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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迈利的人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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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舸
几乎是用倒叙的手法读完了史迈利三部曲,籍着电影的印象,先读了《荣誉学生》,再读了《史迈利的人马》,最终回过头来,重新读了《锅匠裁缝士兵间谍》。不同的阅读顺序,有时候会在某种意义上改变对故事及人物命运的认知结构。当最终洞悉了卡拉的人格与结局时,回头再来看比尔海顿的故事,一切都恍如隔世。
从主线故事上来说,第二部《荣誉学生》实际上可以理解为番外篇,正如勒卡雷自己所说的“史迈利和卡拉是不必要的角色”,然而却是这一部升华了主题,深掘了人物,拓展了世界,从史迈利身上提炼出黑暗的隐秘人性,从而奠定了最终的结局。假如卡拉不曾牺牲比尔,那么牺牲了杰里的史迈利已经毫无疑问地取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对抗的最终,考验的只是大家愿意坚守的底线的深度而已。
三部小说都是作者成名后的写就的,因此无论笔法或者结构都及其成熟,不曾出现大的波动。三部曲的高潮统一设置为三段等待。在充满张力与对抗的谍战描写中,作者还是文艺地用静态的等待来引出三个重要的故事高潮。
第一部《锅匠裁缝士兵间谍》中,史迈利脱掉皮鞋,赤脚坐在Camden铁路桥边的那栋房子里,静静地等着他或者早已预知然而却不愿承认与面对的比尔现身。他忘记了一切与工作有关的推理,演绎,判断与结论。他只是纯粹地凝神于那些朋友,那些要负担后果的人,那些所爱过的人,那些已经失去的人,与那些仍在乎的人。
第三部《史迈利的人马》中,他则静静地等待在柏林墙边,看着远处被安恩所送的打火机所点燃的骆驼牌香烟在忽明忽暗中随着卡拉一步步靠近边界,心中却丧失了所有胜利的喜悦与成就或与满足。反而间或被如潮涌来的恶意所占据,间或被负罪与忏悔所填满。他要等待的是另一个自己,一个忠于自己放弃事业的自己,一个自己曾经希望做到然而却再无机会选择的自己,一个被自己所打败的自己。
这都是设置巧妙,蕴含力量,扣人心弦的场景,看到柏林墙那一段时我几乎潸然泪下。然而我最喜欢的还是第二部的那场等待。主角从史迈利过渡为杰里。他紧张地与柯——一个自己调查了一整本书的敌人,卡拉的情报员一起等待着从中国大陆飘来的舢板。柯等待着他失散半个世纪的兄弟,而杰里则等着柯履行承诺,放归他所爱的女人以自由。可是杰里等来的是向他与众人吞吐火舌的直升机,机上的乘客则是他的恩师兼好友兼上司——史迈利。
这一部宛如邦德与M的决裂。只不过在007系列中,蜕变世故,隐蔽情感的是邦德,而这里,则是M。此时的史迈利已经不再是第一部中被圆场清退的独行侠了。他面对着分崩离析的情报机构,面对着咄咄逼人的中央官僚,面对着空空荡荡的没有了安恩的家庭。他选择变成了卡拉,或者说他心中认为属于卡拉的那一面。而那一面却让他在第三部里战胜了真正的卡拉。
因此所有的一切以悲剧收场。在故事中没有胜者,所有人全部都统统失败。在一个精巧的残酷斗争体系中,无论民主或专制,自由或保守,拘谨或放荡,信奉职业或享受人生,所有的结局都只能是失败。对的败给错的,没有比这更糟的事。但事实上,这却是我们一直在上演的所有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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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ker
我最早接触勒卡雷是在豆瓣上看到一个榜单——MWA(美国推理作家协会)评选的百部最佳推理小说,勒卡雷有四部小说上榜,分别是《柏林谍影》,《锅匠,裁缝,士兵,间谍》,《伦敦谍影》和《危险角色》。我那时对推理小说很感兴趣,于是借来一本《柏林谍影》,一读之下觉得和推理小说风马牛不相及,但已经沉迷其中,后来慢慢收集勒卡雷的作品,册册数十读而不倦。勒卡雷属于进不了文学史的作家,然而写作风格却和英国的知识分子小说传统血脉相通,气质又有许多另一个时代的残余。
间谍小说在二十世纪初萌芽,冷战时期蔚为大观,大小作者数不胜数,《三十九级台阶》,还有本弗莱明大名鼎鼎的007系列小说都算是其中翘楚。在这个间谍小说的黄金时期中,劣币驱逐良币的原理是适用的,民众爱死了007一边左拥右抱,一边拯救世界的惊险故事,连JF肯尼迪也手不释卷,大师如格雷厄姆格林者,他以间谍为题材创作的“消遣小说”则乏人问津。但是从格雷厄姆格林身上,我们可以发掘出间谍小说的另一条发展脉络——关注普通个人在冷酷的现实政治世界中的际遇变化,从康拉德的《间谍》(Secret Agent) 开始。康拉德写了一个企图投机的小人物,在现实政治势力的操纵和逼迫下,最终走向毁灭的故事,气氛之压抑阴冷让人刻骨难忘。而格雷厄姆格林的《密使》,以及《文静的美国人》等作品,都是难得的优秀小说,但总感觉缺少一种间谍小说内在的精髓,而康拉德却做到了这一点,格林后来创作的《哈瓦那特派员》则是一部绝佳的成人童话。不管怎样,两位前辈大师已经给勒卡雷铺好了道路,间谍小说的舞台正等着它的主角——勒卡雷。
勒卡雷原名大卫康威尔,生于1931年10月19日,父亲理查康威尔是一位诈骗高手,曾因诈骗罪被捕入狱,他是一名野心勃勃的骗子,甚至一度参选议员,母亲在勒卡雷年幼时即离家出走,而勒卡雷至成年时甚至未知自己生母的姓名,18岁到瑞士波恩大学攻读德语,之后进入牛津大学,后又任教于伊顿公学。1959年,勒卡雷开始进入外交及联邦事务部工作,曾经到波恩大使馆任职二等秘书,也曾担任汉堡领事,之后被MI6吸收。勒卡雷在MI6的工作是吸收来自匈牙利和捷克斯洛伐克的避难者,据说勒卡雷还负责经营过英国在奥地利的情报站。终结勒卡雷间谍生涯的是大名鼎鼎的金菲尔比,他向KGB出卖了很多英国间谍,勒卡雷也是其中一位。
格雷厄姆格林有句话,童年是小说家的存款。从勒卡雷的早年经历中,我们可以看出他写作风格气质的一些源头。勒卡雷在父亲的熏陶下,从小就领教了各种诡计高招,对于幸福、诺言、理想、主义乃至一切看上去很美很热闹的东西,勒卡雷都学会了保持警惕,冷眼旁观,做一名“局外人”,勒卡雷作品中主人公大都具有这样的气质。而学院生活使勒卡雷看穿了上流社会的虚伪荒谬。英国情报机构不仅仅让勒卡雷体验到了错综复杂的间谍生涯,更让他看到了官方机器冷酷残忍,矛盾而分裂的内幕。
据勒卡雷的自述,他是在波恩大使馆担任二秘期间开始萌发写作的念头,勒卡雷的读者们都知道,大使馆的秘书基本可以贴上“高级间谍”的标签,勒卡雷那时应该也还是在为英国情报部门服务。然而勒卡雷此时却感到“一种完全的疏离”,于是开始写作。勒卡雷在他的处女作《召唤死者》(珠海版译作《电话疑云》)中塑造的主角乔治斯迈利,日后成了他笔下最为脍炙人口的经典文学人物。乔治斯迈利在书中刚刚被他美丽的妻子安恩抛弃,这后来成了他人生中最大的隐痛。斯迈利以传统的英伦绅士侦探形象登场,他的老派和正统气质让人想起切斯特顿笔下的布朗神父,这只是斯迈利形象的雏形,他身上还远没有之后百炼成钢的那种严峻和自制。
勒卡雷的前两部作品口碑不错,但真正让他成为一名作家的是他的第三部作品——《柏林谍影》,这部作品使他一举成名,更重要的是丰厚的版税让他可以从情报部门中抽身而出,专心写作。《柏林谍影》讲述了一名优秀间谍利马斯惊心动魄的经历,和后期勒卡雷作品中的多线叙述不同,这部小说沿着利马斯的遭遇一路写来,紧凑流畅,对白简练而富含深意,最后又奇峰突转,让人看到了一个阴郁黑色的结局,总体说来,《柏林谍影》虽然让勒卡雷暴得大名,但其实仍然是用间谍题材包装出的优秀惊险小说。有趣的是,尽管《柏林谍影》让勒卡雷一举成名,但这部作品对于勒卡雷来说,并不是某个起点,而更像是一个终点,他借鉴传统惊险小说进行的创作就此完结,在这之后,勒卡雷脱出了传统的惊险小说门墙,开始寻找属于自己的小说模式。
勒卡雷之后的两部作品《镜子战争》和《德国小镇》中规中矩,不乏亮点,但真正的开宗立派之作是他在1974—1980之间创作的“寻找卡拉”三部曲——《锅匠,财富,士兵,间谍》,《荣誉学生》和《斯迈利的人马》(即《伦敦谍影》)。《锅匠,财富,士兵,间谍》采用了多线的叙述方式,斯迈利不得不逆流而上,从当事人浮光掠影的回忆叙述,枯燥的档案资料中探寻真相——勒卡雷终于找到了自己最为得心应手的小说写作方式。当斯迈利在不同的当事人之间奔走,埋首于记录和报告,追寻“鼹鼠”(苏联安插在英国情报局内部的卧底)的身份时,间谍情报工作实际上相当于对历史事件和历史中的人物做出心理学的分析和阐释,由此才能重建记忆的废墟,让迷宫版的幽暗过往重见天日。“圆场”(英国情报局的简称)的秘史和大卫康威尔不愿提及的童年过往一样,需要斯迈利(勒卡雷)从内部开始重新挖掘。为什么背叛代替了忠诚和爱,勒卡雷一直在追问这个问题,但他在小说中没有给出解答,金菲尔比也许能给海顿的故事划上句号,理查康威尔也许能解释勒卡雷心中的疑问,但没人能解释他们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作出的选择。
勒卡雷在写作的过程体现了自己的智慧:在个人情感方面,他借小说来治愈自己的情感创伤;在写作方面,他建立起了适合自己的写作方式,让自己可以成熟地面对阴暗的回忆,借自己创作的人物斯迈利来告诉自己,即使人生之路曲折而黑暗,只要坚定地走下去就会有希望。
勒卡雷用斯迈利传达了一种对人性的向往,这多少和间谍行业有些抵触,情报部门摒弃一切的人性温情,所以在小说中,斯迈利在情报局的地位起起落落。情报局将间谍视作工具,而斯迈利将他们当做普通人来理解和看待,这也正是勒卡雷的出发点。斯迈利一直努力追寻事业乃至人生的真正价值和理想,但结果总是失之交臂:安恩,不忠的妻子;圆场,冷酷的国家机器;自己的情报生涯,无非是尔虞我诈,钩心斗角。斯迈利最后的理想在《斯迈利的人马》中体现得淋漓尽致:爱情,友情以及对事业的忠诚,正是这样的理想让斯迈利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也让他泯灭了自己和卡拉唯一的区别——人道主义的道德立场。“追寻卡拉”三部曲最后以斯迈利苦涩的一句“是的,我想我赢了”收尾。
斯迈利与卡拉的区别,在我看来也正是勒卡雷与大多数惊险小说家的区别所在,勒卡雷关注的是真实的人性,而非种种宏大的意识形态、国家政策。在勒卡雷看来,意识形态没有思维,没有行动,所谓的国家政策也不过是忽视人性的借口,“是人,结束了冷战,不是武器,不是技术,不是军队,不是意识形态。那些东方人敢跑到大街上,面对子弹和警棍,大声说,我们受够了。只有他们的皇帝而不是我们的,才有勇气爬上讲坛,宣布他没有穿衣服。所有这些不可能的事件之后,都能看见意识形态无精打采的身影,像个被判了刑的囚犯一样。”
勒卡雷并不是那种热情歌颂人性的理想主义者,相反,他清晰地看到人性的高贵和卑劣,在当今的世界,我们需要警惕的是我们本身,不要用体制,意识形态种种托辞来做借口,勒卡雷在冷战系列的结尾写到:“我一生都在和邪恶的机构作斗争。这个机构有个名称,通常叫做国家。这个机构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往往也都有同样的结局。我常说,我们已经打败了共产主义,我们要准备打败资本主义,但是我的本意并非如此:邪恶的并非体制本身,而是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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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ctor
从《锅匠、裁缝、士兵、间谍》看到《史迈利的人马》脑子里一直回荡着一个词——挽歌。史迈利三部曲的确是送给冷战的一曲挽歌。当年意气风发的众人到日暮西山之时都已无力回天,无论是那一方的老间谍都被自己的国家、曾经的信念所抛弃,他们成了一群被封锁在满是灰尘的档案卷宗里的甲乙丙丁,无人知晓他们,也没人关心他们;他们挣扎着活在这个不属于他们的世界里;睡魔的故事重新将他们召集到一起,可那又如何?即使将对方扳倒,自己就真的胜利了?史迈利连捡起安恩打火机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们今天胜利了,明天仍然要回到被抛弃的生活中,东奔西跑,最后的余热被压榨干净以后,再也不会有过去的幽灵来打扰他们了,他们也进入了冷战的坟墓。
史迈利作为整个故事的核心,陪着读者走过冷战,也将自己彻底暴露在所有人面前。《锅匠、裁缝、士兵、间谍》中他是挣扎在理智与情感之间的老间谍,《荣誉学生》中左右为难却仍想干一番事业的圆场领导人,到了《史迈利的人马》里他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只是个躲在图书馆里做学问的小老头,因为一段没齿难忘的经历奔波在欧洲大陆找寻往昔的同事与对手,最后仍是为他人做嫁衣,在这个过程中他彻底毁了自己的最后一丝悲天悯人,终于身陷他曾经不齿的敌人所处的位置。他赢的漂亮却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弯下腰。他报仇成功却已无法再挽回爱人,也不能去想在复仇道路上枉死的鬼魂们忏悔。
史迈利自诩为国家拿起宝剑披荆斩棘,偏偏就是这把名为国家的利剑一次又一次砍得他遍体鳞伤,还砍得他家庭破裂,最后仍是这把剑实现了他的复仇,也将深入心肌的一剑直插进他的胸膛。史迈利彻底被大英帝国昔日的辉煌所毁灭,他眼睁睁看着往日的日不落帝国走向衰败,他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维护帝国的尊严,实际上却是帮他人拉倒帝国最后一个砥柱,一次又一次在他自信自己是正确的时候,政治总能无声无息的毁了他。他始终是个跟不上政治潮流的办事员,只能提供详尽的资料却无法用这些资料打一副好牌,总是在巅峰时刻输个精光。
史迈利属于日不落帝国,他从学校里学习到服从于国家的天性。为了这个天性,不断有人走上祭品台,某些人还是被他亲自护送上去的,很难说清楚那些冤魂跟史迈利的关系,有些是他的亲友学生、另一些是他的敌人、更多的是那些根本无人知晓的家伙。史迈利曾坚信自己比敌人有着更多的仁慈,可到头来他的手上沾着的鲜血不比敌人少多少,至始至终他跟他的敌人是同一类人——从为了信仰而战开始到最后被信仰所抛弃。
比起史迈利在宦海的浮浮沉沉,他的对手卡拉一直站在权力顶端死死把持自己的世界。在几十年的明争暗斗中,他总是能打得史迈利措手不及,照理说他应该是最后的胜利者,可他也被自己的世界遗弃了,他跟史迈利一样跟不上时代的潮流,最终为了亲情输到体无完肤。
史迈利和卡拉如同戏剧落幕前最后的致辞人站在舞台中央却无人知晓,灯光全部落在周围,他们始终处于黑暗中直到大幕落下,在观众雷动的掌声中没有谢幕就回到后台,默默卸去妆容隐身于无声的世界中。所有的间谍都是如此落幕,有些还无法如此从容,来不及卸妆就化为幽灵永远徘徊在舞台上。也有些中途退场的老人们从此后东躲西藏根本无从知晓戏是如何收场。即使是那些处于灯光下的明星也终有一天唱着挽歌走入黑暗里。
世界不就是这样吞噬着我们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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