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 “是的,听说又是某个富家子弟酒后驾车,闯了红灯。不过人没事,两个人都平安。只是这个巫蛊偶裂了。”老板平静地叙述道。 “真可惜……”医生不知道为何,有些伤感。也许是在哑舍呆得时间长了,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里的古物大多都有自己的生命。 当日这个巫蛊偶刚拿出来时,他分明感觉到那种历史沉淀般的悸动,但现在,却荡然无存了,只剩下一种无法言明的悲伤。身边还有一个人比他更伤心,拄着拐杖的馆长唉声叹气,“这可是陈阿娇的巫蛊偶啊!这可是媲美玉雕汉八刀的雕工啊!这可是千年的桐木所制啊!这可是……” “给你了。”老板直截了当地打断了馆长的唠叨。 馆长立刻喜形于色,自越王剑那事之后,他常常来哑舍里坐坐,为的就是能搜罗些好东西。 “咳,裂了虽然可惜,但粘合好了之后还是看不出来的。喏,你看,这巫蛊偶的背后还刻着刘彻的生辰八字……哎呀呀,就这么捐给博物馆了?你之前不还和我提起过,这个木偶其实很不简单吗?好像还有名字,叫什么来的?” 老板垂下眼帘,淡淡道:“偶人厌胜。不过,现在,也只是个人偶而已。” 哑舍里的古物,每一件都有着自己的故事,承载了许多年,无人倾听。因为,它们都不会说话…… |
“阿娇,其实巫蛊并不仅仅可以给人以幻境,巫蛊最重要的作用,其实是诅咒。”他开口,温柔地看着这个冷宫中快要死的皇后。 “我知道你不会让他有任何意外的,就算他如此对待你,你也没有想过要害他一丝一毫。” 她虚弱地看着他,目光却依然清醒得叫人心疼。 “没关系,我不会诅咒他短命,他可以活得长长久久,然后亲眼看到他所有最亲近的人都会背叛他,他也会亲手杀了所有背叛他的人,孤独地死去,就像你一样……” “阿娇,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他的身影在慢慢淡去,就像是融入了空气一般,带着某种令人不安的气息,迅速地在这偌大的宫殿里蔓延着。 最后的最后,他终于倾身在她的额前印下一吻,“阿娇,我叫厌胜,如果……我们还能再次见面,请你千万不要叫错了名字……” 宫殿内最阴暗的一处角落里,一个木制的人偶,无风自落地跌倒在地。 与此同时,一缕芳魂也随之消散在冷宫之中。 “希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在家不是很好吗?我不太想出门。”她眯着眼,很不适应外面明媚的阳光。 “偶尔也出来走走嘛。”他带着她朝商业街走去。他算出来,那个穆希,今天阳寿已尽,若他可以趁着他魂魄刚离开身时夺舍而入,那么他便可以真正地成为穆希,顺理成章地陪在她身边。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卑鄙,他想她幸福,想给她幸福,如此而已。 上辈子他错过了,这辈子他再也不会放手。 阳光下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他伴着她身边,当一个真正的、活生生的、会永远爱着她的穆希。 正恍惚间,他忽然感觉到她突然甩开了他的手臂。 “希!”她撕心裂肺的喊声,听上去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她不是在唤他,而是冲向了要被货车撞上的穆希。 他呆呆地站在阳光下,一点点地看着自己的世界崩塌。 历史在无限循环,上一辈子,阿娇没有挽回刘彻的心。 这一辈子,裴颖也没有挽回穆希的心。 但她却宁可自己死,也要救他。 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他永远只是个替身,永远是个人偶,永远是个戏子,演一场只有一个人所看到的戏。 原来,一直沉浸在幻境中的,不是她,而是他。 “咦?这个人偶怎么还回来了?”医生坐在柜台前,一眼就看到了放在锦盒里的桐木人偶。他凑过去一看,惊讶不已,“怎么裂了?那个女生没有好好保存?天啊!不是汉朝古董吗?她怎么那么不小心?” 老板手里正轻柔地擦拭着一只釉里红的花瓶,淡淡地瞥了一眼道:“听说是车祸,这个巫蛊偶替她挡了一下,就裂开了。” |
他脸上扬起笑容,这时旁边的固定电话响了,他抬手,面不改色地拔掉电话线。 “是谁的电话啊?”她在厨房问。 “打错了。”他如此说道。 “……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 宣旨之人的声音无情地回响在空旷的宫殿里,回声一波一波地扩去,更显冷清。 她跪在地上,依然仰着脸,保持着她身边为皇后最后的尊严。 多年的等待,却只换来这么一道旨意。 多年的情感,竟连最后一面都吝于给予。 为什么? 他看到她看向他 目光中这样问道。 他知道她问的其实不是他,而是透过他的面容,问那个并没有在场的皇帝。 他也有无数个理由可以回答她。 骄纵、无子、外戚…… 可是那个皇帝,却用巫蛊这个理由来搪塞天下。 太可笑了,难道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所以她才被贬居长宫门吗? 他不想这样……他只是想给她幸福而已。 不……其实也很不错,以后,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那个皇帝,只有他。 “颖颖!是我!穆希!你在家吗?颖颖快出啊,大家都很担心你!” 咚咚咚的敲门声把他从回忆中惊醒,裴颖正和他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听到敲门的声音,她茫然地抬起头。 “希,你在这里,那么外面敲门的又是谁呢?”她的脸上充满了迷惑。 “乖,没有谁,是你的错觉。”他看到她的不安,朝她温柔的笑笑。 “是吗?怎么那个人和你的声音好像啊!”她侧着头仔细地听着。 “乖,你病了。明天别去上学了,我会一直陪着你,可好?” “……好……”她满足地闭上眼睛,嘴角弯起优美的弧度,只是眼角挂着一颗晶莹的泪水。 他把她搂在怀中,轻轻地捂住了她的耳朵。如果她愿意,他可以陪她一辈子。 “……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她躺在床上,年轻苍白的脸容就像枯萎脆弱的花。 他放下手中的《长门赋》,这首花费千金买来的《长门赋》,却仅仅换来汉武帝对此赋的赞赏。他甚至,没有再来看过她。 他伸手抚上她冰冷的面颊,以她最爱的那个男子的面容。 她已经不能再笑了。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看到过她真正的笑容。 她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再笑了。 他以为,独占她可以让她过得更幸福,可是她却清楚地知道一切不过是幻境。 她出身显贵,自幼荣宠至极,从不肯逢迎屈膝,放下骄傲,更未曾尝过被如此对待。移居长门宫五年里,她郁郁寡欢,他更使劲浑身解数,都无法让她再展欢颜。 |
“那我也……不,那朕也……” 她抬起头,眸子里含着某种他看不懂也看不透的悲哀,她的眼神突然又变得柔和起来。 她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按在他唇上,颤声道:“别改,你别改称呼。我知道的……是他变了,可我不想你也跟着变,你只有一直是当初的那个他……就好了。” 他忽然沉默了下来,他知道了,他确实模仿的是他所爱的那个刘彻,但她却依然盼望着那个已经改变了的刘彻回心转意。 她幽幽的声音此时传来,“你和他很好分辨啊……他看向我的眼神里,从来没有你这样不加掩饰的炽热……” 他想伸出手去,把近在咫尺的她拥在怀里。 当他不能。 因为他知道,在她心里的,从来都不是他。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一次,他要裴颖心里的那个他,是完完整整,真真正正的他。 他听见裴颖的手机响起了,她接通了电话,似乎跟对方说着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放下手机,看着他欲言又止,她怯弱的神情从来不会出现在阿娇脸上。她一直是个高傲、清醒、冷酷的女子。 两千年前,他赢不到她的心。但裴颖,这个软弱无能的女生,他自觉胜券在握。 这些日子里,他更加频繁地出现在她的身边,故意占去了她所有的时间,不让她去上课,不然她和朋友逛街,出去也只能是和自己,怪不得她的那些朋友感到疑惑。 “她们……她们说,我可能是精神上有毛病,还劝我去看医生……”她局促不安。 “胡说,她们凭什么这么说你?”他皱眉。 “她们说,你是我幻想出来的。”她忐忑的看着他,不敢靠近。 那是因为你那些愚蠢的朋友都看不到我!他嗤之以鼻,伸手把她拽到自己身边,“幻想出来的?那你自己捏捏你的脸,看痛不痛?” 她还真在自己脸上狠狠捏了一把,然后痛得一皱脸,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 “乖,别瞎想了,你的那些朋友,是嫉妒你幸福。”他面不改色地说出谎言。 她既然分不清真实和幻境,那何必让她分清楚? 让她过得幸福,不就是他的任务吗? “是吗?”她半信半疑,这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开始奏起优美的乐曲。 他把手机拿起来,眼角瞟到屏幕上显示的那个名字,居然是穆希。 看来关于她的流言,还是传到她耳中了。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是谁亲手推开她的?何必又来招惹她? 他很自然地按下拒绝键,拆掉电池。 乐曲戛然而止。 “别理她们了,你今天不是要给我做好吃的吗?”他笑眯眯地说道。 “呵呵,没错我这就给你做。”她跳起来,没有半分怀疑,系起围裙朝厨房走去。 |
他站起身,把她纠结在一起的手指一点点地分开。 “不要不知所措,以后,全部都要想着我,好不好?别再和别人说话,我会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 4 他开始好奇,越伴着她,就越好奇阿彻为何可以把她丢在空旷的宫室内不闻不问。 他一连好几个晚上,都在她入睡以后,悄然来到宣室殿,站在那里,遥看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 明明和他相貌一摸一样,但看着他每天批阅竹简光是搬运就是要累坏好几个内侍,一连几天彻夜不眠地大礼政事,他迷茫了。 看着他指点江山派兵讨伐匈奴,看他召见良方正能直言极谏之士亲自策问,看他外施仁义实行德治,同时又用严刑峻法治理国家…… 未央宫中的那个人,已经不是那个在下朝后会摔桌子摔椅子,痛斥某个臣子给他穿小鞋的少年,现在的他,只稍冷冷的看过去一眼,所有人噤若寒蝉。 也已经不是那个会赖在她怀中非要亲手给她画眉的男子,现在的他,只需勾勾手指,便会有好几个宫女上前服侍。 现在的这个他,是个真正合格的皇帝。 高高在上,孤家寡人。 夜如何其?夜未央。 未央宫中,总会有长期不灭的灯火辉煌。 说下“金屋藏娇”誓言的那个人,已经长大。他的世界里变得更加广阔,而她却只能停留在当年的种种美好中不能自拔。 呵,多傻的女人……明明知道真正的他永远不会再回到他身边了,却还是把他唤醒,换一个美好却虚幻的梦。 可是,这样也不错,既然那个刘彻选择了更宏大的目标,那就由他来守着她好了。 这么想着,他踏着轻快的步子从未央宫里回到椒房殿,迫不及待想回到她身边。 然而当他推开那扇气派的宫门,迎接他的,是一句冷冷的问话。 “你去哪里了?”她坐在椒房殿中,用那双细长的凤目淡淡地瞥向他。 这种眼神,是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看向她的婢女、她的随从时,那种居高临下、傲视一切的眼神。 他接触到她不含任何感情的目光,瞬间浑身冰冷。 她看着那个和刘彻一模一样的男子,眼里却清醒得叫他害怕。 原来一直沉浸在幻境中的,不是她,而是他。 “为什么你分得出来?”他苦涩的问道,他明明扮演得非常完美。他拥有和他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身型,一样的记忆。除了没有影子,除了别人看不见,但在她的眼睛里,应该和那个刘彻一模一样。 她缓缓地走近,在离他只有寸许的地方停下,淡淡地说道:“他现在对我,会自称朕了,虽然他以前从来不这样。” |
哪个是她的幻境,哪个是她所爱的穆希。 他一呆,本来应该拒绝的话,在唇间打了个转,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她的笑颜,一瞬间如记忆里那阳光下的芍药般明媚。 而这一点笑容,他从未在那个女人脸上看到过…… “皇上……” 他惊讶地一转身,看着匍匐在地的古装女子,赶忙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你叫我什么?” 他眼神一闪,苦涩地笑道:“是你说的,不许我再叫你阿彻,要唤你皇上……” 他一愣,知道她说的是真正的刘彻。 心中痛得就像是有蚁虫在啃咬,他清晰地认识到,他不过只是个替代品。 也罢,戏子的任务,就是演好观众想要看的戏。 他的观众,永远只有她一个人。 “不用唤我皇上,你知道的,这世上,也就只有你可以唤我阿彻了。” 他把她环在怀里,低低地在她耳边呢喃道,一如十年前他登基的那一晚,说出来的话一样。 她柔顺地倚在他的身上,发香宜人。 “阿彻,你为什么不爱我了?为什么要爱其他人?”你不是说过,要造一间金屋给我吗?”她喃喃低语地问着。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质问。 因为她问的人,不是他。 他只能扮演她深爱的那个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却永远也演不来那个人的心。 他这么用心地扮演她希望的那个人,结果却还是不行吗?他不想这样,起码……这一次,他不想再输了! 他暗暗咬牙,没发觉他面前的裴颖放下手中的碗筷,有点担心地看着他。 “希,你最近好像不一样了?”他变化自如,勾起唇角,连笑容都完美地无可挑剔。 她低着头,把玩着桌布,有些怯懦地嘟囔道:“你最近……对我有点太好了……” 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他知道她的意思,按照穆希的个性,每周来见她两次就很不错了,而他现在几乎天天来。 穆希以前不愿意陪她逛街,他现在愿意陪她走到她脚疼。 穆希以前不愿意留下来陪她吃饭,他现在愿意吃完饭还替她刷碗。 穆希以前不愿意听她发牢骚,他现在愿意听她一直说下去…… 他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了,她需要的,是以前幸福的生活,是一个和以前穆希完全一样的人。 但他做的有些过了。 “怎么?对你好你还不满意了?”他说得有些委屈,但心底却掩不住地感到得意。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轻易放手,他不要做刘彻,更不要做穆希。 如果努力成为别人也得不到幸福的话,那就让他做回自己,从这些被他扮演的人身上抢来属于他的幸福! “不是,只是太幸福了……有点不知所措……”她的眼神中透着迷茫和不安,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不想想起什么。 |
她却浑然不觉。 “阿彻,这个时间,你该去宣室殿议政了”她端坐在凉亭中,虽然嘴上说着他要走,可是那眼瞳中却清清楚楚地写着不舍。 他微微一笑道:“怎么?不是让我陪你赏花吗?你看这片芍药开得多灿烂。” 她嘟起嘴,懊恼地叹气道:“已经占了你这么长时间了,到时候我又会被御史弹劾,说皇后娇纵了。” 他看得好笑,不由得说出了记忆中那个人曾经说过的话:“皇帝过分宠爱某个妃子才是失德,但我宠爱我的皇后,那岂不是琴瑟和谐,国之所愿?” 她的脸色变了变,笑容僵在唇边。 他也不由得懊恼,因为他知道,当年说出这话的人,此时正在这座庞大宫殿的另一侧,过分宠爱着某个妃子。 她低垂着眼帘,淡淡道:“你先走吧,我要一个人静静。” 他忽然觉得百无聊赖,不想再去伪装另一个人,拂袖而起,朝亭外走去, 他也只不过是她唤醒的一个人偶,偶人是为了演戏而存在。演戏和看戏的人都知道,就算再美好的故事又怎么样?那只不过是一出戏。 走下凉亭,路过亭外回廊内伺候的两个宫女身边时,他无意听到她们在闲聊。 “你看,皇后居然让我们摆了两杯茶,她又在等皇上来了。” 哼,笑话,那杯茶是给他的,只是其他人都看不到他而已。 “唉,皇上怎么可能来呢?听说卫夫人已经有孕了。” 他一震,禁不住回过头。 凉亭中那个孤单的身影,正抬手把她对面那个茶杯拿起,倒掉里面凉透的冷茶,然后执起了茶壶,重新注满了清香的热茶。 他愣愣地看着那飘渺的热气消散,暗自握紧了双拳。 原来,她真的是在等那个他…… 她是分得清的。 哪个是她的幻镜,哪个是她所爱的刘彻。 他忍不住轻轻叹息,眼前一切,如浓烟渐散…… “希,希?你怎么又发呆了?” 他回过神,看看手中的杂志,居然拿倒了。 他淡定地把杂志合拢,抬头看了眼正在厨房忙活的她,长身而起道:“不用忙了,我晚上还有事,先走了。” 他的任务是扮演好穆希,这样做也符合穆希的个性,其实对于穆希来说,裴颖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但这部分所占的比例,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很小很小。 最后,甚至变得可有可无。 她急忙从厨房冲出来,匆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拽住他的手臂哀求道:“你不是最爱吃咖喱牛肉了吗?你好久没在我这里吃饭了,要是着急的话,我做好了给你带走行不?” 他低头,看着她清澈的眼瞳中倒影着的,是一张陌生男人的脸。 她不是陈阿娇,她分不清的。 |
可虽然视线所及的摆设装饰都精雕细琢,但赤色和黑色的幔帐却衬着这里阴森恐怖,只有几盏宫灯在幽幽地闪着昏暗的光芒。 这是哪里?明明是没有见过的地方,为何从心底里涌上来是一股久违的熟悉感? “很好看,阿娇,在海棠色的裙子应该配那支凤头盘枝玉簪。”他听见自己这么说道。 被称为阿娇的女子嫣然一笑,牵着他的手在一面铜镜前坐下,拉开抽屉拿起玉簪递给他,“阿彻,你来帮我插上去。” 他愣愣地看着铜镜里那张巧笑言兮的俏脸,无法拒绝地接过那支玉簪。低头的那一刻,他发现地上有一道被宫灯拉得长长的影子。 那是她的影子,而他脚下,却什么都没有。 他紧紧地握住手中的玉簪,冰凉彻骨的感觉从掌心迅速席卷全身,让他不由得一个激灵地清醒过来。 “……希,希?”一个声音又远又进地传来,他微微摇了摇头,沸腾的人声如潮水般涌来,把那冷清宫殿里的寂寞和萧索冲刷得一干二净。 “……希,希?你在听吗?我穿这件衣服好不好看嘛!”那个声音又在问。 他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的裴颖。周围吵嚷的声音让他有些无措。 他们现在正在一个大商场的专卖店里,空调开得刺骨的寒,没有那古朴华丽的宫殿,没有那古装的女子,只有嘈杂的人声和四周奇怪的视线。喧闹的商城,更加让他怀念起那空旷安静的宫殿。 一瞬间,他几乎还嗅得到鼻尖残留的檀香味。可转眼间,就被她身上的兰蔻香水味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按下心中的失落,笑了笑道:“很好看,就买这件吧。” 她开心地点了点头,转身去了换衣间。 他深深地吐了口气,他很完美地在扮演着穆希的角色,一言一行都按照他和裴颖的相处的模式,没有丝毫的破绽。也许就算真正的穆希站在她面前,估计她也分辨不出哪个才是幻影。 深爱裴颖的穆希,自然会不厌其烦地陪着她在商场里买衣服,只是在感情磨得日渐稀薄之后,穆希便再也不曾陪她踏足此地。 所以,这理应是一个很简单的愿望,他只要扮演好这个深情的穆希,营造出她所需要的幻想就可以。 可是为什么他会迷失在另一个场景里,而从胸中不断涌动而出的那股悲伤到底是从何而来? “希,我们走吧,今晚在我那里吃饭吧,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咖喱牛肉。” 她换好衣服走了出来,刷卡付了账,笑着走过来挽住他的手臂。 他定了定神,回了她一个笑容,“嗯,走吧。” 他们并肩走过商城的试衣镜,镜子无情却诚实地照出裴颖独自一人陶醉的笑容。 她动作自然地挽住空气,以怪异的姿势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下走过。 |
自从两人在高中时确定恋爱关系之后,裴颖的全部心思便放在了穆希身上,但全心全意的爱情,在太过于纯粹之后,变成了巨大的压力。 穆希也有自己的生活,裴颖就像是一枝藤蔓一样,细细密密地缠住了他,夺取了他的养分与空气,让他无力呼吸。 时间就是把杀猪刀。 再深的感情,也会在磕磕碰碰的小事间慢慢被磨没。 所以最终穆希忍无可忍地提出了分手。 再然后,他就被她唤醒了。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关于这些记忆,他都是通过放在他体内的那根头发所读取出来的。身为一个巫蛊灵,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完成主人的愿望,是他的职责。 “希,你还记得吗?你就是在这里替我庆祝十八岁的生日” 她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回头给了他一个温柔的笑容。 他恍恍惚惚地想起了谁,那个人,也有这样寂寞又温柔的笑容。 同样的,不是给他的笑容。 “当然还记得,我当时还送了你一条项链,颖颖你有没有好好带着啊?”他浅浅笑道。 既然读取了穆希的记忆,那么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他自然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她想要的,是和穆希幸福地生活下去。他自然要完美地扮演着那个穆希。 那个深爱着裴颖的穆希。 “你看。”她从衣服口袋里拽住一条项链,项坠是一个甜美可爱的银制天使,在阳光下闪着夺人的亮光。 “很好看,和你很像。”他笑着说出当年穆希说过的话,自然而又深情。 她满足地笑了,伸手揽住他的臂膀,不顾旁人惊悚的目光,甜蜜地靠在他的肩上朝前走去。 在秋日灿烂的阳光下,她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身后,其实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 是的,在这个世上,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他。 不,似乎……还有另一个女子。 他猛然想起来了。 二千年前,那遥远的大汉皇朝,还有那座命名“椒房”的宫殿,以辣椒泥涂墙,辣椒辛味,能使房间温暖,气味芬芳。 那是汉朝皇后居住的地方,代表的后宫里最高的地位,然而当他在这个椒房宫醒来时,这里也之徒剩下的金碧辉煌的宫殿,和那个失了宠的女子。 那时候,大家都叫她——陈皇后。 “阿彻,你看这件衣服好不好看?”绝美的女子穿着繁复的裙裾,在他的面前转着圈,晶莹似雪的肌肤上挂着动人心弦的笑容。 阿彻?她是在叫谁?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他身处一个空旷的宫殿之中,身旁的檀香在青铜降龙博山炉中丝丝渺渺地轻吐而出。玉雕的门户,到处都是黄金装饰的宫殿,木兰木雕刻的掾,文杏木装潢的梁,宫殿宽广得说话仿佛都会有回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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