕是谁也不敢再继续鼓吹自由。因为节节攀升的离婚率白纸黑字摆在那儿,大堆的房子等待着划分权属,大把的孩子睁大双眼不知道该选择爸爸还是妈妈。   当有朋友打算离婚的时候,我常常问她们:“为什么?”得到的答案大多是诸如人生苦短,不甘心就此耗费之类。我说:“那你大概是想重新选择人生伴侣了?”得到的答案必然是掷地有声甚至迫不及待的肯定。   我便无言,无法多说。   我是这样觉得,比如我们去快餐店买饮料,自己买的这个口味不好喝,绝不见得别人手里捧的或者没有人点的那些,就一定好喝。更何况结婚离婚又不是换一杯饮料那般简单。   折腾来折腾去,只不过人的好奇心和不甘罢了。   除非有人对我说,她离婚真的是因为自己与目前这个人不合适,并且不打算立刻重新找人结婚。我就会说,你可以离。这起码给人一种慎重和沉着的态度,知道她不是口干舌燥却还傻乎乎等着换可口饮料的人。否则我发誓,青柠味和柳橙味的区别,实在不大!看看,人家张爱玲甩手离开了胡兰成,选择的是埋头写作,而不是像她母亲一样满世界找爱情。   我坚决不愿意认为,那种因为长期生活范围狭窄生活内容单调而突遇异性所产生的相依相随的冲动,叫做爱情。这不过是一种动物性的原始而本能的性冲动。当我们的所谓反封建的斗士们热血澎湃不厌其烦地礼赞这种行为时,我就觉得天真了。而这个时候,鲁迅一洗笑骂静坐窗前,以哀婉苦涩之笔,写一曲自由爱情伤逝之挽歌。   也许篇幅短小,未能彻底说清什么。   但说不清,也正是说清了某些东西。   其实婚姻开头的形式并不重要,父母之命或者月下私奔。拜堂之日才初相见的男女,也不乏安静宁和相濡以沫一辈子的;浪漫如涓生与子君,也不过匆匆一年便家破人亡。大多数没有大恶与大善的寻常人,在夫妻关系中其实就是彼此的镜子。你对他做什么,他也就对你做什么。   笑还是闹,各自随便。   这样一想,无论男女,人其实多多少少还是能掌握婚姻里的主动权。   但我个人是不喜欢涓生这样的男人的。作者虽然没有在作品里说明他的相貌,但我猜他既清瘦且苍白。他与子君一样,在不懂婚姻艰辛之际就仓促选择婚姻,待到油盐柴米的困难步步袭来,他吓得连家都不敢回。我是觉得,既然都顶着压力走到一起了,就算真的迫于时局揭不开锅,那么拥抱着取暖直到饿死,也起码算是最后一丁点儿的尊严。   最后,闻听子君的噩耗,他倒是坚强了。重整旗鼓面对生活。因为没有私奔的不光彩身份,他或能迅速寻一份薪酬凑合的差事,夜里再多译几部书,经济自然好转。更有长得与子君颇有几分神似的女学生女教师,因读了报上他的文章,橐橐地踩着高跟鞋慕名前来与之讨论雪莱与泰戈尔。一来二去,因为年纪已不轻,便也颇可以挑一位相貌与性情尚可的女子,顺理成章结为连理。女子倒是应该不会又带来阿随和小油鸡的负担,但多半却会很快鼓起了肚皮,无法出去工作,没几个月为小家庭添下一个哇啦哇啦的胖娃娃。   他们或者也为雪莱的消失和琐事的逼临而吵架,但决裂是很难了,毕竟有了小孩子。心情郁闷的时候,涓生大概会独自寻一处小咖啡馆,点一杯相对经济实惠的咖啡,然后对着台灯拿出子君的小照片,独自凭吊一下曾经的恋人。----原来自己也曾有过这般轰隆惨烈的爱情!这么一想,如同一杯甘露,足以慰藉当下他于鸡毛蒜皮中疲惫不堪的身心。更甚至这种怀念还给足了他创作新诗的灵感,那些枯萎的紫藤、饥寒交迫的阿随、彻夜长谈的油灯……种种回忆中物事,构成他诗中缠绵的意象,倾倒了无数痴男怨女。   国内出版了帕慕克的《纯真博物馆》,我买来一看,大跌眼镜,自惭难以重回纯真欣赏这本缠绵悱恻死去活来的爱情故事。把书送了朋友,朋友问我为什么不喜欢,我调侃说,像我这般看破红尘的人,至多也只能读一读张爱玲聊以引起共鸣了。   说爱情的人往往爱的是他自己的幻觉,如果告诉他大多数时候所谓爱情只不过是一次性冲动,人又不会愿意相信。   自由就更扯谈了。人一降生即被肩负种种使命责任与义务,于忠于孝于情于理,哪一样都逃不掉。还不是硬着头皮向前。死了可能有自由,----但也说不清,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地狱。倒不如转而咬咬牙,奋力承担。       来自: 豆瓣  详情 发表于 2012-8-6 10:40
孤雁儿$     犹记得读书时候,总是很讨厌鲁迅的文章。因为几乎每篇都要有段落背诵,而不谙世事的我,始终不能深刻理解文中的内涵,对我来说,要背下晦涩难懂的文章实在是头疼的很。心里暗暗发誓:如果不是因为挣学分,自己永远也不会主动去看下鲁迅的文章。    时过境迁,而我也已远离了背诵课文的年纪。由于近些年吵得沸沸扬扬的教科书改版的事件,鲁迅的作品再一次站在了风口浪尖上,受到众人的关注。或许有叛逆的成分,我开始主动去搜索鲁迅的作品去重新阅读。    经过了岁月的洗礼与沉淀,使我对生活、世俗,人情世故多了一些自己的理解与判断。这些变化也让我对鲁迅的作品有了新的感悟,从不理解到懂得,甚至竟有部分认同。如果多年以后,再重新翻阅这些作品,相信我会从中领悟更多。    想要写下《彷徨》中的部分文章自己的读后感,只为岁月的纪念,多年以后,是否还会一样?    《伤逝》:涓生,这个角色代表了那个时代甚至现在社会的很多人。自命不凡,天天子乎者也,仁义礼智信。用现代的话语就是自恋,超级自恋,纸上谈兵的代表者。实际中自己却不能遵守。在我的眼里,就是他一手把子君推向了死亡。    子君:千千万万个女性的代表,从民国到现代。在这些女性眼里,爱情超越一切,敢为自己的爱情赴汤蹈火,男人和柴米油盐是她们生活的全部。如果有一天被爱情抛弃,生活也便没有了意义。爱情是两个人的生活,首先自己能活的好,才能使两个人生活的好。    “我没有负着虚伪的重担的勇气,却将真实的重担卸给她。”——《伤逝》 来自: 豆瓣  详情 发表于 2012-8-6 10:40
唯我獨$    这本书是伟大著名滴鲁迅先森写滴,书滴字量那别提了-----忒好了,你们不看白不看,看了绝对不白看,要看,赶紧买去,最近啊,商店都缺货!!!(好心人) 来自: 豆瓣  详情 发表于 2012-8-6 10:40
liaoku$    祥林嫂悲剧人生的双重解读   ——读鲁迅先生小说《祝福》    霍聃       祥林嫂是鲁迅小说《祝福》里的主人公。自这个不朽的形象诞生以来,对于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的悲剧到底是谁造成的问题,就一直争论不休。有的人看到了她的反抗性,有的人看到了她是封建文化的受害者。随着时间的推移,祥林嫂的审美猜想不仅没有完成,而且疑点更加凸显。比如,祥林嫂为什么会在追问灵魂未果的情况下死亡?柳妈是不是她死亡的一个推手等等。优秀的作品是说不尽的。祥林嫂的哲学内涵远远没有穷尽,她的悲剧意义仍然是个难解的迷案。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认识祥林嫂,对她的悲惨遭遇始终怀着莫大的同情。本文试图在解读祥林嫂的悲剧意义上做一些徒劳的努力,也算是对鲁迅先生的一份情谊。我认为这部作品写了一个总是感觉自己有罪,从而不断为自己洗清罪名奋斗的女人悲惨的一生。祥林嫂巨大的罪恶感是从第二次到鲁镇打工开始的,因为她被看做是败坏风俗的女人,为了摆脱和洗清这个罪名,她做过最决绝的努力,可是却都失败了。她的悲剧人生不仅是封建思想中毒者的悲剧象征,而且也是人类在外界巨大力量面前无可奈何的悲剧象征。    祥林嫂一开始并没有什么罪恶感。她是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勤劳、善良、质朴、本分的农村妇女,她对生活的要求低的不能再低,基本上停留在饿不死的层次上。她一生最大特点是不怕吃苦,肯卖力气,她的人生目标在简单不过,就是要通过出卖自己的力气,换取饿不死的生活。可是在那个吃人的社会,她最低贱的生活要求,也被那个黑暗的社会给毁灭了。    祥林嫂是因为嫁给了一个叫祥林的男人,才有了这样一个低贱的名头,她的丈夫比她小十岁,说是嫁,实际上卖,也就是说,她是被卖到祥林家做一个男人的配偶的。说是妻子,实际上就是做牛马的,这个家对她来说是个通过卖身而换取一个不挨饿的地方而已。可是她的命运很是不幸,不久丈夫就死掉了,丧夫对她来说是负罪一生的开始。她在家里可能忍受不了婆婆的欺凌,或者不想象牛马一样被婆婆卖掉,便偷偷逃出来,在一个叫卫老婆子的邻居的帮助下,她被介绍到乡绅鲁四老爷家做工,做工其实还是做牛马,可是她却很满足。小说是这样描写的:    日子很快过去了,她的做工却毫没有懈,食物不论、力气是不惜的。……年底,扫尘、洗地、宰鹅、彻夜的煮福礼,全是一人担当,竟没有添短工。然而她反满足,口角边渐渐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    祥林嫂的牛马生活换来的工钱不多,只能满足饿不死的愿望罢了,可她反而很“满足”,有了“笑影”,消失了刚来鲁家的“悲哀”,并“白胖”了。她靠出卖力气换来饿不死的生活,她已经感到非常的幸福了。此时小说情节急转直下,把她从幸福的满足推向了负罪的深渊。在吃人的封建社会中,妇女是没有任何人身自由的,一旦嫁了人,就成为夫家的奴隶。她的婆家发现她家的这个奴隶跑了,当然要找回来的,发现祥林嫂的踪迹后,她的婆婆指使的两个男人把她抢了回去,目的是用她换钱,因为她的小叔子等着这笔换来的钱娶亲呢。祥林嫂当然要反抗这次买卖,因为被卖就意味着再嫁,作为一个女人她当然明白再嫁是要犯罪的,是那个社会的风俗所不允许的。因此才有了她的死命的反抗。她“一路上只是嚎骂”,“两个男人和她的小叔子使劲地擒住她也还拜不成天地。”然后,她又“一头撞在香案角上,头上碰了一个大窟窿,鲜血直流”,祥林嫂为什么这么激烈地反抗?是贞洁观念在作怪,在那个封建文化渗入妇女潜意识的年代,从一而终是妇女唯一的选择,再嫁是一件耻辱的事,“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祥林嫂的反抗是出于维护自己贞洁的反抗,是害怕犯罪的反抗。在这种反抗失败之后,她被高价卖给了贺老六。    生活在穷山沟里的贺老六身上的人性犹存,对她没有当牛马看待,她的再嫁的罪恶感也就渐渐被贺老六的温暖给化解了,她们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阿毛。祥林嫂这一次被卖后,却阴差阳错地过上了一段幸福的日子。她“上头又没有婆婆;男人所有的是力气,会做活;房子是自家的”。    但是命运对她还是不公平。两年之后,祥林嫂的丈夫贺老六病死。为了求得一个奴隶的地位,她只好重新来到鲁镇。可是现在的祥林嫂已经发生了严重的心理变态。这是因为对自己的痛恨造成的。    “我真傻,真的,”祥林嫂抬起她没有神采的眼睛来,接着说。“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坳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我一清早起来就开了门,拿小篮盛了一篮豆,叫我们的阿毛坐在门槛上剥豆去。他是很听话的,我的话句句听,他出去了,我就在屋后劈柴,淘米,米下了锅,要蒸豆。我叫阿毛,没有应,出去一看,只见豆撒得一地,没有我们的阿毛了。他是不到别家去玩的;各处去一问,果然没有。我急了,央人出去寻,直到下半天,寻来寻去寻到山坳里,看见刺柴上挂着一只他的小鞋。大家都说,糟了,怕是遭了狼了。再进去,他果然躺在草窠里,肚里的五脏已经都给吃空了,手上还紧紧地捏着那只小篮呢。……”    祥林嫂受到夫病死、子被狼叼走的沉重打击,精神上是何等的痛苦,这段心理的倾诉既是对自己说的,也是对别人说的,这话里含有的是对自己的自责和埋怨,是一种罪恶感。阿毛的惨死是恶狼造成的,可是我们看到这里祥林嫂却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她认为是自己害死了阿毛,所以她才骂自己,这是一种深深的罪恶感在作怪,这种罪恶感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上,让她的精神世界发生了不小的扭曲和变态。    可是更加沉重的精神打击还在后头。再次回到到鲁镇,虽然又在鲁四老爷家做工,但是今非昔比,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她了,她现在是“不洁”之人了,嫁了两个男人,“好马不配二鞍,好女不嫁二夫。”她是个有罪之人。鲁四老爷对她的定位就是“谬种”,也就是说是个生来就有罪的人。我们知道,祥林嫂本来是想守节的,可是她的夫家不让她守节,是她的夫家把她推进了败坏风俗的罪名之中,这个罪名的责任不在她身上,可是鲁四老爷不管这些;只要你失节了,你就是个罪人。正因为如此,在祖宗祭祀这件需要虔诚为之的大事上,祥林嫂这个有罪之人当然就被剥夺了参与的权利。这对于她来说是个极大的精神打击。小说是这样描写的:    然而这一回,她的境遇却改变得非常大。上工之后的两三天,主人们就觉得她手脚已没有先前一样灵活,记性也坏得多,死尸似的脸上又整日没有笑影,四婶的口气上,已颇有些不满了。当她初到的时候,四叔虽然照例皱过眉,但鉴于向来雇用女工之难,也就并不大反对,只是暗暗地告诫四姑说,这种人虽然似乎很可怜,但是败坏风俗的,用她帮忙还可以,祭祀时候可用不着她沾手,一切饭莱,只好自已做,否则,不干不净,祖宗是不吃的。    四叔家里最重大的事件是祭祀,祥林嫂先前最忙的时候也就是祭祀,这回她却清闲了。桌子放在堂中央,系上桌帏,她还记得照旧的去分配酒杯和筷子。    “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摆。”四婶慌忙的说。    她讪讪的缩了手,又去取烛台。    “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拿。”四婶又慌忙的说。    对自己亲手杀死阿毛的负罪感已经把她的精神世界折磨得痛不欲生,她的心理被严重扭曲变态,鲁四老爷不让她参与祭礼,更在她的精神上雪上加霜。要知道,祥林嫂不仅背上了杀死阿毛的罪名,现在又加上了“败坏风俗”的罪名,她在自己的老爷眼里竟是个可耻的败坏风俗的女人。败坏风俗这是何等严重的罪名,对一个始终害怕败坏风俗的女人来说,无疑是被宣判了精神上的死刑。可是她被自己的老爷加上败坏风俗的罪名还不算,与她生活在一起的平民百姓也认为她是耻辱之人,对她倍加歧视,认为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受到这个沉重的打击,她精神就要走向崩溃的边缘。请看下面的描写:    她久已不和人们交口,因为阿毛的故事是早被大家厌弃了的;但自从和柳妈谈了天,似乎又即传扬开去,许多人都发生了新趣味,又来逗她说话了。至于题目,那自然是换了一个新样,专在她额上的伤疤。    “祥林嫂,我问你:你那时怎么竟肯了?”一个说。    “唉,可惜,白撞了这-下。”一个看着她的疤,应和道。    她大约从他们的笑容和声调上,也知道是在嘲笑她,所以总是瞪着眼睛,不说一句话,后来连头也不回了。她整日紧闭了嘴唇,头上带着大家以为耻辱的记号的那伤痕,默默的跑街,扫地,洗莱,淘米。    祥林嫂头上的伤疤,不仅是她再嫁的罪证,也是她没有以死谢罪的罪证。在她的同胞面前,她同样被钉在了败坏风俗的耻辱柱上。败坏风俗这个罪名把她一步步推向精神的地狱,她要自救,要做一次困兽犹斗。她要争取把败坏风俗的罪名洗掉。鲁四老爷家的佣人柳妈为她洗清罪名指出了光明大道。     柳妈的打皱的脸也笑起来,使她蹙缩得像一个核桃,干枯的小眼睛一看祥林嫂的额角,又钉住她的眼。祥林嫂似很局促了,立刻敛了笑容,旋转眼光,自去看雪花。    “祥林嫂,你实在不合算。”柳妈诡秘的说。“再一强,或者索性撞一个死,就好了。现在呢,你和你的第二个男人过活不到两年,倒落了一件大罪名。你想,你将来到阴司去,那两个死鬼的男人还要争,你给了谁好呢?阎罗大王只好把你锯开来,分给他们。我想,这真是……”    祥林嫂脸上立刻显出恐怖的神色来,这是她在山村里所未曾知道的。柳妈接着又说:“我想,你不如及早抵挡。你到土地庙去捐了一条门槛,当做你的替身,给千人踏,万人跨,赎了这一世的罪名,免得死了去受苦。    柳妈与祥林嫂都是受苦人,她们也都是风俗文化影响下生活着的。柳妈对祥林嫂再嫁这件事的看法和鲁四老爷是一样的。柳妈对祥林嫂说,你嫁了两个男人,是有大罪的。当初你要是撞死了,也就赎了自己的大罪,可是你现在依然活着,罪孽就更加深重,你要去赎自己的大罪,怎么赎呢,就是捐门槛。柳妈的话像一盏明灯为她洗清罪名指明了方向,为了赎罪,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捐门槛。祥林嫂默默地忍受,把历来积存用血汗换来的钱,换成十二块银元,捐了门槛。我们看祥林嫂捐了门槛后的心情。    但不到一顿饭时候,她便回来,神气很舒畅,眼光也分外有神,高兴似的对四婶说,自己已经在土地庙捐了门槛了。    这是一个精神得到解放的女人才应该有的心情,是一个洗清自己罪名的女人才有的心情,是一个获得重新做人机会的女人才有的心情。多么可怜的祥林嫂,为了洗清罪名把血汗钱都用上了。这是作品中祥林嫂唯一的一次分外有神的眼睛描写,可见败坏风俗这个罪名的精神折磨是何等的厉害。精神得到解放的祥林嫂接下来却受到了致命的精神摧残,精神一下子从天上跌入了谷底。    冬至的祭祖时节,她做得更出力,看四婶装好祭品,和阿牛将桌子抬到堂屋中央,她便坦然的去拿酒杯和筷子。    “你放着罢,祥林嫂!”四婶慌忙大声说。    她像是受了炮烙似的缩手,脸色同时变作灰黑,也不再去取烛台,只是失神的站着。直到四叔上香的时候,教她走开,她才走开。这一回她的变化非常大,第二天,不但眼睛窈陷下去,连精神也更不济了。而且很胆怯,不独怕暗夜,怕黑影,即使看见人,虽是自己的主人,也总惴惴的,有如在白天出穴游行的小鼠,否则呆坐着,直是一个木偶人。不半年,头发也花白起来了,记性尤其坏,甚而至于常常忘却了去掏米。    这个摧残简直是晴天霹雳,宣告了祥林嫂洗清罪名的努力的破灭,她这个败坏风俗的女人从此以后无论她做怎样的努力,她都永远是个罪人了,她活下去的意义彻底绝望了。人生最大的悲哀是梦醒之后无路可走,梦醒之后的祥林嫂面前摆着的是一条死路。她就这样带着没有完成洗清罪名的遗憾走向了死亡。不是肉体的死亡,是精神的死亡。    祥林嫂的悲剧是个社会悲剧。作为一个封建思想的中毒者,她的精神世界处于封建思想的掌控之中,没有独立精神,有的只是赎罪的欲望,她活着在赎罪,死了也为没有完成赎罪大任而死不瞑目。她活在封建思想的黑暗统治之中,被这黑暗毁灭了。这是对封建思想灭绝人性的无情揭露。    祥林嫂的悲剧是个人生悲剧。作为一个努力摆脱外界世界掌控的生命,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是徒劳的,因为她早已被掌控在一个悲剧之中,她注定逃不出这个悲剧命运。这是对人类悲剧命运的象征。       来自: 豆瓣  详情 发表于 2012-8-6 10:40
已注小$    写下这几个字我就准备要迎接此间的石头了。   但是还是要说。      关于中国人的愚昧,劣根性,已经多得不计其数了,在当今这个时候,不骂上一句--奴性!愚民!中国人就是素质低!简直就不是个读过书的人。世界上骂中国人最狠毒的不是外国人,而正是中国人自己,就象整中国人最厉害的,是中国人,不是日本人。      是啊,我也是一个骂过自己人和祖宗的人。   但是我并不想再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来为自己开脱了,其实这很简单--你不爱中国,也不爱中国人。   打是疼骂是爱---很多情况下真实的原因只是出于怨恨和无奈,因为你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人家,只能发泄一下而已。      鲁迅素来被灌以启蒙者和大师的名号,但是他为后人所推崇和真正留存下来的,只是他对自己同胞的憎恨,其他的还有什么/   他是否象俄国的托尔斯泰那样以最后的出走终于和人民在一起,还是象陀斯妥耶夫斯基一样,试图以宗教的和解来安慰自己的同胞,虽然前者是贵族,后者是囚犯,但是他们都以和人民在一起作为了结束。所以我认为,俄罗斯知识分子是可敬的,就象沙皇不解的问那些起义的十二月党人,法国的平民造反是为了当贵族,可是你们这些贵族造反是要当鞋匠吗/   雷里耶夫在自己被绞死之前,唯一的叹息就是,可怜的俄罗斯,连绞刑架都要外国人来造!   我们的古代与现代的烈士最后呼喊的,终究不过是悲叹有心杀贼或者为了自己的信仰,而少有---为了中国和人民。   就是说,自己的理想未能实现才是主要的。      俄罗斯可以没有我们中的每一个人,可是我们中的任何人都不能没有俄罗斯,这是很西欧化的屠格涅夫的话。      任何人不能否认鲁迅作品对我们民族性中糟糕的一面犀利的揭露,但是只揭露是不够的,难道我们这个在世界上生存了几千年之久,就是靠那些糟粕活下来,难道在我们的文化里竟然没有一点值得自豪的东西吗?那么我们成了什么了?不错,我们中国人在近现代是没有为世界做出过大的贡献,但是我们至少也没有去伤害别人,其实我们只是要有饭吃,过安宁的生活。   难道我们只有阿Q的丑陋就没有一点尊严吗?   在中国,也只有点阿Q精神才可以活到现在了。   批评一个人,一个民族,一种文化是容易的,但是在其中找出其合理性,给出一条真正的走向光明的方向是困难的,说说祥林嫂的奴性很容易,可是真的去切身体验她的痛苦就很难。   一个牙疼的人和一个得癌症的人很难互相理解可是至少我们应该彼此同情。   我明白,太多的人已经羞于做中国人,或者以做中国人为耻,以糟蹋自己的文化为骄傲。我承认自己也曾经很是崇拜美国和美国的一切,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走走,不过当我看到电影院的海报上那吉仑荷大块肌肉下流露出的美国式的强硬,全是美国的电影,我就很不舒服。   有人只会指责毛泽东过分脆弱的民族自尊心导致了和外国的对抗状态,可是为什么李小龙在电影里打外国人就没有人所句不呢?      毛泽东和李小龙恐怕是现代中国人里两个让外国人叹服的中国人了吧,当然后者是国籍上的美国人。但是两个人都感受过屈辱的滋味,那不仅仅是对一个人,而是一个中国人的侮辱。甘地可以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律师,一个殖民统治下的良民,不过他抛弃了这些,穿起民族服装,过着清贫的生活,为自己的人民争取权益,所以他的伟大就在于他坚定的把理想附注现实的斗争中去,一个人说说民主自由很容易,但关键是行动。至少作为美国公民的布鲁斯李在全世界塑造了敢于斗争的中国人形象,这个功绩是巨大的。      中国的知识分子,是遭受过很多屈辱和不幸,但是我想用一句他们经常指责老百姓的话形容他们,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即使争,他们争的更多时候是为自己。   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内斗最厉害的是知识分子之间,而不是普通人民。   如今很多曾经被历史清算过的出卖过自己祖国的人都被翻案了,似乎那是不得以的,甚至是清高的表现,不过一个离弃了自己民族和祖国的人,就是离弃了自己人民和根基的人,无论他的艺术成就有多高。法国的导演吉特里曾经在二战里为德国人卖命,战后他拍摄了一部塔里郎传,自己亲自主演那个背叛了共和国投靠拿破仑,背叛拿破仑投靠复辟王朝的没有原则的外交官,所以很多人说他这么做是为自己辩护,其实今天的人们谈论历史就是为了今天的目的。   要背叛也总是有理由的。很可惜的是,那些背叛自己民族的最大者也经常是读书人。中国的知识分子实在不应该过分的苛责普通的民众,因为大家都是人,不是下等人,愚民。人民的所谓劣根性也是全民族的,谁也逃不掉,我就是阿Q的同胞手足,祥林嫂的姐妹,孔已己的家人,否定固然带来了绝对的自由,满足,也失去了自己的根基,问题是,你把自己当作别人的兄弟还是老爷。是从上向下的看,还是低下身子和别人处于同一水平,正所谓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诚然,鲁迅被后来者不断的翻出来,无非也是出于自己的目的,真正了解自己的人毕竟只有自己,人们把先人的东西拿来都是为了给自己牟利。鲁迅是很伟大,但是总少了些东西,我想那就是爱,其实对一个民族和人类来讲,这才是得以永恒的理由。      我知道人们之所以反感所谓的新儒学的教条,是因为解析者水准不高,二是我们善于破坏却不善于象日本人那样真正的做到尊重传统也在学习外来的同时不完全陷入完全的否定自己的文化,所以我们就迷路了,自我否定的太过分,后来发现自己居然成了不中不西的孤儿。      我写下这些文字,有人又会说我是冒充人民群众或者穷人了,假正经了,因为在如今的背景下,假如不漫骂攻击,为少数人说句话,说点普世价值的话,就会被看做是个坏人或者装蒜。   但是现在装个正经也挺不容易的,总要冒点风险,如今的人们以为真小人就是正常人,不过真的总不太象真的,没有点假的是不行的。      你见过黄河吗,   我在火车上见过一次,我永远忘不了,那蜿蜒九曲的河流,我突然间感到一阵心酸难过,甚至现在,因为对我来说那就是我的祖国,有伟大,有卑贱,我身上有她的一切,好的,坏的,那是积淀在血脉中的东西,是永远无法改变和摆脱的。   这是真话,不是我出门就死。      爱谁就是和她在一起,菩萨只有在自己的庙里才灵。                   来自: 豆瓣  详情 发表于 2012-8-6 10:40
咖啡伴$     文学中质感的概念是在格非的讲座上听得的。他以红楼梦为例,薛家去京城前,薛蟠问母这次上京去哪家,薛母回答或者去王家,或者贾家(具体称谓记不清了)。后面的情节里,是去了贾家。薛母看似无关紧要的一句闲笔事实上少不得。虽然情节安排只有一条线,但是小说是人生的缩影two roads diverged in a yellow wood/ sorry I cannot travel both 一篇小说要让读者感受到它的质感,读者相信这确实是发生过的真事,就必须有所旁逸斜出。单线出入是小说的大忌。    《高老夫子》里也遇到一处有趣的闲笔。础翁初至女学校的教员预备室有这么一句“何校长不在校;迎接他的是花白胡子的教务长”。校长在这篇故事里就是一个退入背景的人物,下文大篇说的都是教务长的客套、殷勤和础翁忐忑备课不足疲于应付教务长的事。试想,如果少了校长缺席这一笔,恐怕教务长的登场会唐突。 来自: 豆瓣  详情 发表于 2012-8-6 10:40
David    这里要考察这块肥皂,Oddfellows、old fool,或“恶毒妇(夫)”,如四铭一样尽力地倾听、辨析、查找这块印在肥皂身上的名字或罪名,至少是对应的罪名或罪名的形成。这块肥皂夹在《彷徨》中间,最不显眼,最直接、明了、显然,最没有微言大义的篇章。这里,要考察它的大小、颜色、光泽、气味、化学成分、去污能力;它命名的来源,或给它命名的词源学的烙印,不管是恶特拂罗斯、Oddfellows, 或odd fellow,它声义上的错位与吻合,它诞生时贴着的标签;它闯入一个传统家庭中的动机、起因、过程、尾声,它的闹剧性、肥皂剧性、碱性、泡沫性、清洗性、替代性、遗忘性;它的去垢作用、润滑作用、消解作用、矛盾性、停顿性、打断性、空白性、被动性、物性;它的隐喻、象征、寓言、踪迹、踪迹的踪迹;它的清洗方式、部位、力度、姿态、关联和时间长度;它与面子、外表、洁癖、偏执、强迫症、自传(四铭与鲁迅之间)的关系;它与肥皂剧、形象、倾听、声音、医学、消毒、卫生、展示、身体技术、形象工程的关系;它与文化、启蒙、光、白话、色彩、虚无的关系……这全都是肥皂溶解与洗刷过程中的泡沫与渣滓;再过一次水,烘干或晒干,这些文字和意义如同便冲擦得一干二净,甚至没有“似橄榄非橄榄的说不清的香味。”          Odd fellows,这块肥皂在肮脏中诞生,用似橄榄非橄榄的说不清的气味替代肮脏的剩余物或排泄物。它与四铭的名字一样,要将这个odd的名字“铭刻”在这块四方形的肥皂上,铭刻四次五次,反复地清洗。       坏小子们又附和着说笑。那一句是顶小的一个说的,而且眼睛看着我,他们就都笑起来了:可见一定是一句坏话。……你只要在“坏话类”里去查去!       Odd fellows,四铭听出是不怀好意的坏话。这是他想打开肥皂包装看清楚肥皂而不得的尴尬中,听到了这块肥皂的“名字”,它是一个诅咒。恶毒妇或恶毒夫,和odd fellows一样陌生,陌异的家伙,奇怪的外来者,如同这块洋鬼子的肥皂一样强烈和多泡沫,具有异常高效的清洗功能;一个在清洗功能之外过剩的舶来的商品,多出了一个奇特的名字,如同odd fellows正是新文化“化”出来的“口耳并重”的奇特的外文骂人发音一样。这块肥皂,它解决了原始皂荚树结出的皂荚子洗不干净的缺陷,速溶、分解、未知而可忽略的化学成分,散发希腊植物的香精,或者受膏者的香气,临死前驱除死后的腐烂的挥发,罪证、恶习、国民性、病夫。咯支咯支地洗,洗净脖子和耳根后的积年老泥,鬼气和黑暗气息,淫秽的罪证,潜意识或下意识,踪迹的踪迹,洗的贴身的快感,清洗潮湿坟墓上的青苔,露出这张轮廓黯淡的汗油脸孔,让复苏的光打在黄色的尘封多年的皮肤上,让它反光,被注视,让这张东方的脸孔足以带来哲学开端时充满色欲的惊讶。          Odd fellows,它的名字和罪名需要倾听,或者被倾听。在大街上买这块肥皂的时候,这块肥皂被挑选、交易的时已经是罪,或者定罪。它被听成是“恶毒妇”、这些器物总是可以找到一个与礼教或者纲常相关的落脚位置,长舌妇、泼妇、黑心肠、小人与君子、难养的女人与小孩,它与声音、妇女、骂战有关。其次是对这个罪名,对这次购买和交易的罪名的敏感,对罪的敏感,这种敏感性仅仅来到了这个罪上,不能再进一步。这里有一个罪的生产机制。如同基督教和个体的色欲一同诞生一样,淫秽总是和对淫秽禁令的越界一道到来。两个光棍在街上肆无忌惮地说:“阿发,你不要看得这货色脏。你只要去买两块肥皂来,咯支咯支遍洗一洗,好得很哩!”自然,肥皂充当了这种越界补充的润滑剂。为什么购买肥皂,是日用的短缺,还是因为咯支咯支的清洗快感,将清洗街上小孝女的欲望转移到清洗四铭太太的身上,任何女人将就一下,洗洗就好得很呢,不管四铭太太的耳根后面的污垢如何的厚。肥皂成为越界却合法的礼物,一方面是越界色欲转移的成功,另一方面是将淫秽增补合法化,作为一个礼物。它还可以是某种越界的忏悔的补偿,作为一个补偿性的礼物?于是,我们看到肥皂暧昧的润滑性。它总可以找到一个安身的剩余角落,并且将这种剩余合理化。这是可以计算的剩余,就像一块肥皂还是两块肥皂一样可以计算?为什么四铭不听从街上光棍的建议,买两块肥皂而不是一块?这里有着阿Q一样的自欺吗?       Odd fellows,仅仅是个记号,是个派生,从“恶毒妇”的声音相似中搜索出来,英文字典中的对应物。它需要用耳朵去辨认、验证和判断,不能看,无法明证、证实,盲人一样摸索。它们确实在摸索这个odd fellow、陌路人、他异性,这个“新文化新文化”在“化”什么?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有一个方向,或许只是肥皂一样融化、污染,然后一次性过水,冲掉。Odd fellow,仅仅只是陌生者的名字的替代,声音的相似性,某种猜测的可能性。它需要耳朵去感受,需要洗干净耳朵的污垢,才能更好地倾听,领会这个“口耳并重”的洋语,语音中心主义的“白话文”。而“口”,应该从吃的感通和亲感中解放出来,单纯变成言说、表达、表象,就像肥皂的清洗不只是卫生学的,更是形象学的一样。四铭的孩子不应该再叫“学程”,而是“学声”、或者“学听”,像“恶毒妇”一样去发音、谩骂、表达,甚至是说的自我感发(auto-affection)中的越界吗?如同忏悔,首先是罪的生产的机制,是罪的确认,而不是急于用一块肥皂匆匆地清洗掉。          谁触摸这块肥皂,谁敢触摸这样的肥皂?它亲密、贴身、危险而小巧,干手可以握着它却不能用,湿手却容易滑出来,无法把握。它的价钱便宜、适中,它来源于技术,技术的中介性,用于日常生活,不附带道德或意义的价值。它一次性,重复性,洗干净后不留下痕迹,等于无。它是洋鬼子的洋务、格致,是从“从小康人家而堕入困顿”后逃亡的异路和末路,最后的选择。一种替代、选择、重新洗牌的冲动。然而,肥皂却从日常生活伪装而入,没有象征与含义,没有礼物、道德、纲常、威胁与意义,日子一样等着耗费。这是物?       四铭一直在留意着这个肥皂的罪名,它与谴责、谩骂、讽刺、攻击、掩饰、记仇有关。这是对这种越界的命名的焦虑,违法后却不知道法的后果,一个下意识中对罪、定罪、罪名的敏感。为什么这么敏感?为什么它与这块肥皂连在一起?因为罪、法与快感一同产生?一种自反和同义反复中滋生出的淫秽的增补。也许需要一个他者给这块多余的增补的肥皂命名。留心倾听它的罪名,留心替代行动的敏感,因为这种行动一开始已经在他者眼睛的注视和包围下,在漫骂、讥讽、流言中,odd fellow、old fool,恶毒夫。       四铭不也是鲁迅?他天然有一种对人言的敏感,不管是应激性或是本能,总是一种对立的投射,或者我们可以说,这是一种清洗的冲动与癖好,首先是一种区分,一种肮脏与洁净的区分,其次是洗刷,洗去对象和自身,重要的却这种清洗的否定性中的升华。我们是否可以由此生产出一种肥皂的献祭学,肥皂意义的诞生。在洗刷的强力的过程中,必须具备一种淫秽的补充,不管是咯吱咯吱的快感,还是复仇的快感。但他在这种清洗的自反性中,甚至不可能性中保持着某种力度与耐性,这是鲁迅。       选择肥皂的彷徨,是价格和功能,是心理的偿还或补偿。这块肥皂夹在选择的陌生彷徨中,在洗刷中洗干净和被污染中,在Odd fellow与Old Fool之间,用一个罪证代替另外的罪证,一条出路替代另外一条出路,读书或者洋人学堂、健壮的体格或健全的灵魂、技器还是精神、文学还是医学、白话或文言文。Odd fellow,不能将肥皂的本土化和本己化,不能被道德、价值和意义重新征用,它等于无。          仅仅是一个中介。要有水、泡沫、融化、化学反应,洗的力度与方式,更新的姿态与耐心、快感与彷徨。还要有时间的流程,洗的时间性与直观的时间性。它与洁癖、偏执、狂人的疯癫有关。要有区分与判断的强力,新与旧、干净与污垢的区分,无限地靠近、接近、保持和忍耐,清洗的暴力性和彻底性。而肥皂,不过是动物脂肪、酒楼剩饭菜的油水、医院抽脂的排泄物造成,人类的清洗工程也不过是不断的排挤、否定与阉割的过程,一种形象卫生的献祭学,而关键的是一种洗的坚持,一种在高度污染中的清洗,清洗自身清洗,清洗清洗自身,对清洗的等待,对虚无的清洗。它不是追问肥皂的来历,这会是一种循环,无根源的根源,肥皂的“彷徨”,它太滑,无法逼近。要在清洗的不可能性中一次次地浸、泡、漂、冲、溶、根除污迹。       在光鲜的背后肥皂总是消失的,它抹去自己的痕迹,痕迹的痕迹,因而无法还原清洗的现场。          人的皮肤之厚,大概不过半分。清洗这块瞒与骗的厚面皮,是不足够的。还要清血液、灵魂,自我清洗,没有清洗的清洗。而清洗中,难道不会极为容易刺激、暴动,血气极为容易失调吗?如保持这种清洗的“度”,谁能把握这种过度清洗与不足的清洗。或许中国人的清洗一直以某块瞒与骗的肥皂的礼物交换中清洗着,过快、过度小聪明地将罪证清洗,过快地感,而不是触。而在自我清洗的层面上,又太容易在气、血、道等虚妄的自我感发中虚己化,迅速将罪洗去。这是双重失败的清洗。它缺乏一种肮脏与洁净区分的过程,更不用说意识到这种区分的绝境。可是,这种区分绝境中的淫秽的补充,先生会否急于清洗呢?尤其在后期的著作中。谁能保持这种清洗的“中庸”?而启蒙,引进的会否是一次清洗,一块肥皂?       清洗的技术:       一、日常清洗。咯支咯支地清洗,直接、贴肤、痛快的清洗,快意恩仇,有若医学消毒药水对细菌的灭种一样,对犯罪现场的合法化的清洗,或者延伸到医学、卫生、健身,它的一切都为了形象、外表、展示和面子。这里的污垢,是四铭太太耳背和脖子的老泥,是十七八岁乞丐身上的污垢,是四铭用肥皂作为礼物所清洗的罪行,是瞒与欺骗,污点与罪名。它极为容易直观与对象化,它仍旧在一种生活与伦理的秩序中。只是肥皂本身作为一种身体技术和形象技术,作为某种现代化的迹象已经开始不言自明地入侵到这个传统中,如同odd fellow一样不知不觉地从日常生活中潜伏。在这里,肥皂是一块物理性的、实用的肥皂。       二、自我清洗。书写本身会是一种清洗吗?会是一种忏悔式的对罪证的清洗和自我安慰吗?会是一种自反性的自我洗刷、生成和宽恕吗?而且它还在一种公共的曝光与批判中,隐藏着某种秘密,仿佛拉康的信一样,在最为明显的地方公开罪行却又隐藏罪行?《肥皂》的四铭,有可能是鲁迅的自传吗?是一种自我羞辱中获得的清洗的自我宽恕?先生的《彷徨》、《呐喊》、《野草》、《朝花夕拾》,公开的书信与杂文,何尝不是自我的清洗呢?首先是对童年、故土、回忆、经历、往事的改写和清洗,一种借助某块肥皂的自我触摸和自我感发、忏悔或复仇、补偿或者给予。清洗国故、方言、鬼气,清洗士大夫的迂腐气息;洗刷的彷徨。这种替代的是实质还是形式?清洗的方式怎样?合法与非法?洁净与淫秽?或者保持的只是一个清洗的区分的姿态,对清洗的无限热心,灵魂的自我拷问与自我凝视,焦虑与呐喊。正如四铭深夜在院子中惊醒笼子中的鸡鸣,这种夜深人失眠的徘徊,是清洗的自觉,它与个体的生命技术、主体性技术、形象的树立等有密切的关系。清洗一直徘徊在新与旧之间,在他者的目光之中,或者他的创造从来不能脱离这种清洗的否定性。这是一块否定性的肥皂。洗礼的一种彻底的决断,或者随着清洗罪名。清洗在一开始已经和一种清洗的需要联系在一起,一种无对象的清洗,无敌人的清洗,在清洗中力量的区分过程中。只有一种洗的期待,洗的渴望。洗的辩证法,洗的双曲线运动,洗的手感和洗的强迫症。直至洁癖。只有清洗的动作和全盘洗牌、清洗、清空。清洗的癖好,清洗的运动、运作。过度的清洗。       三、肥皂清洗肥皂,或者肥皂的替代。这是对odd fellow礼物的接待的问题。它是用一个中介取代另一个中介,一种技术取代另外一种技术,一种礼物取代另一种礼物,一个过程取代另一个过程的问题,或者说,这是肥皂的问题,是一块象征性的肥皂,或者一种隐形的技术。它包括发表技术的合理化,发表的权力,新的刊物,白话文与洋文,卫生医学与进化论,文学的曲线救国。这块肥皂在拿来主义的挑选中,在翻译、故事新编的改写与变异中,在嵇康与魏晋的整理与校勘中。清洗是遗忘与记忆的开端,人工的。四铭、学程,这些名字不是《西铭》、程学的改写吗?       四、无洗之洗。虚无的清洗。无法清洗,没有清洗的对象,甚至清洗动机的蓄势待发之前,是被清洗?或命定?并非先有洗的对象,而是先有洗,再有洗的对象。甚至洗也是派生的,仅仅是贴着清洗冲动之前的隐秘伤疤,或者一种在长期清洗中被肥皂与清洗之物的污染。这是洗的永恒轮回,这是版画的黑与白,或复仇的洁癖?清洗的强迫症,不得不清洗,越是逃避清洗越想清洗。          这块肥皂的替代的罪名,这块odd fellow很快被四铭太太接受了。这是面子与面貌的较量。外形、外表战胜了面子,这是肥皂隐形的力量吗?在这种失败的赎罪中,总有多出来的宽恕的空间,它不是来源于某种礼教与道德的大度,而是物,是这块肥皂,它被接受,不是作为odd fellow、恶毒妇或者某种忏悔的礼物,而仅仅就是肥皂,是实用价值。因为她是女人,而它是肥皂?这是女性与技术的关系吗?或者女人与形象。       “……她已经伏在洗脸台上擦脖子,肥皂的泡沫就如大螃蟹嘴上的水泡一般,高高的堆在两个耳朵后,比起先前用皂荚时候的只有一层极薄的白沫来,那高低真有霄壤之别了……”       肥皂的接受在一种实用价值中。四铭太太接受的究竟是一种屈辱,还是一种宽恕,最后,会否是一种虚荣,仅仅是肥皂,为了光鲜的形象?究竟是面子还是形象?如何选择?而接受这块肥皂的不可地方的诱惑的理由是什么呢?四铭太太应该洗干净自己,好像那个十八九岁的孝女乞丐一样,咯吱咯吱地洗一番,代替她在四铭心目那个十八九岁的洗干净后的女人?       为什么在接受这块肥皂上,每个人都曲折地饶了几个弯子呢?       四铭被揭破买肥皂的动机时,为什么会如同“无告之民”一样忐忑不安。因为性与形象是一种羞耻而必须以另外的形式和渠道,例如通过肥皂这个礼物,从而合理化吗?可惜这种合理化已经破产了。而四铭铭太太也没有坚持某种立场,干脆地接受了这块肥皂。只有物取得了胜利,肥皂以我们所不清楚的odd fellow的身份,以它的“性价”征服了这个家庭?这里存在一种讽刺吗?还是仅仅将肥皂还原为某种礼物与自尊上才能读出讽刺?这种讽刺,是对稀缺、贫乏的讽刺还是某种肥皂剧和闹剧一样的讽刺呢?       鲁迅选择了肥皂的象征价值,然而我们却读出了另外一种讽刺。四铭太太需要这块肥皂,它的价值在于这种需要,这种稀缺,这种缺乏,它的使用价值,它的唯一性、悲剧性与珍贵。它的无法复制性,它缓慢地繁衍性,它在“技术落后时代”如何被抒情诗人所钟爱,它在远离人间的天空下,在有两棵刺向天空的枣树的院落里拱起的泡沫,如何微不足道,因而珍贵。       Odd Fellow是什么,谁对肥皂面目不清有清楚的认识。它是一个打开的未来?在肥皂的象征价值的更替上,虚无只是一种积极的虚无。肥皂和笔头一样,有期待、承诺、未来和盼望。某种伪装的虚无,不彻底的盲目的自我感发。这是清洗的副作用,它到达主体性为止。他异感发仅仅是一个补充,有时候甚至是征用、居有,最后变成一种策略。如何让肥皂真正肥皂?          人们一直无法猜测随之而来的关于肥皂的咒语,淫秽的补充,美化的副作用。Auto-affection中的hetero-affection。人们渴望寻求不同洗的手感,这种手感并非由主体决定,它是肥皂自身的肥皂性,或者技术。先生,意味着先于我们而生,某种无法同时性,某种无法到场的歪曲。只能再清洗一次,关于他的痕迹,用一块肥皂,哀悼的或解构的,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块肥皂。          有谁在清洗过后带着的似橄榄非橄榄的说不清的气味中想到肥皂的泡沫?       这些泡沫堆起了半尺高,它们将会清洗得更高,更快,更多。肥皂的象征价值不再与礼教发生关系,它去伦理化,它开始“性化”,它的实用价值只是变成了象征价值的补充,象征价值不再是面子、自尊,而是缺乏参考根据的透明的诱惑(seduction),形象的诱惑,光泽的诱惑?性化,不是意义,而是意义的吞噬。这仍旧是一种清洗的逆转、清洗的过度。因为没有可清洗的对象,因此只是保留了清洗的模拟(simulation),或者清洗的游戏,这是清洗的增值与重复从而抽空了清洗的意义?一种无对象的清洗,或者无清洗的清洗,一种精力过剩而增补出来的清洗的游戏?有两种的倒空。第一种:主体在倒空和空无中生成更为丰富的意义,意义从小中而生成。它需要力、血、极端、冷峻、黑暗和尖锐。它不仅洗刷,而是刮、刺、挖、插,等等。另外一种倒空来源于肥皂本身的无意义性,肥皂与肥皂之间的洗刷与效用,过度的意义,或者全部意义被肥皂吞没,在无限繁衍和大量的意义增值中,意义来到了临界点,随之是爆炸,内爆的或外爆的,只有肥皂泡沫自身,物与形象的诱惑,意义被抽空,太多等于无。       肥皂剧,成为掩盖这种清洗虚无(虚无清洗虚无)的手段,它具有这种美化能力。不久,人们接受了这块肥皂。不是礼物、价值、罪证、讨好。它有惰性一样的入侵能力,作为技术的日常生活性,它将这种美化的浓缩能力全然地铺盖,过度地清洗与漂白。在这种虚无的常态中,我们如何找到另外的清洗方式?       “他很有些悲伤……这一夜,他睡得非常晚。”       http://site.douban.com/118632/  详情 发表于 2013-7-21 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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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楼主| 发表于 2012-7-3 16:02:1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你借此还可以支持生活么?”我一面准备走,一面问。

  “是的。——我每月有二十元,也不大能够敷衍。”

  “那么,你以后豫备怎么办呢?”

  “以后?——我不知道。你看我们那时豫想的事可有一件如意?我现在什么也不知道,连明天怎样也不知道,连后一分……”

  堂倌送上账来,交给我;他也不像初到时候的谦虚了,只向我看了一眼,便吸烟,听凭我付了账。

  我们一同走出店门,他所住的旅馆和我的方向正相反,就在门口分别了。我独自向着自己的旅馆走,寒风和雪片扑在脸上,倒觉得很爽快。见天色已是黄昏,和屋宇和街道都织在密雪的纯白而不定的罗网里。

  一九二四年二月一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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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楼主| 发表于 2012-7-3 16:02:1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你不知道,我可是比先前更怕去访人了。因为我已经深知道自己之讨厌,连自己也讨厌,又何必明知故犯的去使人暗暗地不快呢?然而这回的差使是不能不办妥的,所以想了一想,终于回到就在斜对门的柴店里。店主的母亲,老发奶奶,倒也还在,而且也还认识我,居然将我邀进店里坐去了。我们寒暄几句之后,我就说明了回到S城和寻长富的缘故。不料她叹息说:

  “‘可惜顺姑没有福气戴这剪绒花了。’

  “她于是详细的告诉我,说是‘大约从去年春天以来,她就见得黄瘦,后来忽而常常下泪了,问她缘故又不说;有时还整夜的哭,哭得长富也忍不住生气,骂她年纪大了,发了疯。可是一到秋初,起先不过小伤风,终于躺倒了,从此就起不来。直到咽气的前几天,才肯对长富说,她早就像她母亲一样,不时的吐红和流夜汗。但是瞒着,怕他因此要担心,有一夜,她的伯伯长庚又来硬借钱,——这是常有的事,——她不给,长庚就冷笑着说:你不要骄气,你的男人比我还不如!她从此就发了愁,又伯羞,不好问,只好哭。长富赶紧将她的男人怎样的挣气的话说给她听,那里还来得及?况且她也不信,反而说:好在我已经这样,什么也不要紧了。’

  “她还说,‘如果她的男人真比长庚不如,那就真可怕呵!比不上一个愉鸡贼,那是什么东西呢?然而他来送殓的时候,我是亲眼看见他的,衣服很干净,人也体面;还眼泪汪汪的说,自己撑了半世小船,苦熬苦省的积起钱来聘了一个女人,偏偏又死掉了。可见他实在是一个好人,长庚说的全是诳。只可惜顺姑竟会相信那样的贼骨头的诳话,白送了性命。——但这也不能去怪谁,只能怪顺姑自己没有这一份好福气。’

  “那倒也罢,我的事情又完了。但是带在身边的两朵剪绒花怎么办呢?好,我就托她送了阿昭。这阿昭一见我就飞跑,大约将我当作一只狼或是什么,我实在不愿意去送她。——但是我也就送她了,母亲只要说阿顺见了喜欢的了不得就是。这些无聊的事算什么?只要模模胡胡。模模胡胡的过了新年,仍旧教我的‘子日诗云’去。”

  “你教的是‘子日诗云’么?”我觉得奇异,便问。

  “自然。你还以为教的是ABCD么?我先是两个学生,一个读《诗经》,一个读《孟子》。新近又添了一个,女的,读《女儿经》。连算学也不教,不是我不教,他们不要教。”

  “我实在料不到你倒去教这类的书,……”

  “他们的老子要他们读这些,我是别人,无乎不可的。这些无聊的事算什么?只要随随便便,……”

  他满脸已经通红,似乎很有些醉,但眼光却又消沉下去了。我微微的叹息,一时没有话可说。楼梯上一阵乱响,拥上几个酒客来:当头的是矮子,拥肿的圆脸;第二个是长的,在脸上很惹眼的显出一个红鼻子;此后还有人,一叠连的走得小楼都发抖。我转眼去着吕纬甫,他也正转眼来看我,我就叫堂倌算酒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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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楼主| 发表于 2012-7-3 16:02:1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我对于这差使倒并不以为烦厌,反而很喜欢;为阿顺,我实在还有些愿意出力的意思的。前年,我回来接我母亲的时候,有一天,长富正在家,不知怎的我和他闲谈起来了。他便要请我吃点心,荞麦粉,并且告诉我所加的是白糖。你想,家里能有白糖的船户,可见决不是一个穷船户了,所以他也吃得很阔绰。我被劝不过,答应了,但要求只要用小碗。他也很识世故,便嘱咐阿顺说,‘他们文人,是不会吃东西的。你就用小碗,多加糖!’然而等到调好端来的时候,仍然使我吃一吓,是一大碗,足够我吃一天。但是和长富吃的一碗比起来,我的也确乎算小碗。我生平没有吃过荞麦粉,这回一尝,实在不可口,却是非常甜。我漫然的吃了几口,就想不吃了,然而无意中,忽然间看见阿顺远远的站在屋角里,就使我立刻消失了放下碗筷的勇气。我看她的神情,是害怕而且希望,大约怕自己调得不好,愿我们吃得有味,我知道如果剩下大半碗来,一定要使她很失望,而且很抱歉。我于是同时决心,放开喉咙灌下去了,几乎吃得和长富一样快。我由此才知道硬吃的苦痛,我只记得还做孩子时候的吃尽一碗拌着驱除蛔虫药粉的沙糖才有这样难。然而我毫不抱怨,因为她过来收拾空碗时候的忍着的得意的笑容,已尽够赔偿我的苦痛而有余了。所以我这一夜虽然饱胀得睡不稳,又做了一大串恶梦,也还是祝赞她一生幸福,愿世界为她变好。然而这些意思也不过是我的那些旧日的梦的痕迹,即刻就自笑,接着也就忘却了。

  “我先前并不知道她曾经为了一朵剪绒花挨打,但因为母亲一说起,便也记得了荞麦粉的事,意外的勤快起来了。我先在太原城里搜求了一遍,都没有;一直到济南……”

  窗外沙沙的一阵声响,许多积雪从被他压弯了的一技山茶树上滑下去了,树枝笔挺的伸直,更显出乌油油的肥叶和血红的花来。天空的铅色来得更浓,小鸟雀啾唧的叫着,大概黄昏将近,地面又全罩了雪,寻不出什么食粮,都赶早回巢来休息了。

  “一直到了济南,”他向窗外看了一回,转身喝干一杯酒,又吸几口烟,接着说。“我才买到剪绒花。我也不知道使她挨打的是不是这一种,总之是绒做的罢了。我也不知道她喜欢深色还是浅色,就买了一朵大红的,一朵粉红的,都带到这里来。

  “就是今天午后,我一吃完饭,便去看长富,我为此特地耽搁了一天。他的家倒还在,只是看去很有些晦气色了,但这恐怕不过是我自己的感觉。他的儿子和第二个女儿——阿昭,都站在门口,大了。阿昭长得全不像她姊姊,简直像一个鬼,但是看见我走向她家,便飞奔的逃进屋里去。我就问那小子,知道长富不在家。‘你的大姊呢?’他立刻瞪起眼睛,连声问我寻她什么事,而且恶狠狠的似乎就要扑过来,咬我。我支吾着退走了,我现在是敷敷衍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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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楼主| 发表于 2012-7-3 16:02:0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一直挨到现在,趁着年假的闲空,我才得回南给他来迁葬。”他又喝干一杯酒,看说窗外,说,“这在那边那里能如此呢?积雪里会有花,雪地下会不冻。就在前天,我在城里买了一口小棺材,——因为我豫料那地下的应该早已朽烂了,——带着棉絮和被褥,雇了四个土工,下乡迁葬去。我当时忽而很高兴,愿意掘一回坟,愿意一见我那曾经和我很亲睦的小兄弟的骨殖:这些事我生平都没有经历过。到得坟地,果然,河水只是咬进来,离坟已不到二尺远。可怜的坟,两年没有培土,也平下去了。我站在雪中,决然的指着他对土工说,‘掘开来!’我实在是一个庸人,我这时觉得我的声音有些希奇,这命令也是一个在我一生中最为伟大的命令。但土工们却毫不骇怪,就动手掘下去了。待到掘着圹穴,我便过去看,果然,棺木已经快要烂尽了,只剩下一堆木丝和小木片。我的心颤动着,自去拔开这些,很小心的,要看一看我的小兄弟,然而出乎意外!被褥,衣服,骨骼,什么也没有。我想,这些都消尽了,向来听说最难烂的是头发,也许还有罢。我便伏下去,在该是枕头所在的泥土里仔仔细细的看,也没有。踪影全无!”

  我忽而看见他眼圈微红了,但立即知道是有了酒意。他总不很吃菜,单是把酒不停的喝,早喝了一斤多,神情和举动都活泼起来,渐近于先前所见的吕纬甫了,我叫堂倌再添二斤酒,然后回转身,也拿着酒杯,正对面默默的听着。

  “其实,这本已可以不必再迁,只要平了土,卖掉棺材;就此完事了的。我去卖棺材虽然有些离奇,但只要价钱极便宜,原铺子就许要,至少总可以捞回几文酒钱来。但我不这佯,我仍然铺好被褥,用棉花裹了些他先前身体所在的地方的泥土,包起来,装在新棺材里,运到我父亲埋着的坟地上,在他坟旁埋掉了。因为外面用砖墩,昨天又忙了我大半天:监工。但这样总算完结了一件事,足够去骗骗我的母亲,使她安心些。——阿阿,你这样的看我,你怪我何以和先前太不相同了么?是的,我也还记得我们同到城隍庙里去拔掉神像的胡子的时候,连日议论些改革中国的方法以至于打起来的时候。但我现在就是这样子,敷敷衍衍,模模胡胡。我有时自己也想到,倘若先前的朋友看见我,怕会不认我做朋友了。——然而我现在就是这样。”

  他又掏出一支烟卷来,衔在嘴里,点了火。

  “看你的神情,你似乎还有些期望我,——我现在自然麻木得多了,但是有些事也还看得出。这使我很感激,然而也使我很不安:怕我终于辜负了至今还对我怀着好意的老朋友。……”他忽而停住了,吸几口烟,才又慢慢的说,“正在今天,刚在我到这一石居来之前,也就做了一件无聊事,然而也是我自己愿意做的。我先前的东边的邻居叫长富,是一个船户。他有一个女儿叫阿顺,你那时到我家里来,也许见过的,但你一定没有留心,因为那时她还小。后来她也长得并不好看,不过是平常的瘦瘦的瓜子脸,黄脸皮;独有眼睛非常大,睫毛也很长,眼白又青得如夜的晴天,而且是北方的无风的晴天,这里的就没有那么明净了。她很能干,十多岁没了母亲,招呼两个小弟妹都靠她,又得服侍父亲,事事都周到;也经济,家计倒渐渐的稳当起来了。邻居几乎没有一个不夸奖她,连长富也时常说些感激的活。这一次我动身回来的时候,我的母亲又记得她了,老年人记性真长久。她说她曾经知道顺姑因为看见谁的头上戴着红的剪绒花,自己也想一朵,弄不到,哭了,哭了小半夜,就挨了她父亲的一顿打,后来眼眶还红肿了两三天。这种剪绒花是外省的东西,S城里尚且买不出,她那里想得到手呢?趁我这一次回南的便,便叫我买两朵去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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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楼主| 发表于 2012-7-3 16:02:0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阿,——纬甫,是你么?我万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阿阿,是你?我也万想不到……”

  我就邀他同坐,但他似乎略略踌躇之后,方才坐下来。我起先很以为奇,接着便有些悲伤,而且不快了。细看他相貌,也还是乱蓬蓬的须发;苍白的长方脸,然而衰瘦了。精神跟沉静,或者却是颓唐,又浓又黑的眉毛底下的眼睛也失了精采,但当他缓缓的四顾的时候,却对废园忽地闪出我在学校时代常常看见的射人的光来。

  “我们,”我高兴的,然而颇不自然的说,“我们这一别,怕有十年了罢。我早知道你在济南,可是实在懒得太难,终于没有写一封信。……”

  “彼此都一样。可是现在我在太原了,已经两年多,和我的母亲。我回来接她的时候,知道你早搬走了,搬得很干净。”

  “你在太原做什么呢?”我问。

  “教书,在一个同乡的家里。”

  “这以前呢?”

  “这以前么?”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支烟卷来,点了火衔在嘴里,看着喷出的烟雾,沉思似的说:“无非做了些无聊的事情,等于什么也没有做。”

  他也问我别后的景况;我一面告诉他一个大概,一面叫堂倌先取杯筷来,使他先喝着我的酒,然后再去添二斤。其间还点菜,我们先前原是毫不客气的,但此刻却推让起来了,终于说不清那一样是谁点的,就从堂倌的口头报告上指定了四样莱:茴香豆,冻肉,油豆腐,青鱼干。

  “我一回来,就想到我可笑。”他一手擎着烟卷,一只手扶着酒杯,似笑非笑的向我说。“我在少年时,看见蜂子或蝇子停在一个地方,给什么来一吓,即刻飞去了,但是飞了一个小圈子,便又回来停在原地点,便以为这实在很可笑,也可怜。可不料现在我自己也飞回来了,不过绕了一点小圈子。又不料你也回来了。你不能飞得更远些么?”

  “这难说,大约也不外乎绕点小圈子罢。”我也似笑非笑的说。“但是你为什么飞回来的呢?”

  “也还是为了无聊的事。”他一口喝干了一杯酒,吸几口烟,眼睛略为张大了。“无聊的。——但是我们就谈谈罢。”

  堂倌搬上新添的酒菜来,排满了一桌,楼上又添了烟气和油豆腐的热气,仿佛热闹起来了;楼外的雪也越加纷纷的下。

  “你也许本来知道,”他接着说,“我曾经有一个小兄弟,是三岁上死掉的,就葬在这乡下。我连他的模样都记不清楚了,但听母亲说,是一个很可爱念的孩子,和我也很相投,至今她提起来还似乎要下泪。今年春天,一个堂兄就来了一封信,说他的坟边已经渐渐的浸了水,不久怕要陷入河里去了,须得赶紧去设法。母亲一知道就很着急,几乎几夜睡不着,——她又自己能看信的。然而我能有什么法子呢?没有钱,没有工夫:当时什么法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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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楼主| 发表于 2012-7-3 16:02:0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我所住的旅馆是租房不卖饭的,饭菜必须另外叫来,但又无味,入口如嚼泥土。窗外只有渍痕班驳的墙壁,帖着枯死的莓苔;上面是铅色的天,白皑皑的绝无精采,而且微雪又飞舞起来了。我午餐本没有饱,又没有可以消遣的事情,便很自然的想到先前有一家很熟识的小酒楼,叫一石居的,算来离旅馆并不远。我于是立即锁了房门,出街向那酒楼去。其实也无非想姑且逃避客中的无聊,并不专为买醉。一石居是在的,狭小阴湿的店面和破旧的招牌都依旧;但从掌柜以至堂倌却已没有一个熟人,我在这一石居中也完全成了生客。然而我终于跨上那走熟的屋角的扶梯去了,由此径到小楼上。上面也依然是五张小板桌;独有原是木棂的后窗却换嵌了玻璃。

  “一斤绍酒。——菜?十个油豆腐,辣酱要多!”

  我一面说给跟我上来的堂棺听,一面向后窗走,就在靠窗的一张桌旁坐下了。楼上“空空如也”,任我拣得最好的坐位:可以眺望楼下的废园。这园大概是不属于酒家的,我先前也曾眺望过许多回,有时也在雪天里。但现在从惯于北方的眼睛看来,却很值得惊异了:几株老梅竟斗雪开着满树的繁花,仿佛毫不以深冬为意;倒塌的亭子边还有一株山茶树,从晴绿的密叶里显出十几朵红花来,赫赫的在雪中明得如火,愤怒而且傲慢,如蔑视游人的甘心于远行。我这时又忽地想到这里积雪的滋润,著物不去,晶莹有光,不比朔雪的粉一般干,大风一吹,便飞得满空如烟雾。……

  “客人,酒。……”

  堂棺懒懒的说着,放下杯,筷,酒壶和碗碟,酒到了。我转脸向了板桌,排好器具,斟出酒来。觉得北方固不是我的旧乡,但南来又只能算一个客子,无论那边的干雪怎样纷飞,这里的柔雪又怎样的依恋,于我都没有什么关系了。我略带些哀愁,然而很舒服的呷一口酒。酒味很纯正;油豆腐也煮得十分好;可惜辣酱太淡薄,本来S城人是不懂得吃辣的。

  大概是因为正在下午的缘故罢,这会说是酒楼,却毫无酒楼气,我已经喝下三杯酒去了,而我以外还是四张空板桌。我看着废园,渐渐的感到孤独,但又不愿有别的酒客上来。偶然听得楼梯上脚步响,便不由的有些懊恼,待到看见是堂棺,才又安心了,这样的又喝了两杯酒。

  我想,这回定是酒客了,因为听得那脚步声比堂倌的要缓得多。约略料他走完了楼梯的时候,我便害怕似的抬头去看这无干的同伴,同时也就吃惊的站起来。我竟不料在这里意外的遇见朋友了,——假如他现在还许我称他为朋友。那上来的分明是我的旧同窗,也是做教员时代的旧同事,面貌虽然颇有些改变,但一见也就认识,独有行动却变得格外迂缓,很不像当年敏捷精悍的吕纬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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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楼主| 发表于 2012-7-3 16:02:0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秀儿和招儿都蹲在桌子下横的地上玩;学程坐在右横查字典。最后在离灯最远的阴影里的高背椅子上发见了四太太,灯光照处,见她死板板的脸上并不显出什么喜怒,眼睛也并不看着什么东西。

  “咯支咯支,不要脸不要脸……”

  四铭微微的听得秀儿在他背后说,回头看时,什么动作也没有了,只有招儿还用了她两只小手的指头在自己脸上抓。

  他觉得存身不住,便熄了烛,踱出院子去。他来回的踱,一不小心,母鸡和小鸡又唧唧足足的叫了起来,他立即放轻脚步,并且走远些。经过许多时,堂屋里的灯移到卧室里去了。他看见一地月光,仿佛满铺了无缝的白纱,玉盘似的月亮现在白云间,看不出一点缺。

  他很有些悲伤,似乎也像孝女一样,成了“无告之民”〔8〕,孤苦零丁了。他这一夜睡得非常晚。

  但到第二天的早晨,肥皂就被录用了。这日他比平日起得迟,看见她已经伏在洗脸台上擦脖子,肥皂的泡沫就如大螃蟹嘴上的水泡一般,高高的堆在两个耳朵后,比起先前用皂荚时候的只有一层极薄的白沫来,那高低真有霄壤之别了。从此之后,四太太的身上便总带着些似橄榄非橄榄的说不清的香味;几乎小半年,这才忽而换了样,凡有闻到的都说那可似乎是檀香。一九二四年三月二二日。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四年三月二十七、二十八日北京《晨报副刊》。

  〔2〕八卦拳拳术的一种,多用掌法,按八卦的特定形式运行。清末有些王公大臣和“五四”前后的封建复古派把它作为“国粹”加以提倡。

  〔3〕关于光绪年间开学堂,戊戌变法(1898)前后,在维新派的推动下,我国开始兴办近代教育,开设学堂。这些学堂当时曾不同程度地传播了西方近代的科学文化和社会学说。

  〔4〕共济讲社(Oddfellows)又译共济社,十八世纪在英国出现的一种以互济为目的的秘密结社。

  〔5〕“庭训”《论语·季氏》载:孔丘“尝独立,鲤(按即孔丘的儿子)趋而过庭”,孔丘要他学“诗”、学“礼”。后来就常有人称父亲的教训为“庭训”或“过庭之训”。

  〔6〕“阿尔特肤尔”英语Oldfool的音译,意为“老傻瓜”。

  〔7〕孟母指孟轲的母亲,旧时传说她是善于教子的“贤母”。

  〔8〕“无告之民”语出《礼记·王制》,其中说:孤、独、鳏、寡“四者,天民之穷而无告者也”。无告,有苦无处诉说。

在酒楼上


  我从北地向东南旅行,绕道访了我的家乡,就到S城。这城离我的故乡不过三十里,坐了小船,小半天可到,我曾在这里的学校里当过一年的教员。深冬雪后,风景凄清,懒散和怀旧的心绪联结起来,我竟暂寓在S城的洛思旅馆里了;这旅馆是先前所没有的。城圈本不大,寻访了几个以为可以会见的旧同事,一个也不在,早不知散到那里去了,经过学校的门口,也改换了名称和模样,于我很生疏。不到两个时辰,我的意兴早已索然,颇悔此来为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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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楼主| 发表于 2012-7-3 16:02:0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那么,就得连夜送到报馆去,要他明天一准登出来。”

  “文题我已经拟下了。你看怎样,用得用不得?”道统说着,就从手巾包里挖出一张纸条来交给他。

  四铭踱到烛台面前,展开纸条,一字一字的读下去:

  “‘恭拟全国人民合词吁请贵大总统特颁明令专重圣经崇祀孟母〔7〕以挽颓风而存国粹文”。——好极好极。可是字数太多了罢?”

  “不要紧的!”道统大声说。“我算过了,还无须乎多加广告费。但是诗题呢?”

  “诗题么?”四铭忽而恭敬之状可掬了。“我倒有一个在这里:孝女行。那是实事,应该表彰表彰她。我今天在大街上……”

  “哦哦,那不行。”薇园连忙摇手,打断他的话。“那是我也看见的。她大概是‘外路人’,我不懂她的话,她也不懂我的话,不知道她究竟是那里人。大家倒都说她是孝女;然而我问她可能做诗,她摇摇头。要是能做诗,那就好了。”

  “然而忠孝是大节,不会做诗也可以将就……。”

  “那倒不然,而孰知不然!”薇园摊开手掌,向四铭连摇带推的奔过去,力争说。“要会做诗,然后有趣。”

  “我们,”四铭推开他,“就用这个题目,加上说明,登报去。一来可以表彰表彰她;二来可以借此针砭社会。现在的社会还成个什么样子,我从旁考察了好半天,竟不见有什么人给一个钱,这岂不是全无心肝……”

  “阿呀,四翁!”薇园又奔过来,“你简直是在‘对着和尚骂贼秃’了。我就没有给钱,我那时恰恰身边没有带着。”

  “不要多心,薇翁。”四铭又推开他,“你自然在外,又作别论。你听我讲下去:她们面前围了一大群人,毫无敬意,只是打趣。还有两个光棍,那是更其肆无忌惮了,有一个简直说,‘阿发,你去买两块肥皂来,咯支咯支遍身洗一洗,好得很哩。’你想,这……”

  “哈哈哈!两块肥皂!”道统的响亮的笑声突然发作了,震得人耳朵[口皇][口皇]的叫。“你买,哈哈,哈哈!”

  “道翁,道翁,你不要这么嚷。”四铭吃了一惊,慌张的说。

  “咯支咯支,哈哈!”

  “道翁!”四铭沉下脸来了,“我们讲正经事,你怎么只胡闹,闹得人头昏。你听,我们就用这两个题目,即刻送到报馆去,要他明天一准登出来。这事只好偏劳你们两位了。”

  “可以可以,那自然。”薇园极口应承说。

  “呵呵,洗一洗,咯支……唏唏……”

  “道翁!!!”四铭愤愤的叫。

  道统给这一喝,不笑了。他们拟好了说明,薇园誊在信笺上,就和道统跑往报馆去。四铭拿着烛台,送出门口,回到堂屋的外面,心里就有些不安逸,但略一踌蹰,也终于跨进门槛去了。他一进门,迎头就看见中央的方桌中间放着那肥皂的葵绿色的小小的长方包,包中央的金印子在灯光下明晃晃的发闪,周围还有细小的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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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楼主| 发表于 2012-7-3 16:02:0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那一句?——那还没有。”

  “哼,你看,也没有学问,也不懂道理,单知道吃!学学那个孝女罢,做了乞丐,还是一味孝顺祖母,自己情愿饿肚子。但是你们这些学生那里知道这些,肆无忌惮,将来只好像那光棍……。”

  “想倒想着了一个,但不知可是。——我想,他们说的也许是‘阿尔特肤尔’〔6〕。”

  “哦哦,是的!就是这个!他们说的就是这样一个声音:‘恶毒夫咧。’这是什么意思?你也就是他们这一党:你知道的。”

  “意思,——意思我不很明白。”

  “胡说!瞒我。你们都是坏种!”

  “‘天不打吃饭人’,你今天怎么尽闹脾气,连吃饭时候也是打鸡骂狗的。他们小孩子们知道什么。”四太太忽而说。

  “什么?”四铭正想发话,但一回头,看见她陷下的两颊已经鼓起,而且很变了颜色,三角形的眼里也发着可怕的光,便赶紧改口说,“我也没有闹什么脾气,我不过教学程应该懂事些。”

  “他那里懂得你心里的事呢。”她可是更气忿了。“他如果能懂事,早就点了灯笼火把,寻了那孝女来了。好在你已经给她买好了一块肥皂在这里,只要再去买一块……”

  “胡说!那话是那光棍说的。”

  “不见得。只要再去买一块,给她咯支咯支的遍身洗一洗,供起来,天下也就太平了。”

  “什么话?那有什么相干?我因为记起了你没有肥皂……”

  “怎么不相干?你是特诚买给孝女的,你咯支咯支的去洗去。我不配,我不要,我也不要沾孝女的光。”

  “这真是什么话?你们女人……”四铭支吾着,脸上也像学程练了八卦拳之后似的流出油汗来,但大约大半也因为吃了太热的饭。

  “我们女人怎么样?我们女人,比你们男人好得多。你们男人不是骂十八九岁的女学生,就是称赞十八九岁的女讨饭:都不是什么好心思。‘咯支咯支’,简直是不要脸!”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那是一个光棍……”

  “四翁!”外面的暗中忽然起了极响的叫喊。

  “道翁么?我就来!”四铭知道那是高声有名的何道统,便遇赦似的,也高兴的大声说。“学程,你快点灯照何老伯到书房去!”

  学程点了烛,引着道统走进西边的厢房里,后面还跟着卜薇园。

  “失迎失迎,对不起。”四铭还嚼着饭,出来拱一拱手,说。“就在舍间用便饭,何如?……”

  “已经偏过了。”薇园迎上去,也拱一拱手,说。“我们连夜赶来,就为了那移风文社的第十八届征文题目,明天不是‘逢七’么?”

  “哦!今天十六?”四铭恍然的说。

  “你看,多么胡涂!”道统大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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