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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山蘇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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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
第一次“遇见”这位女士,是在一张照片上。照片中的她,穿着素雅的沙龙,双手抱胸,站在窗前,若有所思。这张照片大约摄于2009年,那时,这位女士已经几度被缅甸独裁政府软禁。
这位女士出身煊赫。她的父亲是现代缅甸的国父,是一位驭兵有术、精通纵横捭阖之道的领袖。二战时期,他与日本法西斯联合,赶跑了统治缅甸数年的英国殖民政府。但他很快发现,打着“东亚共荣圈”旗号的日本并不是天使,而是另一个魔鬼,他说:“缅甸只是从一个奴役走向了另一个奴役。”在日本法西斯的控制之下,他秘密组建反抗军,并与反法西斯联盟联络,准备反攻。在缅甸反抗军与盟军的合力攻击下,法西斯恶魔被赶出了缅甸。这位女士的父亲在那时已受万人拥戴,他大可顺势执掌缅甸大权,成为一个独裁者,让万千民众臣服于他。但他想建立一个民主的、现代的缅甸,而不是复辟殖民前的缅甸王朝。他辞去了军队中的职务,专念于缅甸的民主进程。但是,这位“缅甸华盛顿”在一次会议中遭到暗杀,壮志未酬身先死。缅甸的民主,或许就因为他的死,而被延后了数十年。
缅甸民众忘不了这位国父。在缅甸,“家族王朝”思想植根颇深,国父的名号很大程度上成为了每个缅甸政权的执政合法性来源。无论是在他之后的第一个民选政府,以及后来的军事独裁政府,都以他的战友、伙伴自居,来获得政权合法性。但是,以国父伙伴自居的“他们”,却违背了国父的设想。他们不顾民众的民主呼声,肆意屠杀,把缅甸变成了人间炼狱。政府已经被他们用作满足私欲的工具,缅甸的民主之火已然被他们浇熄。缅甸民众在呼唤国父思想与名号的真正传承者,他们把目光投向了国父的后代。
这位女士是家中的老幺。她有一位大哥,但他的哥哥无心于政治,只想早日从这个泥潭脱身。传承父亲遗愿的担子落到了她的肩上。这副担子对于一个弱女子来说未免太过沉重,她本可在牛津的校园里相夫教子,读读书,写写字。但这份责任不能推脱,这关乎缅甸千万民众的生死。要反抗军政府的独裁,需要一个领袖的号召与指引。这个领袖必须要有极高的声望,拥有应然的合法性;同时要有西方民主理论素养,能够指明道路;最为重要的,要有勇气。这位女士,承袭着她家父的名号,在英国接受西方人文主义教育,她在政府屠杀民众时站出,也已经证明了她的勇气。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位女士似乎是领袖的不二人选。她内心曾纠结过,承担这份责任,就踏上了一条充满荆棘的路。她可能会与丈夫死别,与幼子离散,但在日本的经历使她最终做出了决定。她回忆道:“在日本的大学里,缅甸学生总是用期待的眼神望着我,向我诉说国内生活的凄惨,那时我在想,作为父亲的女儿,我应该做点什么。”
1988年8月8日,缅甸爆发大罢工,军政府动用武力镇压,酿成惨剧。在缅甸照顾病母的她站到了演讲台前,发表了激动人心的演讲,批评了军政府的作为,数百万民众在台下,欢呼,鼓掌。忌惮于民众和她,军政府“虚情假意”的宣布要进行多党民主选举。这位女士组建了政党—全国民主联盟(简称“民盟”),接着,在全国展开宣讲政治理念,为选举作准备。但军政府迟迟不进行实质改变,民盟在1989年8月进行游行示威,军政府依然武力镇压,屠戮游行民众,并开始整肃民盟,软禁了这位女士。缅甸的民主运动归于沉寂。
在缅甸,政治是一个成王败寇的零和游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时的军政府,不会与反对派共享权力。在他们的观念中,反对派就是造反,破坏了整个国家的“团结”。他们不会与之分享权力,分享权力就是“失去权力”,妥协的艺术在这里不被欣赏。这位女士思索,为什么缅甸是如此专制?为什么同为殖民地、文化相近的印度可以走上民主的道路?在《殖民主义下的印度和缅甸知性生活中》这篇文章中,她提到,英国在印度培养了一批接受西方人文教育的知识菁英,这些知识分子能够摆脱传统文化的桎梏,但又能接触自己的传统保持文化独特。妥协的艺术通过他们在印度生根发芽。但在缅甸,英国并未着力推广这种知性教育。缅甸的传统是民族性的教育,人人平等的接受教导,反对菁英主义,这种注重“民族独特”的教育固然有益,但阻碍了缅甸推开窗,看看外面的世界。除了文化的缺失,这位女士提出,“恐惧”是缅甸进步的另一阻碍。她在她的著名文章《免于恐惧的自由》中写道:“让人腐败的不是权力,而是恐惧。害怕失去权力,让拥有权力的人腐化;而害怕被掌权者迫害,让屈服于恐惧的人沦落。”军政府因为恐惧权力的失去,不断打压民众,而民众因为恐惧杀戮,俯首臣服。怎样克服恐惧?这位女士在佛教中找到了力量,把佛教的理念注入了她的政治思想中。她说,佛教中的“慈”和“同理心”应是政治的一部分,政治不应羞于谈到它们—“慈不只是施加和你关系良好的人,它也应该施给和你作对的人。慈就是同理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她把西方的人文思想与缅甸的佛教传统结合在了一起,她的理念因此更能被缅甸民众认同,甚至可能会得到军政府的认同,当然,她对此并不抱太大期望,她希望民众的力量加上国际的力量,能够倒逼着政府改革,就如她父亲一样,不过她采取的是一种“非暴力”的方法,更为“慈”的办法。这位女士在政治上的成功很少,失败居多,大半生都被软禁。但这不妨碍她成为追求自由的道德象征,她的精神更改变了世界。正如波凡姆在这本书中所写:“全世界都想沾她的光,想要警告她,颁奖给她,给她会员资格,写书谈她,拥有她,消费她,对她表示同情,想要爱她并被她爱。像童话故事里被监禁的公主一样,这位勇敢、瘦弱的美女被关了一年又一年之后,已经我们的集体潜意识,虽然她的国家离我们遥远,政治地位微不足道。”她的“非暴力”运动证明,甘地的“非暴力”运动的成功并非特例。虽然这种运动是拉锯战,但相对于暴力革命的戾气,“非暴力”的损害更小,也更不易进入独裁的循环。对缅甸和世界来说,这位女士已然成为了一个图腾,一个反抗压迫,追求自由民主的图腾。
2012年,缅甸总统吴登盛逐渐解除报禁党禁,举行大选,66岁的她在获释后参加大选,缅甸的民主前途似乎一片光明。祝愿这位女士,祝愿她,祝愿她,祝愿她能在不久的将来真正实现她父亲的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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