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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灯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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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羊
作者: 朱正琳
【转自南方周末】
周辅成先生给赵越胜讲解苏格拉底的年代,我们这一代人正被种种谬见与谎言笼罩着……
这本简体字版的《燃灯者》脱胎于牛津大学出版社的繁体字版(2010)。作者赵越胜与我是老朋友,他的《辅成先生》一文,电子版的未完成稿、修改稿和定稿以及繁体字版的成书我都曾一一读过,且每次读都有新的感触。这回又从简体字版读,感受自然就更复杂一些,是后记里的一段话让我拿起了笔。
“让别人也看看”
我就从后记里那段话说起。越胜说,未完成稿曾传给周辅成先生:“先生一气读完,只说了一句:写写也好,让别人也看看。”我的感觉是:辅成先生真是君子坦荡荡啊!接下来越胜又说:“此是何意?先生知道我往来素不过两三子,这别人是谁?莫不是先生让我将此文公之于众?”给人的感觉,作者看来还差点火候,还得跟先生学哩!
我认为辅成先生是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这不是学生在为他树碑立传。他那轻轻淡淡的一句“让别人也看看”,顿时让我这个“别人”心中豁然:文章另有一位应予彰显的真正主角,袭用燃灯者的比喻,就是辅成先生心中那盏灯或那团光亮。光亮从何而来?文中其实多有提示:用古希腊先哲的说法,是来自善的知识或善的理念;换成中国先哲的说法,则是来自善道或大道。对于这样一位主角,当然没有什么理由藏着掖着或私相授受。
回过头去看,当年那个“半文盲的小青工”赵越胜,在辅成先生眼里不也曾是“别人”?而辅成先生却未尝有一丝踌躇,敞开胸怀与他进行苏格拉底式的平等对话,在那风雨如晦的日子里切磋学问、砥砺道德。今人读来,常觉那种师生情谊感人至深,但却容易忽略至为重要的一个事实,即:那种“对话”在当年是一种“禁止的游戏”,极有可能给他俩而主要是给辅成先生带来灾祸。那么,辅成先生何求?他无非是想让“别人”也见到自己所见到的那团光亮而已。因此,“让别人也看看”乃正大之言,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越胜其实是深知这一点的。看他慷慨悲歌,哪里像是只为“二三子”而作?文前题词引托马斯·阿奎那的那段名言也是明证。其词曰:“美德都是庄严宏大的/庄严,就其实质而言与慷慨一致/就其形式而言与勇敢一致。”的确,让越胜受惠最多的,与其说是辅成先生的智慧,不如说是辅成先生的美德。越胜当然明白,没有那种“让别人也看看”的慷慨与勇敢,就不会有“燃灯”一事。言及此,我不得不顺便说一句,简体字版的有所删节,虽然是太情有可原了,但终究是伤害了文章所要表达的“庄严”。
“读哲学第一步就是读懂苏格拉底”
辅成先生对越胜教诲多多,但我以为最重要的教诲是“读哲学第一步就是读懂苏格拉底”。他对苏格拉底的解说要点有三。一是指出“张扬人的精神生活的神圣性始自苏格拉底”,而(在苏格拉底)“人的精神生活要以寻求‘善的知识’为目的”。二是推崇苏格拉底的“精神接生术”,并言简意赅地将之概括为“就是要人不是先思考哲学,而是先哲学地思考”。三是强调苏格拉底“信奉平等对话”,并据此批评柏拉图的“哲人王”是“未学得(苏格拉底学说)真髓”之论。按我的领会,把这三个要点融会贯通,就能得出一个对于当年的我们尤为重要的结论,即:凭着向善之心和正当地运用理性,人是能够独立地求得“善的知识”的,并因而能够独立地作出善恶判断。
简单解释一下我的领会。人有向善之心,古往今来的哲人们多有此议。近世哲学家康德就尤其强调这一点,而按亚里士多德的说法:“宇宙万物皆有向善之心”,人当然更无例外。但仅有向善之心显然是不够的,你还必须有“善的知识”,否则你自己无法判断善与恶。从日常经验看,我们好像是向来就具备某些“善的知识”的。这些知识大多来自传统,来自我们习以为常未加审视的种种既成之见,而这些既成之见说到底则总是来自某种“神意”或其他权威。苏格拉底却对我们说:人之为人,就在于他有精神生活,而精神生活的目的就在于自己独立地寻求“善的知识”。按他的看法,人只要学会“哲学地思考”和“平等对话”,就确实能够独立地寻求“善的知识”。
“哲学地思考”一说也许会让人望而生畏,但在苏格拉底那里其实却很简单:知道自己无知,知道自己的各种定见都有可能是错误的,“哲学地思考”就已然开始。换句话说,“哲学地思考”不是要先学了足够的哲学知识之后才能做的事,相反却是要把所有既成之见(无论来自何种权威)先都放下。因此可以说,是个人就都能“哲学地思考”。只是因为我们头脑里总是充满各种“哲学上的偏见”(波普语),才妨碍了这种思考的进行。附带一说,苏格拉底的确从来不写书,但他却也从来没有把哲学当成私人圈子里的游戏。孔夫子主张“有教无类”,而“街头哲学家”苏格拉底的“平等对话”门槛则更低。事实上那是他参与公众生活的一种方式,也因此他才被处以死刑。
辅成先生给越胜讲解苏格拉底的年代,我们这一代人正被种种谬见与谎言笼罩着。我们所受到的教育与苏格拉底的主张恰恰相反。我们被告知:只有“改造思想”,把某种既成之见变成自己的见解,才有可能知道善与恶。我们当中有许多人也曾努力去学习,后来却发现,不是我们掌握了理论,而是理论掌握了我们。原因说穿了其实也不值一哂,因为“理论”早已经在拥有解释权的导师或祭司的“掌握”之中。你必须以他们的解释为准,而他们的解释却变幻莫测。因此,事实上我们已被剥夺了知善恶和独立做出善恶判断的权利,剩给我们的只有两个字:听话。当然,现实生活的荒谬也在教育我们,让我们这一代人终于喊出一声:我不相信!
接下来是有向善之心的人都不得不独自在暗昧中摸索着寻求“善的知识”,因为我们实在不知道,自己不知善恶该怎么活着。首先要做的当然是从理论的掌握之中挣脱出来,我在后来的回忆中称之为“理论突围”。那场突围可谓陷阱多多!能得辅成先生点拨而“第一步读懂苏格拉底”,是何等地幸运?我羡慕越胜。
我们的生活经验一再证实了苏格拉底是对的:我们每一个人其实都有能力独立地寻求善的知识,有能力独立地作出善恶判断,有能力“哲学地思考”。这些能力的确不是哲学家们的专长,更不是祭司们的专利。就拿《辅成先生》一文中提到的“四五事件”为例来说吧:几乎所有人都明确地做出了自己的善恶判断,善恶是非原来是那样鲜明!如辅成先生所言:“民心向背已定。”在那样的时刻,有谁还会怀疑自己的判断和怀疑自己的判断能力?
我在自己的记忆中还搜索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细节:在“四五事件”被定性为“反革命事件”之后,《人民日报》的一篇批判文章里居然出现了“一切善良的人们”一语。我清楚地记得,我当时站在街头听着广播(满街都是大喇叭!),心想:善良?真是一个阔别已久的字眼!什么时候了,连他们也都想起它来了?
“因为他是越胜,我容忍了”
回忆文章有时候难免会只是在说个大概,因为细节记不清了,你又不能虚构。越胜这篇文章却有点不一样,几乎全是细节构成的,每一笔都不是在说个大概。当然,有些事情让人刻骨铭心,忘不了,那年头这种事又尤其多一些。但其实越胜是得益于勤记笔记的好习惯。每一次与周先生见面,哪怕是在饭店里吃饭,他都当场把他们的对话一笔一笔记下来。也许回去还会记日记。总之,这本书里很完整很准确地再现了多场有情景有层次的思想对话,来龙去脉起承转合全都一丝不苟,尤为珍贵。
那些对话在当时无疑都有振聋发聩的作用。即便在今天读来,也常让我有醍醐灌顶之感。除了前面已说过的讲苏格拉底的章节,可圈可点的章节还有很多。譬如,讲伊拉斯莫《愚人颂》三大主旨(立身人道、宣扬宽容、批判专制)一节(32页);讲康德三大批判无高下之分一节;讲嵇康的“七不堪”、“二不可”一节;讲“幸福是一种具有伦理意义的心理感觉”一节……其他还有解说朱熹、分析电影《望乡》等等等等,不胜枚举。按我的看法,这些对话不仅使周先生这个人物——一位哲人,一位思想者的形象立住了,而且使这篇文章的另一位主角——那盏灯、那团光亮也得以凸显出来。
越胜作文,朋友圈里有一种说法,有点爱“转文”。一是旁征博引,小文章好像都恨不得想写得无一字无出处。二是用词求古雅。比如,夜里读书,你说挑灯夜读已经够文气了吧?可越胜嫌俗,他要说“古卷青灯”。我们为此有过一点争论。他引孔子的话为自己辩护说:“言而无文,其行不远。”平心而论,越胜对“文”的追求和思慕之心,诚意十足,“转”起来热情饱满,没有卖弄之嫌。又或许还因为他去国二十年,没有染上我们这里滋生蔓延的老气横秋和油腔滑调的习气,竟使得他的“转”甚至给我们带来几分清新?所以,背地里我也常说:“因为他是越胜,我容忍了。”这篇《辅成先生》,的确当得起文质彬彬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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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
且不说文中无数次提到的“光”、“火”、“烛"、“灯”等意象,作者也多次提到了周辅成先生的黄藤手杖,包括拄着黄藤手杖、“桌上放着一摞书,桌边靠着那支黄藤手杖”、“像一九七六年的冬夜一样,先生挥挥黄藤手杖就远去了”(或许后文还有)。
想起刘氏藜照堂/传经堂的一个传说:
有一天,刘向在天禄阁校书至深夜,当烛尽灯灭之后,仍不肯就寝,就在暗室中背诵经书。忽有一位黄衣老人,手柱青藜杖叩门进来,接着将手中青藜杖顶端一吹,藜杖竟然燃烧起来,发出光芒,照亮了暗室。刘向见状,对老人肃然起敬,因施礼相迎,并询问老人尊姓大名。老人答道:"我乃太乙之精,闻知卯金氏之子好学,特来视察。现赠你《洪范五行》之文。"老人说完,果从怀中取出一卷简牍,传授给刘向。此后,刘向果然成为一代著名学者宗师,在中国文化史上建立起不朽伟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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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引
“美德都是庄严宏大的。庄严,在实质上与慷慨一致,在形式上与勇敢一致。”这便是《燃灯者》的开篇,作者赵越胜截取了哲学家托马斯·阿奎那关于美德的一则阐述,而我想美德便是对辅成先生一生最好的赞誉了。
本书是赵越胜送予其良师益友周辅成先生的晚年之礼,三十五年前,他由辅成先生领入哲学殿堂,从一个开磨床的小青工,转而将哲学研究奉为其毕生事业,成一代人文学者。期间的的温软人情,相知相携清淡如梅蕴,流于字里行间。越胜君文字洗练,虽研习哲学,陈述却不见晦涩与刻意,自然真挚,大有雅士的风范。且态度谦和,没有官腔与文人酸气,所以整本书读来很是舒畅。
书的主人公周辅成先生已于2009年过世,先生诞于辛亥革命那年,今年正是百年诞辰。于百年之际,将其一生的精神风骨分享于众,先生泉下有知也当是欣慰的。而我们这些故事之外的观者,读出的又何止是一份感动,更多的是幽夜里微茫的暖意。
书中越胜君从人道的角度,回忆了辅成先生致力于至理纯学,授人解惑,然后坐言起行的精神导师的一生。他取了《马太福音》中,“人点灯,不放在斗底下,是放在灯台上,就照亮一家的人”这一事,赞辅成先生为“燃灯者”。而我却觉得,“燃灯者”应先是“盗火者”。
“燃灯者在佛家是指片语可开悟人的觉者”,其前提是,你首先已成为一个觉者。辅成先生之于越胜君无异是如此。但就辅成先生个人而言,他哪里又是一朝一夕便成了觉者或导师的呢?
而对于我们这些思想旅途里蹒跚而行的人,首当是竭力成为一个盗火者,后才是燃灯者吧。相传希腊神话中有这样一则故事,宙斯拒绝向人类提供火种,这时普罗米修斯机敏地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拿来一根又粗又长的茴香杆,扛着它走近驰来的太阳车,将茴香杆伸到它的火焰里点燃,自此,人间又重见了火。宙斯知道后,大怒。将其锁在高加索山上,每日秃鹰啄食肝脏,夜间伤口愈合,次日秃鹰复来。这个盗火者有的不仅仅是薪火相传的无私,勇者的大无畏,更需要内在的伟大品格与爱。
辅成先生一生最推崇的便是莎士比亚了,他曾说,由仇恨浇灌的心田最适合生长致命的毒芹,只有自由与博爱的乳汁才能养育高贵的人格与优雅的心灵。他在莎翁里读出的,是超于个人利益的人类的大悲痛,读出的是藏于这大悲痛之后,深沉炽烈的爱。一如神话里的普罗米修斯,若不是出于对人类的大爱,又哪里会冒大不韪行盗火之事,又哪里会禁受得起秃鹫日日啄食的苦难,心胸狭隘的脆弱之徒,怕早已屈膝求饶了。
先生曾说,“我羡慕莎士比亚对福斯塔夫的笑,羡慕达芬奇所画《蒙娜丽莎》的超善恶的笑。同时也向往托尔斯泰听完柴可夫斯基的《如歌的行板》和读完法国波埃西的《自愿奴役论》后的哭。但我要学他的,怎么也学不到。不过我仍要哭笑。”他的一生都在向着这些先哲们学哭,学笑。他将善、博爱与自由作为其毕生的追求。所以,即便在七八十年代中国政治迫害最惨烈的时候,这个知识分子依然没有绝望,没有停住他前行的步伐,没有因此而生了作恶的心。“邦有道,先生闻鸡起舞,邦无道,先生鹤衣散影。内心守死善道,终不忘循善取义。”因心中有明灯,哪怕幽夜再可怖再孤寂,也可在极致的悲哀里感出寂静,在寂静里悟得众生平等。他于墨汁书香里寻到了一掌明灯,圣人先哲的伟大品格总在灯火幽冥之处,熠熠闪光,先生一生做的又何尝不是一个盗火者呢?
早年时常钦羡那些在人生路上,遇到知己或良师的人。由此学习和成长会少走不少弯路,也会少很多孤寂,而今自己也遇到不少同道中人,才渐渐明白,这样的相遇又何止是偶然可得的。没有人可以做你的掌灯人,唯有你自己。若有幸遇到几位兴趣相投,在迷途之时又可指点一二的人,也不见得他便是你的点灯人了。他在赶路,你亦在赶路,雾色深重,彼此为对方执一点微光。
酒逢知己千杯少,真正长久的知己,不是懂你一时便足矣的,而是相伴相行。越胜君嗜书好学,谦逊知礼,从不为自己的小有学识而沾沾自喜,举步不前。辅成先生则是以莎翁的伟大人格为灯塔,心有大志大爱,但又是敞开着的,“不带任何成见地听取意见,汲取知识。”师生二人偶然相识,于人生路上搀扶而行。此生得一良师,是越胜之幸,得此门徒,亦是辅成之幸。但若二人有一人停滞不前了,便也不会有此书,所以又不得不归因于,他们各自的修行。
成为一个燃灯者是觉者的无私,而成为一个盗火者才应是你我这等凡人毕生的精神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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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味堂
2011年10月15日《新京报》C06书评版 书评人:徐鹏远
喜欢读书的朋友恐怕都有这种体会,一本好书捧在手中,舍不得一气读完却又欲罢不能,纠结间兴味愈浓,心中不禁已生微醺之意。赵越胜的新作《燃灯者:忆周辅成》即是这样一部“令人纠结”的好书。
从事现代西方哲学研究的赵越胜文笔极佳。之前畅销一时的《七十年代》中《骊歌清酒忆旧时》一文便出自其手,清雅质朴的文字将那段青春岁月里的苦闷与激情化作了一种泛黄的忧伤。这次的新书,赵越胜更加倾注心血,浇灌满腔的温情和怀念于其中,回忆了他与恩师辅成先生相交三十四载的点点滴滴。
辅成先生与辛亥革命同龄,一九三一年入清华哲学系读书。大学二年级即发表长文《伦理学上的自然主义与理想主义》,对其时的学界领袖胡适在某些问题上的谬误进行了批驳。与唐君毅、牟宗三等人交好的辅成先生是国内最早的康德美学研究者,一生勤勉治学,桃李满门,堪称一代伦理学大家。
越胜与先生相识于一九七五年。在那个既压抑又疯狂的年代里,这一老一少因哲学而结缘,辟出一方独属二人的清静,相互抚慰着彼此那颗同样寂寞苦闷的心灵。在作者的记忆中:先生是博学的,书房中浩如烟海却如数家珍的典籍、信手拈来触类旁通的学识、精辟深刻条分缕析的思想引领着一个开磨床的小青工走进了朝思慕想的文明圣殿;先生又是谦虚的,“我这么个‘基本上是文盲’(父亲语)的毛头小子的问题”也要准备一下再回答;先生是清寒的,北大朗润园内的寓所破旧简单;先生又是大方的,每次吃饭谈天总是先生付钱;先生是儒雅的,开朗安详待人真诚,七十高龄仍为学生的安慰与前程奔走;先生又是刚烈的,每遇不义总要愤而疾呼,坚守“语出丹田,而非喉管”的信念。这样一位先生,用一生的时光来践行自己“虽只有半支粉笔和一支破笔,却还想用它来响应古今中外贤哲们的智慧和勇敢”的理想,却也因此而愈发显出寂寞与孤独。作为学生,越胜始终记得先生在文革中借给自己“封、资、修”书籍里用来遮人耳目的纸条背后所隐藏着的几十年矻矻求真的一瓣心香;记得先生于巴黎同旧雨新知相聚时那短暂的欢愉;更记得雪夜的北京街头七路电车上先生挥动黄藤手杖依依作别的景象,此后无论多少离散都仿佛此幕的一次次重演。
“先生教我,一无功课,二无课题,只告我应读之书,读后向先生复述内容及我的理解,有不解处由先生点拨。在亲炙先贤典籍的同时,先生将正大的思想、纯正的品味授我,如时雨润物,化而无声。”的确,情怀与德性的言传身教较之于知识的传授更为难得和重要,实乃为人师表的至高境界。尽管辅成先生说过“试看在学问上有成绩的人,谁不是在精神上也是多么伟大?他们何曾是把精神与学问分开?”,却从未视己若此,但一言一行足以令后辈心生敬仰。
虽然时常哀叹其难,先生却始终坚信“礼失求诸野”,于是平民性和对人的重视成为其毕生的价值理念。先生喜欢莎翁与托翁,因其对人性的理解之深;先生仰慕东林士人,因其舍生取义之真儒本色;先生推崇戴震,因其体民之情;先生视陶潜为楷模,因其追求精神自由的生活态度;“先生读亚里士多德便尊亚氏的主张‘我们探讨德行是什么,不是为了求知识,而是要求成为善人,否则探讨的努力就全无意义’”;先生读康德,关注的是批判的精义与人为目的的中心;先生读克鲁泡特金自传,“看到一个洁白、无私、坦诚,而为人类牺牲的灵魂”。先生论及人权,认为“仅仅是生命(或生存)与财产,并不能构成神圣的人权。其必须以人格为根基,始能使人权成为不可侵犯的东西;先生写剧本,借秦亡之事以思宪政;先生指点时事,提出问题在于“大人物只关心自己的小事情,而小人物的大事情却没人管”;先生自省其身,“四十年了,中国读书人吃尽苦头,前三十年是唾面自干,自我羞辱。后十年开始想做出点人样子来,给斯文挣回面子。我活不了几年了,再不想任人家拎着脖子耍来耍去了。”
不过先生总还是带着一丝希望和乐观的,“我希望人类终有一股正气来让人类能安静生活下去,可能这也只是希望,但比较合理一点,也许是可能的。”但现实终究没有带给老人他所渴求的光明:一九八七年先生“因故退休”;二零零九年辞世,生前所在学校无一人出席葬礼,清冷得叫人痛惜和愤怒,然而这又何尝不是先生的一种荣耀?
“燃灯者在佛家是指片语可开悟人的觉者。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皆可为燃灯者。辅成先生,不用说就是这样的燃灯者,而且是燃巨烛之人。”能有先生点化和陪伴,是赵先生的幸运;能有此书阅读,是读者的幸运。这不仅是一段催人泪下的师生情谊,也是一部学人相续的心灵史诗,更是一位老学者用生命和心血写下的坚守。
“邦有道,先生闻鸡起舞;邦无道,先生鹤衣散影。”愿先生在天堂依旧思索人间。
呜呼先生!
原址链接:http://epaper.bjnews.com.cn/html/2011-10/15/content_284418.htm?div=-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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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爱书
《燃灯者》是一本题材很新颖的哲学类作品,随笔的形式让人觉得很平易近人比起那些难啃的哲学类大部头书籍好读多了,但是我希望不错过本书的任何精彩的地方所以读的也稍慢了些,好在我也读出了点什么。作者赵越胜先生实际上就是通过本书忆他的恩师周辅成先生,他通篇是想表达周先生的清流做派、学养之高和忧国忧民的情怀。我也认为辅成先生作为老一辈哲学学者所做的东西确实值得人敬佩,但他也因为自己的秉性导致了根源很深的问题,实质上他的最大成绩在于培养出了优秀的哲学学者例如周国平先生。
书中一些涉及政治观点有时也让我匪夷所思,我不清楚这些观点是辅成先生的观点还是赵先生的观点只是借恩师之名谈出来的。周先生认为要先哲学的思考,再来思考哲学本身,这个观点本身就有逻辑的问题,对哲学本身都没有进行过思考,没有清楚哲学究竟是什么样的,怎么能知道哲学的思考是什么样的呢?赵先生认为“政党权争本与百姓无关,林冲手刃王伦,关大宋百姓何事?伯尔上校与汉密尔顿决斗亦不干扰美国公民的生活。”不知道赵先生是故意的偷换概念还是根本没有政治常识,宋朝时所谓的梁山暂且算一个政治派别,但它是执政党吗?如果林冲手刃的不是王伦而是宋徽宗呢?对大宋百姓有影响吗?至于美国的所谓联邦党根本就不是一个政党,联邦党本身就有观点分歧所以最后才形成了两党制,所以只要不是执政党他们对百姓的影响一定是很小的,但一旦成为执政党就一定会对百姓的生活造成影响。书中引用了“自愿被奴役”一学说,这一点在我看来也很幼稚因为主张这种观点的并不理解民主自由的真谛,什么事自由?自由就是民众自己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而民众选举了谁或选择了什么样的制度本就不是什么奴役的问题,实际上民众是有智慧的不要把民众想象成愚蠢的群体;什么事民主?少数服从多数就是民主,那么大多数选择的不是民主的体现又是什么?难道非得选择西方的所谓民主自由的制度、美国的三权分立制度才能算是真正的自由、民主吗?这不是强迫吗?这里面哪有半点真正的自由和民主,所谓自愿被奴役就是试图去强奸民意,这样的做法本身就是专制的表现。在人道主义的问题上本书也有诸多强调,可以说重视人和谈人道都没有问题,这是这个世界的主题决定的,因为世界上只有人才是真正的主人,但是我们重视人就可以忽略人之间的不同和差异了吗?整日里总是想着搞出一个所谓的普世的东西,在本书里就出现了所谓的普世人道,非要将西方人和东方人从心理等各方面的差异抹杀掉,说实在的我根本就反对任何一个以普世为幌子的东西,如果硬要说有一个能够普遍概括的东西,那么这个东西也一定不用任何人去强调因为它已经反映在所有人的行为中了,而那些天天强调普世的人正是本末倒置的代表。
在哲学方面本书的思考还是能够给人以很多启发的,譬如对人性的强调以及对人的关注,这是千百年来哲学始终思考的问题,但是总是容易被忽视。天地万物,人为核心,在我看来所有哲学思考的终极目标都会落到人的身上。周辅成先生一生的哲学思考都在于突破条条框框,因此他的哲学思维总是很吸引人的,倘若他始终思考人生哲学的伟大问题而没有以哲学的头脑参与政治,他可能成为万众瞩目的中国哲学家,也不致终了只有几个学生对他仍然无法忘怀,当然也说明了他作为老师是比较成功的。他认为哲学思考离不开学术的自由,这点我非常认同学术上要求的就是百花齐放,能够有尽可能多的猜想和新观点引人去求证、深思,但是我也认为学术的自由不能滥用,美国亦不敢宣传反对联邦政府的思想,因此各国均是如此政治思想的自由也仅限学术,不能在社会广为散布。当然有人要说西方国家的多党制中有很多思想不同的政党同时存在,但要清醒的看到那些思想本身没有什么生命力,一旦其有生命力了执政者或利益集团便会使其消亡于萌芽状态。难得的一点是辅成先生认为哲学和音乐是相同的,这一点我很赞成可以说我读哲学就是与音乐息息相关的,音乐往往能给我很多意想不到的启发,可能哲学家并非懂五线谱但音乐家的作品却可以通过哲学家的耳朵变成伟大的构想和奇思。本书作者在阐述自己与辅成先生的交流中总是希望抹杀掉他们之间的众多分歧,但仔细阅读就会发现这师徒二人有着很大的区别,赵越胜先生有的可能更多的是不成熟甚至是有些迂腐,辅成先生虽然在某些问题上的看法略施偏颇,但是凸显出来的主要是成熟、稳重、大气,他始终将平等这一伦理学的重要概念作为自己追求一生的核心,当然这些具体的表现就与莎士比亚的喜剧密切相关了。相反本书作者的思考和思想尤其是他到国外读了政治思想后更加明显了的精英主义,在字里行间有种鄙视民众的态度,他为了追求自己所谓的自由主义理念,甚至认为我们的民众成为了“自愿被奴役”的一群傻瓜甚或天生的奴隶。
柏拉图认为国家必须要哲学王来统治才能实现政治的最优目标,但是我读完这本书后更加认识到政治家可以学哲学用哲学,但哲学家想要依靠自己抽象的哲思来治国只能是蹩脚的和可笑的。我就认为政治家要以实践为主,政治问题以及政治的过程都需要经验和实践的努力,哲学可以作为政治家更加优秀的条件之一,但是哲学家要涉猎政治最终不仅会葬送自己哲学可发掘的前景,更是对政治和民众的不负责任。当然从观点角度来看我是要提出我的不同看法的,但就这本书而言我认为还是有一些可取之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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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M鹏飞
读罢越胜先生的《燃灯者》,心中感慨良多。
同样类型的书,之前有所接触。之前曾读过陈来先生的《燕园问学记》以及何兆武先生的《上学记》,同是对过往求学道路上师者的追思和记录,但是论文风,越胜先生的《燃灯者》对我的心灵震撼更为强烈。
与其说这是一部哲学学人追思恩师的回忆录,倒不如说这是两代学人思想激荡、相知相伴的成长史。
追随作者的视角,让我这个后生能够跨越时空的障碍,与上世纪八十年代那些如饥似渴的学人一道重温他们求学问道、探寻人生真谛的成长历程。
尽管这些学人的成长道路各不相同,但是就像越胜先生能够遇到周辅成先生这样的良师益友一样,他们的求学经历却都往往是后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他们面对复杂多变的政治环境,面对艰辛、清贫的生活条件,面对珍贵稀有的学习资料,心中没有丝毫杂念,仅仅是为了追求知识和真理,执着、坚毅却又乐观地享受着属于他们的幸福生活。不管你是否经历那样一段岁月,但是透过字里行间,你都能感受到他们那一代人对过往的求学成长经历是很受用的。
而这一切,在越胜先生的笔下,是那么地熠熠生辉,栩栩如生。情之切、爱之深,不用任何华丽的辞藻和刻意的渲染,读后感同亲历,那种亦师亦友的情谊令人颇为感动。犹记得越胜先生与辅成先生踏着雪走在鼓楼东大街交谈的场景,步行两站多地的距离固然算不上遥远,或许很多时候只是默默地相伴而行,但是这幅画面在作者内心深处却激起了千层浪,因为他们彼此已经超越了学术层面的探讨和追问,直达内心深处达到了心与心的交融。在政治背景不甚明朗的岁月里,谈国事,论人生,这需要勇气更需要彼此之间的充分信任。由此也就不难理解事后越胜先生如此挂念先生的身体状况,甚至是“半夜心不安”,当收到辅成先生“雪夜漫步京城,心情大好”这寥寥数语的回信后,才终究放下心来。
越胜先生是幸福的。因为他能够得到辅成先生的教诲和指导。辅成先生对越胜先生而言,犹如他人生道路上永不熄灭的长明灯,不知疲倦地照亮远方。他们之间的师生情谊是纯粹的,不夹杂丝毫功利之心的,从1975师从先生思想启蒙开始,到后来在学术道路上站稳脚步,三十四年间,彼此始终将对方当做最为尊敬的人。因为在他们看来,他们彼此是真正能够读懂对方的,是知音,是灵魂伴侣,是超越传统师生情谊的真性情。
写到此,想到曾经朋友对我说过的一句话:朋友犹如路灯,它照亮了你的前程。你一直往前走,会一直有路灯亮。一生中,你会遇到不同的朋友,与周遭的一切发生着莫名其妙的关系,有的朋友依旧伴随在身边,而有些,却已经不复存在了。但无论怎样,他们都见证了你的成长历程,那些幸福美景,那些辛酸往事,人生大喜大悲的时候总是有朋友在你身旁的,如此我们才不会孤独地或是享受快乐或是承受痛苦。也许始终陪在你身边的路灯并不多,三两盏,甚至一盏就足矣,人生得一知己已是莫大的幸福,我们当然不能奢望。读完《燃灯者》,此种感觉更为强烈,物化时代,真正的朋友不多,知己就更难能可贵。这种情谊犹如美酒,越陈越香,越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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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给历
中学时代,读鲁迅之《藤野先生》,为这位藤野严九郎先生的正直热诚、治学严谨以及超越狭隘民族偏见的高尚品质所感动;读朱自清的《背影》之后,脑海深处总涌现出那位身体肥胖的父亲在站台为儿子送行时,穿过铁道,爬过月台去买橘子的那一幕。在哪个流行声讨父亲的年代,朱自清用白描的手法,写出了一个好父亲。今天,在一个“士无廉耻,国无希望”的年代,赵越胜追忆恩师周辅成的《燃灯者》一书,让我再次找到当年读《藤野先生》、《背影》之后的那种感觉。作者在书中除表达对辅成先生的哀思与怀念之情外,还梳理了周辅成主要的哲学思想和伦理思想,这些思想所蕴含的独立思考、人格尊严、自由博爱的价值追求,在礼崩乐坏的今天,仍是一盏明灯。
.......因审核需要,此处略去正文千余字。
“是知灯者,破愚暗以明斯道”。赵越胜痛失恩师,何其悲也?赵越胜幸遇辅成先生这样的燃灯者,又何其幸也?辅成先生“积一生之学,持平实之论,立足典籍而心在田野,从无一时动摇,其理念之一贯,心性之坚实”,足为我辈后学楷模,实乃中华之幸也!辅成先生在经历先辱后杀、辱而不杀的动荡后,晚年又眼睁睁的看着读书人“竞相做辱人者的同道”,自取其辱乃至不觉其辱的景象时,先生何其悲也,中华何其悲也!
《燃灯者》完整书评相见:http://blog.sina.com.cn/s/blog_4fad9fa60100xi0y.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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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行者
书刊审查制度,就不说了。它配得上的评价就四个字:可恨,可鄙!如有条件,还是最好读香港牛津版的。这里附带说一句题外话。《朱镕基讲话实录》中提到朱喜欢看香港的报刊时评,因为可以看到骂他的话。这话表面上看起来,表现得好像是朱的开明。殊不知,我觉得恰好说明了民众的悲哀。领导人就可以合法接触境外书刊,民众要看本境外的书,就跟做贼似的,而且还不是很容易就能搞到手。朱说这句话时,估计面带微笑,神情轻松。但我却相当的鄙视!!你自己能看,却不允许民众看!是何道理?就你开明,民众就顽固不化?强盗逻辑!
话说回来,本书的内容虽删得惨不忍睹,但是还是无法掩盖其优美动人之处,可见好的终究是好的,恶的无论怎么贴金都是恶的。书前面张志扬做的序。唉,看了摇头啊,一个有名的学者,写出来的话让人读不通,真该回炉重新学学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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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菲
其实原来并不知道周辅成先生,也并不知赵越胜先生,伦理学对于我而言毕竟是晦涩而遥远的,身边也未曾有对此方面感兴趣的同学亲友。看罢此书,又反思我短暂的读书生涯,实在惭愧不敢以读书人自居。小时候生活在乡村,除了课本几乎没有看过任何的课外书籍,长大一点又开始被成功励志学所蒙蔽,喝了无数加料的“心灵鸡汤”,虽也识得字,拿了大学文凭,但从未真正行于大道,通达于心。
刚刚看到豆瓣有人说这是学生赞美老师,朋党互相吹捧,我是不能同意的。文中不乏溢美之词,但我想赵越胜先生所记叙的老师虽不一定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大师级学者,但在赵先生心里必然是当得起那些赞美的。我对在那个时代成长起来的做学问的人都有一种信任,因为其实接触过其中一位,虽未有多的交流,但其对学生要求之严格与无私之爱护令我印象深刻,我几乎是没有在任何年轻老师身上看到这样的品质的。徐晓先生在推荐这本书的时候说:“如果谁有幸感受这样的精神状态,有幸在这样的氛围中被熏陶,有幸在这种群体中被点燃,他可能仍是平凡的、贫穷的,但他不会庸俗。”我想我为什么想要出国,大概也是为了感受那种对科学的自由的探索的氛围,并希望我的生命能在这样的群体中燃气小小的火焰,最终可以无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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