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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英雄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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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刀
在我的孩提时代,那是一个武侠小说风潮方兴未艾的黄金年代,一个人若是家中藏有几本武侠小说,那实在是很有面子的事情,就连说起话来声音都似乎格外响亮。在当时,县城的新华书店和乡镇上的书摊上卖得最火的就是形形色色的武侠小说,这些鱼龙混杂的小说大多是打着金庸、古龙、卧龙生等人的旗号,也有一些书在作者署名上采用类似“全庸”、“古龙著”这样一些暧昧不清的手法让人真假莫辨,不过比起现在一些直接假冒别人名号的盗版者总算是道德了许多。那时香港和台湾的艺人们已经开始把各色武侠小说作品陆陆续续地搬上银幕,《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楚留香》、《侠女十三妹》都是当时热播的剧集,电视里的打斗场面总会成为孩子们第二天在一起时讨论和模仿的话题。
说起电视,我不由地想起的已经去世好几年的外公,在我童年的记忆里,一到晚上外公家的门口总是人头攒动,男女老少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那台全村惟一的电视机上,这台“黄山”牌的14英寸黑白电视是外公用自己做生意赚来的钱托人在外面买来的,那时的电视机质量真好,一用就是好多年,那些吉光片羽的武侠故事陪伴着一个最远只到过离家15公里外的县城的山区孩子度过了无数快乐的夜晚,他开始憧憬起外面的世界,而江湖在他的眼里显得是那么的有趣、美丽而令人神往。
他渐渐长大,小学毕业后转入离家4公里远的乡镇中学继续求学,那是在12年前,也就是公元1991年,一个十二岁的农家子弟在皖南某个偏僻的乡镇中学读初一。那是一所条件简陋、校舍破败但依山傍水、环境清幽的学校,教师的清贫与学生的贫寒却无法阻挡住知识与希望的薪火相传,凛冽寒风中的朗朗读书声至今音犹在耳,想想都觉得温暖。
距学校门前200米,清澈至底、蜿蜒曲折的秋浦河宛若一条白练,绕着安宁的村庄终年不息地静静流淌,在这条貌似波澜不惊、平淡无奇的河边,中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诗人之一的李太白留下过脍炙人口的千古绝唱《秋浦歌》:“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瑰丽的想象与艺术的夸张穿透唐风汉韵,让无数用华语写作的人心悦诚服地至此观止。千百年之后,一个叫熊耀华的失意男子用白话文对华语写作发起新的尝试与变革,这个名字对于很多人来说是陌生的,因为人们更熟悉的是他在小说中的署名:古龙。后来在古龙的江湖里,一个叫傅红雪的男人曾经为了正义与梦想再次来到过秋浦河畔,他在九华之巅击败了公子羽,而那座李太白同样曾经登临并居住过的九华山距离这所乡镇中学也不过是百里之遥,一切竟然如此惊人的巧合。
那个农家子弟当然就是我,12年的光阴刚好是一个生肖轮回,弹指一挥间也就这么过去了,而今我在迈入自己生命里第二个本命年的时候开始了一次对自己阅读古龙经历的回首与追忆,我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阅读古龙的最早记忆居然要追溯到上一个千年,这不禁让我生发了一丝“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的感慨。但是作为一个出生于70年代末的人,我还不太习惯也不太有勇气让诸如“想当年”这样的字眼理直气壮地出现在自己的文字之中,同样地,如果动辄一下子把记忆的时光前推10余年的话,想必在别人眼中看来也将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吧,赶紧打住,言归正传。
4公里的路虽然并不算远,但家人毕竟不放心让一个只有十来岁大的孩子每天一个人早晚两趟地走完8公里的崎岖山路,解决的办法是住校,那是我第一次离开父母过独立生活,起初有些不习惯,食堂里负责烧饭的是一个智商不太正常而且终年拖着鼻涕的家伙,大家都叫他小刘。小刘每顿烧出来的饭总是焦饭、烂饭与夹生饭三者必居其一,以至他家的窗户玻璃被愤怒的学生们砸碎过多次,但饭的质量并没有因此而有所改善,这位烧饭师傅倒也很有几分“威武不能屈”的劲头。当然,砸玻璃的事多半是那些身强力壮、准备考体校的人干的,和我这样文弱而胆小的人沾不上边。
当时宿舍里有一个和我一样迷恋武侠的哥们,臭味相投的我们立刻就结成了有福同享的死党,那时录象厅如雨后春笋般地似乎一夜之间就在全国各地纷纷兴起,于是午睡时间我们就常常从宿舍的窗户里偷偷溜出去(宿舍外面就是周围农民的菜地,地里种的萝卜当时没少被我们糟蹋),钻进学校外面的录象厅里,愣是持之以恒地把一套现在在我看来冗长拖沓之极的《飞燕惊龙》一集不落地看完了,后来知道那是卧龙生老人家的作品,心下不禁暗暗佩服自己当年的那份耐心。这哥们在我看来颇有些神通广大,不时能搞到一些厚厚的大部头武侠小说来和我分享,当然,在老师眼中这些都是让学生不务正业的洪水猛兽,在我记忆里,就曾被数学老师没收过一本《萍踪侠影》,当时的第一反应不是想着怎么向别人交差,而是在焦急地揣测云蕾和张丹枫最终命运如何,好不执着。
我也就是在那时开始第一次接触到古龙的小说,那是一套已经被传阅得破烂不堪、没头没尾的小说,上、中、下三册,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印的似乎是海南出版社的,未知是否盗版书,书脊上隐约可见书的名字是《河洛一剑》,小说的主人公似乎叫辛捷,还有什么“世外三仙”、“七妙神君”之类的人物,情节无外乎主人公经历一系列奇遇、学成惊世武功的故事,都是传统武侠的常见桥段,现在看来并任何殊胜之处,但在当时我却是看得废寝忘食、手不释卷,并且激动不已、难以忘怀。后来有阵子同学之间流行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所谓的武侠小说,以班上的同学为小说人物,我当时写的小说里主人公就叫“辛敏”,估计是拿他当这辛捷的弟弟吧,只可惜那本子早已不知去向。
现在的我当然已经知道这本书的原名叫《剑毒梅香》,是上官鼎为古龙代笔所作,但当时一个十来岁的无知乡野小子哪里知道这些,《河洛一剑》让我就此记住了“古龙“这个名字。和一位后来让自己肃然起敬并且对自己影响极深的作家的初次相识竟是如此这般地误打误撞,想来倒也算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于是开始有意识地搜罗古龙的小说来读,让我感到庆幸的是我读到的第二本古龙的小说便是他的代表作之一的《多情剑客无情剑》,这是一本对我影响深远的书,这一点从我现在所使用的笔名即可见一斑。当时的我也许未必能领会李寻欢的痛苦与龙啸云的无奈,对于林仙儿勾引男人的那些火辣辣的描写也是看得懵懵懂懂,也许在当时的我看来最有趣的就是一个人居然可以使出例无虚发的飞刀吧,但无论如何,这样一个阅读上的较高起点更加坚定了我对古龙作品的期望与迷恋,如果我当时一连读的几本都是《河洛一剑》这种水准的古龙早期作品,也许现在我对古龙的态度将会是嗤之以鼻地不屑一顾。众所周知,古龙的创作分成泾渭分明的早、中、晚三期,早期的作品大多粗制滥造,几无精品,这也正是我在《一个人的排行榜》中列出的十古龙部作品全是他成熟期之后的作品而早期作品无一入选的原因所在。
初中毕业后我考入了县城的高中,那位和我患难与共的武侠兄弟则在中考落榜后和大多数农村孩子一样回家务农去了,农村老家的人有早婚的传统,想来现在的他应该已是为人父了吧。去年春节回家得知地方政府实施精简办学,将乡镇中学的学生合并到临近一个学生较多的中学上课,而那所曾让我留下许多快乐时光的乡镇中学也已就此废弃了。
上高中后,看武侠小说、尤其是古龙的小说依然是我课余的最大乐趣,那个小县城在当时真是我的乐土,学校周围就有好几家专门出租武侠小说的书店,虽然门面都不大,但古龙与金庸等人的武侠小说却还算齐备,摆满了好几个一人多高的书架。金庸好办,当时的我已经知道了“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的口诀,心里清楚不在此列的便是伪作,但古龙的小说如何去伪存真倒颇是个难题,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地全盘吸收,反正租金极其便宜:租一本书,头天借、次日还,也只需1毛钱而已。
一来二去地和周围的租书老板就混熟了,每到周末别的同学去录象厅、游戏室或溜冰场玩,我则直奔租书店,挑中一套小说后喜滋滋地回到宿舍,钻到被窝里便开始了一目十行地阅读,看到宿舍熄灯了,点上蜡烛继续看。拜那段挑灯夜读的经历所赐,到了高中毕业的时候我可以自豪地宣布,自己已把县城里所有能找到的署着古龙之名的小说通读了一遍,这段阅读训练除了让我养成了速读的习惯(到现在我都分不清这究竟应该算是好事呢还是恶习)外,另一个后果便是让眼镜店老板开始有了从我身上赚钱的机会。
还好,高考的时候没有在语文试卷的“清水出芙蓉”后面填上“碧血洗银枪”,记得那年高考天气凉爽,所以大家都考得不错,后来我拿到了东南大学机械系的录取通知书,成了村里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娃,当时的我对这所学校和这个专业一无所知,惟一的知识是它在南京,而那是一个我向往的城市。去县城领通知书的那天下着滂沱大雨,我被淋得象个落汤鸡似地回来,外公是家中为数不多坚定支持我考大学的人之一,当时老爸对着通知书上三千多元的报名费愁眉苦脸,外公则笑逐言开地连声夸奖他的外孙有出息,为蔡家争了光,还说自己要活到我大学毕业、看我在大城市成家立业,其实当时他的肝病已经到了晚期,第二年正月就与世长辞了,当时的我远在一千公里外的南京浦口上学,没能赶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进了大学后闲暇更多了,但对武侠小说的兴趣反而日渐淡漠,对于彼时初到都市的我来说,眼前见到的一切是全新而有趣的,正如当年刚开始接触武侠小说时的感觉一样。大学时的自己浑浑噩噩,把美好青春都花在了写情诗、谈恋爱、上网、看碟之类的事情上了,当时班上倒是有个常州的同学是武侠小说的超级拥趸,这位姓张的哥们因为说话做事老是犯一些滑稽可笑的错误而被我们戏称为“土人张”,他去租书店的频率比起我高中时的劲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和我不同的是他喜欢的是黄易和温瑞安而非金古二人。
一晃四年的大学时光也就轻飘飘地过去了,当年天南海北聚在一起的兄弟们毕业后又天南海北地四散不知所踪,天涯思君不可忘,东西永隔如参商,奈何?当年在学校里一见女生就脸红的土人张却在今年年初做了班上第一个走进围城的人,消息传来,众皆哗然,我的感觉就象当年读古龙时看到木道人就是老刀把子、西门吹雪也会娶妻生子一样吃惊。土人张给兄弟们挨个寄请贴,但婚礼那天赶过去道喜的同学没有几人,也许是大家都太忙了吧,是的,我们再难象以前大学时那样动不动就一班人杀到校门口的小酒馆里呼酒买醉了,席间看土人张与娇艳如花的新娘新婚燕尔的甜蜜样子直让人唏嘘感叹,世如春梦了无痕,直是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在虚幻的江湖里了。
忽然发现这样一篇零碎的关于自己阅读古龙小说记忆的小文已是被我写得离题万里了,那就赶紧收笔吧。“古龙英雄谱”系列的写作计划可谓由来已久,一直以来就有个小小的私心,就是用文字记录下自己从古龙小说中得到的一些感悟与体会,我希望与所有喜爱古龙小说的同道分享与交流自己的阅读感受,也希望借助这些文字让更多的人开始认识和喜欢上古龙的小说,但这几年奔波忙碌于各类生计琐事,一直无暇静下心认真地写点东西,直到今春才开始构思和准备,然后一篇一篇地在电脑上敲键成文,最初把先完成的几篇贴在自己常去的西祠胡同网站的“饭局通知”版,这是一个无为而治的私人讨论版,在里面玩的人不多,但大多是熟人,几篇文字得到了斑竹和一些网友的指正与谬赞,就这样一路写了下来,终于累积成现在的10万余字的规模。本来为这篇后记拟的标题是《我与古龙》,但一思量不免有拉大旗做虎皮之嫌,于是换了这句看起来有些老气横秋的诗句来做标题,倒也正切合自己读了十来年的古龙小说的事实,这句诗出自黄庭坚的《寄黄几复》,诵读全诗发现倒也颇能诗以言志,兹且抄录如下以自勉,诗曰: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持家但有四立壁,治国不蕲三折肱。
想得读书头已白,隔溪猿哭瘴烟滕。
2003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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