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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韦尔迪诗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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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
——有时候一个词足以把一首最美的诗葬送。
这是用一堆语词来怀想一个极简的诗人。关于我与他的相遇,关于他的诗怎样从“我知道”变成“与我相关”。他的名字——勒韦尔迪。
如果以后只能选择一本书在旅行时带走,我带的将是一本诗集。在肮脏的世界,它比圣经更纯洁,也更脆弱。它——连通心灵的眼睛,赋予这个世界最后的美与意义。诗是最纯粹的罗嗦。
在我的眼里,诗人分两种。很多人的诗我读过,喜欢,甚至崇拜,但那些文字离我总是那么遥远。而在现代主义,有两个诗人是例外,一个是秘鲁的聂鲁达,一个是法国的勒韦尔迪。他们的诗有着穿透肉体,直达最深处一粒灵魂尘埃的力量,而那粒尘埃实则我生活的全部。与聂不同,勒是收敛的,寂然的,他伴随着我走过了最最苍白最最麻木的年月。梦境般的叙述,拼贴画般的意象,澹泊的观照,飘忽的诗意,消散在每一条灰暗的街道,每一次鸽子扑翅的钟鸣,每一个匆忙闪过的人影。
对于语词,我们必须吝啬,因为这个世界已经太过喧嚣。当一个人需要自我,或者无法直接虚伪的面对整个生活时,他会转身走向文学。极端一点,是诗歌。因为诗歌是文学的极品。勒在言说,在用它凝练的语言吟唱。有时我在想一个问题:这样的歌唱是为现代生活的噩梦,或是为生命由远古延续至今的忧伤?勒的诗总给人以现代、具象的感觉,它靠在真实与梦幻的边缘,而它所关注的却也是人类永恒的困惑。
海德格尔曾追问:
“人是什么?试将地球置于无限黑暗的太空中,相形之下,它只不过是空中的一粒小沙,在它与另一粒小沙之间存在着一英里一上的空无,而这粒小沙上,住着一群爬行者、惑乱的所谓灵动性动物……在这万万年的时间之中,人的生命的时间的延伸……只不过是秒针的一次小小的移动……”
也许人的悲剧正在于他的有限性和之间性,他不是神,也不是兽,甚至不是天使,他只是神与兽之间那个无法入睡的生灵,是矛盾与二分性的动物,对他而言空间与时间都是镜花水月,他怎能摆脱生命的悲欢与存在的烦忧?怎能忽视自身欲壑的难填,能力的被限,怎能不畏惧病痛、意外与死亡的追逐?人活着的首要问题是吃饭,面对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他打从母体分离的一刻变准备着与生活琐碎的烦忧战斗。琐碎之余,当他的物质生活得到一定程度的满足时,却又被巨大的不知烦忧对象为何的空虚的烦忧所袭击。这两者就是所谓的“郁闷”。我常打游戏,其实生活和游戏没多大的区别,要练级,赚钱,还有做不完的任务,时常被疲惫与茫然所洞穿,但这条路还要继续走下去,并不断的去品味。
“人的锁链不是铁做的,而是胶;当我们相信已从这一边摆脱出来时,我们却更紧地粘在另一边上。”
存在已如此粘滞,更何况现代人的心灵为焦虑、猜疑所苦,文明与人性相冲突,自我与他人相隔离,连信仰也在缺席!
于是,有了勒氏静默的言说。他借你第三只眼睛来看这个世界:
看自我于自我的陌生——“以前我曾凝视过这面镜子/但从这张被遗忘而此刻又认出的/脸上我什么也没看见”
看生命终结的利落与耐人寻味——“人们预计这希望会守在路上和家里/明天/夜晚替他闭上一扇巨大的眼皮/而恐惧像光一样持久必须途经一个地狱的空间/冒从未冒过的险/离开回来出发/最后一颗干涸的心不再有眼泪/一阵旋风将它卷走/而夜里当他永远地倒下/无人听见他说出的名字”
看人宿命的孤独——“我们想喊/但无人听见/我们想哭/但无人理解……我听见的那些离我远去的脚步上哪儿呢/那边很远/我和我的影子孤零零的/夜降临”
看事情在机遇轮盘中的无法达成——“人们告诉我你在跑/但你永远不会抵达”;“我追你但怎么也追不上/我将要去生活的星球/刚刚熄灭”:“灯灭了/这是一场滥用的奢侈”
看心灵之迷踪——“我疯子一样奔跑我迷路了/荒寂的街道拐弯/屋子是关着的/我再不能出去了/可是没有人把我关起来”
看无眠时的辗转反侧——“今夜什么也没有/停止吧你的回忆/没有人会来看你/更郁闷的心在被褥下跳动/并在身体外狂奔乱窜/谁来给他/最后一道伤口/使他不再醒来”
看城市生活的被动与压抑感——“一切都追踪我/世界越来越小/这是一场疾速而持久的奔跑/就像生活……我经过的一瞬间/两只眼睛从对面屋里瞧我/道路把我挤来挤去/大街上满是车……他们都在后面要碾碎我/从大街的这端或那端”
看生命逝去的追惋——“但为了我惦记着的你/我必须起床/唉美好的日子过去了/当我们相拥而睡/漫漫长夜变的如此短暂……从未完成的使命/让刽子手来套住你/今夜美好的日子结束了/一个忧郁的声音呼唤你/因为你土地再次变冷/远远地我又看见你的脸/但我再不能将它找回/我路过时它从重新关上的/窗口消失了我们不再在一起走”
在他的诗行里,也夹杂着黑白灰之外的色彩,混着憧憬与美好的追忆——“想想我们走在一起的时光吧/我们走在房屋之间的路上/而在荆棘丛中的大路上/有时风使我们沉默/有时雨使我们目眩/你迎着太阳唱歌/雪让我快乐”;“明亮的太阳敲着柔和的叮当/钟声已经平息/今天早晨光穿透一切/我的脑袋是点燃的楼台/我居住的房间也被照亮……我的快乐摇撼了房屋/并以它美妙的歌声/挽回那些想死的人我唱走调了/呵真好笑/我的嘴向所有的风敞开……而我的臂膀伸向你我爱你是在今天”;“那时,煤变得如同金条一样稀少而珍贵,我在一间阁楼里写作;雪,从屋顶的裂缝往下落,变成蓝色的”
超现实主义诗人阿拉贡回忆勒氏说:“我重又见到勒,是在科尔多街,那段残暴而悲惨的时光里。当时正是冬天,一种可怕的寒冷笼罩着他的家,他的妻子病着……勒的黑色眼睛里含着一股我在别处从未见过的怒火,像新葡萄枝暗夜燃烧在葡萄园中心的火焰。我记得,那天他不得已要把一小幅对他来说非同小可的布拉克的画卖给酷爱艺术的一位阔佬。在就要失去这幅小画的最后一分钟,勒疯狂地抓紧画布并用嘴唇狂吻起来……”
我有理由相信,他的静默不是由于对生活浮浅的理解与暂时的失望,而是来自深深的爱与相信。他的静默不光在诗歌的技巧中,还在于他对生活的态度。对艺术的态度。
“不是兰波对心灵躁狂的无法克服,不是马拉美对寓于节律的音乐美的孜孜以求,也不是波德莱尔一脚踩着感觉浸没的鲜活意象,一脚踏住剥开一切的理性透彻,让自身成为一条不歇而绝望的河,顺着生命的河岸,涌向遥远处死亡的入海口,勒希望回到一切声音的源头里去。他把生命无条件地投入到诗歌里,正是想另辟蹊径,让自己走进生命的更幽暗处,用把死亡推出体外的手,去探测渺小一己的全部内在神秘……很早,他就看到,生命是悲凉。悲剧活跃在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人们每一个下意识的手势或不经意的眼神里……在生活面前,他是如此警醒,透彻,以致表面看来,他已屈服于生活,他已坠入深渊,他已拒却生活的任何诱惑,殊不知,他与孤独做伴,转战到内的静观默察里去了。”
正是如此,他虽与立体派关系密切,但只取他们的剪贴技法;他虽被奉为超现实主义先驱,却从未赞同过超现实主义对梦幻与潜意识的一味痴迷;他之前是马拉美、瓦雷里、阿波利奈尔,后面有阿拉贡、艾吕雅等,“他不是那种写出了最完美诗章的人,而是总会让人有所发现的诗人”。他不参与任何流派,他只是他自己。
——通过并为了生活而艺术,为了并通过艺术而生活。勒韦尔迪理清了艺术与生活之间的纠葛。他对诗人有着这样的定义:
“诗人不必要充满灵感地升到天上,在大地上飞翔。他的使命不在于离开大地,飞上天去摘取星星。他是永远也得不到它们的。诗人的任务在于从在他所及的范围内闪烁着的东西中创造新的星星。”
他的一生也是这样做的。正是他的静默,睿智与诚实,感动着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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