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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面骑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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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舒航
文/舒航
我从小就对蒙面的男人充满了好奇和憧憬,当然前提他不是恐怖份子,不是阿拉伯人,不是马贼,也不是医生。这种崇拜源自小得不能在小的时候看的电影《佐罗》,那位老帅哥阿兰·德隆现在没了消息,估计住在法国哪家疗养院里做白日梦。平时是普通市民关键时刻做超级英雄的故事套路已经被好莱坞用滥了,当我的包里揣着一本《蒙面骑士》坐在咖啡馆里时,闺蜜笑地像得了帕金森症,“你太虚无了。”她说。
她说的没错,我一拿起《蒙面骑士》这本书,就坠入了虚无的漩涡。按说拉美国家的男人在电影里总是脏兮兮的,拎着来复枪骑着枣红马贩毒或者抢娘们儿,他们嚼着烟草,抽着雪茄,在仙人掌旁边看世界杯,他们的蒙面材质是亚麻布,形状是倒三角,然后顶着牛仔帽,身上挂着乱七八糟的饰品。我会喜欢这样一个男人吗?答案是肯定的,虽然他不可能陪我逛北京路或者上下九,但我总觉得我们可能会在恩宁路背后断壁残垣的骑楼下相遇。这个人就叫马科斯,他是墨西哥游击队队员,也是萨帕塔运动的领袖,他的职务是副司令,这个组织没有正司令。当然他来中国的签证是旅行护照,他的官方身份是一个作家,诗人,简直正合我意。
马科斯的特点是把宣战檄文、战地笔记、以及游击队通告全部写成了魔幻现实主义风格的诗歌和小说,还有一部分是童话,他把自己比喻成叼烟斗的甲虫,把小猫做成烧烤的小老鼠,一块叫做明天的烤面包,一只精神分裂后认定自己是小鸡娃儿的猪仔儿……这样一个思维混乱的骑士的敌人恐怕起码得是在鲁院的作家班里进修过吧,真搞不明白他到底是在革命还是在当游吟诗人,每天枪林弹雨,胆战心惊,晚上再窝进玉米地里写小说。
继续幻想我和马科斯的故事。作为新世纪的反叛明星,他的身份依然是迷,官方版本称马科斯“是一个职业游击队员,一个不负责任的冒险家和危险的煽动者”,后来又有西方媒体说他是个神父,最不靠谱的演绎是他是玻利维亚给切·格瓦拉带过路的牧羊少年,切给了他一些钱,让丫去念书,于是丫真去念书了。这个是我最不相信的,因为我的马科斯文学观、世界观、人生观都是独一无二的,他在“弱小者的时刻”一文中写道:在下面,海螺悠长的悲叹传递着呼唤。影子在寂静中作答,抄起武器,匆匆带上黑色的面罩,警卫们交换着口令,问:是谁?即刻回答:大地母亲。
马科斯成为我在这样一个社会环境下的幻想情人,我认为他是存在的,为了他我可以成为一个疯丫头,可以反潮流,可以在微博上说几句公道话或者发发牢骚,可以对不公平的事情说不,可以对妖气腾腾的文艺领袖说哪凉快上哪去。
也许这还不够,离我不远的地方坐着一位男士,穿着切·格瓦拉的T恤,摇头晃脑,捧着一个Ipad看《功夫熊猫2》,我把手悄悄放在桌下,朝着他的方向竖起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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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tazo
1.
噢你不存在的骑士告诉我吧
我陪堂·杜里托跳了一曲波莱罗所以我疯了吗?
我想给失眠的海吃一颗奇异果她会睡成星星的绒毯吗?
(她唱歌给绿藻声音甜而又哑,铃铛却哭出红珊瑚的影子)
如果我不涂脂粉我能葆有稻谷的颜色吗?
这颜色是否像玉米的颜色?
你不存在的骑士啊,寄住在卡尔维诺南方的城堡
吻千百株棕色木棉的手,比圣栎树更美
(并且你不拯救,你只倾听与护卫)。
我渴盼不给脖颈挂金绶带的夜莺,
流线永不走形的鸽子,舌头上不抹香油的云雀。
告诉我这些美得是不是太过分了?
2.
杜里托还在我指尖,逡巡于迷宫青的丝线
他只道:“只有大剂量的错乱和疯癫,才能让清晨变成黎明。”
我也知道黎明,雾和玉的轮廓,尚待创造的面庞
橄榄与火的肢体,水和风琴的胸膛
它让梦被梦见。
一个梦取来晚香玉的黑夜作旗,夜蛾呼吸白羽之晨
会有足够的花枝;
另一个梦用石榴秣马,以庆祝雨季将至
(也准备迎接罗西南特,此刻正跋涉绿酒漶漫这旷野)
每一匹马跳成六把吉他
却还流着骨笛的眼泪!
3.
我的爱丽丝,更爱镜子还是玻璃?
——她说四面都是镜子,分不清镜里镜外
她金发咬伤了想抠下四面阴翳的手指。
玻璃颠沛用十六世纪的言语,我跟随一切谷粒
沉入没带居留证的海底,我看见金人吞咽陆海的五色
在肚腹中化合尖晶石,用尖晶石钉蝴蝶的翅膀,五百年不止。
钻出水面,拨着脚踝漫上浅滩的荒芜。
你听我笑得像张旧唱片唱针叛离了……
4.
Amor,那新白昼既未升起又永不沉落;
Dolor,一个湖漂入海底做人鱼搭救我。
……你听这多美的韵脚,美如字母V的侧脸
和一座浮岛的低吟
(山比浮岛多一些云,但山顶也未必是雪)。
我见你眼睛裹着一颗心,像逃走形体的雕像
风暴之眼,狂浪绕着宁谧沸腾
蓝色暖成粉色,像犁开旋涡播种自己的橙。
他们道是酒苦不堪饮,酒樽早一掷而碎
碎片纷纷却割破了蜂巢,此时蜜就下雨。
雨后,叫副司令的孩子把波板糖扔向天边
彩虹是不是就诞生在那里,嗯,你不存在的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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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雲
《蒙面骑士:墨西哥 副司令马科斯文集》的出版,适逢国内“新左派”与“新自由主义”论争正酣之际。本书编译者系国内“新左派”著名代表之一,引进此书意图无疑很明显。但是,这部奇特的“文集”,不应仅仅简单视作对 “新自由主义”的控状,而应理解为一场符号革命。
上世纪80年代,由于与美国经济整合,推行新自由主义改革——贸易与金融市场自由化和国有企业私有化改革,墨西哥的社会贫富分化加剧,而墨西哥的最早居住者,占全国人口近10%的印第安人,更是沦落到社会底层。政府施行的土地私有化,剥夺了印第安原住民的土地,实际上等于将其逼上绝境。1994年元旦,同时也是墨西哥加入北美自由贸易圈正式生效的日子,“萨帕塔民族解放军”——一支以印第安人为主的农民武装,头戴滑雪帽,终于揭竿起义,打响了反全球化反新自由主义的第一枪。虽然起义最后遭到弹压,但是已经成功地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关注。而这无疑很大方面归功于运动的领袖——副司令马科斯,正是这位“切格瓦拉第二”,成功地把萨帕塔运动由一场地区性的军事政治行动,提升为一场全球性的思想文化运动、一场符号的革命。
第一次读马科斯文集的人,无疑会迷惑。很难说这是政治文本还是文学文本,是意识形态的美学化还是美学的意识形态化。就形式而言,它包括公报、信函、演讲辞、宣言、童话、对话、访谈、寓言,中间又不时穿插莎士比亚和聂鲁达诗句、博尔赫斯小说以及各色通俗文化文本,琳琅满目;就内容而言,既有解放神学,也有马克思主义,既有对新自由主义的批判,也有对丛林游击队的写照,既有个体生命的沉思,也有对墨西哥社会现状的政治性判断。其中最富戏剧性的,无疑是马科斯在文字间虚构了“甲虫杜里托”和“安托尼奥老人”这两个形象,他们和作者形成了堂吉诃德与桑丘、福尔摩斯与华生的对话关系,在这些杜撰的“答客问”中,马科斯亦庄亦谐地展开了对墨西哥前途命运的思考。在美学和政治,在微型革命和宏大叙事之间,也许马科斯本来就暗含有打通两者的用意。在接受加西亚马尔克斯采访时,他声称“《堂吉诃德》是政治理论读物中最优秀的书,其次是《哈姆雷特》和《麦克白》。没有比《哈姆雷特》、《麦克白》和《堂吉诃德》更好的途径去理解墨西哥政治制度中的悲剧和喜剧。它们远胜于任何政治分析专栏。”在经典马克思主义中,只是作为政治佐证的文学因素,在马科斯这里,经过阿尔都塞的结构主义、拉美的魔幻现实主义以及后现代主义的冶炼,成为一种召唤革命性时刻的神奇方式。
文学就是一种词语、符号。而“我们的词语就是我们的武器”,这是萨帕塔运动的著名口号之一。正如马科斯在访谈中谈到的那样,语言在建构原住民的世界上,起着关键的作用。“凭借语言,我们进入世界。……语言不是作为彼此交流动方式,而是作为建构事物的方式。……当地下墓穴时代到来的时候,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并不高估语词的价值。语言降到了次等。当我们进入原住民社群的时候,语言成了飞去来器。”通过“行走的语词”,沉默的大多数发出了呼声,从而使那些“为官方历史、国际条约和金钱旅行的地图线路所遗忘的地方”最终浮出了表达的地表。“他们无法表述自己;他们必须被别人表述”,这是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中谈到的复辟时代的法国农民的命运。为了克服这种可怕的命运,马科斯最终选择拿起了笔杆子,甚至不是枪杆子。就像他认定的那样,“萨帕塔民族解放军”是一支依赖词语更胜于子弹的游击力量。
早在1962年,德国法学家卡尔施米特就提出他的“游击队理论”,认为游击队必须具备非正规性、高度灵活性、强烈的政治责任感和依托土地的品格。尤其是最后一点,游击队员保卫着一块他对之怀有乡土之情的土地,由此才能证明自己空间上处于守势——即限制敌对性,从而防止一种抽象正义的绝对诉求。如果游击队队员认同一种世界革命或者一种技术至上论的意识形态的绝对攻击性,他们便会改变自己的本质。从这点看,马科斯利用他个人且诗意的、具有完全个性的、不容错认的风格化的笔调书写,包括他的蒙面、烟斗、个人魅力,固然把萨帕塔运动带出了沉默,带向了“一场深谙词语和象征力量的运动”,同时也产生了符号革命所必然具有的抽象化的危险。
当马科斯把萨帕塔运动局限在“土地之色”和玛雅文化时,他还在依托墨西哥恰帕斯地区的土地,可是当他宣称——“马科斯是人,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马科斯是所有那些遭排斥的、受迫害的、抵抗的、迸发出‘受够了’的呼声的少数群体。所有少数群体开口说话之日,便是强势群体陷入沉默与忍受之时。我们,正是所有遭排斥的人们,寻找着词语,自己的词语,令强势群体分崩离析。马科斯,就是所有那些令权力和良知不适的人”的时候,当他宣称萨帕塔是为全人类的“民主自由公正”而战的时候,就步向“一种抽象正义的绝对诉求”了,其结果往往会导向“一种道义强迫的不可回避”。那些对其他人使用毁灭手段的人觉得,自己被迫要从道义上消灭这些其他人,消灭这些“绝对的敌人”。从天使的马科斯到撒旦的本拉登、从正义之战到恐怖主义,也许仅仅只有一步之遥,尤其是当“符号革命”也失效、当对立双方在语言上已经无法沟通的时候。
“蒙面骑士”这种形象,诚如马科斯本人所认为的,只是“卖弄风情的一点残留物罢了”,它可以什么都是,也可以什么都不是。语言、词语、符号等等,也是如此。所幸的是,马科斯和他领导的萨帕塔运动,仍然还在墨西哥南部的丛林中游弋,现代发达的媒体业和互联网、消费文化,并没有使其忘乎所以,他们的目光仍牢牢在注视一件事:宪法对原住民权益和文化的承认。一个属于土地之色的尊严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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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陌
今天我们来说说马科斯。
你知道马科斯吗?
不是那个写资本论的那个大胡子,也不是你搜索出的那个足球运动员。
我们说的是副司令马科斯。
他谁也不是,但谁也都是他。
他没有名字,没有身份,没有面容,没有财富,没有任何可供推论出他的性格、特长乃至家庭住址的线索。
他是个副司令,是个文学家,是个演员,是个布道者、诗人,以及侦探小说的写作者,是一切你可以随意想像和塑造的神秘人。
如果不是戴锦华的这本书,我现在也不认识他。但他究竟是谁,我也说不上来。不过你可以记住他的样子:黑色的滑雪帽、永不离口的烟斗、毛式的破帽、胸前的子弹带、腰间的短枪、还有他唯一可见的眼睛。
今天,我们就来说说他,还有他们。
【 对抗遗忘 】
1993年的最后一天。一声枪响在墨西哥的老城圣克利斯托瓦尔回荡。随后的元旦之晨,这个老城,还有占领这个老城的数千军人出现在全世界人民的眼前。这群由墨西哥的少数民族组成的军队无疑很不敬业,装备破旧,衣服各异,连女兵也拉上来了。但是这支头带着面具或者土布手帕的队伍却实实在在攻陷了一座城市,并向全世界发布了他们的宣言:我们是五百年斗争历史的产物……
随后,更令全世界媒体和人民惊奇的事发生了:在这群原住民中,一个白色皮肤的战士成为了他们的副司令,而他们的总司令却无踪可寻。这个头戴滑雪帽的副司令马科斯,无疑吸引了更多的目光,而随后他优雅的谈吐、有趣的言语则令世界为之一振。在如今这样一个世界,还有比发现一个佐罗更令人兴奋的事吗?
这支原住民军队在攻陷城池的第二天就放弃了城池,转而隐匿在墨西哥蜿蜒的大山中。之后的几年,枪声寥寥。然而,战争却仍在继续。从墨西哥群山中发出的一封封公告、信件,成为了在世界回响的枪声,也为世界拼凑出了这场斗争的缘起缘灭,这群拿起枪的萨帕塔人的前世今生……
简略地说,这场战争,是墨西哥东南部群山中的萨帕塔社区的原住民,为争取生存空间、争取自治权力而发起的一场战争。新自由主义的政策、全球化的浪潮、墨西哥政府推行的土地私有制等,摧毁了他们的原有的土地共有制度,剥夺了他们原有的生活空间,这使得这群原住民拿起了枪。但也不尽然,需要补充的是,这场斗争似乎并不仅仅只为三餐温饱而战,也并不等同于咱们“王候将相宁有种乎”的农民兄弟起义。这场斗争中频频谈起的有一个响亮的关键词,叫做“尊严”;这群萨帕塔人自称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叫做“遗忘”。
还是戴锦华先生说得好:“在除夕之夜奔赴圣克利斯托瓦尔的队伍,不是去开启一次战斗、征服、胜利之旅,而是自觉踏上了不归之路。死亡,但首先被看到、被倾听。因为别无选择,只有武装起义,才能让整个遭受到文明灭绝的印第安原住民的苦境闯入主流社会的视野。萨帕塔人说,我们准备去死,但我们不想死。”
于是马科斯的笔成为了最有力的武器,不停地揭开历史的伤疤,重提遗忘的旧事,挑动人们的眼球,嘲笑我们的无知。这是一场我们从来没有看过的战争。萨帕塔人说,我们是一种因武装而获注视的声音,一张因隐匿而获注视的面庞,一个因匿名而获命名的称谓。
枪声寥寥,但战争一直继续,萨帕塔人的声音,让我们发现了这个世界的遗忘与无声。
【 永恒悖论 】
热衷枪炮战争的人一定很恼火,马科斯和萨帕塔人自从起义之后,就几乎没有怎么正经地动过枪了,甚至其中很多人用的还是木头枪。咱们党还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而他们是连打上一打的力量和心情也没有的,墨西哥政府的枪炮一来,他们就自觉走进大山了。虽然这非常地不务正业,有违毛老头子“枪杆子里出政权”的真理。但马科斯本人无疑找到了比枪炮更为厉害的武器,那就是他的语词,他不断发自墨西哥东南群山中的语词。或是语调铿锵的公告演说,或是幽默调侃的嘲讽小文,或是陈述或是哀思,或是书信或是寓言,人们通过这些出自大山却刊登在各大媒体报纸上的语词认识了马科斯,认识了萨帕塔人,以及这群人的斗争、尴尬和沉默。很多人成为萨帕塔运动的支持者,很多人怀着这样或那样的目的走进墨西哥群山去开会去朝拜,这次语词借助媒体,构成了一个网络,把整个世界构建成了战场。
马科斯的笔下,永远充满了前后的矛盾与永恒的悖论,就比如这些:无梦之梦,无名之名,无面之面 ,无枪之争,无望之愿,又比如丰饶之泥泞、喧哗之沉默、无言之言说、温柔之狂怒、遗忘之征服……
似乎这些语词、这场斗争、这个世界,连同马科斯这个人,都是一个矛盾体。但仔细一想,这似乎又是事情的本来面目。就像马科斯所揭示出的这样一种状态,当萨帕塔人带上面具,他们成了战士,但是当他们脱下面具,他们就隐密在了人群当中,好让墨西哥政府无从寻找;当萨帕塔人带上面具,他们获得了发言的机会,但是当他们脱下面具,世界就会遗忘或者疲惫。当他们没有面容时,人们反而记住了他们。这就是二十一世界的悖论,而马科斯及其语词,在这样的环境里却也获得了最大的舞台。
声明一点,马科斯的语词并不是义正词严的,他不会高喊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相反,它很有趣,还带带有着后现代主义文学的风格,甚至你可以从中读出小说、读出童话、读到寓言、读到神话。但在这里我只想谈谈马科斯笔下的两个朋友,小甲虫杜里托和老人安东尼奥。
关于杜里托,马科斯说:“成人以后,出于耻感,我们都完全遗忘了自己心里的那个孩子。”
要怎么形容杜里托呢? 他是自大的、幼稚的、冲动的、蛮横的,也是有趣的、自恋的、脆弱的、激情的,他有时是小甲虫,有时是游侠骑士,有时是侦探小说爱好者、有时是海盗…… 但更多的时候,他是堂·杜里托,是西班牙那个固执骄傲的骑士在墨西哥的一面倒影,是为大战风车五百回合而出生的勇敢骑士,是马科斯梦中的玩伴也是他和萨帕塔人的代言者。
嬉笑怒骂中,我们可以看见杜里托战斗着的小小身影。杜里托会清清喉咙说:“夜已破晓,我憔悴的持盾人!时辰已至,夜已披衣作别,日已磨利了阿波罗的尖刺以窥见世界!游侠骑士应启程寻觅令他誉满天下的奇遇!”这就是有趣的杜里托。
关于安东尼奥老人,马科斯说:“某些时候,我们都拥有自己的安东尼奥老人。如果你没有,就把我的借给你。”
安东尼奥老人无疑是一名智者,是萨帕塔千百年文化中的长者。安东尼奥老人总会讲很多故事,这些根源于古老玛雅文明,生长在萨帕塔社区,流传于孩子之间的故事,此时在马科斯的笔下倾泻而出,伴随着的是烟的涡旋,与夜的清辉。
比如安东尼奥老人讲的一个关于剑、树、石和水的故事。远古时,树倒在剑的锋芒中,石头也在剑的刀锋下粉碎,而最后,剑在水的奔流与时光的流逝中,变得老旧、布满锈迹,而溪水依然歌唱。安东尼奥老人说:“我们要继续奔向大河,大河会将我们带往汪洋,大神会在那里痛饮以疗伤他们的焦渴,那是创世之神、原初之神。”
又比如银河的故事。原初之神创造世界之后,男人与女人生活在大地上。一条吃人的巨蟒,也出现在镇上,洗劫了每一个村庄,吃掉了村庄里所有的男人。直到有一天,村庄里的女人将巨蟒团团围住,用尖棍从四面八方刺进了巨蟒的躯体。巨蟒投降,交出了吞食的男人,也被人们赶到了群山之巅,以阳光为食,入夜,光芒便从那成千上万的细小的伤口中流淌出来。
于是萨帕塔人称之为银河的,是那白日为光所喂养、夜晚伤口泻出光芒的巨蟒在远方小憩;萨帕塔人称之为希望的,是那永不终了、死而永生的抗争。
初生与古老,抗争与睿智,这也是马科斯用他的笔构建的一个悖论,一个在土壤中生长千年、也将永远流传的悖论。
【 群体狂欢 】
围绕着马科斯,一个人的孤独成就了一群人的狂欢。军队、政府、媒体记者、知识分子、青年学生、家庭主妇、摇滚青年,当然还有马科斯所自诩的,旧金山的同性恋,南非的黑人,欧洲的亚洲人,以色列的巴勒斯坦人,德国的犹太人,波兰的吉普赛人,夜晚二十二点地铁上的单身女人…… 当他带上面具的那一刻,人人都可以从中看见自己的影子。群体狂欢,言语大海,人皆可取一瓢饮。
许多的人跑到了大山中去开会,或者以各自的方式参与到这场狂欢中。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当今所谓的愤青不是太冲动,而是还不够血性;我们的知识分子不是管得太多,而是看到得太少,既不能将视野投向内心,又不能所言有物,耐不住寂寞,又放不开自己。
不过话说回来,马科斯作出一个独一无二出现的人,还是被我们的猎奇心理加上发达的通讯传媒娱乐化消费化了,比如现在,我就在这里煞有其事地说起他。又比如,频繁出现在酒吧衬衫足球赛摇滚音乐会的那个红色大胡子,谁又会在意他是谁,曾经为了什麽战斗,还曾经很光荣与毛老头子握手会晤曾经走进玻利维亚的丛林中去作一个现代的唐吉柯德。
然而在大家将焦点聚向副司令时,人们却似乎忘记了有一位正司令——马科斯所代表的、所为之言语的,墨西哥东南部群山中的萨帕塔社区。在华丽的语词下面,我们忽略了这群的人苦难。这群从人类最神秘的玛雅文明之乡走出的原住民,为争取自治,争取社区文化的延续与自身的生存,已经走进山林有六年两千多个日夜了,又或者如他们所说,他们为反抗奴隶制、帝国主义、全球化、新自由主义,以及民族同化,已经有五百年的历史了。
当我们又将焦点聚向萨帕塔社区时,我们也可以借由他们的滑雪帽、木头枪和种种言语,去回溯和发现拉丁美洲千百年来我们所不知的历史、抗争与变迁。比如,欧洲文明对古老玛雅文明、印加文明的摧毁和杀戮;比如,印第安人被迁移、夺掠、遗忘的身影;比如,自称为“强奸之子”的拉美知识分子,如何反思历史、重整文化,并独立言语。
借由这群恰帕斯东南群山中的原住民, 或许可以给予太平洋彼案的我们一些警醒和启示。当我们身旁那些生长在大山群中、树林深处、长河两畔的人们被迫远离家园,当我们自觉或者不自觉间、参与或者目睹着这片土地上的民族丢弃或者遗忘原属于自己的根,当哈达不再洁白米酒不再香醇歌声不再热情舞蹈不再有篝火相伴,我们是否会有所察觉,然后在恍然间想起,在墨西哥东南部的群山中,有着一个叫做萨帕塔的原住民社区,这样激烈而平和、单纯而顽固,为保留文化争取生存(而非获得政权),而自觉套上了滑雪帽,站在了世界的舞台上。
这是拉丁美洲这块土地千百年磅礴奇幻中生长出的一朵浪漫之花,不知有一天能否结出现实之果。但是谁在乎呢,至少现在它还在开放着,而且开得还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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