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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花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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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亚
上世纪50年代,吴清桂在台湾出生。在她的童年记忆中,不少台湾人那时是没有眠床的。逼仄的屋子里铺着榻榻米,三夹板一隔,父母睡一边,孩子们挤在另一边。孩子们共盖一条棉被,互相拉扯,有时候是乐趣,在漫长的冬夜则自我求存的保命之道。那条棉被的布面通常都是俗艳的牡丹图案,花朵繁复密集得像要满出来,在物资缺乏年代却是许多孩子温暖的安慰。
吴清桂所著《台湾花布:收藏台湾最美丽的情感与记忆》,记录了作者几年来跑遍全台湾为花布做记录的收获。她拜访老布庄,寻访花版彩绘师、批发商,将已不再流行的花布进行搜集、分类、整理,试图唤起伴随台湾人50年成长的“红花仔布”的记忆。正如作者在此书开篇就提出的问题——牡丹出自洛阳,台湾气候郁热潮湿不长牡丹。没看过牡丹的台湾人,怎么会产生如此浓厚的牡丹情结?看似乡土气十足的花布,其实浓缩了台湾50多年历史、经济、文化的发展轨迹。
台湾花布伴随着1950年代台湾纺织业的勃兴而产生。那时候人们还没有买布做新衣的闲钱,主要的布料消费都集中在生活寝具上。本土的布匹彩绘图案之外,有人开始到日本跑单帮,找来合适的布样卖给台湾布商。众多花样中,富贵饱满的牡丹图案最符合当时台湾社会对改善生活的期待。大红大粉照进一片惨淡民生,视觉上得到某种宣泄和满足。于是花布铺天盖地流行开来。
从一开始,台湾花布就是结合了中国传统审美和日本民族特色的“混血儿”。主打的牡丹图案,可分为中国牡丹——饱满拙朴,大红伴大绿。日本牡丹——纤繁细致,花瓣边缘勾有金边;各式牡丹之外,松竹梅、日本国菊、樱花、兰花、扶桑花等也是花布的主角;而竹林野鹤、鸳鸯、凤凰等蕴含了美好寄寓的图案也融入其中。在构图上,白描、扇形元素、菱格等元素的运用颇有东瀛味道。
到了花布发展后期,卡通图案的花布成为主妇采购的新宠。模仿迪士尼卡通图案的“山寨”小熊、小兔子等花布,成为1980年代台湾社会转型的细微写照。而受国际风尚的影响,花布中还曾出现巴洛克风格图案、欧风小碎花、蕾丝图案等洋派元素。
文化混血的DNA,让台湾花布中的“密码”不仅能打动中国人,也能打动日本人。1998年,台湾艺术家林明弘做展览,展台上放置一大块架高的榻榻米,素净之上散落着几个大红花布抱枕。日本福冈美术馆后来收藏了这件作品。
随着台湾经济的腾飞,花布逐渐淡出流行视野,连乡下的妇女也不再穿花布,只在背小孩的背带或者家用抹布中偶尔可见。花布式微的同时,台湾社会里不同阶层、不同身份的人和团体开始关注这种乡土文化产品,并掀起了“花布再生”的潮流。
出生于台中雾峰林家望族的艺术家林明弘,把花布图案铺到了海牙市政厅50米长的地板上、带进了伊斯坦布尔的拜占庭教堂、贴到巴黎蒙马特区的餐馆墙壁上……很多人以为他不过是从童年记忆里取素材,但其实花布是平民才拥有的记忆;在云林乡下长大的设计师张文创办“新台风”工作室,他为家乡花鼓阵队伍里的阿婶们设计服装,那幅绿色稻浪里行走着的花鼓阵照片,曾经震撼了许多人的视觉神经。花布再生的全民运动,从艺术家、设计师开始向全社会推广,“拼布班”等兴趣班星期,人人都可享受用花布做手工的乐趣。
民间力量之外,政府也投入了很大的精力。台湾行政院客家委员会曾于2002年举办“花布靓靓”造街活动,一条街道里布满各式花布制的布偶、灯笼;而台北市政府成立的“台北故事馆”更是被称为“花布故事馆”。故事馆利用本身所处的历史古迹圆山馆,推广艺术家以花布为素材创作的生活艺术品。
在台湾,人们对花布的热情不是口号。本书的作者吴清桂就与实践大学服装设计系合作,让学生们接触到台湾早期花布,系统了解花布的配色、图样、绘制、印制等环节,创作出新的、本土的设计。在此书中精选了学生们的设计作品,花布穿越时空,被这些年轻的头脑改造,焕发出新的生命。
书翻到最后,最让人惊喜感动的,是那页裁成书页一般大小,跟书页一样规规矩矩装订起来的花布,摸起来还是棉布的质感。小小的一块花布上,不同种类的牡丹串联在一起,铺上蕾丝底纹。欧式风格下,是穿越了半个世纪仍然热闹喧腾的中国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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