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人生
标题:
赵匡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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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天天向上
时间:
2012-5-25 09:50
标题:
赵匡胤
时势造英雄。在群雄并起的混战中,赵匡胤,便是这些英雄中的英雄。他以豪侠之气,把众多的英雄团结在自己身边;又以卓越的军事家的才干,东征西伐,南战北讨,用武力消灭了一个个争雄一方的霸主,结束了五十多年的分裂局面,又一次统一了中国,为这段历史划上了一个句号。在统一全国之后,他高瞻远嘱,以宏大的气魄,钢铁般的手腕,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以文治国,军政分开,削弱藩镇势力,强化中央集权;建立任期缺席,削除了地方势力的终身制和世袭制;提倡农业,鼓励农桑,制定了一系列优惠农业的政策,促进了社会经济的发展;注意培养人才,健全了科举制度,大兴学校,尊重知识;注意发展文化事业,组织官员编纂重要典籍,出版印刷,使宋代的出版事业进入我国历史上的一个空前繁荣的时代;整顿吏治,严法峻刑,处置了一大批贪赃在法的高官,使社会迅速从乱到治,走上了稳定发展的轨道。
赵匡胤的雄才大略,文治武功,不仅医治了国家数十年的战争创伤,也为宋王朝三百多年的帝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赵匡胤还是一位极具传奇色彩的人物。他出身于官宦之家,少年狂放不羁,颇有几分纨绔子弟的味道;及长,因得罪朝廷,干犯龙颜,被迫浪迹天涯,因此又有点儿流浪汉的成份。这个流浪汉后来居然当上了皇帝。
本书描绘了赵匡胤从少年罹祸到建立大宋王朝,前后几十年的军政生涯,并意图通过赵匡胤的一生,来反映五代后朝至宋朝初年那一段从乱到治的历史画卷。
作者:金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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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流放与艳福
她先是忸忸怩怩,再是半推半就,将赵匡胤搀到了自己房内……流放中的赵匡胤,居然因祸得福,与少年时代的情人过起了如鱼得水的快活日子。
从乱到治,从治到乱,周而复始,延沿不息,这似乎是历史的规律。在历史发展演变的过程中,往往出现许多惊人相似的事件,但这些事件又不是简单的重复。周治八百载,到诸侯纷争,五霸七雄混战;汉统四百年。到三国、两晋、南北朝,厮杀了四百个春秋;唐朝贞观之治何等辉煌,而到了五代十国,简直乱成了一团麻,在短短的五十三个年头里,换了八姓、十三个皇帝。窃权篡位,征战杀戮。真是大好河山飘洒腥风血雨,肥原沃野到处饿殍狼藉。到了公元九六○年,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在汴京登上了帝位,削平藩镇,天下一统,才又给中国带来三百余年的稳定和繁荣。有句老话:得民心则得天下,失民心则失天下。换句话说:得民心则治,失民心则乱。古今中外,大都如此。
赵匡胤的父亲名弘殷,涿郡人氏,五代初在王镕麾下效力,曾率五百骑兵援助后唐庄宗于河上,把后梁朱温的军队杀了个落花流水,为建立后唐五朝立下赫赫战功。庄宗爱其英勇,留典禁军。三年之后,庄宗的哥哥明宗李嗣源,又在一次兵变中,登上了皇帝的宝座,改元天成。赵弘殷这时当上了驻京都骑兵飞捷指挥使。就在天成二年二月十六日,夜里三更时分,赵弘殷之妻杜夫人,在洛阳夹马营分娩,生下一个儿子。他就是宋朝的开国皇帝太祖赵匡胤。
据有关史料记载:赵匡胤诞生的那天夜里,赤光绕室,异香经宿不散。所谓一代圣主诞生,天象必有吉兆。其实,哪有那回事,后来经好事者调查,完全是一个偶然巧合。夹马营后面有一座大寺院,名叫应天禅院。院里种植着素有“国色天香”之称的牡丹上千株,三百多个品种,什么魏紫、姚黄、赵粉、卢丹、酒醉西施、雪拥工嫱等等。不过,以前这里交没有这些牡丹。据传说是唐朝则天女皇,在长安城初春游上苑时,看到奇花异草甚多,但是都正含苞,尚未开放。武则天非常生气,立即下了一道御旨催花。上写道:“明早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命宫人悬圣旨于花梢之上。第二天早上,武则天带着一批近臣,又来到了御花园。一看,果然百花都绽开了,可只有牡丹不肯遵旨。武则天勃然大怒,立刻下旨,把牡丹贬到洛阳。于是园艺官奉谕,把长安城的牡丹.全部移往洛阳栽种,从此牡丹就在洛阳安家落户了。大概应天禅院里的牡丹,就是那时从长安贬出来的。不过事又凑巧,往年谷雨前后才开花的牡丹,这一年却提前了二十来天。就在二月十六日夜里,突然开放,香飘数里。禅院众僧认为这是丰年吉兆,于是红烛高烧,香烟缭绕,敲钟击磬,大做法事。满院香火烛光,把夹马营的夜空都映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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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弘殷这时刚好从前方回来,一进家门,便见一个丫环匆匆上前给他报喜,说是夫人生下一位公子。赵弘殷高兴得连盔甲都没卸,命产娘抱孩子给他看。当产娘把婴儿抱来,赵弘殷伸手接过。这时,一般香气扑面。赵弘殷大叫:“好香,好香!真乃香孩儿也!”赵弘殷这时闻到的香味,实际上是从应天禅院飘过来的牡丹花香。不过,“香孩儿”从此就成了宋太祖赵匡胤的乳名了。
转眼之间,“香孩儿”已经九岁。夹马营的孩子不论年龄比他大或比他小,都喊他“香哥”。香哥是夹马营的“孩王”。因为夹马营大都是骑兵的家属,孩子们耳濡目染,很自然地经常骑着柳枝、跨着竹竿,东冲西杀,排兵布阵。香哥被大家推举为“骑兵大元帅”。他怎么说,大家就怎么做,真是一呼百诺,俨然一军之长。
这一天,他正带着人马冲锋陷阵,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香——哥——!”
赵匡胤停下了脚步,回头一看,只见西坡上坎上站着个女孩,也只是七八岁,一身蓝裤褂,乌黑的小发髻上缠着白丝线,水汪汪一双大眼满含忧郁,红润的小脸蛋上挂着泪痕。她是赵匡胤最要好的朋友之一,名叫韩素梅。
素梅的父亲名叫韩山,原籍大名城外五里店人,原来也是骑兵营里的一个下级士官,三个月前在一次战役中阵亡了。当时的随军家属除高层长官外,大都没有什么军需供给,他们的生活来源,全靠攻城陷阵后的抢掠。混战的年代,抢劫和虏掠是胜利者的特权,五代十国尤其是这样。素梅的父亲死后,只剩下她孤儿寡母。在军营里,寡妇除了改嫁他人外,最多只能靠别人施舍过日子。素悔的母亲虽非名门闺秀,也算是大家小姐出身,有一定文比素养,所以在丈夫战死以后,她选择了回原籍这条艰难的道路。
赵匡胤看见素梅带着这副神情,就知道出了什么事,于是便一溜烟向西坡跑去。
“素梅,你怎么了?”他关切地问。
“俺要走了!”素梅含泪答道。
“走?去哪儿?”他吃惊的问。
“回老家。俺妈说,要回那个很远很远的老家!”说罢低下头哭了起来。
“素梅——!快走哇!”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呼喊。赵匡胤这时才发现素梅的妈妈,手拎着一个花布包裹,站在北面很高的土岭上。
“来了!”素梅一面答应着,把她手里拿着的,才削好的“箭”递给了赵匡胤。
“香哥!这是俺昨晚上给你做的。以后就再也不能给你做了!”说完回头向岭上跑去。
“箭”是用小柳枝截的条条,弓是用麻绳拉弯的竹竿。在孩子们的眼里,这些武器就是他们威风八面,不可战胜的精神支柱。素梅手巧心细,削的箭又光又直,所以,夹马营这位“骑兵大元帅”用的箭,几乎都出自素梅之手。可是她现在要走了,她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这突然的事变,使他一下子愣住了。他站在那里,望着素梅远去的身影,那频频回头留恋的目光,却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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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什么时候,素梅和她妈妈的身影在山坳里消失了。赵匡胤这才如梦方醒。他撒开双腿,飞也似地跑上岭去。可是这时,只见山岭逶迤,草木莽莽,哪里还有半点踪影。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忽然憋足一口气,大声喊道:“素梅!将来我一定去看你!”接着,他把手中的箭,向前天空,向着素梅去的方向,一支接一支地射了出去!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之间,又过去了十年。在瞬息万变、更迭频繁的五代时期,这十年又整整跨越了一个朝代,更换了三个皇帝。石敬瑭的后晋王朝,随着他儿子石重贵(出帝)被契丹从汴京掳去,算是翻过了最。如今的汴梁,已经是后汉王朝的国都了。后汉皇帝刘知远登基以后,大封功臣,其中尤以宰相苏逢吉最为显赫。
这一天,高祖刘知远临朝。文武百官参拜已毕,当驾官传宣:
“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话音未落,就见宰相苏逢吉迈步出班,撩衣跪倒,口呼:“万岁,臣有本奏。”
高祖道:“爱卿何事?快快奏来。”
苏逢吉道:“万岁,昨日城隍庙大会,京城百姓齐集。人山人海,热闹非常。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竟有狂徒,妖惑百姓。把城隍的泥马骑出庙门之外,惹得谣言四起,风雨满城,说什么‘泥马出庙,贵人来到’。使得许多庸夫俗妇,沿途下拜,通衢为之受阻。简直比当初迎接万岁圣驾进城,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高祖闻听一惊:“啊!有这等事?”
苏逢吉道:“臣不敢妄奏。”
高祖道:“那泥马果真跑到庙门之外?”
苏逢吉道:“确实如此。不过,城隍庙里不仅泥马可以行走,就是城隍老爷、小鬼、小判,均能坐、立、移动。”
高祖问其缘故。
苏逢吉道:“此乃按当年诸葛孔明先生的木牛流马仿制而成。庙中主持藉此可以多得香客布施。愚民哪知其中底细?然而,那狂徒不知怎晓个中机关,趁机作崇,蛊惑人心。百姓信以为真,而且越传越奇,如今已沸沸扬扬传遍全城了!”
高祖大怒道:“这一狂徒他是何人?就该缉拿问罪才是!”
苏逢吉道:“此人姓赵,名匡胤。乃是禁军飞捷指挥使赵弘殷将军的大公子。臣不便妄动。故而启奏圣裁。”
苏逢吉奏言刚毕,鹄立在殿侧武官班中的赵弘殷,早已吓得汗透朝服了。待高祖转向问他“可知此事”时,他急步出班向前,伏俯金阶,奏道:
“万岁,臣教子不严,罪在不赦。不过犬子骑泥马上街一事,臣至今确实还一无所知。”
高祖也相信他未必知道,就不再问他,转向苏逢吉道:“苏爱卿,此举依律,该当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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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逢吉先瞥了赵弘殷一眼,用深沉的音调答道:“妖孽惑众,该明正典刑!”他故意把“典刑”两个字说得份量很重。
高祖向两班文武看了一眼问道:“众卿以为如何?”
这时文武两班,你看我,我看你。一边是炙手可热的宰相,一边是战功赫赫的将军,谁也不肯先开口。稍一冷场,只见左班走出一人。此人姓杨名邠,原籍冠氏,就是如今的山东冠县人,官居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也是个宰相衔。只见他不慌不忙,上前奏道:
“万岁,赵匡胤戏骑泥马,实当治罪。不过,嬉戏不规,年轻幼稚通病;恶果所及,并非出自本心。事由弄假,无意成真。刑以法定,情以理循。依臣看来,还应从轻发落才是。”
苏逢吉素与杨邠意见不合,今见他出来替赵匡胤辩护开脱,忙奏道:
“万岁,杨大人之言差矣!赵匡胤年已及壮,何谓幼稚?恶果既成,安非本心?事虽弄假,势已成真。怪异不经,积久难扼。决今怪乱于一人,绝后狂恶之妄举。依法量刑,理当严惩不贷!”
杨邠一看苏逢吉,就知道他今天是非把赵匡胤置于死地不行,心中暗想,待我把你的好儿子也拉出来吧!于是微微一笑道:
“苏大人,既然量刑依法,何谓严惩不贷?”
苏逢吉道:“恶大罪重,从严量刑!”
杨邠道:“泥马闹会,难道比驽马闯街,冲毁大人的仪仗,撞翻大人的肩舆,十里天街,一片混乱,沿街百姓,伤残多人的罪还大么?”
苏逢吉道:“这怎能混为一谈?”
杨邠道:“本来就是一样的么!”
苏逢吉道:“一个是驽马失控,一个是妖孽惑众,这怎能一样?”
杨邠道:“一样,一样!只不过,泥马是赵将军的儿子赵匡胤骑出庙门的;那驽马却是苏大人您的儿子苏天豹骑出府门的。”
说实话,这两件事的性质确实不一样。今天杨邠偏要把它拉在一起,一是揭他出丑的事,使他难堪;二是有意冲淡泥马闹会。所以,气得苏逢吉满面通红.脖子里青筋暴涨,急得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驽马闯街是咋回事?为哈会使他这样生气呢?这话还得从头讲起。
赵弘殷自从由洛阳央马营搬家,来到汴京以后,就住在明德门外东南角的寿昌坊内。赵匡胤儿时在洛阳一块骑竹竿的朋友,现在也都长大了。竹竿、柳枝是早就不骑了。可是这些骑兵的后代,对马永远有特殊的感情。赵匡胤尤其爱骑烈马,为此他也曾惹过不少麻烦,所以,赵弘殷给儿子立了个规矩:无事不得擅自出府,天天在前厅读书,后院练武,若要出府必先报他知晓,外人来访,一概回绝。此事交由老仆赵奎监督执行。你说赵匡胤心里能痛快么?但是父命难违,只有服从,天天在府内习文练武,不敢稍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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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赵匡胤正在后花园练他的乌油棍。真可谓:龙腾虎跃,英姿飒飒;风驰电掣,棍影绰绰。棒打一点,山崩地裂;棍扫一片,秋风落叶。当他正在前扑、后翻、左纵、右跳,练得起劲的时候,忽听有人大声喝采:
“好棍法!真乃天下第一棍也!”
越匡胤闻声急忙收式,回头望去,嘿!原来是两位好友。一个赵彦徽,一个叫张光翰。从洛阳到汴梁他们三人是形影不离;说话办事,情投意合;都是闯祸的太岁,惹麻烦的祖宗。自从赵匡胤被父亲关到家里以后,他俩多次来访,均被家人拒之门外。今天是偶然从赵家花园后门经过,忽听园中有演武之声,所以才爬上树杈,向里观望。赵匡胤一见,真是欣喜万分。叫赵奎快去开门,请二位进来。可是那赵奎嗫嚅了一阵言道:“后门上锁,钥匙不在。”
赵匡胤勃然大怒道:“大胆奴才,竟敢骗我!等我打断你的狗腿!”
赵奎连声求饶道:“少爷,奴才怎敢骗您,这是老爷的吩咐,小人不敢违抗。”
赵匡胤道:“老爷只不许我出离府门,那里讲过不准客人进门?若再返慢,小心狗头!”
赵奎吓得跌跌撞撞,跑去把后门开了。赵彦徽、张光翰一同进院,与赵匡胤见礼:
“二位贤弟!好久不见了。”
张光翰道:“我们二人,天天见面,只是见不到大哥你呀!几次前来拜访,都说是你到外地探亲,不在府中。今日是偶然从后门外经过,听到园内有练武之声。若非如此,弟兄相见不知何时了。”
赵匡胤道:“以前惹了几次乱子,父亲非常生气,故而被看管甚严,每天习文练武,不得离开府门一步,甚是乏味。不知外面情形如何?”
赵彦徽道:“最近苏逢吉家里得到一匹尚未驯化的口外马。听说是契丹退出汴梁时留下的,性情狂暴,无人能驾驭,七天里摔伤五个驯马师,至今连鞍鞯也没能搭上。他儿子苏天豹夸口说什么:宝马无人驾,汴梁敢称霸。”
张光翰道:“连他也被摔得鼻青脸肿,可还在一个劲吹,说这马非他没人敢驾。”
赵匡胤听了冷冷一笑道:“驾驭不了一匹劣种,怎么驾驭千军万马。走,咱们看看去!”说着就往外走。
这一来可吓坏了老家人赵奎,急忙上前拦阻道:“少爷,这可万万使不得。一旦老爷知晓,问罪下来,奴才可吃罪不起。”
赵匡胤道:“我去去就来。只要你不言语,他怎会知道?”
赵奎道:“不禀明老爷知晓,奴才万万不敢放少爷出府。”
赵匡胤用两个指头,轻轻地捺在赵奎头上,往外只一旋,那赵奎“哎呀”一声,像陀螺似的滚倒在地下。
赵匡胤乱道:“倘若再罗嗦,我就把你这个狗头拧下来!”说罢就和张光翰、赵彦徽二人,出了后角门,径往东城场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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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凑巧。他们刚刚转过街口,就见前面人群汹涌,惊呼狂奔,互相践踏,一片混乱。要问那厢出了哈事?就是苏府那匹马,今天把苏天豹又摔了个跟头,家丁一吆喝,受了惊吓,冲上市街,狂奔不已。
赵彦徽用手一指:“看!就是那匹马!”
张光翰也看清了,叫道:“不错,不错,就是这个劣种!”
赵匡胤举目细看,不觉暗暗吃惊。只见它:红鬃一团火,两眼赛铜铃,蹄有鏊盘大,长嘶震苍穹。一朝腾云起,劣骀化神龙。好马,这明明是一匹好马。可惜如明珠投暗,不逢其主哇!不过,又一想:这马也多少有点像他的主人,刚学会踢个四门斗,就头脑发烧,自我膨胀,想在这汴梁城横行霸道咧!好吧!待我来教训教训你。赵匡胤一面想,一面大步向那匹发疯似的奔马迎去。
赵彦徽见状大呼:“大哥!小心哪!”
话音未落,只见那匹马,四蹄腾空,如风似箭,直奔赵匡胤乱冲将过来。赵匡胤沉着冷静,不慌不忙。等那马迎面跃起时,他将身一闪,顺手抓住马鬃,脚尖一点,纵身跃上马背,双腿一夹,把这个狂暴的家伙牢牢地制于胯下。这匹马可从来还没有吃过这个亏,长嘶一声,前蹄竖起,一下子就想把赵匡胤给掀下去。它怎料今天遇到的,是一位决非平常驯马师可比的大爷。任你前扑后仰,左簸右颠,他稳坐马背,像古树盘根一般。那马怎肯眼输,鬃毛直竖,飞扬四蹄,忽东忽西,狂奔不已,顺着长街,向北窜去。
正在这时,忽然一阵开道锣响.从汴梁城东北角,宽仁门外进来一簇人马。前面是鸣锣开道的,左右是护卫保缥的。中间一乘八抬大桥。后边紧跟着两排扛枪的、夸刀的。威风凛凛,好不气派。一看就知道是朝中大臣。你知道他是哪个?原来正是当朝宰相苏逢吉。他奉旨出京巡察今日刚刚回来,一进京城就显示威风,喝道的声音更大,铜锣敲得更响。那匹桀骜不驯的烈马,正在拼命奔跑,突然看见迎面来了一大群人,又敲锣,又吆喝,拿刀弄杖,旌旗乱晃,以为是要拦截于它,就越发地疯狂起来。城门口人挤路窄,惊马冲来,哪有躲闪的地方。只听“唏哩哗啦,哐啷哎呀!”锣扁了,旗烂了,仪仗满地,全乱了。惊马一打踅,正好撞在苏逢吉的官轿上。听见‘哎呀’一声,苏逢吉在轿里,就好像簸箕里装山药蛋,这边一掀,那边就滚出来了。
说起来也算怪,刚才这匹马那般肆虐,一旦闯了大祸,它倒安静下来了,服服贴贴代下头,乖乖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赵匡胤见撞翻了官轿,知道坏事了,急忙下马走上前去,把苏逢吉从地下扶了起来,连忙赔礼道:
“老大人您受惊了,都怪晚生骑术欠佳,坐骑不驯……”还要向下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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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逢吉把三角眼一瞪问道:“你是何人?”
赵匡胤把自己的姓名父亲是谁,一五一十向苏逢吉说了个详细。本想苏逢吉和父亲有同僚之谊,一定会原谅自己,谁知道他不听还可,一听反而火气更大,指着赵匡胤骂道:
“说什么坐骑不驯,明明有意置老夫于死地。居心叵测,蓄谋杀人,罪行昭彰,岂容狡辩!”
正在这时,苏天豹赶来了。这小子本领不高,可总爱打肿脸充胖子,明明是自己被马摔了,可偏说他把马打窜了,还说驯马就是这么个驯法。他这么一来,把他爹的气全给泄完了,张口结舌,无话可讲。因为撞翻轿子的惊马,是自己儿子打窜的,马也是自家饲养的;赵匡胤却成了拦惊马,救路人,见认勇为的英雄。他自己栽了个大跟头,还不占理,你说叫人窝火不窝火?这叫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所以,从那以后,苏逢吉总想寻机报复,以解心头之恨。
昨天,赵匡胤在城隍庙,骑泥马闹庙会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以后,他真是大喜过望,可谓天赐良机。他一定要置赵匡胤于死地,出一出心中这口恶气。不料又被杨邠出来阻拦,生拉硬扯,还把他在宽仁门里出的忸,当着满朝文武掀了个底朝天。所以他十分气恼,非跟杨邠拼一场不行。
这时高祖皇帝听了两人之言,心中已经明白,暗自想道:汉祚始建,百废待兴,文臣武将,和合为重。这将相之间的恩恩怨怨,还是尽量和解为妙。于是制止再往下争论,立即传旨道:
“赵匡胤一时行戏,致犯王章,虽然有罪,姑念功臣之子,宥重拟轻,发配大名,充军三年。赵弘殷治家不严,罚俸一载。钦此准行!”
赵弘殷一听,急忙叩头领罪谢恩。苏逢吉虽然对处理不满,可圣上已经降旨,自然不敢多言。再说,多少总算出了一口气。于是双方归班就位。当驾官高声传宣:
“卷帘退朝!”
赵弘殷下朝回府,怒气冲冲走进大厅,尚未坐定,就大声喊道:
“来人,将那闯祸的奴才绑来见我!”
家院一听就知道少爷在外边又闯什么大麻烦了,于是一面去找赵匡胤,一面急忙到后堂把这一消息报与杜夫人得知。
不多一时,赵匡胤跟随家院来到前厅。他抬头一看,父亲怒气冲冲坐在厅前,心中暗想:坏了,昨天的事情可能被父亲知道了。不过,事已至此,怕也没用,硬着头皮,进去再说。
赵匡胤走进大厅,施礼道:“爹爹,呼唤孩有何事?”
赵弘殷未曾开口,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奴才,你做得好事!”
赵匡胤道:“爹爹唤儿到来,一字未讲,开口就骂,举手就打。孩儿不知究竟做了什么错事?”赵弘殷道:“你是不知,或是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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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道:“只有不知,那有故问之理?”
赵弘殷道:“我来问你,昨日你可曾私出府门?”
赵匡胤一听,糟了!这叫怕处有鬼,耽心的就是这件事,看起来父亲已经知道了,若再想隐瞒,他定会把赵奎叫来拷问作证,干脆痛快一点算了。于是他回答道:“孩儿是曾出外走了一走。”
“你到哪里去了?”
“我……”
“你,你是不是到城隍庙内,胡作非为,戏骑泥马,闯了庙会,沿街百姓,为你下跪,妖孽惑众,犯下了大罪?”
赵匡胤一听暗想:你已经知道这样详细了,还来问我干哈?不过,他可没敢说出口,而是先承认自己有错,又把两个朋友如何相约,他本想要禀明父亲,但当时父亲不在府内;虽然不该戏骑泥马,可并无闹会之心,只是无意触动机关,那马就跑到街上去了……等等情由圆说一通。
赵弘殷听罢更加恼怒,骂道:“大胆的奴才,闯了涛天大祸,还敢抵赖狡辩!拉下去,将他与我活活打死,以免将来闯祸,连累得满门为他陪罪!”
赵匡胤还要争辩,赵弘殷哪里肯听。正当这时,杜夫人由丫环搀扶,匆匆忙忙从后堂赶来,上前拦住道:“老爷,息怒!出了什么事了?”“你、你养的好儿子!”
接着他就把赵匡胤私出府门,到城隍庙骑泥马上街胡闹,苏逢吉参本,圣上问罪,杨邠辩本讲情,免去死罪,发配充军,他也受到罚俸一年的处罚,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杜夫人闻听,双目含泪道:“老爷,我儿虽有差错,乃因年幼无知。至于妖孽惑众,蛊惑人心,乃是奸相陷害,有意夸大,危言耸听之词,连万岁都不以为然。难道你竟忍心把咱的儿子打杀不成?”说罢泪如雨下。
赵弘殷道:“早日除掉祸根,也免得日后惹出大祸,陪他送命!”
杜夫人道:“老爷,常言道:虎毒尚不吃子,何况我儿并无不赦之罪。再说,如今圣上已经降旨,发配在即。我儿已经国法在身,你再施家法,何其狠心也!”说罢放声大哭。
实际上赵弘殷也是在发脾气,说气话,他哪里舍得将儿子打死?见夫人求情,又哭得如此模样,心里也有些酸楚,不过嘴里还在骂:
“这个该死的畜生,全是你娇惯坏了!”
正在这时,忽听家将进来禀报:“本府批文已经下达,两名长解已来府门等候。”杜夫人吸说儿子马上就要从身边离开,被押解到千里之外充军,越发哭得厉害。
赵弘殷道:“还哭什么?畜生不死已是圣上思典,今去路上受些艰难,吃些苦楚,经一番磨练也是好事,你快去帮他收拾行囊,才好赶路。”
杜夫人道:“只是他年纪还小,初离家门,到了那里,无人照顾,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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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弘殷道:“这你放心。大名府节度使窦溶与我乃是故交,带我书礼一封,到了那里,自有照应。”
杜夫人听了,心才放宽,急忙到后院收拾行李去了
赵弘殷命童儿取出笔砚,把拜托照应的信写好,交给赵匡胤藏在身边,又派了两个家郎跟随服侍。这时社夫人也把包裹行李准备好了,交由家郎背着。赵匡胤向父母拜辞。杜夫人上前拉住赵匡胤的手,含泪说道:
“儿啊!俗话讲,儿行千里母担忧。我儿出门在外,可比不得在爹娘身边。朝行暮宿,要谨慎小心;多收敛性子,少招惹事非,免得为娘担心!”说罢又哭起来了。赵匡胤劝慰母亲道:“母亲嘱咐,孩儿一定牢记在心。只望二老不要以儿为念,多多保重,等儿归来,重叙天伦。”说着又转过身来,特地走到父亲身边道:
“爹爹!孩儿不孝,望乞宽容。今日远去他乡,望爹爹善自保重。孩儿去了!”
赵弘殷听到儿子临行前这儿句话,毕竟是亲父子生离死别之情,顿感心头一阵战抖,嘴唇也有点哆嗦,轻轻地挤出两个字来:
“去吧!”他将手一挥,背过脸去。
赵匡胤含着泪,别罢父母,出了府门。两位解差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杜夫人差赵奎送给解差每人一封赏银,要他们沿途对少爷多多关照。两位解差连声道谢,随同两名家郎,五人一行,出陈桥门离开汴梁,直奔大道而去。
正行走,忽听背后有人喊叫:
“大哥慢走!小弟来也!”
赵匡胤停住脚步,回头一看,原来是张光翰和赵彦徽二人。他俩是刚才听说赵匡胤被发配到大名府去了,所以急忙赶到这里。
赵匡胤道:“二位贤弟,赶来何事?”
赵彦徽上前拉住赵匡胤的手,泪水在眼里打转,半晌没有说出话来。赵匡胤笑道:“彦徽贤弟,这是怎么了?为兄今日乃是发配,又不是上法场,你哭得什么?”
赵彦徽道:“就是上法场,咱弟兄也不会装孬种!只是想到,祸是咱仨闯的,却让大哥一人受罪,我们于心不安啊!”
张光翰道:“是呀!我们俩想:干脆咱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今日充军,你我弟兄一同前往也好!”
赵匡胤听了哈哈大笑道:“二位贤弟此言差矣!兄遭横祸,乃奸相所害,怎能再连累二位贤弟受苦;再说,那天逛会虽是同行,可泥马乃是哥哥一人骑上街头的。为兄此去并非遥遥无期。三年时间,转眼就过。兄弟之情,地久天长。待为兄回来之日再畅叙吧!”
赵彦徽道:“大哥之言极是。兄弟情谊,地久天长。那就在此与大哥饯行!”
张光翰道:“正好前面就是一处酒家,今日你我兄弟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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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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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5-25 09:50
赵匡胤道:“就依二位贤弟。”
说罢,一行人等,走进酒店,要了一桌酒席。自然是赵匡胤上首坐了。不分家郎、解差,大家围在一起相陪,频频举杯,一直喝到日头偏西、杯碟狼藉,这才踉踉跄跄走出酒店,拱手告别,上路而去。
赵匡胤随同解差家郎一行五人,顺着大道直奔大名府而来。
按说充军发配,披枷带锁,步履艰难,是苦差事。而今他们这一行人,指指点点,说说笑笑,俨然是一伙游山玩水的公子哥儿。就是这样朝行夜宿,饥餐渴饮,不知不觉已来到大名地方。赵匡胤叫家郎找一家干净的客店住下,第二天一早派人到帅府投书。
原来这位镇守大名的节度使窦溶,也是涿郡人氏,曾与赵弘殷有八拜之交,当初也曾是后唐明宗帐下一员虎将。今日他正在闲坐,忽听禀报:京都有人前来投书。窦溶即命进见。家郎进来呈现上书信。窦溶把信接到手中,只见封面上六个大字“窦溶贤弟钧启”,赫然入目。他一眼就看出这是赵弘殷的手笔,急心拆出观看,原来是年侄发配到此,拜托照应等语,当然也有要他“严加约束、多多管教”的话。阅毕问来人道:
“你家公子现在那里?”
“我家公子现在客店。”
窦溶立即写了请帖,派管家带了,随同来人去到客店,请公子到帅府晋见。不多一时,赵匡胤来到,进厅大礼参拜:
“侄儿赵匡胤参见叔父大人!”
窦溶上前扶起。二人就在客厅落坐。寒喧几句,便命摆酒设筵,为赵匡胤接风洗尘,随后又安排了一处优美清静的馆舍,让赵匡胤住下,让两个家邮随身服侍,又派四个兵丁,轮流伺候。第二天,窦溶将解差所带义书批回,打发他们回汴梁交差复命去了。
赵匡胤住进帅府的别馆以后,三日小酌,五日大筵。一切开支用项,皆由帅府供给。这所别馆建造也极为精美,背后环山,面对曲池,东面花圃流香,西边竹林滴翠。依栏看,水中金鱼相逐,隔窗听,林间飞鸟竞唱。风竹籁籁,声如君子夜吟;花香幽幽,馨似靓女晨妆。这个所在,哪像关禁钦定配军的地方,简直就是大名府少帅的内衙。所以他从心中对窦溶无限感激。
苦岁月度日如年,好时光倏忽即逝。转眼之间三个月过去了,这里已是隆冬季节。俗话说:饥食糠觉甜,饱吃肉嫌粘。这里虽然生活环境非常美,天天如此,时间一久,也就觉得乏味了。尤其是入冬以来,百花凋零,水面冰封,一片萧条景象。赵匡胤觉得十分没趣,于是向值班兵了打听大名府可有好玩的去处。那兵丁道:
“我们这地方,名胜不算少。不过,大都有名无实,没有什么可玩赏的。唯有东街那个行院,夜夜红灯高挂,天天车马盈门,倒是招惹许多客人来往。”赵匡胤道:“这行院之中,可有几个出名的美人?”那兵丁道:“原有的姐妹都很平常,只有去年才买来的一个姓田的小娘子名叫田妹,体态丰韵,腰肢窈窈,真是花容月貌;吟诗作画,歌舞弹唱,样样技艺超群。只是脾气古怪,从进行院那天起,就和鸨儿约法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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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还要约法三章?”赵匡胤问。
那兵丁接着道:“对,就是有那么几条。最基本的一条,是她只在外厅陪客,不答应内房留宿,也就是只卖艺,不卖身。凭你王孙公子,达官贵人,巨富大贾,她一概不买帐。老鸨儿也敢强逼。据说才进院时,鸨儿想吓唬吓唬她,结果她以死相拼,反把鸨儿给吓住了。”赵匡胤听了哈哈大笑道:“也算风尘中一个奇女子也!我当前去会她一会。”当即命两个家郎在馆内留守,让两个兵丁为其引路,随身携带一些银两,离了别馆,径往东街行院去了。
三个人穿小巷、过长街,不多一时已来到行院门首。兵丁上前打了招呼,慌得那鸨儿急步上前,满脸堆笑,连连施礼道:
“赵公子今日赏脸,快快请进。”
赵匡胤随着鸨儿来到客厅坐下,早有丫环俸上香茗。
鸨儿对丫环道:“快快去请你家田姑娘,就是是东京赵公子闻名特地来访,叫她马上前来见过。”那丫环应声而去。不多一时,隐隐听到环佩声响。小丫环轻挑珠帘,从里边走出来一位美人。赵匡胤定睛一看,嘿!果然名不虚传。好像是月里嫦娥降世,亚赛那瑶池仙女临凡。眼如秋水,眉似远山,皓齿若玉,唇比朱丹。含情于似笑非笑,温柔在欲言不言。赵匡胤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这张俊俏的面孔,好像在那里看见过,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只见她举止端庄,落落大方,彬彬有礼,不卑不亢,上前向赵匡胤轻声道了“万福”。赵匡胤忙还礼让坐。
说起来也奇怪,一个上天敢摘星星,下海能擒蛟龙,不怕天高地厚的惹祸祖宗,今天在这位风尘女子面前,却显得拘谨起来。两人对坐,好像没有找出适当的话题来。就在这尴尬的一瞬间,那田姑娘向赵匡胤耳朵后面瞥了一眼,不由惊讶得“啊!”叫了一声。
赵匡胤忙问:“小娘子,怎么样了?”
田妹道:“敢问公子,哪里人氏?”
赵匡胤道:“东京汴梁。”
田妹道:“可是公子原籍?”
赵匡胤道:“赵某原籍涿郡人氏。”
田妹道:“公子可曾在洛阳居住?”
赵匡胤道:“俺在洛阳夹马营度过了十载童年!”
田妹突然站了起来,问道:
“你可是香哥?”赵匡胤这时听到“香哥”二字,好像眼前也忽然亮了起来。难怪刚才觉得田姑娘好像曾经见过,眼前的田妹,不就是韩素梅吗?于是她十分激动地叫道:
“你是素梅?”
“香哥!”
韩素梅好像怕失而复得的珍宝再丢失一样,不顾一切地上前两步,一头扑在赵匡胤怀中,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韩素梅是怎样认出赵匡胤的呢?虽然时隔只有十年,但孩童时期的变化是较快的,衣著打扮也大不相同。所以,见面时两人都有一点“似曾相识”之感,但是,并没有一眼就认出来。直到素梅从侧面,对赵匡胤耳朵后面一瞥,发现了那个她儿时就熟悉的,长在香哥耳朵后面的一个小肉瘤,她才追问起赵匡胤的原籍,是否曾在洛阳居住等。正可谓:“千里有缘来相会。”赵匡胤也没有料到,在今天能实现十年前他那一句“长大我一定去看你”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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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替素梅揩干眼泪,重新会下,问她为何改了姓名,怎么流落到这行院之中。韩素梅长叹一声道:
“我命好苦也!”接着叙述了她离开洛阳以后,跟随母亲回转原籍后这十年的痛苦经历。
原来韩素梅随母亲离开夹马营、返回原籍以后这十年,正是石敬瑭借兵契丹,灭了后唐,割让雁门关以北一十六州,换得一个后晋王朝,自称儿皇帝的十年。他死之后,他儿子石重贵不久就被契丹掳去杀了。这十年间人们在血与火中挣扎,汉兵刀斧,辽马铁蹄,千里兵燹,万民涂炭。中州大地,哪有一天安宁。素梅回到原籍的第二年,她母亲就病故了。一个弱女子,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只好投奔离好家二十多里的一个姑母。姑夫姓田,是个学究,就在本村教了四五个蒙童。素梅来到以后,就随了姑家姓氏,跟着姑父读书认字。可惜好景不长,仅过了二年,在一次败兵过境时,全村遭到洗劫,烧杀抢掠,家园化为灰炔。姑父被杀,姑母被烧死在屋里,只有她藏在枯井之中,才幸免于难。
事变之后,她为了埋葬姑父姑母亲,自卖自身,到一家富室当了丫环。随着年龄的增长,田妹的姿色越来越光彩照人了。主人对她起了意,欲纳她为妾。可是这家女主人却十分泼辣厉害,大闹一场,最后把田妹卖到行院来了。
素梅字字血,声声泪,从头到尾叙述了她这十年的苦难经过。赵匡胤听后,为之动容,正欲安慰她几句时,忽闻外面一阵大乱,一个小厮跑进来禀报道:
“韩二爷来了!说是要找田姑娘晦气。奶奶说请田姑娘快躲一躲!”
韩素梅闻报大惊。
赵匡胤道:“素梅莫惊荒,我来问你,那个姓韩的是什么人?”
韩素梅道:“此人姓韩名通,人称二爷,在大名地方乃是一霸,自恃力大无穷,又会些拳脚棍棒,家里养了一群打手,因此到处横行霸道,无人敢惹。他一到行院,稍有怠慢,便要打骂人,砸毁什物。自我到了这里,他已多次前来纠缠,幸得众姐妹相护,才得幸免。今天他二来就大吵大闹,恐怕是有意寻畔。”
赵匡胤闻听大怒道:
“大胆狂徒,竟敢在这里胡闹,待我今天收拾这厮!”
素梅道:“香哥莫要莽撞,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人多势众,万不可掉以轻心。”
匡胤道:“你放心。俺赵某是捉地头蛇的里手,打上老虎的行家。他今天碰上俺,活该他倒霉。我定要他走着进来,爬着出去!”
说罢,叫丫环把厅内的陈设、什物,尽量收拾干净,只剩下两把交椅。他和素梅并肩而坐,等候韩通到来。
韩通喊叫着,咒骂着到了厅前。鸨儿跑前跑后,围着他道歉、赔情、说好话,二爷长二爷短,叫个不停,求韩通高抬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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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通道:“你要二爷高抬贵手么?你可别后悔。二爷我一抬手,你就得趴下。滚!”
韩通一抬手,一掌把鸨儿打倒在地,滚了有一丈多远!转脸对着屋门,厉声喊道:
“小贱人!今天你家韩二爷心里高兴,特地找你来,要你陪我过夜。还不快快出来迎接你家二爷!”说着跨进了屋门。
赵匡胤举目一看,此人果非寻常之辈。只见他,年在三十开外,身高丈二,膀乍腰圆,大鼻方口,剑眉环眼,面带杀气,威风凛然,不愧称一方之霸,也却是一条好汉。不过,赵匡胤看罢之后,佯装不睬,白眼相对,冷冷一笑,有意挑逗式的回头对素梅道:
“美人!今日天气好冷!你我再靠近一些亲热亲热。”边说边把交椅又挪近一些,还把手臂搭在素梅肩上,十分亲呢。
韩通一看,勃然大怒道:“好你个小贱婢,往日装腔作势,假守贞操,自恃有几分姿容,敢拒你二爷的欢心。今日见了这个孤老,竟敢如此怠慢二爷。这还了得!”说着就想动手。
赵匡胤大喝一声:“该死的狂徒!你爷爷在此正与你奶奶做耍,你竟敢来捣乱,大呼小叫,如此无理。难道是屁股发痒了不成?”
韩通闻言骂道:“你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无名鼠辈也敢对你韩二爷无理!快快通名报姓,好在二爷拳下受死。”
赵匡胤道:“狗贱,你站稳了!免得爷爷道出威名,吓破你的狗胆。要问爷爷姓名,我乃东京禁军飞捷指挥使赵老爷的大公子,打遍东西二京,威镇中州大地,专抓地头蛇的太岁爷爷赵匡胤便是!”
韩通听了,气得火冒三丈,大声骂道:“小子乳臭未干,竟敢出口狂言。休走,着打!”
韩通举掌向赵匡胤劈来。赵匡胤怎敢怠慢,挥拳相迎。一霎时,你来我往,拳脚交加:这厢连环腿下扫三路,那厢组合拳贯顶下砸;你使黑虎掏心,他使天王托塔;你用金蛇出洞刺双眼,他用睛空霹雳打门牙;你来鹞子翻身,他就鲤鱼穿沙。两人都使出浑身解数,从屋里打到院里,又从院里打到屋里,只打得天昏地暗,仍分不出胜败输赢。赵匡胤心中暗想:这小子确实有点功夫,不能再这样磨下去了,必须以巧制他。于是故意留下破绽,假装失手,脚下一滑,‘哎呀’一声,向后倒去。韩通一见大喜,看准这是取胜的机会,使出饿虎扑羊的招式,飞身向前,直取赵匡胤的要害。赵匡胤看得清楚,叫声“来得好”,一个鲤鱼打挺,一跃而起,迅雷不及掩耳,回身打了一个反扫堂。韩通躲闪不及,“哎呀”一声,仰面朝天,倒在地上。赵匡胤乱飞身上前,将他牢牢按住,拳似雨点,一阵好打。
那韩通也不愧是条好汉,一不叫苦,二不求撒,嘴里还一个劲地喊着:“打得好!打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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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又打了一阵,用力把他提起,又狠狠地往地上一摔,抬脚踏住胸口,骂道:
“你这狗球,今日究竟是想死想活?”
韩通这时已经鼻青脸肿,在地上连连喘着粗气道:
“今天算你赢了,死活由你处置。”
赵匡胤道:“你家大爷看你是条汉子,今天不想要你的狗命。不过,你必须马上滚出大名,永远不准再来此地!”
韩通一听,二话不说,爬起来就往外走。
“站住!”赵匡胤厉声喝道:“倘若再让我看见你这个狗头,我就要扒你的狗皮,剜你的狗眼,将你的狗心也活活地掏出来!滚!”韩通这才急步跨出层门,抱头鼠窜而去。
鸨儿见韩通被赵匡胤打败逃跑,这才急忙进厅,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来到赵匡胤面前,倒身便拜。说道:
“赵公子,你赶走韩通,不仅为我院造了大福,也为地方除了大害,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老身无以为报.公子远道而来,又是道次进院,当为公子接风洗尘。”
说罢就命人摆酒,不多一时,酒宴已摆设停当。鸨儿叫素梅陪赵匡胤在首位就座,全院姐妹环桌相陪。鸨儿频频劝酒,催促素梅为赵匡胤奉杯。赵匡胤今天心情特别痛快,对大家的敬酒是来者不拒,开怀畅饮,不知不觉就言滞语涩,醉眼朦胧了。
鸨儿见赵匡胤已经醉了,天色也已不早,暗自思忖:田妹平日矜恃自负,用赵匡胤这个钥匙,开他这把锁,今天可是个好机会。为啥她会这样想呢?英雄显本色,人人都见爱。在这酒席筵前,她察觉得素梅今天对待赵匡胤,比往日对待其他客人态度大不相同。所以,她就尽力牵线,想来了“借兵夺关”、“一箭双雕”。可是她哪里知道,赵匡胤和韩素梅乃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感情,今日相见,旧情新思如火中烧,早已按捺不住了。这真是“打瞌睡时有人送枕头”,求之不得嘛!所以,鸨儿轻轻抚着素梅的肩膀说:
“田妹,我的好乖乖,你看赵公子,武艺超群,一表人才,救你一命,除掉一害,咱应该好好谢谢人家。你看你饮酒过量,天色已晚,行走不便。依妈妈看,就把他搀到你房中安歇,要小心侍候,可不要慢侍了客人!”
韩素梅自然是一百个同意。但是,表面上还要做作一番,先是扭扭怩怩,再百半推半就,最后来个顺水推舟,将赵匡胤搀扶到自己房内,扶卧鸳鸯帐中,先替他宽衣解带,后熄灭案前红灯。正可谓:十年梦中客,今宵枕边人,情浓似醇酒,怎能不销魂。
自此以后,赵匡胤的日子大半在行院度过,缺少银子就派人到帅府去取,别馆有事家郎会前来禀报。有道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他和素梅天天在一起,如漆似胶,十分恩爱,所以也就乐得自由自在.其他事情也就不再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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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赵匡胤刚刚起身,就有来人禀报:窦元帅要他速回帅府,有要事相告。赵匡胤闻言不敢怠慢,匆匆忙忙赶回府去。见了窦溶先行大礼,问安已结,问道:
“叔父大人,唤侄儿何事?”
窦溶就把京都来人传报,老主晏驾,新主登极,大赦天下。他三年配军之罪已经赦免,可以马上回汴京,与家人团聚了。
赵匡胤闻听大喜,辞别窦溶,回别馆收拾已毕,立即又到行院,把这一喜讯告诉素梅。岂料素梅一听,却泪如雨下,啼哭不止。大赦虽是喜讯,但同时也意味着他们的分离,况且素梅如今并非自由之身。
赵匡胤对素梅百般安慰,商定为她立即赎身,问她离开行院眼下的去处,素梅讲到她还有一个姨母,住在城西约八里的一个小村里,可以暂到那里安身,等赵匡胤回到汴京禀明父母以后,再来接她。赵匡胤听了,这才放心。
第二天,赵匡胤旧到帅府,向窦溶禀明此事:素梅的父亲阵亡,母亲死于兵灾,如今流落行院,十分可怜。卖溶听了也十分同情。又听说此女才艺双绝,和匡胤是儿时之交,立即答应赎她出院。
当帅府派人来到行院的时候,把鸨儿吓了一跳。后来她知道是为了要赎田妹,而且是元帅大人手渝,心里虽暗叫倒霉,口中哪敢露出半个不字。只听她满口答应,诺诺连声,当即收了原来身价,立了字据,划押签字,退还了原来的卖身文契。素梅便离开行院,跟随赵匡胤暂到帅府别馆去了。
又过了两日,赵匡胤就要起身回汴京了。窦溶治酒为他饯行,又赠了路费盘缠,还给赵弘殷将军带了一封信,无非是致意问好。赵匡胤将信收好,带在身旁,这才拜辞窦溶离开帅府。
素梅送至十里长亭,谆谆嘱咐,万勿相忘。赵匡胤又对她千万叮咛到姨母家安心等待。二人恋恋不舍,洒泪而别。
第二章 豪杰大闹万花楼
皇上登基,在街上开了一家万花楼,号称“与民同乐”,却被一个遇赦还乡的流放犯捷足先登。赵匡胤回乡仅仅半天,又因大闹万花楼,打了皇帝手下的红人,闯下了弥天大祸,不得不再次逃亡。
赵匡胤拜别窦溶,带了自己家郎,主仆三人离开大名府,直奔汴京而来。朝行夜宿,匆匆赶路。这时春寒料峭,三人却一个个走得大汗淋漓,真是归心似箭,恨不得一步迈到汴京。这一天,三人在陈桥驿住了一宿,次日一早,便急忙上路,望汴京进发,到辰牌时刻,陈桥门已遥遥在望。当时的汴京城池宏大,四围共有城门十一座,各有名称,但百姓却不呼其本名,而以出城大路通向何处,来称呼这座城门。陈桥门在北城偏东,本名长景门,因大路通向陈桥驿,所以便俗称为陈桥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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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胤三人进了陈桥门,顿时胸怀激荡,对城内景物倍觉亲切,只见市面上人群拥挤,车马穿梭,似乎更繁华了。赵匡胤家在东城新曹门里的寿昌坊巷内。这寿昌坊就是现在的双龙巷,因为这巷内出了赵匡胤、赵匡义两位皇帝,所以以后才改名双龙巷,这都是后话。
由于陈桥门距寿昌坊尚远,匡胤等便一路观赏街景,正行间,忽听有人呼喊:
“匡胤大哥!”
匡胤回头看时,原来是好友张光翰、赵彦徽,不由大喜,连忙迎上前去。
张光翰道:“远远望见大哥背影,却不真却,想冒叫一声,想不到真是大哥!看你还带着行李,莫不是刚回到汴京,还未回府吗?”
匡胤道:“正是,若不是老主晏驾,新主登基,大赦天下,愚兄那能还乡?”
赵彦徽道:“说来也是,这皇帝死得倒好。”
赵匡胤道:“贤弟不可胡言乱语!”
张光翰道:“大哥不知,眼下胡言乱语的人可多了。说什么,如今是三天一朝代,两天一皇帝;去一个半斤,添一个八两。”
赵彦徽道:“还说什么,土豆变个山药蛋,换来换去一个样。”
赵匡胤听了哈哈大笑。
张光翰道:“换来换去,说不定哪天,换上咱弟兄,也弄个皇帝做做。”
赵彦徽道:“真要做皇帝,咱不行。我看只有大哥行!”
赵匡胤道:“咱弟兄要做可不能做那土豆皇上。”
赵彦徽道:“对,坐那三朝五夕,也过不了皇帝瘾。大哥要坐,就坐他个三五百年!”
三个人说过哈哈大笑。
要说起来.这笑话一点不假。梁、唐、晋、汉,更迭频繁,尤其是这个后汉,高祖刘知远从晋阳称帝,到汴梁登基,仅仅做了一年皇帝,就一命呜呼。如今换上他的儿子刘承佑,也只不过在位二年多。故而人心浮动,流言蜚语甚多。自然,这是后话。
三位好友相见,自然是无话不说。
张光翰道:“大哥今日回到汴京,兄弟应该为你接风。”
赵彦徽道:“说得对。积攒半年多的话,今天咱得在一块全倒出来!”
三人说着,一同走进路旁酒楼。赵匡胤吩咐两个家郎先回府报知。他三人在楼上临窗桌前坐下,要了一桌酒菜,开怀畅饮起来。席间赵匡胤谈到在大名府行院巧遇素梅的经过。二人也非常高兴,希望赵匡胤能早日将她接来京城。赵匡胤表示有此打算。
赵彦徽道:“大哥在大名府见识的行院风光,不知可有咱汴梁御勾栏的气派?”
赵匡胤道:“愚死回京伊始,只觉比往日繁华,还不知道何谓御勾栏,又有怎样的气派!”
张光翰道:“大哥不知,新主登极以后,大兴土木,修筑宫殿。同时在天街中段,又建造了这处勾栏,十分华丽。其中养了许多名伶、乐女。说什么‘与民同乐’实际是为供官家大臣寻戏。据说,当今万岁也是三五临幸,二四驾到。大哥若有兴致,今晚咱弟兄也到勾栏之中‘同乐同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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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5-25 09:50
赵匡胤久别故土,今日归来也想到处走走。于是大家商定,今晚一同前往。出了酒店,匡胤乱与众人拱手告别,转身向寿昌坊方向而来。刚进巷口,就看见老仆赵奎在府门迎候。他一见赵匡胤就急忙上前施礼,说道:
“大公子,你可回来了!老夫人已在厅前等候多时了!快回府去吧!”
赵匡胤闻听,急步进了大门,来到中庭,抬头一看,见母亲杜老夫人,由两个丫环搀扶,站在廊下,两眼直盯盯地望着大门。
赵匡胤叫道:“母亲!儿回来了!”
杜老夫人先是一震,接着好像要跌倒一样,突然向前踉跄几步。丫环大惊,急忙上前扶住。赵匡胤也紧跑过来,跪倒在母亲面前。杜夫人双手捧住儿子的脸,看了又看,好像有千言万语,最后,只说了一句:
“你候煞为娘了!”说罢泣不成声。
赵匡胤把母亲搀到客厅坐下,向母亲叙说了一路上的情况,然后问:“父亲身体可好?为何不见他老人家?”
杜夫人道:“你父偶感风寒,身有不适,正在后房休息。”
赵匡胤道:“就该速速延医诊治才是。”
杜夫人道:“已经延医诊治,正在用药,不日即可痊愈,我儿放心就是。”
赵匡胤道:“待孩儿前去看望父亲。”
杜夫人道:“你父刚刚睡下,不去也罢!”
赵匡胤道:“儿远道归来,一定要去。倘若父亲已经睡下,孩儿只在帐外看看便是!”
杜夫人见儿子如此孝心,不好阻拦,只得由他去了。赵匡胤走到后院,刚进外室,就听见从卧室传出来父亲呻吟之声。他知道父亲尚未睡着,急步走了进去。
他一进卧室,大吃一惊。只见父亲伏卧榻上,面色苍白,痛苦不堪。他轻轻走上前去施礼道:
“孩儿见过父亲。”
赵弘殷一见赵匡胤归来,不觉心头一酸,几乎落下泪来,为了免使儿子难受,故意向内转了一下脸,问道:
“你窦叔父可好?”赵匡胤把一年来窦溶对他的关怀照顾,叙述一遍,又把窦溶的信交给父亲。
赵弘殷阅毕。点了点头道:
“幸遇大赦,也算是儿的造化。今后,多在府牖下用功,少到外面招惹是非。”赵匡胤唯唯应诺,但对父亲的病十分忧心,故而问道:
“适才母亲言道,父亲之病已延医诊治。不知那郎中是何说法?怎的这般伏卧,痛苦不堪?”
赵弘殷道:“臀部小小疮痈为患,已无甚要紧,我儿放心就是。”
赵匡胤一听父亲讲是“疮痈为患”,更加疑心。适才母亲言说,父亲是偶感风寒;而今父亲道是疮痈为患。其中必有隐情,若再追问,恐父亲不肯直言,反遭没趣,于是安慰几句,便退出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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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离了病房,来到中庭,看见老仆赵奎正好从外面进来,立即把叫住他问道:
“赵奎,你到这边来!”
“少爷何事?”
“我有一事问你,你可要实言相告。”
“少爷面前,老奴决不敢撒谎。”
“不敢就好。我来问你,我许久不在家中,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老爷究竟身患何病?我要你依实而讲!”
赵奎一听就愣住了。老夫人之命,为了怕少爷惹事,关于老爷的事,不准透露一字。若讲不知道,少爷的脾气他是领教过的。所以,他吞吞吐吐,支支吾吾。
“快讲!”赵匡胤已经不耐烦了。
“是,我讲。老爷的病,大概……也许……听老夫人说是偶感风寒……”
“胡说!偶感风寒,岂能那般模样?”
“对!是不是饮酒过量……”
“该死的奴才!老爷从不饮酒,哪个不知?”
“啊?对!也许是万岁赐的御酒,那不饮不行啊!”
赵匡胤闻言大怒,劈脸一掌,把赵奎打了个天旋地转,眼冒金星,骂道:
“奴才!敢对少爷胡言乱语,看我不要你的狗命!”说着就要动手。吓得赵奎急忙跪倒在地,连连求饶道:“少爷息怒,并非老奴斗胆对少爷扯谎,只因老夫人得知少爷今日归来,怕你再惹出祸事,告诫阖府上下人等,谁也不得向少爷透露老爷的病因。谁个嘴不严禁,就要掌嘴一百。”
赵匡胤道“我只要十个掌嘴,就能叫你把实情全吐出来!”
赵奎道:“少爷慢说十个,就您刚才这一巴掌,已经足够老奴受用了。”接着就如同竹筒倒豆子,把赵弘殷挨打的事,前前后后,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赵匡胤闻听,只气得五内生火,七窍冒烟,咬牙切齿地骂道:
“老贼欺人,昏君无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也!”
你道那赵弘殷害得究竟是什么病?这话还得从头说起:太祖刘知远驾崩,刘承佑登极时只有十八岁。而且,原来安排的储君并不是他,而是皇子刘承训。承训聪慧异常,深得太祖喜爱,曾被任命为东京留守。过去皇太子任京都留守,都是未来的皇位继承人。可惜此人命薄,在刘知远去世前一个月先死了。这时才轮到刘承佑。所以,他登极称帝是毫无精神准备。平常只顾只喝玩乐,没有什么远大理想,待到老王托孤、新君临朝,阴险狡诈的苏逢吉,乘机大权独揽,左右朝政,为了迎合小皇上的欢心,就以“开国伊始,万象更新,普天同庆,与民同乐,”为藉口,筑宫殿,建勾栏,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为些,赵弘殷上本参奏,骂苏逢吉:谗言媚主,诳行误国,说他出这些主意是祸国殃民之举,藏期民罔上之心;并且提出要求:废勾栏,除奸佞,禁邪恶,振朝纲,就是要求将勾栏折除,把苏逢吉杀了。这怎么能使刘承信听着顺心?在苏逢吉恿惑之下,不但此本不准,反而说赵弘殷恃功做上,罪同欺君,推出问斩。还是杨邠保本,死罪饶了,活罪难免,不但撤职罢官,还在金殿之上,挨了八十御棍。打了个皮开肉绽、血染朝服,这才叩头谢恩,回家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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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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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5-25 09:50
赵匡胤听了父亲病倒的真情,哪里忍受得了?立即就要去找苏逢吉算帐,这一来可把赵奎吓坏了,他急忙跪倒,将赵匡胤的双腿抱定,苦苦哀求道:
“少爷若要去相府拼命,就请先将老奴杀了,我本不该向你讲明这些,可是……”
赵匡胤道:“赵奎,你快快起来!你能将真情实话告诉我,已经表明你的忠心,我怎能再杀死你?至于报仇之事,与你无关。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就这样去与他拼命。你去吧!”说罢,转身去了。
京都汴州,华灯初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片兴隆景象。赵彦徽和张光翰二人,早已在约定的酒店等候,可是,迟迟不见赵匡胤的到来。
“大哥至今未到,是不是又被看管,不得脱身呢?”赵彦微不由得嘀咕起来。
“不会。尽管伯父家教甚严,大哥刚到家中,恐怕还不致于……”
话音未落,赵匡胤走进了门来。二人急忙起身让坐。张光翰把酒斟上,赵彦徽问赵匡胤何以迟来。赵匡胤也不答话,在桌前坐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张光翰忙又将酒斟满。
“大哥,出什么事了?”“是呀!大哥何以如此闷闷不乐?”
“没事!来,喝酒!”说罢,又干一杯。
三个人又喝了几盅闷酒。赵彦徽忍不住了,大声叫道:
“大哥!有什么过不去的事?给兄弟们讲出来,也好帮你想点办法,出个主意!”张光翰道:“是不是因为素梅的事?”赵匡胤道:“兄弟你想到哪里去了!”
赵彦徽道:“不是此事那又是何事呢?”
赵匡胤轻轻叹了一口气:“唉!二位贤弟不知,今日回府才得知父亲身体有恙。今晚到御勾栏之事,愚兄恐怕不能践约,故而心中郁郁。”
赵彦徽道:“嗳!这有何要紧。你我兄弟来日方长,改日再去玩耍不迟,大哥何必这样在心!”
张光翰道:“大哥离府日久,今日刚刚回来,理当与家人团聚。来!满饮此杯,改日另约便了!”
说罢,三人举杯,一齐饮干。张光翰付了酒帐,出了酒店,拱手作别。赵匡胤回头向寿昌坊方向走去。张光翰和赵彦徽则漫步向西。刚走不远,张光远道:
“彦徽兄弟,你看出来没有?大哥今晚,心事重重。”
赵彦徽道:“你不是讲伯父有病吗?”
张光翰道:“不,恐怕是另有隐情!”
赵彦徽道:“另有隐情?何以见得?”
张光翰道:“其一,如果真是伯父有病,也只须延医诊治,并非垂危弥留之际,何须长夜守护棍旁?其二,如确实因病情沉重,父子情深,当是心忧忧愁肠百转,而大哥却是满脸怒气。是何道理?”
赵彦徽道:“经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大哥今晚有点奇怪。可他究竟在想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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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光翰道:“是呀!一定要弄个清楚。”
赵彦徽道:“可是他已经回府去了!”
张光翰道:“不,他决不是回府!”
赵彦徽道:“那他会到哪里去呢?”张光翰道:“走,快追大哥去!”
二人说罢,转身向赵匡胤走的方向追去。
赵匡胤辞别二位好友,果然没回府,而是绕过寿昌坊,直奔天街御勾栏而去。他早已打算停当,今晚要闯御勾栏。若能碰巧遇上苏逢吉,活该奸相倒霉,一定要替父报仇,讨还血债。遇不上苏逢吉,也要闯他一场,给小昏王一点颜色看。当然,他也估计到其后果将是严重的,也许要付出一定代价。然而,无论代价多么昂贵,此仇必报。能为父报仇,死而无憾。但是,若株连他人,特别是自己的好友,则于心不安,所以,他才演出了刚才酒店里的那一幕。既然未被赵、张二位贤弟察觉,也就放心了。于是他独自一人,直奔御勾栏而来。
不多时,来到门前。赵匡胤停住脚步,抬头一望:嘿!真乃蓬莱仙境,九天阆苑也!但见那:殿阁楼台,飞檐高翘,雕梁画柱,金碧辉煌;歌台舞榭,红毡铺掩,曲径回廊,宫灯铮亮。笙萧弦管阵阵于暮色中飘散;欢声笑语朗朗在夜空间回荡。真可谓:世上独一景,天下更无双。观罢,他冷冷一笑,大摇大摆走了进去。那门前的虎贲军,见他威风凛凛、气宇轩昂,觉得他不是皇帝国威,便是官家衙内,故而不加盘问拦阻,任其到处散游。
他转过曲径,顺着甬路正片前走,眼前突兀出现一座楼台,挺拔耸立,巍峨壮观。飞檐下横悬一块金匾,上书“万花楼”三个大字。赵匡胤暗想:这个所在,颇不一般,如果登楼环顾,赁栏远望,京都夜色,尽收眼底。难怪小昏王常常沉缅于此,待俺也上楼看看。他正要走进楼门,却被两个虎贲拦住,说是此楼只供万岁临幸,勋臣纵欢,一般人等,不得入内。他一听心中忿忿,却又无可奈何。这时,只听楼上笛声悠场,清喉婉转,咚咚踏歌,咂咂击节,好不热闹。于是,不与虎贲理论,转身便去,避开人们注意,绕道后面假山石旁,仔细观察上楼的途径。他看到,若登上山巅,距栏杆已不太远,从此处上楼,比较安妥、方便。于是他疾步循径上了假山,在一突出地方站稳脚跟,看准落脚地点,稍一缩身,脚尖轻点,“嗖”的一声跃过栏杆,随即顺着花廊,蹑足潜行,在一个灯影暗处,停下身来。然后,靠近花棂,舔破窗纸,横身侧目,向内窥视:只见那些歌姬乐女,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妖冶无比,搔首弄姿,卖弄风情。不过主客好像尚未来到,中间的龙椅和几处绣墩全都空着。而两厢有几个穿红戴紫的大员,被一群女人围了起来,嘻嘻哈哈一片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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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大人,听说要拆除勾栏,遣归歌姬。是真的么?”
一个大人的声音道:“美人放心!决无此事。勾栏是万岁与同民乐的地方,岂能拆除?”
另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听说还要杀苏大人?人家苏大人,为建勾栏可出大力,立大功了!”
又一个也插言道:“是呀,苏大人可是一位大清官,大忠臣哟!”
第一个女人声道:“听说都是那个该死的老头参的本,告的状!”
另一个女人声道:“那个老头是谁呀?”
又一个声音道:“姓赵的。是什么禁军飞捷指挥使。听说他儿子就是闯祸的大王,爱管闲事的祖宗!”
那位大人的声音道:“所以当今万岁爷,不但没有准本,还把他撤了职,罢了官,临走还赏他八十御棍。”说了哈哈大笑。
那个女也笑道:“这叫自作自受!”
赵匡胤听了怒火万丈,正要发作。忽然,两个内侍前来传话,说万岁今夜临幸蓉馆,所以不要到勾栏来了。众歌姬女乐听了,甚觉扫兴。只有那穿红袍的大人,十分高兴,笑吟吟地说道:“万岁不到,这里就是咱们的天下了!”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空气非常活跃。
“谁想在这里坐天下了?”随首声音从门外进来一人。只见他,身着红缎团花扎巾、箭袖,外罩粉缎子对花鹤氅。剑眉、鼠目,一个圆鼻子长在方脸中央。赵匡胤一眼就认出来,他就是苏逢吉的儿子,也是御勾栏的贵客苏天豹。
“哎哟!苏衙内,大驾姗姗来迟,快就座,快就座!”这位大人慌忙挪椅、掸尘,卑躬屈膝,谄媚之态,令人作呕。
赵匡胤再也按捺不住了。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飞起一脚,把屏风踢了个窟窿,大喝一声闯了过来。
“呔!这个天下只有咱来坐也!”
只见他大步流星,走到中央,对四周瞥了一眼,一屁股就在那张龙椅上坐下。
苏天豹先是一愣。心想是谁这么大胆?竟敢一屁股坐在专供当今万岁坐的龙椅上!仔细一看,嗬!这个红脸大汉并非别人,乃是自己的老对头赵匡胤。他也知道自己不是赵匡胤的对手,但转念一想,此乃京都禁地,四外全有虎贲军把守,谅也不会把自己怎样。所以,他把胸脯一挺道:
“啊!我当是哪个狂妄。原来是一个钦定配军,赵大公子!”赵匡胤随:“你还没有忘记爷爷就好!”
苏天豹道:“想不到都指挥的儿子,也会来到这万花楼上。”
赵匡胤道:“怎么?难道这万花楼,只准你们这些昏君和佞臣享用不成?”苏天豹道:“非也!这御勾栏乃当今万岁与民同乐之地,谁人不知,那个不晓!只有你那父亲,信口雌黄,欺君罔上,要拆毁它。如果他能像赵公子你这样,来此走走,哪还会丢乌纱、挨御棍,自讨苦吃!”苏天豹不提此事倒还罢了,提起父亲直谏遭殃,奸贼谄媚得宠,赵匡胤已是怒火中烧,尤其是这八十御棍,虽然打在父亲身上,可阵阵痛在他的心里。发誓要报此血仇,哪能再容苏天豹来反唇相讥?所以,他一跃而起,上前一把抓住苏天豹的手臂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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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八十御棍的血债,本来是你爹欠下的!有道是:父债子还,子债父偿。今天爷爷就要你抵债了!”
说罢一掌把苏天豹打了个趔趄。那苏天豹也非寻常之辈,闪身甩掉鹤氅,摆开架式,两人打到一处。
这一来,可吓坏了勾栏里的这帮乐女歌姬,一个个东躲西藏,卿卿哇哇乱叫。那几个穿红挂紫的大人,一窝蜂涌向楼门,抱头鼠窜,溜之大吉。正当他二人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外面的虎贲军闻讯赶到。
苏天豹一见大喜,喊道:“来!将这个大闹勾栏的狂囚拿了!”
苏天豹是这里的常客,虎贲军大都认识他。虽非指挥,他一喊便一齐拥上,刀枪齐架。赵匡胤赤手空拳,对付这一片刀枪棍棒,确实有点紧张。所以,他顺手抄起中央的那把龙椅,劈头盖脑砸了起来。这时苏天豹也从虎贲军手中接过两把钢刀,旋风般的杀来。赵匡胤左打右砸,前推后挡,毫无惧色。虎贲军越来越多,将他团团围在中央,无耐寡不敌众。只见他汗流夹背,气喘吁吁。正在危急时刻,忽听有人大呼:“大哥休慌,小弟来也!”赵匡胤回头一看,原来是张光翰和赵彦徽二人,心中大喜。前面已经讲过,他二人追随赵匡胤来到御勾栏,始终躲在暗中保护,看见赵匡胤从后面上了搂,他俩就在楼下瞭望放风。后又看见苏天豹来到,也上了楼。张光翰想:糟了!今晚必然的一场恶战,于是和赵彦徽互递眼神,迅速潜伏在假山下面,监视楼上动静。不多时,楼上果然打起来了。赵彦徽起身就要上楼,被张光翰一把拉住。他知道苏天豹不是赵匡胤的对手,所以,继续在暗中隐避,不动声色。等了一会儿,看见从外面进来大批兵丁,把万花楼包围了个水泄不通。张光翰一看不妙,俩人这才一齐杀上楼去。
俗话说:办事怕心横,打架怕拼命。这三个平素就是不要命的祖宗,今日发起疯来,简直像虎入羊群。任你虎贲人多势众,可是在这开间不大的万花楼上,优势并不明显。真有点小本领的还数苏天豹。张、赵二人一杀进来,单龙双虎斗一豹,这叫三比一。未经几合,苏天豹就被赵匡胤一脚踢翻在地,他刚要爬起来,张光翰赶上来,一刀刺中臀部,痛得他惨叫一声,一跃栽出两丈多远。也是他命不该绝,前面不远,便是楼门。只见他就地一滚,一头栽下楼梯,逃命去了。剩下这些虎贲,哪是他三人的对手,不多时,死的死,伤的伤,剩下几个,抱头鼠窜,连滚带爬,逃下楼去。
突然,一阵铜锣响亮,灯笼火把将勾栏内外,照得如同白昼。许多兵丁,弓上弦,刀出鞘,把万花楼围了个水泄不通。原来是巡城兵马司闻讯率兵赶到。
赵彦徽一看叫道:“大哥!杀吧!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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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道:“不行!大军在前,已陷重围,以三人之力,是冲不出去的。”
赵彦徽道:“杀一个赚一个,岂能束手就擒不成!”张光翰道:“依大哥之见呢?”赵匡胤沉思片刻道:“依愚兄之见,我走前门,你二人走后窗,窗外栏杆距假山不远。你们只要从那里下去,循曲径,越红墙,他们无人认识你们,即可完全逃脱!”
赵彦徽道:“那大哥你呢?”
赵匡胤道:“我自有主意!”赵彦徽道:“不!你要我临阵脱逃!俺赵某不是孬种,怎能置大哥于不顾!”
赵匡胤道:“贤弟有所不知。如果咱弟兄三人一齐冲杀,必然是一个了难逃生!”张光翰道:“那就拼个鱼死网破,一把火烧他个片瓦无存!”
赵匡胤道:“贤弟之言,正是为兄想要做的。我要举火将此楼烧掉,一来,焚毁万花楼这个祸根恶种;二来,一旦火起,虎贲军和兵马司必然全力扑救。乘众兵救火,一片混乱之际,愚兄便可乘机逃走!”赵彦徽道:“既有此打算,为何要我二人从窗先逃?”
张光翰道:“大哥的心思我明白了。要我二人先走,是要将这火焚万花楼、家灭九族的罪名,一人担当起来。
赵彦徽道:“那怎使得!还是有罪同当吧!”
说罢,随手扯下帏幕,便在一盏宫灯上燃起来,口中还不停的叫着:“杀人、放火!杀人、放火!”想这万花楼上,到处是绫罗绸缎,丝麻制品,一见火,还能不燃起来!一霎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巡城兵马司周凯,一见火起,大惊失色,下令五营兵丁,不惜一切,全力救火。这时,夜已深了,风也大了,风助火势,烧得更旺了。正是:
云浓烟浓夜更浓,灯光火光满天红,
窈窈娇姿何处去?半城繁华灰烬中。
趁着这烟雾弥漫,天色黑暗,勾栏内外一片大乱之际,赵匡胤等三人,从假山后面红墙上越出,走小巷,钻背街,来到一处僻静地方,这才停下脚步。
赵匡胤道:“二位贤弟,趁此夜黑人静,无人察觉,快快各自回府躲藏,自然无事。”
张光翰道:“大哥你呢?”
赵匡胤随:“愚兄虽然刚到京都,但是已被苏天豹那小儿见到。今晚之事,明朝便会传遍全城。小昏王得知岂肯善罢干休?”
赵彦徽道:“那大哥就连夜逃出城去,远走高飞便了!”
赵匡胤道:“我若逃跳,十分容易。不过,惹下了这场大祸,岂不连累我那年迈双亲?遇兄怎忍心就此一走了之?”
张光翰道:“大哥之言差矣!你若不走,也无济于拯救伯父伯母。你若逃走,虽有苏天豹的参本,又有谁人作证?伯父只要一口咬定,儿子发配大名,不在家中,纵然被打入天牢,也不能马上定罪,以后搭救,尚有可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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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彦徽道:“还是我说得对。大哥快快远走高飞去吧!”
赵匡胤道:“如此说来,我那年迈双亲,就拜托二位贤弟多加照应了!”
张光翰道:“大哥放心!我们弟兄一定尽心就是。”说着,又把手中龙泉剑递给匡胤:“此剑大哥带在身边,权作小弟陪同!”
赵匡胤十分感激道:“多谢贤弟!”
说罢三人拱手作别。
赵匡胤又穿过两条小巷,已到西北城角。他心中明白:现已夜深,城门早已紧闭,何况巡城兵马司知道万花楼起火,犯人在逃。今夜严加戒备,明朝全城搜捕,此乃意料中之事。所以他每行一步,瞻前顾后,格外小心。
突然两声锣响。赵匡胤急忙闪身躲进一处破屋,看见巷口转弯处,两个巡更人走过,一人挑灯,一人敲锣,拖着沉重的脚步,在又黑又冷的小巷里转悠。他一动也不动,待巡更人去远,才急忙步向前,绕过城角处的一片苇塘,溜着城根向西门走去。他知道想从城门出去是困难的。不过,距城门不远地方,有一甬道,是上下城楼之路,只要能从那里登上城头,要逃出去就容易了。于是他蹑足潜行,向甬道靠近。当他观察周围确实无人防范,两个箭步就上了甬道,一直往城头跑去。他刚登上城垣,迎面来了两个巡城小校。那小校大喝:“谁?”
赵匡胤道:“我。”小校问道:“在此做甚?”赵匡胤道:“爷爷要出城!”
说着随手一剑,结束了一个。那个刚要逃跳,被赵匡胤又一剑透心穿过。只听他惨叫一声,顺着甬道,滚到城下去了。北面不远处,巡城兵丁听到动静,举着灯笼火把,追赶过来。赵匡胤一晃,转身就往南逃。没跑多远,南面也有巡城兵丁,举着灯火,围了上来。赵匡胤一看,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真到了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的时候了,于是大吼一声,挥动手中宝剑,向迎面前来的兵了杀了过去。只见他:
“人动乌云滚,剑飞雪片落,
乍时腥风起,转眼血成河。”
赵匡胤被巡城兵丁围在城垣之上。虽然那兵卒死伤不少。但是,闻讯赶来的越来越多。赵匡胤暗想:要杀到筋疲力尽,必然束手就擒,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他虚晃一剑,声东击西,把靠近城谍的两个小校,一剑一个砍倒,飞身跃上城堞,猛然一个倒挂金钟,翻下城垛去了。巡城军校一齐放箭,但因夜深天黑,云低雾重,一霎时,就不见人影了。
赵匡胤跳下城来,涉过护城河,一直往西,拼命奔跑,直到东方微明,方放慢了脚步。他回头望去,汴京城连一点影子也看不见了,不觉心头一阵酸楚,暗自想道:千里迢迢回到家中探望父母,不料一宵未过,就又要远去他乡,不给爹娘惹下一场大祸。不知家中眼下情况如何?再一想:嗐!大丈夫志在四方,在外面闯上一番,若能建功立业,再回来杀奸除恶为亲人报仇也就是了。赵匡胤决心已定,撒开大步,头也不回,直奔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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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野店论英雄
风雨交加之夜,一位云游道士与赵匡胤纵谈天下大势,并说:“从目前天下大乱的情势来看,急待出现一位有胆有识的大英雄,力挽狂澜,拯救国家,造福万民。”
早春天气,乍寒乍暖。赵匡胤连夜离开了汴京,因为害怕官兵追捕,不敢走大路,便选择西南偏僻小路急行,天色微明,已经奔跑了几十里。这里岗阜纵横,树木丛杂,便于隐蔽,他料想东都汴京的铁骑,不会向这方追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在林中略事休息。
他暗想:这次事闹得不轻,那幼帝刘承信必然会下令全国州县通缉搜捕,如果想找个安身之外,唯一办法,就是到关西去。那里天高皇帝远,藩镇的节度使们各霸一方,不听朝廷命令,如果到那里投军,便等于得到了一块可靠的护身符。想罢,便立起身来,径向西走去。
不到二天,已过了郑州辖境,进入山区,赵匡胤知道已完全摆脱了追捕,便放胆前行。不料,天公偏不作美,阴云四起,又断断续续下起了蒙蒙春雨。山间小道,不仅泥泞难行,而且加重了春寒。匡胤逃出汴京,身边虽还有几两碎散银子,却无行李和替换衣服,最怕被雨淋湿。这天,他已绕过西都洛阳,来到一个叫周桥的小镇,看看雨点更大,便走入一个小酒馆避雨。因为地方偏僻,又不是中饭时候,酒馆中却无一人。匡胤坐了下来,要了两碟小菜,一壶热酒,自酌自饮,聊驱寒气。
不多时,只听门帘响处,走进一个人来。匡胤抬头一看,只见那人年纪四十开外,头戴一顶乌角巾帽,身穿蓝布道袍,身长七尺,三绺长髯飘拂胸前,腰系丝绦,打扮得不道不俗,脸色黑中透红,虽然称不上俊美,却神情飘逸,很有点山林隐士风范。匡胤看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何处曾经会过。
那人进得门来,一眼望见匡胤,不由一愣,立定脚步,对匡胤端详一下,满面含笑地走上前来,躬身对匡胤一揖,说道:“幸会,幸会,最难风雨故人来,在这荒村野店,风雨交加之时,不意得会贵客,真乃一大乐事,不知可允许贫道同坐,一谈心曲吗?”
匡胤本是个豪爽的人,且又见这人谈吐不俗,也慌忙立起,拱手为礼,说道:“四海之内皆兄弟,萍水相逢也是缘分,坐下来谈谈,以消寂寞,有何不可!”
那人道:“难得贵人应许,贫道无比荣幸。”
随即,又是一揖,然后在匡胤对面座位上坐定,望了桌上一眼,只见酒菜简单,即唤店小二加二荤二素,四样热炒,再烫二壶热酒来,又说:“连同这位客官的酒菜,一并算在我帐上,由我一总付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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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5-25 09:50
小二答应,入内准备。
匡胤连忙道:“这怎么可以叨扰。”
那人学着匡胤的话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萍水相逢,也是缘分,何必客气!而且贫道与贵人也算是老相识了。”
匡胤听后,不由愕然道:“恕在下眼拙,竟想不起来,在何处会过先生?”
“贫道苗训,向来以卖卜为生,曾在东都州桥下,开过一个算命馆。”他说着,又压低声音道;“贵人可是赵东赵公子?当年也曾找贫道算过命,不知贵人还能记得吗?”
匡胤经他一提,这才想起来,忙又站起重新见礼,说道:“原来是苗先生,在下一时未想起来,还望恕罪。”
苗训也站起回礼,然后二人坐下。既然扯上旧交,便又新近三分,加之古人有首四喜诗,讲人生四大乐事,便是:
久旱遇新雨,他乡遇故知。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如今匡胤与苗训,可以算得上“他乡遇故知”了,一时的局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却说这苗训,字光义,河中府人氏,自幼饱读诗书,博学多识,天文地理,医卜星相,无所不知。他想到,自唐代后期以来,形成各地藩镇割据一方,造成中央命令不行,国家四分五裂,终于导致唐朝灭亡;此后虽然又建立了新朝,但政令只能推行于中原一带,不但全国仍不统一,而且缺乏英明的帝王,故而在短短不到五十年中,中原竟换了四个王朝,征战杀伐,年年不断,弄得民不聊生,国家元气日衰。苗训根据乱极必治的古训,觉得中国已到急需出现一位英才,统一国家,安定百姓的时候了。所以,他就以卖卜为名,云游四方,希望能发现一位英明之主,以自己之所学来辅助他建功立业,达到定国安民的目的。但他在各地云游十余年,看到那些割据一方称孤道寡的将军,没有一个雄才大略的,而且自唐朝以来,形成的藩镇势力,已把节度使这个官位当成私有,父传子,子传孙,实际上已变成一个小朝廷。致使几代人养成了狭隘自私,凶暴专横的性格,不管百姓死活,互相勾心斗角,以保持和扩展自己的腐朽势力。要想从中寻出一个有资格有能力统一全国的人才已不可能,因此,他又把希望寄托于平民出身的新生力量上来。几年前,他卖卜于东都开封府时,就听说赵匡胤武艺超群,为人正直无私,爱打抱不平,在京城百姓中极有威望。后来,赵匡胤偶而为了玩耍,和张光翰、赵彦徽一同到苗训相馆戏算一命。谈吐之间,苗训见赵匡胤颇具雄才大略,因而,想激起赵匡胤争夺天下的雄心,故意讲赵将来有九五之份。谁知赵匡胤听后,以为苗训是在挑动造反,蛊惑人心。一怒之下,砸了苗训命馆的招牌,把苗训赶出了东都。想不到今天又在此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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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苗训低声对匡胤道:“公子近来在京作为,贫道已有耳闻。不知公子今后打算投奔何处?”
匡胤道:“目前朝内奸臣当道,政治腐败,难有出头之日,因想投奔边疆,抵御外族,在战场上为国家出力。目前听说凤翔节度使王景崇正在招兵,因而想前往投靠,谋一职事,作为安身之地。”
苗训听后摇头道:“王景崇仅靠能言巧辩,见风使舵,现虽升至金吾大将军高位,然实非济世之才,目前虽在招兵,其实并无抵抗族巩固国土之心,不过是为了扩充自己实力而已,且此人胸无韬略,畏首畏尾,不久必当消亡,实非可赖之人,公子还是不要投奔他为好。”
匡胤叹道:“先生分析精辟,深合吾心,只是目前在下急需寻个立脚之处,干一番功名,除王景崇外,河中节度使李守贞,拥有重兵割据一方,不知投奔其处,是否合适?”
苗训道:“李守贞刚愎自用,生性多疑,且残暴不仁,早已丧尽民心,目前全靠高压政府,维持他的统治,然而已似烈日下的冰山,距崩消之时,也就不远了。”
匡胤道:“如此说来,也去不得了,那么,如何是好?”
苗训道:“要干一番事业,图个出身,必须先了解天下大势,顺应天时,方能有所作为……”
正说到此处,店小二已将酒菜送来。苗训吩咐把匡胤要来的冷酒撤下重烫,随即给匡胤换上热酒,劝匡胤干了一杯,吃了几口菜,然后继续说下去。
苗训道:“纵观目前国家局势,正处于四分五裂之中,东有南唐、吴越、闽,西有回鹃、后蜀、大理,南有南平、楚和南汉.北有定难、契丹等,各自称霸一方,连年来互相杀伐,真是民不聊生。古云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目前国家动乱数十年,正是达到分久必合的时期,然纵观天下大势,南汉、后蜀、吴越、闽、大理、吴越等国家,偏安一隅,志在自保,并无统一国家之志。南唐是最强大的一支力量,但目前南唐主李璟,柔弱无能,重文轻武,不能适应目前天下局势,日久必衰。唯有中原的大汉,虽被尊为正统之主,但是高祖去世,新主登基,重用苏逢吉等奸臣,流连声色,不思进取。靠他来统一国家也是不可能的。加之,不能团结臣民,使人心离散,河东的刘崇、河中的李守贞、凤翔的王景崇、山东的慕容延超等节度使,并不听他号令,汉主刘承情实际上已经势孤力单,目前又采取排挤贤良和杀戮勋臣、武将的政策,企图巩固统治,岂不知这样恰恰加速了他的灭亡,估计不久,必然激发事变,国祚也发发可危了。”
苗训讲毕,又叹口气道:“从目前天下大乱的情势来看,急待出现一个有胆有识的大英雄来,稳定局势,力挽狂澜,拯救国家,造福万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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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5-25 09:50
说罢,他略一停顿,瞟了匡胤一眼,又接着说道:“贫道有一句肺腑之言相告,望公子不要动怒。贫道周游全国十余年,阅人多矣,要说雄才大略侠肝义胆的英雄,实在还没见过有人能比得上公子的,难道以公子的侠肝义胆,竟没有这种救国救民于水火中的大志吗?”
匡胤苦笑道:“匡胤不是个没志气的人,只是目前到处流浪,连个栖身之处都没有,要作一番事业,谈何容易。”
苗训道:“不然。孟夫子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试看古时英雄豪杰,哪一个不是经过艰苦磨练然后有成的?以目前而论,那些王侯子弟,平素养尊处优,又有哪一个能救得天下?公子今后必有际遇。”
匡胤道:“不知我今后应该往何处?”
苗训道:“凤翔虽不值得去,但关西地方富庶,卧虎藏龙,不妨先去关西,多结交些英雄豪杰,乾在西北,为天地之尊,可先往一游,然后往南往北,南方离地属火,北方坎地属水,水火并济,龙虎相会,必然有所作为,以后境遇当日佳,前途不可限量。”
匡胤连忙称谢。
二人边吃边谈,不觉三壶酒喝个净光,天已接近傍晚,苗训会了帐,同匡胤一同走出门来,只见雨虽小了,仍然未停。
苗训道:“贫道因事来此,寄居在镇口亲戚家中,公子何不就在此暂住一宵,待天晴后再行,如何?”
匡胤看雨未停,天已晚,料想也走不得,遂点头同意,跟着苗训来到他亲戚家中借宿。夜晚,苗训又少不得陪匡胤谈了半夜,匡胤见苗训学识渊博,也十分钦佩。
次日早晨,天已放晴。早餐后,匡胤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便别了苗训,一路往关西行来。沿途山高林深,道路崎岖,人烟稀少,这使赵匡胤不得不及早投宿,以免错过宿店。
不觉过了十余日,赵匡胤一路上心事重重,思绪万千,这天来到函谷关附近,正是古时老子骑青牛出关之地。匡胤不由想起了老子,由老子又想到那天晚上苗训给自己讲的话,其中有《易经》里说的:“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日义。”又说要“知变、应变、适变”,才能“避凶就吉”。赵匡胤觉得很有道理,所以,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错过了宿店。这时猛然抬头,只见眼前一座大山:巍然峭壁万仞,苍茫云绕雾缠。天很快黑下来了,偏偏这时又下起了小雨。赵匡胤心想:前不见村,后不着店,来到这么一个鬼地方,今夜可到哪里安身呢?也许是因为天色黑了,忽然发现山角下有火光一闪。定睛看时,在那小松林后面,隐隐约约好像有个破庙。于是他随即向着那闪光的方向走去。下了石板坡,绕过小松林,破庙已在眼前。尚未走近,就听到庙内有唏嘘抽泣之声。他想:天色已晚,荒山野庙,还有人在此啼哭?待我进去看个明白。说着,走进庙门,抬头一看,大吃一惊。只见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站在供台之上。手挽从梁上垂下的丝绦,紧闭泪水纵横的双眼,口中喃喃言道:“儿啊!爹爹无能救你,只有先走一步,在那阴曹地府等候我儿了!”说罢,将头颈伸进绦环之中,双足一瞪,身子就悬在了空中。赵匡胤一看,飞身上前,拔出宝剑,将丝绦斩断,双手一托,把老者轻轻放在地下,连声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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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醒来!”
那老者慢睁二目,看见一个红脸大汉,站在自己身旁,知道是他将自己救下,连声叹息道:“壮士不必救我,还是让我早死的好。”
赵匡胤道:“老丈有何难处,竟悲观若是,来此荒庙自寻短见?”
于是老者向他叙述了自己的遭遇,说道:
“我叫张义,家住山前五营堡。老伴去世,身旁只有一女,名唤巧姐,年方二八,许与山后李家庄李员外之子为婚。早已到了迎娶时候,可是因为山上贼寇经常下山拦路抢劫,花轿多次前来迎娶,尚未过山就被抢去,因此亲家差人前来退婚。可是我儿巧姐,至死不肯。我是万般无耐,才想出一个坏主意。”
赵匡胤道:“啊?什么坏主意?”
张义道:“就是让我儿女扮男装,我做老仆相随,企图侥幸过得山去,以了心愿。”
赵匡胤道:“此乃好主意也!”
张义道:“好什么好?刚到此地,就遇到强贼下山。他们见物劫物,见钱抢钱。我那女儿也被山贼掳上山寨去了。想我儿性情刚烈,一旦真情泄露,她将定死无疑。我儿一死,我还苟活于世做甚?还是让我死去的好。”说罢又痛哭起来。
赵匡撒道:“老丈不必啼哭。你那女儿既是男子打扮,大料今晚尚可无事。明日一早,由我上山,去为你讨还女儿便了!”
张义闻听,倒身叩头,千恩万谢。赵匡胤急忙扶住。当晚二人就在这破庙内,依案而臣,稍稍打盹。待到东方微明,赵匡胤便立即起来,安顿张义在庙里耐心等候,然后独自一人上山去了。走上石板坡,抬头望见石壁上刻着两行大字。心想,昨天晚上怎没看见?待我走近看看写的什么?他大步上前,定晴一看,上写:
东来西往过此山,留下金银两方便,
那个不掏钱买路,钢刀送尔鬼门关。
赵匡胤看罢,骂道:“狂贼如此横暴,难怪这条路上,旅客如此稀少!”音犹未落,只听得山上一声锣响,闪出一伙人马。为首的一个大王,头戴紫金盔,身穿锁子甲,手擎开山斧,跨下乌锥马。后面跟着四五十个喽兵,摇旗呐喊,奔下山来。赵匡胤一看,手扶剑柄,当路站立,冷眼相对,一动不动。
那大王飞马来到山下,看见当路站定一个红脸汉子,大王大声喝道:
“呔!红脸汉子听了,快快留下买路钱来,放你小子过山。若敢道出半个不字,休怪你家寨主斧下无情!”
赵匡胤听罢哈哈大笑道:“你这贼囚,难道眼珠长到屁股下面去了?睁眼看看你家爷爷是什么人!我一非行商大贾,二非满载荣归,哪有银钱赏你?快快滚开去吧!”
那大王道:“好大的胆子,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敢骂你家寨主爷!真该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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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道:“死囚!今日就是尔的死期!还不快下马自缚,求爷爷割下你一个完整的狗头!”
那大王听了,直气得哇呀呀怪叫,催马抡爷向赵匡胤迎面劈来。赵匡胤闪身躲过,举剑相还。两人马来人往杀在了一处。只见那:山大王满带杀气,赵匡胤大抖威风。大爷劈来似下山猛虎,宝剑刺去如山水蚊龙。他斧斧下来迸火,他剑剑上去带风。斧内斧,杀手追魂;剑中剑,绝招夺命。一来一往,杀到五十四合,那山大王渐渐不支,显得有些手忙脚乱。赵匡胤却越杀越勇,连连进逼。正在这时,忽听震天动地一声炮响。从山上又杀下来一哨人马,为首一人和这位大王面貌十分相似。只见他头戴小银盔,身穿连环甲,手握双尖枪,坐下黄骠马,高声喊道:“大哥休要惊慌,小弟来也!”
说罢,飞马上前,挥动双枪便刺。赵匡胤不敢怠慢,挥剑相迎。三人又杀在了一处。只见他二人枪扎、斧砍,赵匡胤腾挪躲闪,柔中有刚,步步占先。又杀了五十个回合,仍然分不出高下胜负。赵匡胤暗想:如此下去,他们人多势众,贼奠又在马上。旷日持久的磨,自己肯定占不了便宜。想到这里,剑法一变,晃过眼前的枪斧,顺势给那乌龙骓一剑。那马中剑,一声长嘶,跃起一丈多高。大寨主不曾防备,被仰面朝天摔在马下。赵匡胤上前举剑便刺,二寨主双枪架住。众喽兵急忙上前,把大寨主抢回山寨。二寨主见兄长已经受伤,不敢恋战。双脚把马镫一磕,带着喽兵飞兵回山去了。
赵匡胤大呼一声:“狗贼!那里走!”飞步追上山。
赵匡胤追到山上一看,栅门紧闭,雅雀无声。于是,手执宝剑,立于门前,高声叫骂:
“呔!贼囚快开门来!若惹爷爷动气,闯进寨去,就将尔等斩尽杀绝,鸡犬不留!”
任你百般叫骂,那寨内仍然毫无声息。赵匡胤勃然大怒,手起剑落,把那栅门的铁环斩落在地。这时,只听天崩地裂一声巨响,顿时山摇地晃,栅门前陷下一个窟窿。赵匡胤无处躲闪,正好落入陷阱。陷阱内是个大网,把他牢牢地网住了。这时,几个喽兵冲了出来,拉起网绳,一齐动手,三下五除二,将赵匡胤捆了个结实。赵匡胤明知反抗也是无用,只得任凭这一群喽兵,推推拥拥押入寨内。
这时,在聚义厅前已经布好阵式。在左边是一堆大火,烈焰腾腾;右面一口大锅。滚油沸腾。中间两把虎皮交椅,一字横摆,坐着两位寨主,只听一声呼唤:“带上来!”
喽兵答应一声,把赵匡胤推到了当中。
大寨主道:“红脸汉子听了,本山寨有个规矩,凡被擒获之物,都要开膛破肚,烹炸后大家享用。不过,只要你肯报出真名实姓,本寨主可以给你一个方便,那就是:你想让火烧或是用油炸,可以由你挑捡,叫你死个顺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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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听了哈哈大笑道:“山贼!爷爷既被你们擒获,或杀或剐,或烧或炸,任凭尔辈所为。不过,要问爷爷的姓名,还要你们先坐稳了,也免得栽倒跌断尔等脊骨,吓破了尔等狗胆。你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东京汴州禁军飞捷指挥使赵老爷的大公子,威镇东西二京的闯祸祖宗赵匡胤便是。”
“赵匡胤”这三个字一出口,就听“呀”的一声,两个寨主同时站了起来。他便人先互看一眼,又一同走上前去。对赵匡胤仔细端详一阵,问道:
“你真是赵匡胤?”
赵匡胤冷冷一笑:“然也!”
大寨主惊喜地叫道:“你是香哥?”
赵匡胤一怔,问道:“你是何人?”
大寨主道:“我是董龙,他乃董虎。哥哥把我们忘记了么?”
说罢,急忙亲自为赵匡胤松绑。董龙、董虎二人一同搀扶赵匡胤,在虎皮交椅上坐下。弟兄二人双双跪在匡胤面前请罪。赵匡胤上前扶起。
董龙吩咐在聚义厅摆酒设诞,为大哥压惊、洗尘。不多时,酒筵摆上。赵匡胤首座,董龙、董虎两厢陪坐。赵匡胤问他二人,夹马营一别,到了何处?为何在此地落草?董龙把父亲战死以后,母亲改嫁,他弟兄二人在逃奔他乡的途中,为契丹军所掳,后来在采石山乘机逃脱,来到这乌玉岭,结交了一帮苦兄难弟,占山为王的经历,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赵匡胤也把自己发配充军到大名,遇大赦,刚刚回到东京,当天晚上又闹勾栏,火烧万花楼,不得不再次背井离乡逃出汴京,……这番经历讲述一遍,最后,无限感慨地说道:
“至今愚兄是有家不能归,有亲不敢投。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走上了这条关西大道。”
董龙闻听大喜道:“如此说来正好,哥哥不妨就在山寨住下。在夹马营时哥哥就是我们的首领,今日还做我们的‘兵马大元帅’好了。小弟甘愿与哥哥拉马坠镜。”
董虎也十分高兴道:“咱们弟兄就在此处招兵买马,积草屯粮,等待时机,杀进对梁,宰了那苏逢苦儿,搭救伯父伯母大人也就是了。”
赵匡胤随:“二位贤弟盛情,为兄心领。欲图大事,必先自治。第一,不可扫扰地方百姓;第二,广结天下英才义士。来日方长,不可草率。”
董氏兄弟,连称受教。
赵匡胤道:“眼下只向二位贤弟打听一人。”
董虎道:“哥哥问的是何人?”
“赵匡胤道:“一位从此路过的白面书生。”
董龙道:“是有一个书生。看上去细皮嫩内,正是一道下酒的好菜。不过,尚未动手。”
赵匡胤道:“快快找来,让我见过。”
董龙连声诺诺,命喽兵立刻前去寻找。不多一时,那书生被推推搡搡带到大厅。赵匡胤仔细打量一番,确实是个女儿形象。幸幸还未被这些野兽般的喽兵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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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问道:“这位公子,你可姓张?”
张巧姐闻听一惊,斜瞥赵匡胤一眼。心中暗暗想道:他怎知我的姓氏?于是微微点头:
“学生正是姓张。”
赵匡胤道:“我再问你,你可是家住山下五营堡?父亲名叫张义,前往李家庄而去,是也不是?”
那巧姐一听,突然抬起头来。连声答道:“是的,是的。我家爹爹现在那里?”
赵匡胤道:“这就是了。贤弟快快派人,去到山下石坡前的破庙中,把张义请来。”
董龙立刻照办。不多一时,张义来到大厅。
赵匡胤道:“老文,你看这可是你的女儿?”
那巧姐早已看见是爹爹来了,于是大叫一声:“爹爹!”不顾一切的扑向张义。那张义也看清了,正是自己的女儿,连声呼唤“姣儿”,父女二人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董龙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董虎道:“难道是大哥的亲戚不成?”
赵匡胤道:“非也。这位姑娘乃是张义老汉的女儿,名唤巧姐!”
众人都非常惊疑,董龙道:“什么?他是一个女子?”
赵匡胤道:“不错,巧姐乃是女儿身。其夫家迎亲花轿,来到山前,多次被劫。张义出于无耐,才将女儿扮成男儿模样,送往其夫家成亲,不料又被你们劫上山来。老支为此欲寻自尽,几乎送掉性命。时至今日,二位贤弟请看,应该如何处置?”
董龙董虎齐声说道:“全听大哥吩咐!”
赵匡胤道:“若以愚兄之见,就该‘治约从此始,扰民从此止’。他们父女二人乃我们请上山来的客人,还要尽地主之谊,送下山去,派两乘肩舆,由喽兵护卫,安全送到李家庄李员外家中,莫要误了人家的良辰吉日。”
董氏兄弟齐声应诺。
张义父女二人闻言,一齐跪倒,对赵匡胤千恩万谢。
赵匡胤道:“应该谢过二家寨主。”
那张义、巧姐忙又对董龙、董虎叩头谢恩。董龙将他父女扶起,忙道:“罢了!”这时肩舆已在厅前准备停当。
赵匡胤道:“快快去吧!客人们还在家中等喝喜酒呢!”
张义道:“小老儿到了那里,向亲家讲明,一定要派人把喜酒送上山来。”
赵匡胤催促张义父女赶快上轿,董龙、董虎也一齐到门前相送。只见那两乘肩舆,由八名喽兵随轿护卫,闪闪悠悠下山去了。赵匡胤和董龙、董虎这才转回聚义厅,继续畅饮,直到酊酩大醉。
不知不觉,赵匡胤在乌玉山已经住了二十多天了。这一天凌晨,夜幕渐退,晓星未落。赵匡胤已在崖顶舞剑多时。这时他收式稍息。远眺东方,只见那浑饨之中,微微露出一线光明。继而灰雾消散,红光升腾,一轮红日,喷薄欲出。这乌玉岭上绵延不断的山头,都被其映红了。好一幅自然美影,天成画卷。他站在崖顶,好像在磅宇宙中,立地顶天,一霎时,心潮翻滚,情满三江,即命喽兵取笔砚伺候。赵匡胤即兴挥毫,在岩上题“日出”诗一首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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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出未出光辣挞,千山万山如火发,
须臾走向天上来,赶却残星赶却月。
诗言其志,气魄宏大。后人评曰:“辞气慷慨,规模远大,凛凛乎已有千万世帝王气象也!”这是后话。
这一天,赵匡胤向董氏兄弟提出辞行。董氏兄弟一再挽留。
赵匡胤随:“梁国虽好,并非久恋之乡,你我兄弟,来日方长。谋图终身事业,怎敢贪恋悠闲?今日告别,后会有期。”
董氏兄弟知其去心已定,不再坚持挽留,吩咐喽兵摆酒,为大哥下饯行。顷刻间,酒筵已经摆上。赵匡胤居中,董龙、董虎坐在两边,殷勤劝酒,情真意切。赵匡胤则对打扰山寨,承蒙款待,深表感激之情。酒过三巡,一小喽罗捧上一盘金银。
赵匡胤看了问道:“这是何意?”
董龙道:“大哥此行关西,路途遥遥,所带川资,恐不敷用。故奉细微,望兄笑纳。”
赵匡胤笑道:“为兄所带盘缠,尚能资度。这些金银,留在山寨,可充军锱。
一方坚持赠送,一方再三拒绝。几经推让,赵匡胤只得取了几锭银子,收在身边,遂即起身告辞下山。董龙董虎亲自送至山下,才互道珍重,怏怏而别。
赵匡胤仅从离开乌玉山寨,顺着山路,继续向西迄逦而行。不知又走了多少路程,仍在群山环抱之中。只见那,山溪潺潺、百草茸茸,春花似锦铺地,翠柳如纱舞空。水光山色,鸟语花香,好一派春山影象。不由得他心旷神恰,随口高吟古人诗句,曰:
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
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
他边吟边行,走着想着,在不知不觉间,道路渐渐变窄了,云也慢慢变黑了。他环顾四周,觉得有点不对,似乎是走错了道。可是在这渺无人烟的荒野,又能找谁问路呢?只好硬着头皮向前瞎闯,心想能找到一户人家就好了。可是这时又下起了蒙蒙细雨,把道路淋得又湿又滑。山间的路,多为碎石黄胶泥,十分难行。他在路旁斩了一根树枝为杖,向前又强行了半里多地,雨下得更大了,周身上下衣服全已湿透,心想不如到路边,悬岩下边的凹陷处,躲避一时再走。刚刚走到那岩下站住,只听山上,唏哩呼噜一阵滚动,“嗵”的一声,一块大石落在他的面前。赵匡胤纵身闪到一旁,抽出宝剑追上岸头。他执剑拨寻,那灌丛草间一无所有,只看见北面山凹里,一只野兔,蹦蹦跳跳向远方跑去。赵匡胤心想:可能是这只野兔,在这草丛中避雨。看见有人来到,惊慌逃窜,岩边石头被葛藤牵动,滚落了下去。真是一场虚惊。不过,这时他又向兔子跑去的地方望了一眼,突然发现,雨雾中模模糊糊有一座寺院,不由心中暗喜,何不到那里暂避一时?于是加快脚步向那寺瞳去。不多时,来到寺前。抬头一看,门上高悬一块朱红色金字牌匾,虽然已经斑剥残破,仍可看出上书“蟠龙寺”三个大字。心中暗想,这里既是寺院,必有僧侣,进寺去求顿斋饭,借取火来,将衣裳烤干也是好的,于是大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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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奇怪,这座规模不算很小的寺院,前有山门,中有大殿,两厢廊房直通后面藏经楼。殿前焚香炉,八尺多高,非常壮观。可就是,走遍院前后各处,找不见一个和尚。满院荒草没膝,堪借狐兔来往;蛛网布满神龛,易见香客绝迹。赵匡胤把前前后后看了一遍,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这是怎么回事?想打听,周围不见人家,自然无处打听。外面的雨,唏哩哗啦下个不停。匡胤心想:在这里总比那石岩下强过十倍,眼下只要不挨淋,就是好所在。于是,便在供桌上,掸去一片灰尘,把身上被雨浇透的衣服,脱下拧干,晾在一旁,就势在供桌上躺下,想宽松片刻。刚刚闭上眼睛,稍一矇眬,就听见神龛后边喳喳作响。赵匡胤一滚身就跳下了供台,握剑在手,围着神龛细心察寻,暗自揣摩;难道这里也有什么机关不成?若有人想以此恐吓与我,爷爷对此并不外行!可是,当他上下前后搜寻一遍之后,并没有发现异常装置。正思索间,一块泥土,从屋顶上,“叭”的一声,落在地上,跌粉碎了。赵匡胤松了一口气。想道:呵!可能是因为阴雨连绵,屋顶潮湿,有尘埃落下,砸到这神龛,发出的声音。于是,也就为躺下,安然睡觉了。
没有多久,从殿后传来一阵熙熙嚷嚷的声音,接着脚步声由远而近。赵匡胤急忙起身,定睛看时,见一位老僧,须眉皆白,面如桃花,手扶禅杖,身披袈裟。执事僧前边引路,小沙弥后面紧随,神态安详,缓步走来。一看见赵匡胤就满面堆笑道:
“阿弥陀佛!贵客莅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赵匡胤道:“山间遇雨,打扰宝刹清净,深感造次,还望长老见谅。”
那长老道:“岂敢,岂敢!”
随即引入方丈待茶。那长老问了赵匡胤行止。赵匡胤把离开汴京,拟往关西,山间迷路,一一讲了。长老听罢,双手合十,连声念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袖等候贵人已久,今日有缘相遇,是蟠龙之幸也!”
赵匡胤道:“敢问长老法号?”
长老道:“老袖父母早亡,幼时就被寺中收留,从来不曾有名。只是在剃度时,师父才赐名蟠龙和尚。”
赵匡胤道:“如此说来,这蟠龙寺就是由长老之名而得名了!”
长老道:“非也,非也!师傅叫我蟠龙和尚,意思是蟠龙寺内的一个和尚罢了,而本寺是在数百年前,建寺之始就有‘蟠龙’之名了!”
赵匡胤道:“那时为何起名‘蟠龙’呢?”
长老道:“据说第一代祖师,曾为北朝名将,后来看破红尘,皈依佛祖,到此出家。他随身带来一件兵器,名曰‘蟠龙棍’。还有一本棍谱。不过,此棍法他密不传人。说是此棍在两军阵前,杀伤太多无辜,积孽过深。因而把棍和棍谱,一同投入寺后那个万丈溶洞之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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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道:“后代可有人入洞寻找?”
长老道:“此洞深邃莫测,长年纳云吐雾,虽有后人入洞寻宝,但是无一生还。而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进洞了。”
赵匡胤道:“如此说来,当年这里烟火一定很盛。”
长老道;“那是不错。当初自从投棍入洞,那洞就长年云烟缭绕,雾气升腾。故而山中雨多,物产甚丰,百姓富裕。建寺之初,烟火鼎盛。可是,后来有一个暴虐嗜杀的大王,突然来到此山,毁坏稼禾,杀害人畜,不仅闹得方圆数十里已无人烟,就连本寺僧众也无法存身了!”
赵匡胤想道:这又是哪个贼回到此作孽来了?今天遇上咱专打抱不平的爷爷,一定得教训教训这帮恶煞!遂问长老道:
“不知那个大王现在何处存身?俺要会他一会!”
长老道:“他就住在那蟠龙洞中。贵人若要会他,用斋以后,我带领前去就是。”
赵匡胤道:“我腹内尚不感饥饿,还是先会那贼酋才是。”
长老也不勉强,随即起身引路。赵匡胤随后。出了大殿,绕过藏经楼,来到一块石壁前,长老指着石壁道:“就是这里!”
赵匡胤一看,只见下面野草丛生,上边布满荆棘,葛藤缠绕,野蜂乱飞。在长满青苔的石壁上,并没有洞口的痕迹。匡胤于是问道:
“这里为何不见洞口?”
连问数声无人回答。环顾四周,人迹全无,长老不知哪里去了?心中暗想,这老僧对那大王如此害怕,带我到此,竟自己不声不响地溜掉了,待我自己寻找便了。于是执剑在石壁前仔细观察。他忽然发现,这石壁并非一块大石,而是许多大石垒积起来,上面生了绿苔,想是有人将洞口垒住了!可是,那恶酋又如何进出呢?想到这里他大声喊道:
“贼囚,快快出来受死!”一剑向石壁砍去。这时,只听震天动地一声巨响,石壁前地上又陷落一个大洞,竟和乌玉岭的机关埋仗如出一辙。赵匡胤只觉眼前一黑,大叫一声“不好!”,头重脚轻就倒栽下去了。
赵匡胤睁眼一看,自己从供桌上滚到地下来了,原来是一场恶梦。这时,外面的雨还在下着,天已经黑下来了。
山村里,春天的雨夜还冷得很,再加上如今饥肠辘辘,更觉得长夜难熬。他非常后悔,刚才在梦里,不该谢绝长老的一餐斋饭。还想到,长老讲述的本寺充满传奇色彩的历史,究竟是真的,还是自己来到山门前,看见了‘蟠龙寺’三个大字时,下意识地自我描绘,产生的一种幼觉呢?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殿内一片漆黑,殿外万籁俱寂。只有廊檐上,还未淌尽的水滴,仍在不停地敲击着地面。
赵匡胤连一点睡意也没有了,一会儿望望神龛,一会儿听听窗外。他似乎相信那个大王确实存在,可是这东西躲到那里去了?又过了一些时候,忽然听到大殿顶上籁籁有声。抬头一看,果然在那大梁上面,缠着黑乎乎一堆东西,缓缓向下蠕动,一双在暗中射出绿光的眼睛,向他传递着可怕的信息。原来那是一条毒蟒,头有碗口大,身有两丈长,张开血盆口,敢称王中王。原来就是这个孽畜,荡平了山间村落;原来就是这个孽畜,毁灭了蟠龙寺的香火;原来就是这个孽畜,把一块佛门净土,变成了狐穴狼窝。赵匡胤越思越想越恼火,大喝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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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5-25 09:50
“孽畜!那里跑?”挥剑便刺。
只见那恶蟒把头一昂,对准赵匡胤迎面扑来。赵匡胤见其来势见猛,不敢硬碰,一纵身跳上神龛,回手一剑刺向蟒背。那恶蟒背上受伤,一扭头,向赵匡胤喷出一口毒液。赵匡胤一看不好,一个倒翻落下,就地一滚将毒液躲过。那恶蟒看见没有将他击中,将头一摇,连续翻滚。只见那铁鞭般的尾巴,雨点般向他打来。赵匡胤哪敢怠慢,左窜、右跳、滕挪、飞跃,使那恶蟒招招落空。就这样,一来一往,斗了半个时辰,窗外已透曙光,还未分出胜败。赵匡胤心中暗想,常言道:蛇打七寸,这是其要害所在。当然,小蛇七寸,大蟒就必须瞅准其脑后脊部,致尔死命。于是,剑剑指要害,招招点致命,一步压一步,紧逼不放松。那恶蟒一看难以取胜,滚向后窗,想要逃走。赵匡胤那里肯舍,趁势飞身窗前,从下往上,一剑插入恶蟒腹内。那恶蟒痛疼难忍,一纵身窜出窗外,平地掀起一阵狂风,霎时不见了踪影。
赵匡胤紧跟跃出窗外,看见窗台和地下,鲜血淋沥,顺着血迹寻,直到那藏经楼后,石壁前面,才失去踪迹。他左寻右找,抬头观看,嗬!这正是梦中那个所在,只不过在石壁下面,因垒石松动,塌陷出一个小溅窟窿。洞口大小约三尺见方,往里一看却大到容人直立,远处漆黑一团看不见底。赵匡胤心想:这个孽畜,定是逃入此洞去了。有道是,除恶务尽。我不杀你,今后还将为患。于是找了一些松枝引火,一手持剑,一侧身向洞中追去。
他刚进洞里,觉得阴冷潮湿,光线又黑又暗,脚下又陡又滑,所以他举火持剑,步步小心。可是,赵往下走,穴洞越大,走起也越平坦。再往前走,四面石壁闪闪发光,钟乳石,萤光石,杂峙其间,就是不举火把,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他边走边看,环顾四周景象:颜色,五彩缤纷;形状,千姿百态。真可谓洞天仙境。心中想到:如此美好的一个所在,竟让那该死的孽畜据有。公道何在?继而又一想:天下事何尝不是如此。想那当朝宰相苏逢吉不比那孽畜还要残酷狠毒,而他却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独霸朝政,残害忠良!想到这里,直把对待苏逢吉的仇恨,也发泄到眼前恶蟒的身上,沿着这岩洞内曲折的通道,继续追寻前进。向前不远,又到了一个地方。举目看,嗬!眼前洁白一片,一块玲珑巨石,斜横两壁中间,乍看像桥,再看像山。上挂石笋千条,如水似雪,下堆乳珠万担,晶莹璀粲。多少美妙啊!他是在搜寻,也是在观赏。突然间,他发现前方不远,有一个鹅黄色的小溶洞,洞口离地五尺有余,那洞内金光闪烁。于是他走近观看,里面有一个金色匣子。取出匣子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本书,虽然已经破旧,但字迹仍然清楚,封皮上书“蟠龙榻谱”四个大字。赵匡胤一看,真是喜出望外,惊讶不已,难道梦境成真!他迫不及待,从头至尾把棍谱粗翻了一遍,觉得这套棍法,比他练的那套“乌油棍”法,要高出百倍。心中暗想,昨夜梦中长老之言,果然不讹,若真如此,“蟠龙棍”也必然离此不远。于是,将棍谱藏于怀中,继续向深处探索。又走了一段,钟乳石壁忽然不见了,四面怪石磷峋,眼前茫茫大水一片。已经无路可走了!可那孽蓄逃到哪里去了?忽然,发现水潭下面,恍恍惚惚有一物浮动。走近仔细看时,果然是那孽畜,已经死去了。不过,在这个已经僵硬的恶蟒身下,有一物熠熠发光。赵匡胤用力推动恶蟒尸体,伸手抓住那发光的一端,用力拔起,原来是一条金棍,璀粲夺目,寒气逼人。再看那恶蟒的尸首,离开金棒的支撑,就渐渐沉入潭底去了。赵匡胤心中大喜,暗想:这一大棍当是五百年前那条蟠龙棍了。于是不敢久停,背起蟠龙棍,仍循原路,急急返回洞口。他躬身出洞。刚一回头,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溶洞就塌陷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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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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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不禁连声叹息:“可惜,可惜!这么样一个美好的所在,竟在刹那间化为乌有。难怪人言:军国事瞬息万变,人世间沧海桑田。信乎哉!信乎哉!”说完提棍走回大殿,收拾了晾干的衣服。这时天色已大亮,夜雨早已停了,风清气爽,正好赶路。赵匡胤走到大殿当中,向空抱拳道:
“蟠龙长老,告辞了!但愿后会有期。”
说罢,将包裹挂在蟠龙棍上,往肩上一扛,转身大步向山下走去。
第四章 三个流浪汉
一个是戴罪的钦犯,一个是落难的书生,一个是馋嘴的卖油郎,三个同病相怜的流浪汉偶然相逢,结为兄弟。有谁能料到,他们其中竟有二人后来当了皇帝。
赵匡胤古寺杀蟒,深穴得到蟠龙乌金宝棍,心中十分高兴,一路迈着轻快步伐,从山间确柴小道绕过了潼关,不几日已到华州地界。雨后放晴,大路上行人络绎不绝。这时天已近午,赵匡胤觉得腹中饥饿,抬头望去,前面不远有座不小的村落,心想这里临着大路,村上必有酒馆饭店,且到那里打打尖也好,于是加快脚步前行。快到镇前,却尚有一条河沟,匡胤走下坡来,却见一辆满装雨伞的独轮小车,倒在路旁一池泥沼之中。那推车的汉子,双腿陷在烂泥中苦苦挣扎,竟无力把车子翻转起来。虽有路人来往经过,但都因泥泞污秽,却没有人肯下去帮忙。
匡胤见那汉子浑身已溅满泥点,使尽吃奶气力,还没把车子扳正,眼看一车雨伞,被泥沼浸没越来越多,心想这必是个做小本生意的人,如果伞浸脏了,如何卖得出去”且去帮助一下。
想毕,忙脱去青靴,挽起裤管,跳入拦泥,来到车前,一伸手抓起车头,招呼那汉子一齐用力,先把车子扶正,然后你推我拉,把车子拖到路面上停下。
那汉子舒了一口气,举手拱礼道:“萍水相逢,多谢壮士仗义援手,小弟这里先行敬谢。”说道,又一躬到地。
匡胤见他谈吐不俗,彬彬有礼,也连忙回礼道:“些微小事,何足挂齿。你我且先到那边小溪清水处洗涮洗涮才好。”
两人来到溪边,一面清洗,一面闲聊。匡胤动问其姓名,才知此人姓柴名荣,原籍邢州龙冈人,其祖上在唐朝时也曾世代官宦,柴荣自幼也曾饱读诗书,学习文韬武略。后来天下大乱,此家不幸全家罹难,独有柴荣从乱军中逃得性命,已是无家可归,遂流落关西一带,卖伞为生。
匡胤听了之后,不由叹息,想起自己不也是遭遇变故,以致流落江湖,与柴荣同病相怜,便也不加隐瞒,把自己的身世向柴荣说了。
柴荣见匡胤如此坦白真诚,也觉得这人是位血性英雄,值得一交,因而越谈越加投机。洗涮既毕,匡胤见他面如银盆,仪表非俗,更加喜欢,二人便结伴同行。到了村上,找了一家酒店坐下。柴荣大赵匡胤六岁,该为兄长,又为答谢泥沼救助之情,所以,争抢做东,叫了一桌酒菜。赵匡胤也实在饿了,便不客气,大吃大喝起来。柴荣更觉他豪爽,于是,频频为他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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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不多时,赵匡胤发现,那柴荣是只为他倒酒,而自己面前那杯酒,却依然如故,酒不沾唇。举箸也甚少,就问道:
“大哥只给小弟斟酒,自己为何不用?难道说盘缠无多,不敷支用了么?你且放心,酒菜由小弟结算!”说着将钱袋撂在了桌上。
柴荣道:“贤弟多心了。愚兄非因川资不济,因为昨日淋雨过久,周身不适,所以刚才推车下坡滑入泥沼,现在仍不思酒饭。稍加休息就好了,贤弟不必在意。”
赵匡胤闻知伸手一摸,那柴荣额头滚烫,正发高热,不觉大惊道:
“原来大哥已经病成这样了!何不早讲?还在给小弟频频斟酒。你也真是……”随即唤来店家,安排店房让柴荣躺下歇息。并询问此处可有郎中。那店家道:“此村并无郎中。只是往西五里就到了锁金桥,过桥不远路北有药铺,名叫‘延春堂’,有郎中坐堂。”赵匡胤谢罢,便匆匆出店去了。
过了锁金桥,找到那家药铺。原来这家坐堂郎中姓李,已经八十多岁了,没有车马,不便出诊。好在名医富有经验,虽然诊病要靠望、闻、问、切,事在紧急,只凭一诊“问”得清楚,也能辨证论治。那李郎中听了赵匡胤对病情的讲述,思索片刻道:“此乃风热之症、内伤饮食,外感风寒。宜用和中消散,清热祛邪之剂。一剂退热,两剂即可痊愈。”
赵匡胤闻听大喜,当即付了谢仪,又在药铺里抓了两付药草,匆匆赶回。来到店中,见那柴荣已经烧得昏迷不醒了,于是让店家借得一个药锅,当即煎了一付,端到床前,用汤勺慢慢灌下。
第二天,柴荣觉得轻松了许多,烧也退了。赵匡胤又接着煎了第二剂。
柴荣道:“这次病倒中途,幸遇贤弟,才得转危为安。不然,后果不堪。”
赵匡胤随;“出门在外,谁无三灾两病,理当相助,何足挂齿。”
柴荣道:“第二剂药用完,明日即可上路。”
赵匡胤随:“大哥身体虚弱,不如多住几日,等身体复原,再赶路不迟。”
柴荣道:“贤弟有所不知。此处虽属华州治辖,而离城尚有数十里之遥。三月二十是华州南关大会,为兄这车雨伞,还靠在此会上销售。”
赵匡胤一听道;“既为会期所迫,明日正好与小弟同行,也好照顾大哥便是。”
二人言罢,一夜无话。第二天,付了店钱。赵匡胤要为他推车,那柴荣执意不肯。于是,柴荣推着车子,赵匡胤帮他拉着牵绳,一同出了店铺,直奔华州而去。走了一会,前边已是锁金桥了。柴荣停住了脚步。
柴荣道:“贤弟,停下来,待为兄上前,交付了过桥税再走。”
赵匡胤道:“什么过桥税?前日,我曾过桥取药,并无交什么过桥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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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荣道:“贤弟不知,那空手走路之人,尚可免纳。买卖客商,不交过桥税是不行的。”
赵匡胤道:“这‘桥大王’比那‘山大王’还稍好一些么”
因为他一听“过桥税”这三个字,心中就有火。“过桥税”和“过山税”也不过一字之差,很容易联想到“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处过,留下买路财,牙缝迸半个不字,一刀一个土里埋”的强盗逻辑。于是问柴荣道:
“大哥,此桥乃通衢大道,难道归哪家大王管辖?”
柴荣道:“此系州府通衢,并非无主山野,怎会有什么大王。”
赵匡胤道;“既是州府通衢,无有什么大王,谁人胆敢在此设卡收税?这些税银是交官府?还是养了猪锣?”
柴荣道:“贤弟不知。此地无官,却有一府。”
赵匡胤道:“什么府?”
柴荣道:“人称魏府。虽非占山为王,却可称霸一方。”
赵匡胤道:“不知是个什么货色?”
柴荣道:“此人姓魏名青,人送绰号‘坐地虎’。还有个兄弟,名叫魏明,在华州府当捕头。他们府上不仅养着许多壮了打手,还和九沟十八寨的草寇勾结。所以,那魏青有恃无恐,日夜派人把守桥头,凡是客商经过此桥,按一成抽税,就是十取其一。谁敢抗税,轻者带伤,重则要命!”
赵匡胤一听,不由怒火中烧,把牵绳往地下一摞道:
“大哥,你这一车雨伞能值多少银两?去到华州又能卖几多银两?除却川资盘费还能剩下多少银两?”
柴荣道:“哎!这样算计起来,生意也委实难做。”
赵匡胤道:“像你这们,长途跋涉,吃尽辛苦,所剩寥寥。还要为他奉献?”
柴荣道:“若不奉献,怎能过得桥去?”
赵匡胤道:“小弟可以保你过得桥去。”
柴荣道:“有何妙计?贤弟请讲。”
赵匡胤道:“你叫他向我索取。”
柴荣道:“哎!你交税,我交税,岂不都是一样。兄弟出外,川资恐怕也不充裕。”
赵匡胤道:“不。即使囊中充裕,也只能养狗,不可喂狼!”
柴荣道:“贤道的意思是……”
赵匡胤道:“你就说,我是你的东家,这雨伞是我的,税银由我交纳。我这边答应着,你那里就推车过桥。过得桥去,一步莫停,一直向西,越远越好。而后,我自然可以脱身,前去寻你。”
柴荣慌忙道:“不行,不行。交几两银子则可,贤弟千万不可惹出事来。”
赵匡胤道:“大哥放心!这一小撮毛贼,根本不是为弟的对手。他们阻挡我不得。”
柴荣连连摇手道:“贤弟不知,他们人多势众,和官匪都有来往。咱们外乡人,只有亏可吃,没有便宜可沾。俗话说:‘能忍则安。’还是忍耐一些,快快赶路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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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见他执意不听,把眼一瞪道:“想不到兄长如此胆小。既然如此,你这一车伞,小弟我买下了。”说罢,把钱袋往车上一撂,接着道:“只不过有劳大哥,把此货帮我推到华州栈位。这‘过桥税’,纳也由我,不纳也由我,与兄长你无干!”
柴荣一看赵匡胤发火了,连忙解释道:“贤弟说到那里去了!为兄只不过……”
赵匡胤一摆手道:“不要再讲下去了!我只问你,这伞你是卖也不卖?”
柴荣一看赵匡胤决心已定,不可更改,揣摩这是个个性极为倔犟的人,便爽然道:“贤弟莫说气话了,全依你就是。从此往西走,有个黄土坡,坡旁边有两孔旧砖窑,愚兄在那里等你好了!”
赵匡胤道:“这便是了!”说罢,把牵绊拾起来,绾在车上。转身站到车后。
那柴荣又反复叮咛,千万谨慎行事,这才驾起车把向桥上推去。当那伞车刚上桥头的时候,两个头扎皂巾,身着紧身短裤褂,乡丁模样的汉子,上前就把车拦下。
那汉子道:“老客!第一次过桥吗?”
柴荣道:“长途贩伞,曾经来往。”
那汉子道:“既是曾经来往,怎么不知道先交税,后过桥呢?”
柴荣道:“我是伙计。那不——”他用手向后一指赵匡胤,接着说:“后面那个红脸大汉,便是我们东家,他过来会交税的。”
说罢,推着车子过桥去了。那两个汉子看见赵匡胤,一摇一晃地上来了,也就不再拦车,只等这位东家前来纳税就是了。可是,赵匡胤走到纳税桌前,突然转身,好像丢失了什么东西,边在身上乱摸,边在地下搜寻。走了几步,又转回来。刚走到纳税桌前,又突然转身搜寻去了。如是反复了多次。
那收税的汉子不耐烦道:“喂!你这个人究竟在找寻什么?”
赵匡胤斜眼一看,柴荣的车子已经去远,才慢慢悠悠地说:“我走得太累了,想找一个枕头,睡上一觉。你知道枕头在哪儿么?”
那汉子闻听大怒道:“你这厮好个人物!让你的货车先过去了,你就该老老实实把过桥税,痛痛快快交纳了才是。不料你却这样装腔作势,愚弄你家大爷,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赵匡胤道:“贼囚!大爷有点累,想找地方睡。你们是吃说吃红了眼,连大爷睡觉也要抽税呀!”
那大汉道:“好一个无赖!敢来此处找便宜,真是寻死来也。小子们,打!”
一声喝叫,税桌前后那一群打手,便一哄而上。赵匡胤为了给柴荣拉车,早起把蟠龙榻捆在车上了。刚才过桥去,两人一拌嘴,也没把棍留下。现在要打架了,手中没有兵器,那就只好拼拳头了。打手们仗凭人多,觉得可以一举而把赵匡胤擒获,所以,一拥而上,把赵匡胤围在中间,几十双拳头,一阵乱打。赵匡胤哪里将他们放在心上。只见他:双拳一挥狂风暴雨,前踢后蹬倒海翻江。一转身,掌劈四面;一挥腰,脚踢八方。这一群草包碰上赵匡胤,就好像那:称锤砸灯笼,一下一窟窿,轻伤直叫妈,重伤光弹蹬。不多会,就躺下一片。剩下的一看不是红脸汉的对手,哄一声,逃走报信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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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5-25 09:50
赵匡胤也不追赶,信步走上锁金桥,举目四望:嗬!和前天为柴荣过桥抓药时大不一样。可能那时是取药要紧,无心观看。现在看来,河宽水急,桥上宽阔,不过被税棚子占去半边。另半边,也就是只剩下能过车子的地方了。收税人跑光了,棚下只剩两张空桌凳。桌上还放着天平、戥子、算盘、夹剪等。赵匡胤想:摊子已经被我踢了,还翻这个王八窝子干什么?随即一阵脚踢手拨拉,把桥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扫入河里去了!正在扔得高兴,忽然想到,大哥还在黄土坡等候,随即下桥,顺大路向西快步走去。
刚刚走去不远,忽见斜刺里杀来一哨人马,尘土飞扬,摇旗呐喊,一字摆开,挡住去路。为首一人,骑着卷毛枣红马,手握方天戟,大喝一声:
“呔!哪里来的送死贼徒,敢砸你爷家的税棚,难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赵匡胤道:“贼囚休狂!你爷爷一不吃熊心,二不吃豹胆,只不过一时高兴,吃了个霹雳,长了个天胆。休道你这个鸟税棚,你到汴京打听一下,御勾栏里的龙椅,是爷踢的,万花楼是爷烧的,连皇帝小儿也奈何俺不得!”
那人大叫:“什么?你就是那个在逃的钦犯赵匡胤?”
赵匡胤随:“没认错。正是你家爷爷!”
这时后面又催马走出一人。只见他身着青扎巾,跨下一匹灰马,手执双拐,威风凛凛,来到队前,道:“好你赵匡胤,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告示,上面还绘着人像,那画像正和赵匡胤一模一样。
“小子们!眼前这厮就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谁能抓到,赏黄金千两。杀!”
你道此人是谁?他就是在华州府当捕役头目的,魏青的兄弟魏明。做案他是贼,办案他是官,他是个官贼一体的典型。各州府县张榜挂图,捉拿赵匡胤,圣旨已到华州,这是个升官发财的机会。所以他一对照图像,便一马当先,出来想抢头功。赵匡胤一看,又到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的时候了,只有一拼。那群打手,听说赏黄金千两,也是个个争先。赵匡胤看准最前边的一个使双刀的小厮,待他双刀劈来,随即一步,双手一下扭住那小厮手腕,喝道:
“承蒙好意,借我用用。滚吧!”
他只一扭,夺过双刀,飞起一脚,把那小厮踢出一丈多远。在地下蹬蹬腿就不动了。魏明挥动双拐劈头打下,赵匡胤举刀相迎。魏青踅马助战,手执方天戟,直刺赵匡胤心窝。越匡胤钢刀一磕,闪身躲过。魏氏兄弟二马连环,四面的打手摇旗响喊,把赵匡胤团团围在中间,杀了半个多时辰。赵匡胤虽然武艺高强,无奈这边人多势众,独木难撑;更因蟠龙棍不在身边,双刀实不顺手,大减了英雄的威风,杀着杀着,渐渐不支。正在危机关头,忽听一声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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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脸汉子休慌,待俺收拾这些孬种!”
赵匡胤定睛看时,只见一个黑脸大汉,头绾发髻,脸似鏊底,青袍皂裤,膀乍腰圆,着一双山草鞋,掂一根铁扁担;喊一声天上雷响,跺一脚地下打颤。你道他是哪个?此人姓郑名恩,字子明,山西应州乔山县人氏。这郑恩自幼父母双亡,流落江湖,以担挑卖香油为生。虽然没有投师学艺,但天生力大无穷。今天刚把香油卖完,回来从此路过,看见有人打架,就凑过来看个热闹。谁知道一看,是一大群人打一个人。郑恩也是个天生爱打抱不平的魔王,霎时就来气了。依他说,打架就该个对个,以多欺少,就是孬种。所以他大骂“孬种”,挥起铁扁担,上去就打。只见那:扁担一举,千层云卷;扁担一落,万重浪翻。正打脑浆崩裂,横扫骨折筋断。撞上就死,碰着就残,不多一会,躺倒一片。赵匡胤看到有人相助,精神猛增,挥动钢刀,如同杀瓜切菜一般。不多时,这群打手,被他们杀伤过半。魏青一看不妙,勒马转身就想逃走,被郑恩一扁担打死于马下。那魏明见兄长已亡,魂飞胆裂,哪敢恶战,勒马就走。赵匡胤紧紧追赶。无奈那马四蹄腾空,不多时,就踪影不见了!所剩贼众,见主人死的死,逃的逃,也就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郑恩看见贼众四散,这一架总算又打赢了,心里好不痛快。望着赵匡胤,一个劲的哧哧憨笑。
赵匡胤将拳一抱道:“壮士请了!承蒙相助,萍水情深。敢问尊姓大名,贵府何处?”
郑恩笑嘻嘻地道:“慢来,慢来!咱卖油回来,还未用饭,又和这群孬种打个半日,这肚子空的难受,且去吃个饽饽,回头再讲不迟。”
赵匡胤心想,大哥还在黄土坡等着,不知急成什么样了,赶快回去要紧,于是说道:
“也好!俺大哥还在那边等候,你我且到那里,一同用饭便了!”
“那就快走!快走!”郑恩着急地催促。
“壮士,请!”
说罢,二人一同向黄土坡方向走去。不多时,已到黄土坡前。抬头观看,只见破窑外停着一辆伞车,推车的人却不见踪影。赵匡民暗暗吃惊,莫非刚才出事了!急忙跑上窑顶,环视四周,高声喊叫:
“大哥!你到哪里去了!”
稍停,不远地方土坎下面,有人答应道:
“贤弟!愚兄在此。”
原来那土坎下面,既向阳又避风。柴荣正在那里,席地而坐,光着膀子,翻着袍子捉虱子哩!柴荣见是赵匡胤回来了,边穿衣服边道:
“贤弟,你可把为兄急坏了!你怎么在那里麻缠了这么长久?”
赵匡胤便将如何戏弄他们,踢了他们的税摊,砸了他们的税牌,后来魏氏兄弟,闻讯赶来,依仗人多势众,将自己包围难以脱身,正在危机时刻,幸得这位壮士相助,除掉了锁金桥上一大喜,这全部经过,叙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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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荣闻听大喜,忙问:“请问壮士,尊姓大名?”
郑恩道:“嗯?不是说先吃饭么?”
赵匡胤道:“壮士稍待一时共同用餐。”
郑恩道:“那也行。乐子叫郑恩,小名黑娃子,也叫郑子明。山西应州人,今年十九,腊月三十子时生,是个卖油的。除了爱打架,没有啥毛病。”柴荣一听,暗暗想道:此人憨厚老实,直爽仁义。虽然面貌又凶又丑,心地却坦坦荡荡。赵贤弟可以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萍水相逢,如此仗义,十分难得。我们三人若能结成金兰之好,桃园之情,岂不也是一大幸事?于是,接着就来了个自报家门,道:
“我姓柴名荣,邢州龙冈人氏,虚度二十六春。得遇二位贤弟,实乃幸事。愚兄有意高攀,愿与二位贤弟结为金兰之好,不知二位贤弟可肯俯就。”赵匡胤随:“你我兄弟萍水相逢,虽然时日不久,可一见如故,意气相投,结为异姓骨肉之情,祸福与共,相互扶持,也是人间美事!”
郑恩道:“好得很!乐子上无兄,下无弟,老娘去世,再也没人痛咱。如果有了弟兄,咱就有人疼了!”
柴荣道:“既然二位贤弟应允,咱就在这黄土坡前,插香为盟,八拜为交,你们二位意下如何?”
赵匡胤道:“好虽然好,只是这荒山野岭没有人家,缺少香烛牲礼,如何是好?”
郑恩道:“这有何难,乐子在此地甚熟,向前不远有一村镇,大小店铺许多,大都是吃的咱家香油。我去买办,定可便宜一些。”
柴荣、赵匡胤也都同意,就把银子交付与郑恩,让他立即前往置办。
郑恩接住银子,大步流星,离开黄土坡。来到这村镇上,还未站稳脚根,就闻到了那扑面而来的阵阵香味。赶到跟前一看:这边是热腾腾的猪头肉,那边是刚出锅的煮羊蹄儿;这里有黄焦酥香的炸大虾,那边卖美味五香黄焖鱼儿;这儿卖咸鸭蛋,那儿卖牛蹄筋。有一家姓曹的,五香驴肉刚开门儿。郑恩是见肉就买,一会儿他就买了大半口袋,最后到酒店又抱了一坛子高梁大曲,急忙忙转身向黄土坡跑去。郑恩背着一布袋肉,抱一坛子酒,走着,走着。他觉着:肩上袋子渐渐重,怀里酒肉阵阵香。郑恩是早就饿了,这会儿更觉得饥肠辘辘。不过,他心里想:再饿也不能在半路上把东西吃了,哥哥知道了是不会原谅自己的。可是又一想,不能吃,能不能尝一点呢?尝可不能算吃。于是那支黑手就“闻风而动”。往袋里一伸,抓了一块猪头肉,“嗖”地扔到嘴里了。不过,在嘴里还没品出味道,就已经滑进肚里去了。于是又一伸手,抓了一把碎牛蹄儿,“唿哧”一声又塞进嘴里去了。刚品点味,未及细嚼,就又无踪影了,口里不停念着:“只吃这一块。”可是每念一遍,就吃一块。走到黄土坡下,那袋子里的肉,已经少去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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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荣、赵匡胤看见郑恩回来了,非常高兴地上前接住。
郑恩:“来来来!快磕头吧!要不然那肉可就凉了!”
柴荣道:“莫慌,磕头之前,要报家业,排齿序……”
郑恩着急道:“哎呀!那么多罗嗦!叫我说,赶快磕个头就算了!好肉放凉不好吃,吃了还要拉肚子!”
赵匡胤道:“不序年齿,怎样排行?谁是兄?谁是弟?你郑恩算老几?”
郑恩道:“很好排。你是第一,我是第二,推车子的排行老三!”
赵匡胤笑道:“柴大哥今年二十六岁。我刚过二十,你才十九岁。怎么能把大哥排在你我之后呢?”
郑恩道:“你敢大同东京汴梁城,你就是老大;我不如你,我当老二;他不会打架,只能当老三。”
赵匡胤道:“顺序依年龄为据,不可胡来!”
郑恩道:“好,好!只要你情愿当老二,乐子跟你当老三也不算冤枉。”
说罢,就把买的供飨礼品倒出,—一放在伞车之上。
柴荣一看,不见香烛,忙问郑恩:买的香烛那里去了?郑恩“啊”了一声,将手一拍道:
“糟!咱只急着买肉,却把买香烛的事给忘了。要不然,就扒三堆黄土,权做香烛好了!”
柴荣道:“说得也是。咱们兄弟,撮土为香,祝告天地,誓结金兰,荣辱共济。”
说罢,一齐跪倒。按顺序,自我表述姓名、身世、生人年月日时。发誓“生同手足,永无谎虚;有福同享,不生异志;若有二心,天神共鉴。”每人又互相拜了八拜,然后就以酒坛代碗,传来递去,吃了个酒醉饭饱,已经天黑,他们三人就在这黄土坡,破窑之中,渡过了这个永远难忘的,最不平常的一个夜晚。
第二天一早,收拾行囊,三人一齐动身,直奔华州而去。一路上边说边走,更觉投机,不知不觉,来到华州东门之外。
倒是郑恩眼尖,老远就看见了那城门外挂有图像,贴着告示,和在锁金桥打架时,那贼头手里那一张一个模样。于是喊道:
“二哥!你看,你的图像在那儿挂着啊!”
赵匡胤一看,果然不错。对柴荣拱手道:
“大哥!朝廷已在各州府县,挂出小弟的图像,缉拿我这个大闹京都的逃犯。若进华州巩怕惹出麻烦,我虽无甚要紧,只是连累大哥三弟,我于心不安。还是就此分手也罢。你们二人在此,将雨伞卖掉,三弟也好回去贩油。我一人将避开大路,绕道过关。再往西去也就是了。”
柴荣道:“二弟说哪里话来!你我兄弟结义时,向天发誓,生死与共,祝福同当。今日怎能置二弟于不顺?”
郑恩道:“大哥的话咱听着顺耳。我那油篓,早已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只剩这根扁担,还贩什么鸟油。从今往后,我就跟着二哥,二哥去那儿,黑娃子就也去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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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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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5-25 09:50
赵匡胤见二人情真意诚,不便再坚持独自离去,于是答应,先在南边山前等候,待柴荣和郑恩进城卖了雨伞,再一同绕山路往西。郑恩不愿进城,要和赵匡胤在一起,后听赵匡胤说是:大哥有病初愈,还要有人拉车,二是不知城内情况,有事可以互相照应,郑恩才答应了。于是,赵匡胤从车上抽出蟠龙棍,郑恩拉车,柴荣架把推着。兄弟三人暂且分手。
赵匡胤远远望着,他二人安全进了东门,这才转身向南走去。走了不远,已到山脚下面。这里有一条上山的小路,小路旁边长着一棵两楼多粗的大柏树,郁郁葱葱像一柄大绿伞,覆盖着一个由三块石头垒成的山神庙。这所小庙,只有三尺多高。一块石头做庙基,一块石头雕成四周墙壁,门窗俱全,另一块大块石锻凿成庙顶屋脊。据传说:华州府东关外,大柏树底下,有三十一座庙,实际上就是这“三石一座庙”的谐音讹传。庙虽很小,看上去香火还十分兴盛。庙前石炉里香灰、纸灰不浅;庙里“有求必应”的红布匾额,挂得也有许多。这一切都表达了善男信女的虔诚和神灵的德威。
赵匡胤把蟠龙棍靠在柏树上,依庙台将身坐下。看着庙门上挂的一块写着“心诚则灵”的红布匾额,暗暗想到:“我赵匡胤今天似乎已无路可走,你若真正有灵,就该为我指出一条去路才是。”清风拂拂,四周寂静无声。于是他又想到:“大概神仙也免不掉杂念私心,面对朝廷八方缉捕的逃儿子,他也就缄口了!”淡淡一笑,侧过身去。
过了一会儿,赵匡胤有些疲倦,正要躺下睡上一会儿,突然有一小段枯枝,从树上落下,砸在他的身上。他翻身坐起,察看四方无人,才又慢慢坐下。他想到大哥和三弟,到城内大会上卖伞,即便顺手,往返也得两个时辰,还是先睡上一会儿,随手把蟠龙棍横倒在身边,头枕涨出地面的树根,便睡起觉来。
他刚要进入梦乡,“叭哒”又一根拓树枝落到了他的身上。他一个滚身,把蟠龙棍握在手中,随即一跃而起。只听后哈哈一阵大笑,走出一人。赵匡胤抬头一看,原来是他。他道他是哪个?他就是在周桥和赵匡胤乱相遇,曾为赵匡胤占过卦的那位算命先生苗训。匡胤十分惊讶,想不到又在此处相逢,他乡相遇如此之巧。二人拱手施礼,就在这店旁坐下。赵匡胤道:
“周桥一别,转眼已近两月,不知先生何以到此?”
苗训道:“浪迹江湖,四海漂泊,来去本无定向。公子在此,莫非等人不成?”
赵匡胤道:“正是。周桥蒙先生指点,一路西行,在路上结识两位好友,他二人到华州办些私事,故而在此等候。”
苗训道:“公子已经大祸临头,不可在此逗留。快快离开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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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道:“大哥、三弟尚未转来,我何以走得!”
苗训道:“你今日是见不到他们了!”
赵匡胤大惊问道:“他们二人出了何事?”
苗训道:“他二人刚到会上,就遇到了华州捕役头目魏明。那魏明一眼便看出,此人就是帮助你这个钦犯得以逃脱的案犯,随即就要缉拿。你那好友挥起扁担,在会上就打起来了。”
赵匡胤一听,站起身来,掂起蟠龙棍就要走去。苗训忙问道:
“公子哪里前去?”
“救我大哥、三弟!”
“此去如同飞蛾投入,岂不是大灾大难?”
“纵然粉身碎骨,也不能置大哥三弟于不顾!”说罢撒腿就走。
苗训急忙将他喊住道;“你大哥趁会上人多,混乱之中已经出了北门。你那三弟一条扁担横冲直撞,也从西门逃走了!你快从此处上山,绕道而行,不久弟兄相然相会。”
赵匡胤听说柴荣和郑恩已经脱险,这才放心,向苗训深施一礼道:
“多谢先生指点,有朝一日,俺赵某时来运转,定当重报。”
苗训道:“天心人愿,不敢图报。公子快快上路就是了!”
赵匡胤谢别了苗训,顺着斜向西南的山路,急急忙忙走去。
苗训望着赵匡胤的背影,在山林间渐渐消失,才转过身来,微笑着嘘了一口气。
第五章 千里送京娘
赵匡胤下棋输掉一座华山,却又拣了一个义妹,不得不奔波千里,送她回乡。小妹妹骑在马上,一会儿说肚子疼,一会儿要解手,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地哭泣,搞得大英雄狼狈不堪。
赵匡胤顺着这条上山的小路,一直往前走去。可是越往前走,越险峻难行。林密革深,坡陡路窄。有时,半边悬崖半边绝壁,必须侧身走过;有时,沟壑纵横山溪当路,还得攀葛附藤。赵匡胤眼看日色西斜,尚未见到一户人家,心中暗想:“这位苗先生,你可为我指了一条好路道,钻进这么一条深山老林里,皇上的通缉也许来不到,而这里的狼虫虎豹,可是也不吃素。山陡林密,人烟绝迹,三天出不了山,可能就要把我的肚子饿扁,后将野兽的肚子填满,岂不真是要‘大难临头’么?”
他正在暗暗思索,忽听山谷深处,隐隐传来一阵笑声。赵匡胤精神为之一振。他想,追上前面人,就摆脱了困境,随即大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深谷里声音传送特别远。大约又走了一里多路程,出了谷口,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片开阔地,中间突兀出现一座不高的石岩,顶上地势略平。有五六亩大小,中间有一株千年古松偃卧,松旁有石桌、石凳,两位耄耄者,坐在石桌旁对奕,有两个童儿正坐在一旁斗草。正可谓:海阔天空觅去处,深山密林有洞天。赵匡胤本来也是个棋迷,在汴梁城算数一数二的棋手,只要一下棋,连吃饭睡觉都忘了。今见二老者聚精会神,心无二用,也就不言不语观起阵来。一老者是俗家打扮,执黑,另一老者是道家装束,执白。黑棋这里挂角,白棋那边大飞;黑棋守中有攻,活泼生动,白棋攻中有守,扑捉战机;黑棋乘空打入,白棋挤压紧逼;黑棋两翼展开,想形成模样,白棋中央突破,轻削积极;白棋虽然在中腹得利,那黑棋也占了边角便宜。看起来两位老者都是高手,一时难分输赢高低。在第九十六着时,白棋走了一步缓手,好黑棋抓住时机,招招进逼。白棋本来有三目优势,最终以半子之差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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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对白棋这一失败非常惋惜,所以脱口而出说了一句:“嗨!这一着,真算臭棋!”
两位老人闻听有人讲话,慢慢抬起头来。赵匡胤这时才看清了老人的相貌:执白棋者道家打扮,两道寿星眉一寸有余,银髯洒胸前如高山飘雪,满头白发,青纂碧簪,脸色红润,牙齿洁白,双目炯炯有神,真可谓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执黑者是俗家打扮,碧睛闪光,满脸苍须,蓝袍青绦,深筒布袜云头鞋。赵匡胤看罢,觉得二老人决非等闲之徒,定是世外高人,深感适才出语不恭,追悔莫及。不过,言由衷发,说的也是实话。
那执白的老者,对他微微一笑道:
“听壮士口气,定是棋坛高手,弈林的行家了!”
赵匡胤心中虽然很自负,而口头上却很宛转,说道:“哪里,哪里!只不过粗知一二。适才出语不恭,望乞道长见谅。”
那老人道:“不必过谦。壮士若不见弃,请与贫道对奕一局,也好当面请教。”
赵匡胤生性自傲,目空一切,在汴梁城又有些名气,觉得取得胜利不成问题,所以,他很爽快地答道:
“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就陪道长奕上三局如何?”
老者道:“好好好!壮士果然爽快,壮士请坐。”
俗家打扮的老人立即让出坐位。
赵匡胤也不客气,马上在对面坐下来,随手抓了一把黑子道:
“清道长猜先。”
那道人轻轻按住,道:“且慢,博奕未开,话先讲明,三局为定;决出输赢。输者输什么?赢者赢何物?谁为见证?”
赵匡胤略一思索,在身上摸出钱袋,往桌子上一撂道:“我若输了,这些散碎银子,全都归你。”
那道人哈哈一笑道:“身外之物,要他何用?贫道不要!贫道不用!”
“那么你想赌什么呢?”
那道人道:“何不赌些东西?”
赵匡胤一听,心中暗想:这个老道,是不是看中我的蟠龙棍了?难道他和蟠龙寺有什么关系?又一想,那是僧,他是道,僧道个家,能有啥瓜葛?于是问道:
“请问道长,你想赌什么东西?”
道人讲;“辟如那山川、河流、城郭、要塞,等等,岂不均可一赌?”
赵匡胤一听,心中暗道:这一老道,看上去像神仙,实际上是疯子,满嘴疯话。他正在想着,老道继续讲道:
“就像咱脚下这华山,岂不也可一赌。如果你输,它就归我;如果我输,它就归你。你以为如何?”
赵匡胤哈哈大笑,心中想道:老道原来是在讲笑话,只不过是要我陪他奕上两局玩玩而已。于是,漫不在意地说:
“可以,可以!请你来猜先。”
老道仍很严肃认真地说道:“咱可是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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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老道回头对那一俗家打扮的老者道:“贤弟!邀你再作个证人如何?”
那另一老者道:“小弟甘愿效劳。”
赵匡胤不耐烦地说:“也太繁琐了!请道长来,快快猜先。”
“不必猜了,你执黑,我执白。”老道说。
赵匡胤有点生气了,觉得这是对他的藐视。在打架的时候,他从来不先出拳,而是让别人先动手,他认为这才算好汉。而今天这一老道,不肯猜子,就把执黑先行的权利让给你,心中哪里肯服,把棋子往盘上一放道:
“不!如其不然,你出我猜。”
老道见扭他不过,抓起一把白子道:
“好吧!你就猜。不过,猜不猜都一样,还是你执黑。来,猜吧!”
赵匡胤越发生气了,心中暗想道:难道你也成了算命先生不成,略一思索,大喊:
“单!”
老道把手一张,棋子落在盘上。赵匡胤一看,糟!两对半,五颗。
老道一笑道:“你猜中了。请吧!”
赵匡胤无话可说,只得执黑先行了。不过,他心中想道:刚才他输了一局,证明他棋艺并不高明,我如今又得先手之利,此局定胜无疑。想罢,以三连星开局。老道也以星位应战。在布局阶段,赵匡胤优势明显。进入中盘搏杀,也还势均力敌。收官时老道捷足先得,以两目半超出取胜。赵匡胤心里好不窝气。第二局,赵匡民开始以小飞守角,取重点防守之势。无奈那老道攻势凌厉。赵匡胤经过顽强抵抗,反复打劫,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这时赵匡胤深深感到了老道的实力。所以,第三局走得十分拘谨,开局就陷入了被动,进入中盘不久就败局已定,只好认输。
老道哈哈一笑道:“失礼了!”
赵匡胤道:“道长棋艺高超,使我受益不浅。”
老道谦虚地连声道:“不敢,不敢!”
赵匡胤道:“请问道长如何称号?”
老道答道:“贫道姓陈,名抟,字图南,道号扶摇子便是。这位俗家是我的契友,碧睛虬髯张鼎是也。”
赵匡胤一听,原来是久闻大名的陈抟老祖。据说无人知其生于哪个朝代,早年得道,已有半仙之体。赵匡胤急忙大礼参拜道:
“久闻祖师大名,今得相会,真是三生有幸。若知是祖师在此,赵某怎敢放肆,适才多有得罪,还求祖师见谅。”
陈抟急忙搀起道:“不敢!赵公子英名,贫道早有所闻。若不见弃,请到小观一叙如何?”
赵匡胤当然是求之不得,领略一下斋饭的滋味更是当务之急,随即说道:
“既访仙山,那就多有打扰了。”
说罢,二老者带路先行,赵匡胤随后紧跟。穿松林,登石阶,循曲径,往蜂顶走去。只见那:两旁松柏参天,树下芳草遍地,不时有麋鹿窜过,猕猴攀青藤嬉戏。不多一时,已到峰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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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传向前一指道:“前面就是。”
赵匡胤定睛一看:仙乡一处,突兀屹立。青阶红墙,临凭绝壁。往里走,层层殿宇,叠叠阶墀。斋房禅洞,鳞次栉比。抬头看:月亮门上面挂着一块横匾,“玄妙洞”三个大字刚劲有力。这时,有一道童迎面走来,向陈抟老祖打了个稽首道:
“斋饭、净室,俱已齐备。”
陈抟道:“领赵公子前去用斋。”
小童道:“遵命。施主,请吧!”
陈抟道:“赵公子,恕贫道不奉陪了!”
赵匡胤确实已经饿得发慌了,跟随小童来到膳房,一阵狼吞虎咽,把端上来的菜饭,一举扫了个净光。
小童在一边问道:“施主还用么?”
赵匡胤道:“足矣!”
小童见他已经吃饱了,就领他到后院去见陈抟。这时,陈抟早已在云房等候。赵匡胤先向道长道谢,即分宾主落坐。寒喧一番之后,赵匡胤便把自己在汴梁,大闹御勾栏,火烧万花楼,锁金桥杀人抗税,如今朝廷在各州府县悬赏缉拿之事,全都讲述了一遍。
陈抟道:“赵公子的事,贫道早有所闻,敬佩,敬佩!不过,时不至,事不济。天下事如同棋枰之形,弈艺之理。你看,一局为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者,阴阳黑白是也。两仪生四象。四象者,四时四方也。四象生水、火、山、泽、风、雷、天、地。可是,当今天地不交,万物不兴,震移本位,祸乱丛生!”
赵匡胤道:“那就求道长指点了。”
陈抟道:“就眼前讲,当是宜避不宜趋。”
赵匡胤道:“宜在何方?”
陈抟道:“潜龙入泽,总在正西,目前唯此为有利,以后由离人坎,龙虎际会,前途方可光明。”
赵匡胤道:“是的,我曾遇到一位苗训先生,也是如此说法。”
陈抟道:“啊!苗训乃贫道之徒也!从这里往北,不远就是穆陵关,穆陵关以西,就是朝廷管不到的地方了。”
赵匡胤道:“多谢祖师指点!”
陈抟道:“谢倒不必。只是那输掉华山之事……”
赵匡胤以为陈抟还在诙谐取笑,也就哈哈大笑道:
“我既然输了棋,这华山归你也就是了!”
陈抟道:“空口无凭。”
赵匡胤道:“难道还要立上一张字据不成?”
陈抟道:“那是自然。”随即让童儿取过文房四宝,置于案上:“赵公子,请吧!”
赵匡胤心想,这个玩笑他是非开到底不成?于是把纸展开,拈笔在手,浓墨一蘸,挥洒流利。上书:“汴京赵匡胤与陈抟老祖对奕,三盘皆输,确认是实。愿以华山抵债,永归陈抟为业。空口无凭,立此为据。”后面又签上了“赵匡胤年月日立”。
陈抟又对张鼎道:“贤弟,你这个保人,也要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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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鼎道:“好,好!咱愿一保到底!”说罢,也在下面签了名。
那陈抟拿了字据,小心叠好收起。匡胤见他如此郑重,肚中暗笑,却不敢出声。他哪里想得到后来他当了皇帝,华州地方官到华山收赋税,却被陈抟拒绝,并拿出赵匡胤亲笔书写的字据为证。地方官无法,只得写了奏章,上报朝廷请示。匡胤这才想起赌棋输掉华山的事来,只好下旨,永远免去华山范围内一切赋税。这事传开以后,好事的人便找到赵匡胤和陈抟下棋的地方,盖了一座“下棋亭”,成为华山一处著名古迹。这是后话。
且说赵匡胤写了字据,就要告辞下山。陈抟看天色已晚,山路难行,故而挽留,要他再住一宿,命童儿带他净房去了。
第二天起身,用过斋饭,赵匡胤背起蟠龙棒和自己的包裹,来向陈抟辞行。走进卧室一看,只见陈抟正在侧卧沉睡。有一童子在床前侍候。赵匡胤不便惊扰,便问童儿道:
“不知道长何时起床?”
童儿道:“师傅一睡,少者三月五月,多则三年五年。不到时间,即是呼唤他也不会醒的。”
赵匡胤一听,便也不再等候了,只让童儿在师傅醒时,代为告辞便了。于是,他别了道童,出了观门,继续向西走去。这一路,到处是山、是树、是山泉、是瀑布。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不但不见村镇,连一个人影也没有。说也凑巧,正在这时,他发现路旁有个岩洞,好像是猎人住过的地方。这儿有天然的石桌、石床。赵匡胤想,就在这儿过夜好了。不过,遗憾的是离开“玄妙洞”时,没有带一点斋饭。而今天跑了一天,还没吃到一点东西。什么时候才能出山?找不到人家怎么办?他躺在石床上,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又走了大半天,仍然见不到一户人家。他实在饿极了,就在路旁采些草果、野菜,胡乱填填肚子。直到傍晚,他确实一点儿劲没有了。常言道:天无绝人之路。正在这时,他发现前面不远,绿荫掩盖处,有几间房子,乍时又振奋起了精神,急忙向那地方奔去。他趟过小溪,爬上陡坡,走到跟前一看,原来也是一处道观,名曰“清幽观”。此观要比起“玄妙洞”,可小多了,不过也堪称雄伟。
他走进观内,四处观望,好像这里的香火并不旺盛。香客稀少,十分冷清。他确实走得太累了,就在大殿门外廊下,往地下一躺,头枕柱礅,怀抱蟠龙棍,呼呼噜噜地睡起觉来。
不知睡了多长时候,耳旁忽然听到有女子哭泣之声。他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抬头一看,天色已经黑了多时。殿内的长明灯,忽闪忽闪地跳跃着,放射出惨淡的黄光。赵匡胤心中暗想:已经这样晚了,观内怎么会有女子哭泣?莫非观内道士为非作歹,私藏良家妇女不成?若真如此,算是尔等恶贯满盈了!于是,他提棍在手,循声向前找去。只见他绕过殿角,顺着雨路向前,在小竹林后一个僻静的所在,有一处小殿宇,殿门紧闭,铁锁衔环。殿内黑呼呼一片昏暗。那凄凄楚楚的哭泣之声,就从这里传出。赵匡胤心中想道:道观乃清净所在,竟藏良家妇女,看起来此观道士,决非良善之辈。于是他大喝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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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5-25 09:51
“呔!观内的妖道贼徒,快快与我爬出来,立即将这殿门打开!若还怠慢,爷爷可要动手拆你们的贼窝了!”
观内道士突然听到这霹雳火闪的叫骂声,一时也迷了方向。也不知是哪位山大王,又跑到观内来了,于是急忙掌灯,向这边跑来。为首的一个老道士,看见赵匡胤手提棍棒,怒气冲冲,早就有几分发怵,忙陪笑脸道:
“贫道不知大工驾到……”
“呸!谁是你家大王?”赵匡胤大怒道。
老道一怔道:“哪你唤贫道何事?”
赵匡胤道:“我来问你,这殿内锁的是什么人?你快说!”
老道暗想,他们可能不是一伙。于是答道:
“是前天那一伙,送来的一位小娘子。”
赵匡胤激然大怒道:“狗贼!出家人清净无为,红尘不染。而你偌大年纪,竟把一个小娘子关在殿中,做出此等非理不法之事,你的良心何在!今日遇见爷爷,是你恶贯满盈。拿命来!”
他说罢,举棍便打。吓得老道连连摇手道:
“慢来,慢来!这么说来,你不是大王?”
赵匡胤随:“大王是什么东西?俺乃东京汴州专打抱不平的祖宗,爱闯祸闹事的太岁,赵家大公子,赵匡胤便是!”
老道一听忙道:“哎呀!原来是汴京城的赵公子!久仰,久仰!完全误会了!”
赵匡胤道:“怎么误会了?”
老道答道:“公子息怒。此女是被两个响马掳来的,暂寄本观,还要我们好好替他看守,如果逃跑或死了,他们就要把清幽观夷为平地!”
赵匡胤问道:“嗯,那两个响马现在何处?”
老道答道:“贫道确实不知。不过,他们不久就要来的。”
赵匡胤道:“岂有此理!快将殿门打开,我要亲自问过。”
吓得那老道士连声应诺,急忙取来钥匙,将殿门打开。那女子在里面听见有人开锁,认为是响马回来了,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赵匡胤手提蟠龙棍,一步跨进殿内,四处寻视,却不见有人。道士随后掌灯,往里又走了几步,只见神道背后有一女子。只见她:
满面泪痕,抽泣声音,偎在墙隅,战战惊惊。犹如梨花遭骤雨,恰似牡丹遇狂风。仔细看,眉若春山,春山逶迤愁无限;眼含秋水,秋水澹淡恨无穷。斜依墙边,比杨妃半醉半醒;不堪梳妆,胜西施宜淡宜浓。正可谓:身材窈窕,体态娉婷。
赵匡胤看罢问道:“你是哪里人氏?为何被锁在殿中?是哪个诱你到此?有什么冤情?只要对俺讲了,我便搭救与你!”
那女子看见赵匡胤言语慷慨,正气凛然,不像贼寇之辈,这才擦干泪眼,先向赵匡胤道了万福,继而问道:
“敢问壮士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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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5-25 09:51
赵匡胤答道:“俺乃汴梁赵匡胤是也!小娘子不必害怕,要依实而讲。俺一定替你作主就是了!”
那女子道:“奴家姓赵,小字京娘,家住隰州蒲县小杨庄,年方一十七岁,随父亲来到西岳进香还愿。不料路遇响马强人,把奴家抢掳到此。”说罢,又放声哭了起来。
赵匡胤道:“我再问你,来到此处以后,观内道士对你如何?”
那女子道:“道长对人十分良善,每日三餐,按时送到,还一再劝俺不可轻生,等待人来搭救于俺。若非如此,京娘早已不在人世了!”
赵匡胤道:“这就是了。道长!适才在下莽撞,多有得罪。还望道长见谅!”
长老道:“无妨,无妨!此乃壮士英雄本色。贫道敬佩!”
赵匡胤道:“适才道长曾经言道:那响马不久还将到来?”
长老道:“正是!”
赵匡胤道:“他现在何处?姓甚名谁?待俺前往会他就是!”
长老道:“那响马来去并无定向。据说其首领有一名叫张广,一名叫周进。那日抢得京娘之后,互不相让。争吵半日,才商定,暂把京娘寄寓观中,再到别处抢得美女,两个响马同时成亲。至今已有多日,故而贫道想着,他等将要来了。”
赵匡胤一听,原来是这样,转向京娘道:
“小娘子不必害怕,由俺送你回家就是。”
京娘闻听急忙跪倒,干恩万谢。
这时赵匡胤忽然发现,那老道在一旁,不做言语,脸色阴沉.似有什么心事,因而问道:
“道长有何心事?因何郁郁不乐?”
长老道:“公于为人,慷慨仗义,令人钦佩。不过,你们走后,那伙恶贼再来要人,此处无有,小观恐伯就在劫难逃了!”
赵匡胤道:“原来因为此事。这倒容易。”他回头举起棍来,“咔嚓”一声,把殿门打了个粉碎,说道:“你可对他言道,京娘又被我这个响马,打破殿门,强行掳去,与你自然也就无关了!”
长老道:“这样甚好,不知公子几时动身?”
赵匡胤道:“明日一早起程。”
长老道:“也好!今晚与公子治酒壮行。”
随即吩咐下去,不多一时酒菜送上。赵匡胤早就饿急了,听说吃饭,毫不客气,不等主人招呼,就大吃大喝起来。老道和京娘也在同桌坐下边吃边谈。
老道讲:“赵公子,贫道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匡胤道:“道长只管讲来无妨。”
老道讲:“公子千里送京娘还乡,义气实在难得。只是少男少女,结伴远行,总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惹得外人议论,岂不有玷公子英名!”
赵匡胤大笑道:“有道是:‘立正不怕影子斜’。俺赵匡胤与心无愧,何惧流言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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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京娘闻听道长之言,心中也有同感。今日和赵匡胤萍水相逢,看起来他是正人君子。可是他内心里,究竟是好是坏,谁能猜得透?万一他在路上起了歹心,又如何是好呢?所以,她趁老道提出这个问题的时机,说道:
“公子送俺,大义凛然,若玷闲言秽语,俺也与心不安。若其不然,我与公子结为兄妹,不知公子意下如何?”几句话,使人觉得京娘是何等的机灵、聪明。
赵匡胤一听,答道:“如此甚好!俺姓赵,你也姓赵。五百年前本是一家人。你我就此兄妹相称便了!”
京娘一听,急忙跪倒在地,道:“如此哥哥请上,受小妹一拜!”说罢就叩了三个头。
赵匡胤急忙擦了擦嘴,上前扶住道:“妹妹,快快请起!”
老道也高兴地连称:“好,好,好!千里同行,如此便可无碍了!”
大家饭已用过,撤席奉茶。当晚,京娘单住一处净室,赵匡胤就和老道在云房过夜。
第二天,用了早饭,就要起身上路了,赵匡胤突然又犹豫起来。他想,千里迢迢,长途跋涉,自己则可,京娘如此娇弱,徒步究竟能走多远?中途累倒又该咋办?正在发愁,忽然观后传来马嘶之声。他心中一惊,暗想,莫非那响马回来了?问道:
“何处战马嘶鸣?”
老道讲:“也是那响马抢来的,拴在后面,要我们替他喂养着,草料全由小观准备。”
赵匡胤道:“这就好了!快快将马鞴好,让京娘妹妹骑上。那贼若来讨要,你就讲被我一同抢去。让他往隰州大道上,找我讨要便了!”老道说:“可是只有一匹,不能共骑。如其不然,下得山时,再觅辆车子也可。”
赵匡胤道:“觅车辆,又要增加许多照顾麻烦。有此一匹马,只要妹妹乘坐。俺是走惯了的。”
那道士也不再多讲。不多时,那匹枣红马已经鞴好牵出。赵匡胤接过缰绳,道:
“贤妹,请来上马。”
赵匡胤扶京娘上是马去,回首和老道一揖作别。
他二人离开清幽观。一路青山绿水,苍松翠柏,鸟语声声、马蹄“得得”。朝行夜住,匆匆赶路。这一天,已经进入汾州境内,眼前已经平坦了许多。走到一个土岗前,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幸好岗前有一家小店。
赵匡胤道:“贤妹,天色已晚。再往前赶路,恐怕找不到住处。就在这个小店里权且住一宵,明日一早赶路,你看如何?”
京娘道:“全凭兄长安排就是。”
于是赵匡胤扶京娘下马,一齐走进小店。那店家倒也殷勤,忙将马接过,让小厮牵到后边多加草料,又拣一个洁净的房间,点燃腊烛,将行李放下。安顿以毕,立即打水洗脸,送来了晚膳。二人一同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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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道:“贤妹路途劳顿,明早还要赶路。把门闭上,早些安歇了吧!”
京娘答应一声,闭上了房门。
赵匡胤看着,京娘将灯熄灭,他才转身提棍走出门去。沿屋外前后巡视一遍,然后回到外厢房,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才推枕睡下。
赵匡胤正在睡梦之中。忽然听得隐隐有马蹄之声由远而近。他翻身起床,手掂蟠龙棍,走到门旁。顺着门缝向外一看,远处一哨人马,高举灯笼火把,直奔这里而来。他想,难道是“清幽观”道长所讲的,那一伙响马追来了?他回身走到京娘的卧室门外,轻声叫道:
“贤妹!睡了么?”
“哥哥何事?”
“外面有事,有为兄在此。不论发生何等情况,你紧闭房门,千万莫开!”
京娘答道:“小妹记下了!”
赵匡胤转身回到门前,那一哨人马已经把这小店团团围住了。灯笼火把照得岗前一片通明。那店家这时吓得不知所措。
二人赋酋跃马来到店前。
一个黄脸的大喊:“店家快开门来!”
一个白脸的大叫:“再不开门就一把火烧他个净光!”
那店家吓得混身发抖,两腿打颤,慌忙上前,打开了店门。道:“大爷,深夜到此,不知是要吃酒,还是要住店?”
黄脸的道:“大爷一不吃酒,二不住店。我来这里要人!”
店家不解地问道:“大爷要什么人?”
白脸的道:“要那骑着一匹枣红马的一男一女。他们可曾在你店中?”
那店家闻听,支支吾吾尚未回答,刚一回头,赵匡胤正站在他的身边。
“那个要找你家大爷,先通名报姓。”
“你是何人?”黄脸的问。
“快快报名受死?”白脸的也大声咋呼。
赵匡胤道:“若问爷爷名讳,东京汴梁赵匡胤便是,你们二位大概就是张广、周进两个狗头了!”
那黄脸的道:“正是你家大王爷爷。你将你家大王奶奶藏到哪里去了?快快交出倒还罢了,倘若牙迸半个不字,叫你刀下做鬼!”
赵匡胤哈哈大笑道:“你们两个贼囚,今日算恶贯满盈了。来吧,那个先来领死!”
那黄脸的道:“小辈竟敢口出狂言,看刀!”举刀便砍,赵匡胤举棍相迎。二人战有二十回合,白脸的大喊一声:“大哥休慌,看小弟拿他!”说着,手端长枪也杀了起来。又杀了二十个回合,两贼看还是不能取胜,忽听一阵锣响,贼众便一齐上前,刀枪并举,大声喊杀,好像汤滚鼎沸一般,灯笼火把围绕这个岗前小店,发疯似的奔跑。一霎时,尘土飞扬,杀声震天。
赵匡胤哈哈大笑道:“贼囚!这就叫虚张声势,藉鬼哭狼嚎之喧嚣,也救不了你的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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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挥舞蟠龙棍。如疾风催骤雨,秋风扫落叶一般。不多时,已经打倒了一片。这时那黄脸的有点发慌,刀法也有点乱了。露出了破绽,被赵匡胤一棍打倒于马下。那白脸的看见大哥已死,不敢恋战,勒马便走。赵匡胤哪里肯放,奋追几步,手起棍落,只见那白脸变成了血脸,眼皮一翻,倒在马下。喽罗看见首领已死,哄地一声做鸟兽散了。
赵匡胤回得小店,看见店家还躲在门后,仍然筛成一团,当即告诉他,贼人已死,不必害怕,继续安分经营就是。这时京娘也已经起身,走出房门。匡胤安慰道:
“贤妹,夜里受惊了!”
京娘道:“哥哥杀死二贼,既为妹妹雪恨,又为地方除了大害。哥哥真乃神勇也!”
赵匡胤道:“乌合之众,不堪一击,何足挂齿!”
说话之间,店家已经备好早饭。赵匡胤和京娘一同用了时将马牵出。赵匡胤扶京娘上马,别了店家,直奔正北大道而去。
从清幽观起身,到蒲县地方,千里之遥。一路上,京娘和赵匡胤,饥同餐,渴同饮,路同行,店同宿,耳鬓厮磨,日渐情生。京娘心中暗想:像哥哥这样的男子汉,大丈夫英雄气概,世上真不多见。又有一副侠肝义胆,同时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若能和他结成连理,一生可谓幸福美满。几次想对赵匡胤当面讲出,愿以身相许的话,可是女孩儿家,终觉难以启齿。
日出日落,蒲县已近。这一天,正在行走,京娘忽然喊着肚痛。赵匡民急忙扶她下马,她说又不痛了,赵匡胤只好再扶她上马。未走几步,她说又痛起来了。要下马方便。赵匡胤又扶她下来。稍顿,她又不想便解了。赵匡胤再扶她上马。反来复去又走了一段路程,来到个地方,半山半岭,荒坡乱石甚多。路左旁有一片灌木丛生的小树林。京娘忽然又说要便解了。赵匡胤向路旁一看说道:
“那边树丛,正好方便。妹妹快来下马!”
赵匡胤刚一伸手,那京娘一翻身就滚了下来。吓得赵匡胤急忙双手托住。京娘趁势倒在赵匡胤怀中。
赵匡胤忙问道:“贤妹,跌着无有?”
京娘道:“有哥哥抱着,那会跌着呢!”
赵匡胤突然感到失礼,忙不迭的将京娘放在地上,道:
“快去快来,也好赶路。”
京娘应声,回眸一笑,向小丛林走去。
赵匡胤牵着枣红马,立于路旁,两眼直盯盯的望着北去的大道。正在这时,忽听京娘一声惊叫,赵匡胤急忙转身向前,问道:
“贤妹,何事?”
那京娘才慢慢地走出来,喃喃道:
“是,是一只小兔儿,从这里跑过去了!哥哥,快扶我来!”
赵匡胤上前搀扶,京娘缓步走出小林,足踹乱草,左摇右晃,尽情在赵匡胤身边磨蹭。赵匡胤将她扶到路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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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妹快快上马,赶路要紧!”
京娘道:“稍歇片刻不迟。适才那只兔儿将俺吓坏了。哥哥不信,伸过手来,摸一摸京娘的心,还在跳呢!”
赵匡胤忙道:“啊!哥哥信得,信得。就在此处歇息便了。”
京娘遂在路旁土坎上坐下。赵匡胤无奈,只好等待,放马路边,依棍而立。京娘见赵匡胤,远远站在一边,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心里不但不生气,反而更觉得他一身正气,胸怀坦荡,真大丈夫也!所以也就更加对他敬佩、爱慕。她一再想把心里话,向赵匡胤全吐出来。可是话到唇边脸先红,脸一红,话就又咽了下去。离家已经越来越近,今天她觉得再也犹豫不得了,若只顾害羞,错过良机,将是终身遗恨。如今,她陷入到,讲又讲不出口,忍又忍不下去的矛盾之中,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急得她呜呜咽咽哭了起来。赵匡胤闻声回头一看,见是京娘啼哭,急忙上前问道:
“妹妹,因何啼哭?”京娘不语。
赵匡胤又问道:“贤妹是否累了?”
京娘微微摇了摇头,仍然不语。
赵匡胤又道:“啊!莫非是病了!”
那京娘仍然摇头不语。
赵匡胤道:“贤妹究竟有何心事?只管给为兄讲来,为兄替你做主就是!”
赵匡胤不问则可,经他一问,那京娘泪如断线,反而哭得越发伤心。赵匡胤暗想,刚才还是好端端的,是谁惹她如此伤心?于是问道:
“妹妹莫哭,只管对为兄讲来,是哪个惹你如此伤心?”
京娘见他一再追问,况且事已至此,不如撕下面皮,一吐为快,于是突然抬起头来道:
“就是你!”
赵匡胤非常惊讶,问道:“啊!为兄我怎么惹妹妹你伤心了呢?”
京娘道:“哥哥对俺恩深义广,千里迢迢送俺归来。京娘虽得与父母团聚,可是和哥哥就要分别了。每想至此,肝肠寸断。故而伤心落泪!”说罢,泪如雨降。
赵匡胤道:“啊!原来如此。妹妹不必伤心,哥哥去后,他日有便,一定前来看望于你就是。”
京娘道:“难道不能永不分离么?”
赵匡胤道:“常言道:‘送君千里,总有一别’。妹妹不必如此伤感,快快上马就是。”
京娘道:“哥哥,妹妹还有话讲。”
赵匡胤道:“请讲!”
京娘道:“妹妹乃深闺弱女,从未远行。只因随父西岳进香,才陷入贼手。若无哥哥相救,小妹只有九死而无一生。今得与父母团聚,全仗哥哥千里相送。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知恩不报,何异猪羊。倘若哥哥不嫌京娘丑陋,妹妹情感觉捧茶端水,铺床叠被,终身侍奉哥哥,以报大恩于万一。不知哥哥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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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先是一震,继而一想,一个女孩子家,此话出自真心,不便责怪,且抑愠怒:“贤妹何出此言?你我萍水相逢,原无瓜葛。仗义救人,君子本分。些须小事,安求图报?况且,你我同姓,难以为婚。已结兄妹,岂可乱伦?今出此言,难道不怕被人耻笑?”
京娘闻言,羞得满面通红,半晌无语,最后才又慢慢抬起头来说道:“哥哥且莫生气,京娘并非轻薄苟贱之辈。只是哥哥救我,恩同再造;弱体余生,哥哥所赐。妹妹除以此身之外,别无报答。不敢为妻做妾,只求充奴当仆。能终生伏侍于哥哥身边,俺死也心甘!”
赵匡胤一听勃然大怒道:“这是那里话来,俺赵匡胤乃铮铮铁汉,立地顶天。仗义救人,并无邪念。若依你之言,俺杀奸除恶,是为了夺美;千里相送,便成了私情。私情相送,夺美争风。真心化为假意,赵某与强贼相同。如此以来,赵匡胤岂不身败名裂,惹天下豪杰耻笑么?”
京娘听罢,十分感动,忙道:“哥哥息怒。小妹无知,只想将恩图报,并未顾及置哥哥于此恶境。还望哥哥恕小妹无知之罪!对哥哥大恩,今生无以补偿,只好来生结草衔环相报了!”京娘说毕,双膝跪倒。
赵匡胤上前扶起:“妹妹不必如此,快快起来上马!”
自此以后,京娘更加尊敬赵匡胤。赵匡胤也对京娘加倍爱护、照顾。不多天,他们终于来到了京娘的家乡小杨庄。那赵员外听说女儿回来了,真是喜出望外。京娘一见父母,不免大哭一场,把被贼抢去寄寓道观之中,幸遇赵大哥相救,中途又杀了贼寇,千里迢迢送女儿还家,从头至尾讲了一遍。那赵员外叫人杀猪、宰羊,大摆筵席为英雄接风洗尘,酒席筵前对赵匡胤仔细观看,见他确实是一表人材,英雄气概。千里相送,如此仗义。一路上与女儿昼夜相处,少年少女岂能无情,不如将女儿许他为婚。他想赵匡胤定会答应。
岂料他一提此事,赵匡胤大发雷霆,拂袖而起,拉马出门,直奔西南,扬长而去。
第六章 落难的好汉
柴荣病倒旅店,囊无分文,让郑恩去卖仅剩的一辆破车,郑恩却把车推到街上换酒吃了。然而,天无绝人之路,面前突然冒出两个人来,一个是后来名满天下的大将军曹彬,一个是袅袅亭亭,而又粉面含威的符小姐……
前面说到柴荣和郑恩,到华州大会上去卖伞,被华州捕役头目魏明发现,打了起来。郑恩挥动铁扁担撒起欢来。口中不住的骂道:
“驴毬入的都来吧,乐子赏你们铁扁担吃!”
他边骂边打,边打边走,从南门打到西门。魏明大声喊道:“快关城门,休让这个黑贼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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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恩一看要关城门,而且华州的兵越来越多。心想叫他关住门打可要吃亏,于是大喝道:
“驴毬入的,仗着人多欺侮外乡人,这算什么本事,有种的跟爷到城外比个高低!”
说罢,扁担一挥,一下一个,将两个关门的兵了打死,大步冲出了西门。那魏明一看那里肯放,拍马追出西门。郑恩一看这小子真追来了!突然回身大叫道:
“你小子别送了,回去吧!”
由于追赶得急,郑恩突然回身,挥起了扁担,那魏明躲闪不及,一下正中脑门。只打了个脑浆迸裂,死于马下。众捕役一看头目死了,谁还冒死向前追赶,只是虚张声势的叫唤,可谁也不往前上。郑恩拖着扁担,一面跑着,一面不时的扭回头,骂一句驴毬入的”。转眼跑得不见影儿。
那柴荣乘着大乱,一直往北边跑。雨伞损失大半。因为有的付了钱,有的没付钱,有的在混乱之中被人浑水摸鱼的拉了去,出了北门,就剩下他和一辆空车。他现在只想,三弟怎么样?是否能逃出去!二弟正在南山角下等待,应该赶快去告诉他快快走开。正在思索,忽见一个老道,手持算命布招迎面而来。他正要转身走去,被老道叫住。他想,这些卜者,多是骗人财物的,我还是远他而去。可是这老道却说是分文不取,一定要送他一卦。他无奈,索性由他胡诌几句算了。那老道却要他先说一个字,然后就这个字测讲,这叫“测字”。柴荣没多加思索,脱口而出说了个“路”字。那道人道:
“啊!你是问路的。一句话,路在天地间。”
柴荣想,这不是废话么!
那道人接着说道:“天地间万事万物,均由一个字就可以概括,那就是‘变’字。阴阳不断变化,而万物生焉!无路可行则变,变则通,通则达,达可久也。”随后又自言自语的念了几句顺口溜,道:“大祸临头,不可久留,昆仲相聚,宜在澶州。”说毕,转身扬长而去。
那柴荣对老道的话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听到那最后一句,心中猛地一震,忽想到有一个姑母家住澶州,还听说姑父当过澶州防御使,只因路途遥远,已经多年没有来往。难道自己投奔那里,才能一伸壮志,图个出人头地吗?接着又想,自己孤身一人,好不容易结义了二个好兄弟,为了自己,不惜出生入死,现在正在患难之中,焉可抛下他们不管,既已约好往西,他们如何能反向东去澶州之理?老道的话决不可信。想毕,还是往西寻找二弟三弟为好。于是他便由北城绕了个大弯,转向西行。
自从过了华州城,天气就越来越阴沉,行人们纷纷回家躲雨,一阵冷风吹来,柴荣不由打了个寒战。抬头四下一望,在荒郊野路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他不敢向华州城那方面走,总想离得越远越好。又走了二里多路,刚拐过谷口,忽听沟坎下边有人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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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等我来!”
柴荣探头往头一看,原来是郑恩,正在下面出恭。柴荣嘘了一口气,放下一串心肠。暗想刚才那老道定是胡扯,这不是兄弟又相会了吗?想着,郑恩已从沟中爬了上来。
“大哥,我以为你还在会上,怎么,伞已卖得这么干净了?”
柴荣道:“卖得倒是干净。有的给了钱,有的不给,有的被人趁乱捡走了。”
郑恩两眼一瞪,发怒道:“那个驴毬入的不给钱,俺找他算帐去!”
柴荣道:“算了,算了,只要你没被官兵捉去就好了,几把伞算得了什么。”
郑恩道:“二哥呢?”
柴荣道:“原说在南山脚下等咱们,一同往西,大概还在那儿。”
郑恩道:“那么,咱们去南山下找二哥去吧。”
柴荣摇头道:“去不得!官兵正在捉拿你,往回走岂不是自投罗网?再说你二哥要听到城内有变,恐怕也早离开那儿了。”
郑恩道:“那怎么办?”
柴荣道:“原说好一同往西,他找不着咱们,必然会往西来,咱们就往西走,说不定能碰上。”
二人计议已定,柴荣便推起空车往西走,郑恩却空着手在前边跑。不一时,又下起雨来。柴荣道:“天色已晚,又下着雨,且先找处客店,弄些吃的,明天一早再赶路不迟。”
郑恩一听说弄吃的,马上就不跑了,说道:“大哥说得对,弄些吃的,填一填这肚子。适才也觉得里面难受,还没想起是什么情由,经大哥你这么一说,俺真是一步也不想走了。”
柴荣这才喘过气来,道:“你看前面就是个村镇,咱们就在那里住下便了。”
二人急步向前,来到镇上,找到一家客店。店小二殷勤接待,进入客房,把淋湿的衣服脱下,拧于,又生了一堆柴火。柴荣烤起衣服来。
郑恩道:“大哥,衣服湿了穿着倒凉爽,还是先填肚子要紧。”
柴荣道:“那就让小二先送两碗粥来。”
郑恩道:“大哥,那稀粥怎能填饱肚子?就是灌饱了,三泡尿就又光净了。还是打上几斤面饼,擀上一锅汤面,才能吃饱肚子。”
柴荣道:“就依贤弟,吩咐小二准备去吧!”
那小二答应一声就置办去了,不多一时,端来两盘大饼,一锅绿豆面条,还有辣子、香醋。郑恩一看,高兴得眉开眼笑,手舞足蹈,也不管柴荣吃不吃,抓起饼子就往嘴里填,盛了一碗面条,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只见他一边吃饼,一边吃面。不多一时,盘底朝天,一锅面条也一口不剩,这才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对柴荣说道:
“大哥,这面条又酸又辣,味道真不错,你怎么不吃一点?”
柴荣道:“你先吃饱,剩下来哥哥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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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恩道:“啊!你还要吃啊!那就叫小二再送一些来好了,这锅里没了!”
小二闻听一惊,心想这黑汉是什么肚子?两个人的饭,他一个人吃光了。于是又赶紧烙饼、擀面,热蒸蒸地又端了进来。
柴荣这时烤干了衣裳,披在身上,可仍然觉得有点冷。端过来酸辣面条,尝一口,觉得还不错。喝了一碗,又吃了一块饼子,便把碗筷放下了。
郑恩道:“大哥,怎么不吃了?”
柴荣道:“我已经饱了!”说着又呕吐起来。郑恩连忙扶住,替柴荣捶背,说道:
“哎呀!看来大哥你是真吃饱了。还剩下这么多怎么办?干脆我来把它装下去吧!”说罢,抓起饼子就又吃了起来。直到盘中讲、锅里面,又一点不剩,才把嘴一抹,放下了筷子。
小二收拾去锅碗盘碟。天已经黑下来了。兄弟二人收拾床铺,倒下便睡。窗外的雨还在滴滴沥沥下个不停。
柴荣反来覆去不能入睡,感觉身上难受,心里发冷,口中干涸,干呕了一阵。他叫了几声“三弟”,可是那郑恩躺倒就鼾声如雷,哪里听得见。他正正折腾了一夜,天蒙蒙亮时,才稍觉安定一点,渐渐闭上眼睛,刚要入睡,忽然听到郑恩大声呼叫:
“大哥,快起来吧!雨不大了,早点赶路找咱二哥去!”
柴荣睁眼一看,天色就是已经亮多了,慌忙翻身坐起,可是只觉得一阵眩晕,一头便栽到了床下。郑恩慌忙上前扶起,道:
“大哥!你好呓症哩!大人还掉床!”
柴荣道:“为兄不是呓症。前些日子害病还没十分恢复,昨日又经雨淋,怕是旧病又复发了。”说着又呕吐一阵。
郑恩道:“那我去请郎中来,给大哥看病。”
说罢,转身便去了。不多一会,请来一名医生,在本镇是很有名气的,姓刘,绰号刘一帖。据说一般病症,一剂药痊愈。即使重症,三五剂也就好了。那刘一帖进了客房,在柴荣对面坐下,先察颜观色,又看了舌苔。见他四肢冰冷,身发高烧,唇干舌枯,神浮气虚,又轻按手腕切脉一番说道:
“尊兄贵恙名谓气倒伤寒。积时已久,由表及里,病情不轻。虽无性命之忧,也恐难即刻痊愈。”
郑恩道:“那你就好生医治,倘若治不好,我就要你赔我一个大哥!”
柴荣道:“三弟,快莫胡言。先生岂有不尽心之理?快借笔砚来,请先生处方。”
刘一帖道:“要彻底治愈,不可忘求一剂除灾。先用两剂,这叫投石问路。”
柴荣道:“依先生之见,方用何剂?”
刘一帖道:“高热不退,汗出不解,心中痞硬,呕吐频频。方用大柴胡汤主之。”随即开了药方。
柴荣让郑恩从钱袋里取出三钱银子,付了刘一帖的脉礼,又取些银子到药铺取药。不多时,药取回来了。由店家借得药锅,交待郑恩守炉旁煎药。等到煎剩八分,即可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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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恩道:“这事容易,不须噜嗦!”即往药里加入清水,放在炉上,守在炉边,看着那药渐渐的沸起来了。
像郑恩这种人,火爆脾气,打架的时候,他是越打越来精神,一闭起来,他就没劲。呆在炉边没有多久,他就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接着就又呼呼睡去。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被一股焦糊味薰醒了。睁眼一看,糟了!那锅里的药已煎干,黑烟直冒。急得他直跺脚。没办法,只好再加点水,又煎了一会儿,倒入碗内,给柴荣端去。
“大哥,快吃药,一吃就好。”
柴荣道:“快拿来我用。”他接药在手,刚啜了一口,觉得糊味太大,问道:“三弟,这药怎么这么大的糊味?”
郑恩道:“这就对了。刘一帖刚才讲这药叫什么‘大柴胡汤’。自然是糊味越大越地道。”
柴荣喝了以后,郑思接着煎了第二剂。这一剂倒没有再打瞌睡。
郑恩是个坐不住的人,哪能整天守在床边,每当柴荣睡着的时候,他便溜出去闲逛。在钱袋里摸几钱散碎银于,到外边酒楼上吃上一顿,在外边吃饱,晃晃悠悠回来倒头便睡。就这样一连多日,钱也快化光了,柴荣的病还是不见好。郑恩想,大哥的钱袋空了,买药怎么办?自己现在也不卖油了,这根铁扁担也无甚用项,干脆卖掉算了。于是他就把扁担拿到街上叫卖,谁知在街上喊叫半天,并没人问津。原因是这种扁担,本身重量就百余斤,谁愿意多费这等气力。最后,在一家铁匠炉里换了几两银子。就这样,取药、喝酒,又对付了几天,柴荣的病稍轻一些了。这天,让郑恩把他扶了起来。刚坐一会,那店家手拿着帐簿走了进来。来到柴荣床前,恭恭敬敬地说道:
“柴客官,小店本小利薄,二位来到时间也不短了,是不是把这段的房钱、饭钱先清算一下。”
柴荣满口答应,说是应当清算,叫郑恩把钱袋取来,郑恩说道:
“钱袋倒有一个,这里面哪还有银子!”
柴荣惊讶道:“除了抓了几剂药。店里的房钱、饭钱还未支付,银子都到那里去了?”
郑恩呐呐半晌道:“在外面酒楼上吃酒,全都是不肯赊给的。我有啥办法!”
柴荣一听非常生气,说道:“什么?卖伞的钱全叫你给喝酒用了?”
郑恩把眼一瞪道:“那怎只是卖伞的钱?连俺的扁担也卖给铁匠铺子了!”
柴荣听了更气,说道:“怎么不把你也一块卖出去,换酒喝?”
郑恩道:“俺不是没人要么?”
柴荣气得要命,可有什么办法?只好央求店家宽容。那店家眼看着脚底下刨不出金子来,也只好说几句排场话,安慰几声,安心养病,然后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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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荣道:“三弟,你看眼下,货也卖完了,钱也花完了,店里还欠着房钱、饭钱。除了你我,咱只剩这辆车子可以抵债了。若其不然,你把它推到街市上,卖上三五百文,一来还了店钱;二来还可以做些盘缠。为兄病稍好些,咱们就好动身了。千万不要再吃酒。”
郑恩道:“大哥说得极是。俺记下了。”
郑恩随即推起车子,走上街市卖车去了。他想:大哥交待可卖三五百文,我如果能卖六七百文,岂不还可以在酒店美美地喝上一顿么?”于是便高喊:“卖车,卖车,七百文就卖。”谁知连问一声也没人问。他只好降低价钱,大喊“六百文就卖。”又走了许多路程,还是没有人答言。他不得不喊“五百文”,“四百文”,“三百文”。一直喊到口里发干,肚子发饿,太阳快要落山了,还是一个人问也没有。这时他正走到一家酒店门。那刚出锅的猪头肉,香气扑鼻,火炉上酒筛子里,不断飘过来那陈年老窖的曲香。郑恩哩的涎水忍不住往外流,想离开,可实在是一步也走不动了。
酒店掌柜看见他在犹豫,急忙招徕,向他喊道:“客官坐吧!想吃些什么?陈年老窖刚开坛,五香猪头才出锅。耳朵、口条,任挑任捡,热酒暖胃,现喝现筛。四两?半斤?快坐,快请坐!”
郑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委实一文也无有。可是身不由己,还是在桌旁坐下来了。
那掌柜实在殷勤,忙到跟前,递上手巾把,满脸陪笑地问道:“客官,要点什么?”
郑恩道:“猪头肉二斤要肥一点,好酒来一斤热的。”
掌柜的大声喊道:“好酒一斤筛热,猪头肉二斤,醋蒜调拌,挑肥的!”那边跑堂的小二应声。不多一时,酒菜送上。那郑恩没等小二把盘子放到桌上,就伸手先抓了一把,往嘴里一填,连声称好。不多时,酒菜净光。俗话说:吃半饱比饿肚子还难受。郑恩这时觉得,这一斤酒把酒瘾给逗起来了。不再来一斤压一压,实在难以忍受。于是,就来了一个“一不做,二不休,摔烂葫芦洒了油。”喝!叫店家一次又一次添酒加菜,直喝到昏天地黑,才站起身来。这时他觉得天旋地转。
那掌柜的满以为这是一位大主顾,笑容满面走过来道:“客官喝好了吧!您这是陈年好酒六斤、猪头肉八斤半。一共合银一百六十五文。”
郑恩道:“先记帐上。”
掌柜道:“记帐?小店从不赊账。再说,我们也不知道你姓甚名谁?我们找谁讨帐去?”
郑恩道:“我姓郑,叫郑恩,小名黑娃子,找不到我,找我大哥也行。对,这车子是我大哥的。干脆咱顶了酒帐算了!”
掌柜的看他确实拿不出钱来,这车子虽然不算太新了,可卖一百多文还值,于是也就不再多说。他已经醉了,多说也无用。让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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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恩踉踉跄跄回到店房。那柴荣正在等待得万分焦急,生怕他又惹出什么麻烦来,一见他回来了,心里松了一口气,问道:
“三弟回来了!车子想必已经卖了!”
郑恩道:“卖了,卖了!”
柴荣道:“不知卖了多少钱?”
郑恩道:“大哥,那破车子,卖钱是没人要的。我从午时叫卖到黄昏,连间也无人问。可肚子饿得直叫唤,所以,我就把它换得酒饭,填进这肚皮里了。”
柴荣不听此言犹可,一听说他把车子换成酒饭吃了,好象当头一霹雳,只觉轰的一声,头晕眼花,混身发抖。歇了半晌,才开口骂道:
“你这个该死的酒鬼!只剩下这么一辆车子,你又把它换酒吃了!如今,我卧病在床,身无分文,你却只顾自己肥吃饱喝,哪管别人死活,象你这种人,哪里还算是朋友?哪里还有半点兄弟情分,你给我滚!我不要你伺侯我,你滚得越远越好!”
郑恩一听柴荣骂他,叫他滚,心中大怒,气得两只醉眼更红,黑脸发紫,咬牙切齿地骂道:“好哇!你个卖破伞的。你以为乐子离不开你!你的一辆破车算什么?你的车是木头做的,俺的扁担是铁的,不是也卖吃了!你叫我滚,好!你无情,我也无义。从今个起,你东我西。中间撒泡尿,各走各的道!”他说罢,气呼呼地走出了店门。
黑呼呼的天,昏沉沉的路。在这个没有月光的夜里,他也不知道走了有多远。他心里想:我往那儿去?去找二哥。二哥在哪儿?关西那么大地方,谁知道他在那一块?这么一想,他觉得有点走不动了,在路旁一棵大树下面,背靠大树坐了下来。这时天还没亮。
再说那柴荣看见郑恩气呼呼地出门走了,心里更觉气恼。他害的病名谓“气倒伤寒”,此病最忌动怒。所以,一见气病情突然加重,卧倒在床,滴水不进了。这一来,可吓坏了那店家。店家想:倘若他死到店中,先不讲会不会惹出官司,就只说埋葬他,店钱、饭钱一概一笔勾销,还得再给他花银子买棺材。所以,那店家跑到荣柴床前叫道:
“柴客官,你可不能死!你要一死可就把我给坑苦了!”
说来也是柴荣命不该绝。在这位店家的照料下,逐渐好起来了。过了半个多月,他已经能下床走动。这一天用过早饭以后,想在外面坐一坐。那店家笑嘻嘻的迎面走来道:
“柴客官,你的面色可是好多了,身体也慢慢强起来了!今后打算如何经营度日?”
柴荣长叹一声道:“老店东,这些时,我也在思想。这一场病使我困窘到如此地步。货物没有了,银钱也磬尽了,就剩下一辆破车,也被我那不义的义弟换酒吃了!若非店东大恩大德,百般照顾,哪还有我的命在。如今我已经分文皆无,何敢再谈什么经营?有意投亲,可又远在澶州。欠店东的房钱、饭钱尚无力偿还,哪里有路费盘缠前往。”说罢,不禁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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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店主一听,心里想,只要你有去处。我就得赶快“送瘟神”。你欠我店钱反正是还不了,继续住下岂不越欠越多。我破点财,总比让你死在这里好。财帛落空,屋里再留个野鬼,那更不合算。于是,忙问道:
“那有什么难处!不知令亲在澶州做何营生?若也是卖伞的。再打辆车子也甚容易。”
柴荣道:“我的亲姑家在澶州,姑夫原来是澶州防御使,多年没去,不知如今情形。”
那店东一听,吓得伸出舌头,缩不进来。心想:乖乖,他是大帅的侄儿!休看他眼下窘迫如此,一旦飞黄腾达,可要比我这店要阔气得多。能结交一位像他这样的客人,将来谁不会吃亏。于是说道:
“那太好了!澶州既有令亲,还是赶快前往投奔。至于欠下的房钱、饭钱,还有我代你垫付的药钱,都算小事。日后,你兴旺发达,你还能忘了我,那时再还不迟。只是这里距澶州路途遥远,没有千里也有八百,这路途旅费如何筹措?”他满望柴荣能再攀出个路近一点的官亲来。
柴荣道:“正是如此,所以在下多年也未投亲。此外别无门路了。”
那店东听了,十分失望,皱眉沉思了一会,又说道:“公子既无本钱作生意,不知可有什么特长技能,倒也可以当作谋生之道。”
柴荣道:“可怜,在下自幼在家读书,有时练练刀枪拳脚,百工技艺哪里学过一样,却无什么技能在身。”
店东道:“既然是读书人,想必会写字,如字写得好,也不失为一种技能。”
柴荣微微一笑,说道:“这倒勉强可以凑合。”
店主道:“那么请客官试写几个字看看。”
说毕,邀柴荣进入帐房,推开笔砚,找出一张纸,让柴荣试笔。
那柴荣虽然久病元气不足,但是对写字仍是轻车熟路,饱蘸浓墨,略一沉思,用笔一挥而就,写了一首唐诗: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候家。
果然气魄宏大,龙飞凤舞。
店主看了以后,不由满面堆笑,说道:“真真想不到公子的字,写得如此漂亮,有这一手好字,还愁什么生活?不瞒公子说,这镇上及周围几十里的村落,谁家有红白喜事,要请人书写对联什么的,都要来本镇,请一位教私塾的于老先生写字。不料前二个月,于老先生病故,便没人能写,百姓们颇感不便。现在公子有这笔好字,只要我略加宣扬,不愁没人找上门来,每次都可挣上几十文润笔。何况客官这字,不仅能写喜对,就是商号招牌也能写得,那润笔更高了。不出几个月,不但生活费有着落,还清小店饭钱,就是投亲路费也不在话下了。”
店主滔滔不绝说了一番,越说越高兴,仿佛天上掉下来一个财神似的。柴荣听了也自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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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中午,店小二送进饭来,柴荣一看,平日那些顿顿稀粥咸菜不见了,不仅送来大碗的青菜豆腐粉条,还加了一盘炒鸡蛋,柴荣想到那掌柜的话必然不假,才有此变化。生活有了着落,也便放下心来,安心养病。
哪知,才过了二三日,这天只听店门外一阵喧哗,只见一队官兵,簇拥着一个青年军官,在店东陪同下,大踏步地走了进来,柴荣透过窗眼看去,只以为是官兵前来搜捕他,不由吃了惊,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那青年军官用眼四下环视一遍,好象满意的样子,扭头向掌柜道:“这里现住多少客人?”
店东道:“这里东来西往的地方,过往客商多是晚来早走,长住的客人却没几个,只有二三位客人收山货的客人在此。”
那青年军官道:“既然如此,让他们搬到别家旅店去,限半个时辰内走完,从现在起打样,不得再接待任何客人,这店我们包了。”
店东听后,给了一下眉头,吞吞吐吐地道:“当然可以,小的立即吩咐他们搬出。”
他顿了一下,又说:“不过,这里有位客官,身染重病,在小店已住有月余,目前病尚未愈,又身无分文,全靠小店做善事,留他下来,如果搬走,又谁家愿收留?”
他生怕柴荣这个刚发现的财神爷从手中跑掉。
那军官摇头道:“不行,只一个人,先安顿他去别的地方住上一、二日,待我们走了,再让他回来。”
店主犹豫半晌,用商量口气说:“这位客官确实病重得不能出房门,不会碍军爷的事。再说他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因遭战乱,家破人亡,才没落异乡。听他说他还有一个姑丈,现任澶州防御使,请将军看都是一殿之臣面上,留他住在这里吧。”
那军官本来不满店主的唠叨,当听到他说,那客人有位姑丈任擅州防御使时,不由一怔,脸上出现一阵复杂表情,问道:
“那客人姓什么,他姑丈又姓什么?”
店东道:“客人姓柴,他姑丈姓名倒不曾问过。”
青年军官道:“既然如此,我去看看这位客人,他住在哪里?”
店主指了下东房道:“就是那一间。”
青年军官,也不待店主引路,一径推门进来。
柴荣半躺在土坑上,对院内对话已听得十分清楚,这时见那军官走进房来,慌忙挣扎着要坐起身来。
那军官抢上前二步,把柴荣按下,说道:“客官重病在身,不必多礼。”
说毕,又道:“听店东讲客官病重,特来探视,不知客官高姓大名,仙乡何处,为何流落在此?”
柴荣道:“在下姓柴名荣,字君贵,邢州龙冈人,因契丹兵南侵,全家在战乱中罹难,小可侥幸逃得生命,流落这关西地方,已有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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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军官道:“不知客官令尊名讳,曾任过官职吗?现在何处,家中还有哪些亲人?”
柴荣道:“家父讳守礼,以教书为生,却不曾作过官,那次战乱之后,在下曾潜回家乡,只见家中房舍已成焦土,询问乡人,才知道全家人都被乱兵杀死,因我无家可归,为生活计,帮助一关中客商运货,才得到此,以贩卖雨伞为生,不幸又患病,家中再无其他人了。”
那军官沉默一会,叹口气道:“实属不幸,不过适才听店家说客官尚有一姑丈,在澶州做官,又是何姓名,为何不去投奔?”
柴荣道:“敝姑丈姓郭名威,曾任澶州防御史,只是多年不通音信,也不知现在是否还在那里,加之关山远隔,旅途艰难,所以一直未能前往。”
那军官点头道:“请安心休息吧,小将待会再来。”回头对跟进来的店东说:“这客官可以暂不搬走,其他房客一律限半个时辰内出店,各房间立即打扫干净,更换被褥用具,并且准备洁净饭食,不得有误。”
说毕,向柴荣一拱手,转身出来,吩咐手下士兵,协助店主打扫环境,自己便带了三个骑兵出门,飞马而去。
柴荣这时,已经知道不是官兵前来追捕自己和郑恩,便放下了心。只是心中纳闷,不知道这青年军官为什么盘问自己身世。日已西斜,才见那些士兵纷纷走出店门,排队迎接,只见几辆马车直驶入店门内停下,首先从马车上跳下来几个丫环,扶出一位丽人,然后簇拥着,进入上房去了。
柴荣从窗隙中瞥见,暗想道:“怪不得这里要驱逐旅客,原来有官家内眷经过投宿。”正在想着,只听门外喊一声:
“柴公子,你看谁来了!”
声音未了,那青年军官已经走进屋来,闪身站在一边,随后,又踱进一个文职官员来,只见他身穿大红官服,头戴软唐巾,三绝长髯垂拂胸前,年纪在五十开外。
柴荣定眼向那官员看了一下,不由惊愕得张大了嘴巴,猛地跌跌撞撞跳下床来,扑上前去,跪下抱住那官员的双膝,喊叫道:“爸爸,爸爸!”
原来那官员正是柴荣的身生父亲柴守礼。
柴守礼激动得用发抖的双手捧起柴荣的脸,呆看了一会,不由老泪横流,咽呜地说道:“果然是吾儿,老天有眼,不想在此又得重聚。”
他把柴荣挽了起来,说:“孩子你受苦了,病这么重,快快先上床休息,咱父子慢慢地聊吧。”
旁边那青年军官慌忙过来,把柴荣扶到床上,让他卧下。柴荣却无论如何不肯躺下,只好抱来被褥,挡在柴荣身后,让他半斜着倚床坐下。那柴守礼抹了抹眼泪,在靠桌的椅子上坐下,才动问柴荣这几年经历,如何流落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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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荣把这几年的情况简要述说一遍才又问:“孩儿在兵乱后回家打听,听说全家人都已遭难,不料今日又得见大人,莫非是过去传闻不确吗?”
柴守礼道:“全家确实遇难了,你母亲和你媳妇刘氏,都被契丹乱兵所杀,为父也被砍伤胸臂而昏迷,后来苏醒,侥幸未死,乘夜逃入西山,幸遇一个相识的和尚,把为父藏入深山养伤,好了以后,契丹兵已退走,这才回乡探望一次。乡邻人见我还活着,都吃了一惊,才告诉我孩儿曾回家一次,误以为全家人口都已遇难,房宅烧光,便跟一个关西客商走了。为父想一时找你不易,家园又毁,所以便投奔澶州你姑母处,一住就是三年。所幸你姑父待我甚厚,给我一个参议名义,领一份官俸。中间为父多次托往来关西的人,打听吾儿消息,都没有结果。后来你姑父升为枢密副使,这次因为河中、京兆、凤翔三个节度使纠兵叛乱,朝廷拜你姑父为兵马大元帅,领十五万大军,分南北中三路,前来平叛。上月已将河中的李守贞击破,李守贞自杀;京兆府的赵思绾自知抵挡不住,也投降了。现在你姑父正统兵往京兆府进驻,准备征讨凤翔。为父这次随军西来,目的是想寻访孩儿。可是你姑父说,可以由他下令各州府查访,而让为父和这位曾将军一同护送符小姐回澶州,却不料会在这里与孩儿相遇,真是老天赐恩啊!”
柴荣听了,才明白个大概。这时,那青年军官又走上前来,重新和柴荣见,说道:“末将曹彬,现在郭元帅帐下任侍奉官,这次元帅派我随同柴老先生一同护送符小姐回澶州,在这里却与公子巧遇,正好父子团圆,一同回乡,真是大喜事啊!”
柴荣道:“两军征战,兵荒马乱之中,如何又冒出一个符小姐来?”
柴守礼道:“符小姐乃是叛贼李守贞的儿媳,被你姑父收为义女。因军营中携带不便,从穆陵关渡过黄河后,你姑父拨兵五百,让我们抄捷径往华州大路,经西都洛阳回澶州去。如果我们随你姑父先到京兆府,再从大路东返,岂不与吾儿错过了吗?”
说毕,哈哈大笑。
柴荣听了,越加疑惑,说道:“既是叛将儿媳,如何又被姑父收为义女?”
曹彬道:“符小姐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这说起来话长,此事末将知之甚详,不过现在护送队伍刚到,需要安顿晚饭和士兵住宿问题。且待处理完毕,再抽空向公子详谈吧。”
说毕,又转头对柴守礼说:“老先生父子团圆,这是大喜事,理应报告元帅,请其不必再下令查访了。末将以为明日不妨在此暂住,休息一日,今晚末将即派人飞马赶赴京兆报告元帅,顺便请医生来给公子诊视,看是否可以长途跋涉,再作定夺。明日必能得到回音,如无大妨,咱们后日一同起身东归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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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曹彬细心之处,他不仅要把这事报告给郭威,请京兆名医为柴荣诊病,更还有看见柴荣那一身衣服肮脏破烂,无衣可换,此小镇上又解决不了买衣问题,故想顺便在京兆府给柴荣添置一些衣服,只是这事不好直说出来罢了。
他这样一说,柴氏父子自然同意,曹彬便请柴守礼暂坐此休息,自己便出门去安排一切去了。这时店主也得知了柴氏父子相会的消息,也连忙进来,作了一番致贺客套,把柴荣病倒旅店,身无分文的困苦状况,加以渲染,又将自己如何尽心侍候,垫钱买药等事一一自我标榜一番,都说给柴守礼听,目的无非是想多讨些赏钱而已。
那时的京兆府,仍是承袭唐朝时旧地名,就是唐朝首都长安,距华州属下的这个小镇,也不过百里之遥,快马往返,只需几个时辰即可。所以次日未午,派往京兆的骑兵头目,已经回来,郭威又派了一队骑兵,驾了马车,护送二位京兆名医,也同时到达,还带来了一大包衣物。
曹彬早已让店家烧汤预备,当即请柴荣沐浴更衣。这时柴荣病体本已在康复之中,又逢上这喜事,精神一爽,病就好了大半,当天就可扔下拐杖,独立行走了。沐浴之后,换上新衣,立刻大不相同,显得仪表堂堂,十足的贵公子了。
郭威回信说的是,侄儿既已找到,要经医生诊治,如无大妨碍,可先随柴守礼等回澶州去。如经诊断,病情较重,不宜长途跋涉,则先送到京兆府养病。
结果,二位医生诊断后说:“公子病症已好,不必再吃药,只是久病虚弱,今后多多进补,当可迅速恢复健康,东去澶州,可以乘车,已没有什么妨碍。”
柴守礼听后,自是欢喜不尽。当下留医生午饭,饭后,曹彬又封了二十两谢仪,谢过医生,自有郭威派来的骑兵,护送二位医生回京兆府去了。
这里,柴守礼又请出符小姐和柴荣相见,叙兄妹之礼。
曹彬唤过店家,结算了柴荣在此吃住所欠的店钱,以及柴荣所吃药费,也不过五两二钱银子而已。曹彬额外贺赏纹银二十两,作为店家照顾柴荣的报酬。店主自然千恩万谢,感激不已。
曹彬见诸事处理完毕,才向柴荣讲起那符小姐的来历。
原来郭威大兵攻破河中府之后,众兵将直杀入李守贞的帅府。李守贞自知大势已去,夫妇二人逃入后楼,从楼下放火,自焚而死。李守贞的儿子李崇训,已吓得神经错乱,野性大发,拔剑在手,对自家人乱砍乱杀,先杀了自己弟妹,又来杀妻子符氏。
这符小姐乃是魏国公、天雄军节度使符彦卿的女儿,她看见李崇训发了疯,将自家弟妹一一砍死,便乖巧地躲入帏幕后的席柜中。李崇训找不到妻子,又见郭威部下兵将已杀入帅府,遂自刎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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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小姐见李崇训已死,便从帏幕中走出,端坐于内宅大厅之中,呼来贴身侍婢,侍立左右。当郭部兵将进入内宅抢掠杀人,刚到大厅门,符小姐面不改色,怒目大喝道:“我是青州节度使、魏国公符元帅的女儿,父帅和郭元帅是八拜之交的兄弟,你等不得对我无理,可以到别处搜捕叛臣家人,任何人不准踏入此厅一步,如胆敢违犯,一会我见到郭元帅,必定要重处罚,砍掉你们的脑袋!”
说毕,粉面含威,端坐不动。这种气势,可把厅外的将士们镇慑住了,不由都停下脚步,不知如何是好。乖巧的,早已溜出,去禀报郭威。
不一会,郭威来到。符小姐这才起身离座拜见。郭威见她体态端庄,满脸福相,不由惊喜道:“侄女能在白刃交加,兵马混乱之中,安然不动,保全自身,真奇女子也!”
感叹一番。便让侍女扶起符小姐,并立刻下令:李守贞父子已死,其余家人一概不再追究。让部下将士立刻清理帅府内尸体,扑灭大火。另辟一院落,请符小姐主仆居住,并派兵丁院门守卫,任何人不许擅入。次日,郭元帅又认符小姐为义女。
河中战役结束后,京兆府永兴军节度使赵思绾,自知力不能敌,只好宣布投降。郭威便起兵西进,准备讨伐凤翔节度使王景崇。
因考虑到符小姐孤身一人,留在河中不便,也不宜随军行动,便派柴守礼和曹彬带五百精兵,护送符小姐先回澶州,等郭威班师后,再送她回青州与父母团聚。由于从河中府往东去澶州,要经过中条山、王屋山、太行山诸山,山路险峻难行,所以才改从穆陵关过黄河,从关西大道,经西都洛阳回澶州,虽多绕百余里路,但路途平坦多了。于是,才得在路上与柴荣相遇。
曹彬讲完,柴荣也对符小姐的胆略赞叹不止。自此,对她便有了良好印象。
次日,天色黎明,这支队伍便出发了。一路之上,柴荣有不少机会与符小姐接触,对她十分尊敬。符小姐见柴荣彬彬有礼,文雅倜傥,也对柴荣产生良好印象。
经过近一个月的旅途,方才到达澶州,一路平安,柴荣的身体也完全恢复了。柴氏夫人见到多年未见的侄儿,又得到一个如花似玉的义女,更是万分高兴,一连几日,摆设家宴,欢宴这一对小辈。
第七章 外甥打舅舅
饥肠辘辘的赵匡胤为了几只桃子,与一个黄脸婆娘大打出手,直打得她披头散发,放声大哭;饱餐了一顿狗肉之后,又痛打了一个山大王。万万没料到,这两个人竟然是他的舅母和舅父。
赵匡胤怒气冲冲离开小杨庄。他知道距离和大哥三弟约定的出关之地,已经很远了。现在到哪里去?做为一个无家可归、浪荡天涯的人来说,当然也无所谓东南西北。不过,要想有一番作为,还是到关西才好。那里天高皇帝远,那里是英雄好汉集结的地方,那里英雄有用武之地。尤其是大哥三弟已经在那里等候自己了。于是,他撒开双腿,奔向西南大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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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偶然错过了镇店,他不得不摸黑赶路。他想,白天在各城关挂有图像,夜间赶路倒还不错。大概离穆陵关已经不太远了,还必须多加小心。正在边走边想的时候,忽然看见前方一群黑影,悄声疾进,行迹诡秘。于是他紧追了几步,慢慢地才看清楚,这群人都是乡民打扮,头发蓬松、衣衫褴褛,但是,每人都肩挑或背扛着布袋。袋里装的何物,不得而知。赵匡胤心中暗想:这些人,鬼鬼祟祟,黑夜潜行。袋中之物,非偷即抢。结伙做案,决非良善之辈。于是赶上前去,大喝一声:
“吠!狗贼!快把赃物放下,饶尔狗命不死。若还不肯,定要尔等死无葬身之地。”说罢,将那蟠龙棍高高举起。
这一伙人正在行走,忽听一声大喝,好象夜空打了个炸雷,只吓得一齐跪倒,混身筛糠,连连叩头,恳求饶命。
赵匡胤道:“尔等鬼鬼祟祟,连夜奔波,做何营生,从实讲来!”
众人道:“我等都是庄稼人。只因家乡连年遭灾,五谷不收。树皮草根,掘食殆尽。村村绝烟,户户断炊。我等为求不死,才做此冒死的勾当。还望大爷饶命。”
赵匡胤仔细观看,确实是一伙贩私盐的穷老百姓。古代贩私盐是杀头之罪,所以他们如此害怕。赵匡胤也松了一口气,说道:
“既是庄稼人,起来,起来!我有话要问你们。这盐是想背到哪里去卖?”
众人道:“到关西去卖。”
赵匡胤道;“关西?这里能通向关西?”
众人道:“对,这里有一条小道。”
赵匡胤道:“为何要走小道?”
众人道:“我等贩运私盐,怎敢走那大路?那大路直通穆陵关口,岂不是自投罗网!”
赵匡胤道:“怎么,前面已是穆陵关了?”
众人道:“正是。我们知道这边还有一条山路,虽然崎岖难行,却是幽僻便逸。官府无人在此把守,趁着夜色,只要闯过前面山口,不远有个冷僻黄河渡口,过了河那边就是关西了!”
赵匡胤一听,心中暗自欢喜。今晚不妨和这一帮人,一同走小路过关,到了那边才好寻找大哥和三弟。于是说道:
“如此甚好,我们一路同行便了。”
其中一人道:“敢问壮士,因何也在黑夜走到这条小路上来了!”
赵匡胤道:“由于一时错过了宿店,故而连夜赶路。既与各位相遇,能做个伴儿,岂不是减少些旅途寂寞!”
于是赵匡胤随同这群盐贩,沿着这条黑幽幽的山间小路向前走去。一路上,山道崎岖,沟壑纵横,草深林密,不见人迹。直到东方发亮,才远远看到一个山口。有人喊:
“我们快出山口了!”
这群人一个个都活跃起来。一夜寂寂无声的急奔,都有些疲惫,现在好像下了命令,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唧哩呱啦,话也多起来了。不多一时,已经出了山口。乘船过了河,这里已是关西地面。天已经大亮了。他们走进一个村庄,找到一家酒店。赵匡胤邀请众人饮酒,吃了一回。众人欢喜非常,道谢造别而去。赵匡胤独自一人,又要了烙饼之类的饭食,饱餐一顿,这才慢慢走出了酒店。正往前走,忽听有人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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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走吧!今儿可热闹着咧,连女大王也来了。快去看!”
行人哄一声,都向正西奔去。赵匡胤向路旁一个本地人打听,才知道本村叫金家店,村西有一座桃花山。山上有四个山大王,为兄妹四人。长兄金清,二哥金洪,老三金辉,四妹叫金花。父亲原本是本村一位很有名气的武教头,因为在一次和邻村的地方势力,发生的冲突中被杀。他兄妹为父报仇,杀了那人的全家,然后一齐上了桃花山,占山为王。兄妹四人都有一身拳脚功夫,十分了得,在村头设下这处擂台,每逢三六九开擂比武,广交天下好汉。这里打擂有个规矩,你能打赢,送你黄金百两。你若打输则要加倍偿还。无力偿还者,押赴山寨做三年苦役。许多人都看着那百两黄金眼发红,可是上得台去,三五个回合,不死便伤。运气好一点的被押上山寨做苦工。往日只有一个擂主,今天四位大王都来了,尤其是那四大王金花,十八般武艺件件精通。传说还在山里受过仙人传授,着实十分厉害,今日一定有热闹好看。赵匡胤听了当地人的陈述,按捺不住心头冲动。这是广交英雄豪杰的机会,何不不前往会上一会,于是,跟随人们向擂台走去。
村西头有一片开阔地,中央搭起一座擂台,足有一丈多高。台柱上贴着一副对联:上联写,拳打五岳猛虎;下联写,足踢四海蛟龙。顶上的横副是“威镇八方”四个大字。赵匡胤心中暗想:这真是“世无英雄,竖子成名”了。我今天要看看这些台主的拳脚,究竟是何等的厉害?这时台下已经挤满了人。台上一个好汉,紧身打扮,十分整齐,耀武扬威,大声宣称:
“台下有那位不怕死的,上台来较量一番。赢得我当有黄金百两相送。有敢上台的没有?”
他一连喊叫几遍,台下连一点回音也没有。赵匡胤按捺不住了。走到台前,将棍棒和行李往地下一放,一纵身跳上台来。说道:
“小辈!休口出狂言,大爷何只是不怕死的,还是要尔的命来。来吧!”
“好哇!终于有送死的来了。着打!”
二人一交手,就是急风暴雨式的互相进击。只见台上拳来脚往,飞跃腾挪,打了个天暗地昏。足足打有半个时辰,还不分胜负。产论实力,那大寨主远不是匡胤的对手。可是,匡胤是长途跋涉,昨夜又通宵翻越山路,尚未得休息。所以打了个平手。正在这时,由于台板不甚平整,匡胤向后退时,不小心脚被绊了一下,仰面朝天,向后倒去。大寨主一见,满心欢喜,使了个饿虎扑食势来拎赵匡胤,那赵匡胤一看不好,顺势来了个喜鹊登枝,双足对准大寨主的胸脯,将身一跃,双足蹬出。只见那大王金清,站立不稳,咚咚咚连退数步,仰面朝天跌下台去,遂被喽兵救起。二大王一看大哥败下擂台,随即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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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道:“请把赏金给大爷拿出来吧!”
二大王道:“红脸汉体得猖狂,你家二大王还在。好汉子打罢一齐算账。着打!”
赵匡胤和金洪又打到了一起。又打了半个时辰,仍然不分上下高低。三大王眼看二大王不能取胜,生怕失手,再挫锐气,大喊一声:
“二哥休慌,待俺胜他。”
那二大王金洪一听,就跳出圈外。三大王金辉就和赵匡胤打在了一起。就这样,大大王、二大王、三大王,一个打罢另个上。他们采用这种车轮战法,凭赵匡胤的花拳,那是打遍东西二京无敌手,这几位大王均不在话下。但是,人家用车轮战法,消耗你的体力,使你不得休息。赵匡胤感觉渐渐有些不支,心中暗想,这种打法自然是自己吃亏,必须来个快刀斩乱麻,痛痛快快打上一阵子,于是闪身跳出圈外,把手一摆道:
“小子们,这样一个一个来,大爷觉得不过瘾。还是你们这一窝崽子,一齐上来才痛快。不过,大爷也要找一个帮手。那就是它!”
赵匡胤飞身跃下,在擂台前掂起了他的蟠龙棍。三个大王一看赵匡胤抓起了武器,也一齐大声喊叫;“抄家伙!”一霎时,擂台上下的喽罗,都把刀枪棍棒攥到了手里。观看打擂的人群,哗啦一声全跑光了。大大王金清手执九环虎头刀,照准赵匡胤劈面砍来,赵匡胤举棍相迎。二大王金洪举枪便刺,被赵匡胤一棍磕开。三大王金辉,手执宝剑似蛟龙出海,赵匡胤泰山压顶劈头打下。只见一片刀光剑影,枪来棍往,只杀得天昏地暗,尘土飞扬。赵匡胤力战金氏三兄弟,毫无惧色。正在杀得难解难分,忽听一声娇滴滴的声音道:
“三位兄长不必惊慌,待我擒拿这贼!”
赵匡胤回头一望,原来是一个女大王,不用问,这就是那个四妹金花了。今日擂台四主同到,这女大王,既是女的,自然要梳妆一番。所以误了些时辰。当她梳妆打扮以毕,三个哥哥已经下山多时了,于是她手提三尖两刃刀,跨下赤免胭脂马,直奔山下而来。当她来到擂台前时,看见三个哥哥,围着一个红脸大汉在厮杀。她本不欲动手,可是看了一会,红脸大汉确实厉害,三位哥哥都非他的对手,这才大喝一来,杀了进来。又杀了三十多个回合,仍然胜败未分。金花心中暗暗想道:“此人武艺胜我等一筹,若不下毒手,料难取胜。”于是,伸手往豹皮囊中一摸,取出阴阳乾坤珠。这宝珠是当年在紫霞洞学艺时,紫霞老母所赐。顺手甩出,百发百中,百步以内能打上将落马,平时并不使用。今天她觉得非用此物不能制胜,所以,才暗将乾坤珠取在手中。当赵匡胤一棍劈面打来时,她将身一躲。顺势把手一扬,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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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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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打!”
那乾坤珠一前一后,直奔赵匡胤的面门飞来。赵匡胤一看,喊了声:“不好!”急忙转身低头。虽然躲过了前面的阳珠,而后面那颗阴珠已到近前。只听“嘭”的一声,打在赵匡胤的臂上。赵匡胤“哎呀”一声,差一点把蟠龙棍震脱了手。臂膀一伤,哪里还敢恋战,只见他虚晃一棍,转身就跳。那金花催马追赶。金清、金洪、金辉三个大王率领众喽罗,也在后面蜂涌追赶。赵匡胤总然跑得快,而金花骑着马追他还能追不上!所以说是边打边跑。赵匡胤心想:走平坦大路,马胜人;走山里崎岖小道,人胜马。所以,他转弯就向山里跑去。他在前面走,金氏兄妹就在后面追,一直追到崇山峻岭之中,悬崖陡壁之上。赵匡胤一看,已经走上了绝路,心中暗暗叫苦。正在这时,只听两声虎啸,顿时,松间风生,山石乱滚。两只斑烂猛虎,从崖后跳了出来,向着那摇旗呐喊的人群,直扑过去。金氏兄妹四人一看,从山坳里蹿出一对吊晴白额虎,早吓得魂飞天外。尤其是金花骑那匹马,一听见虎啸,前蹄腾竖起,转回身去,如箭一般往山下狂奔。可怜那些小喽罗,连滚带爬,从崖上下来。一个个摔得鼻青脸肿。金氏兄妹回到山寨,检点人马,一多半都摔死到山沟里了。
再说赵匡胤看见,有两只猛虎从崖后跳出,吓跑了追兵。自己才得死里逃生。庆幸之余,心想这老虎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怎么直奔追兵,而没有来袭自己呢?这时,随着一声:“阿弥陀佛!”崖后又走出一位老僧。眉须雪白,面色红润,手拿念珠.身披袈裟。走到赵匡胤面前,微微一笑道:
“壮士,受惊了!”
说罢,向空打了一声口哨。只见那两只猛虎,从山下蹿山越涧,蹦蹦跳跳跑了回来。那老僧一挥手,老虎便走回崖后去了。赵匡胤这时才知道,刚才老虎吓跑众贼,原来是这个长老的帮助。慌忙施礼道:
“多谢长老救助之恩。”
“不必谢了。公子恐怕就是那位大闹东京城,火烧万花楼的赵匡胤,赵公子吧?”
“正是晚辈。不知长老何以相识?”
长老道:“各州府县均挂有公子的图形,谁看见都认得的。不过,你可以放心了。这里荒山野岭,朝廷的权力如今还管不到这里。你在这里是安全的。不过,要有的作为,还是要再往西行。”
“再往西行?”
“对,再往西行。所谓天高皇帝远,越往西走,盘查越松,而且关西几府,大都不听朝廷号令。壮士若到那里,定然安定。机缘一到定能抒豪壮志,创英雄业绩。”
赵匡胤随:“承蒙指教,无限感激。即日前往,后会有期。”
说罢,拜别长老,顺山路向西走去。人是有灵性的动物,总是触景生情的。赵匡胤走在路上,这时突然有一层苦涩的感觉。他想到母亲伫立阶前,等待他回家的情景;他想到父亲卧在病榻上呻吟时的形像;他想到火烧万花楼,大闹御勾拦时的惬意;他想到黄土坡兄弟结拜时的感情。大哥和三弟离开华州会到哪里去?他心中波浪起伏,一刻也静不下来。正在这时,忽然看见路旁有一座花园。低矮的围墙上,攀缘着紫藤、木香等,可惜已经落叶,只剩下蜿蜒曲屈的枝条,还能显示出盛长期的神采。再往里看,还有数十棵桃树。这些桃树虽然叶子稀疏,而每棵树都生长着许多鲜桃,十分可爱,个个都有碗口大小。他不自主的顺着矮墙向前走,心里想:口中干渴,如此大桃正熟,何不进去买几个吃?忽然看到这段墙边有个小栅门,半开半掩。他侧身走进去,越走近香味越浓,越细看嘴里越馋。再说这时腹内也有些饥渴。随手摘了一个,咬上一口,浆满味甜,芳香四溢。不多时,这枚桃子全装肚里了,顿觉心爽神通,遍体轻松。忍不住又摘了一个,一口一口又吃下去了。他心中暗想:主人不在,擅自搞食,实在于理不合。付钱又没人收,这该如何是好?又一想,我何不将钱留在树上,主人失果得钱,大概也就不会骂人了。于是,在地上捡了两根莎草,每根莎草串了十文铜钱。都挂在摘取桃子的地方。这样一来,心里自然也就平静下来了。心中一旦平静下来,就又产生了新的欲望。他想,既是挂钱买桃子,我何不多买几枚,带在身边,留着路上食用。十文一枚也算公道。想罢,又摘了两个,刚刚揣进怀内,正当拔草串钱的时候,忽听身后一声大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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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吠!何方野小子,如此大胆,敢私人你家奶奶的桃园偷窃。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休走,看打!”
赵匡胤抬头一看,真个是:满头蓬松黄发,两条浓眉四叉。嘴似簸箕小,眼赛铜铃大。生一脸雀斑,长满口黄牙。要知她是哪一个,人送外号母夜叉。手执一对铁棒锤,劈头盖顶打下。赵匡胤不敢怠慢,用棍挡住道:
“大嫂有话好讲,为何不论分说,举手就要打人,是何道理?”
“你这个野贼,难道还讲道理?如果讲道理,怎么能偷吃我园中鲜桃?”
赵匡胤道:“那个偷吃你的桃子?俺乃远方旅客,路过此地。实因口渴难忍,摘了两枚。园中无人,钱挂树上。大嫂不信,请你上前看过。若嫌钱少,还可商议,何必如此动气!”
那妇人一听,双眼一瞪,眉毛一拧,厉声喝道:“狗贼!你好大得口气,说什么赚钱少再商议。你有多少钱?你以为这是一般的桃子么?这是贡品,谁敢妄动?自古以来,动贡品者,左手动砍左手,右手动剁右手。你今天既然吃了两个,奶奶这铁棒锤,一定要砸得你完全吐出来!”说罢,举棒锤又打起来了。
赵匡胤把铁棒锤磕开,说道:“大嫂且住,俗话说,‘不知者不罪’。俺一来认错,二愿赔偿,你却一再相逼。有道是:有再一再二,可没有再三再四。如果你还不肯罢休,可休怪俺无礼了。”
那妇人道:“什么?你认为一认错,就可以善罢干休?你喝灯草灰啦?说话这么轻巧。告诉你,今天你吃了两枚桃子,我什么也不要,就要打掉你的门牙!”说着又抢起棒锤打来。赵匡胤一看大怒,既然善讲无用,只好进行恶斗了!于是,挥起蟠龙棍就打将起来。那妇人那里是赵匡胤的对手,不到十个回合,被赵匡胤一个扫趟腿打翻在地,又急忙上前一步,一脚踏了个结实。那妇人想翻起身上,休想掀动丝毫。赵匡折断一枝桃条在手,对准母夜叉劈头盖脸打下,只打得她哇哇乱叫。口中不停地骂着:
“你个该杀的贼囚!偷了桃子,还这样行凶。老娘决不和你善罢干休!”
赵匡胤道:“肯善罢干休也好,不肯善罢干休也好,我吃了你的桃子,现在偿还你桃条。要多还多,要少还少。直到你说够受用为止。”说罢,那桃条便像雨点一样落下。开始她仍然嘴硬,可顶不住桃条不歇气的抽打,渐渐口气软了,最后真受不住了,只得求饶,连声说道:
“够受用了,够受用了!想再吃,随意摘。快不要再打了!”
赵匡胤这才停住手中的桃条,笑呵呵的说道:“这叫不打不成交。你觉得满意了,我这桃条也就不再还了。快去吧!”
赵匡胤将脚放下,她才一滚身翻了起来,披头散发,满脸伤痕,倒拖着鞋子,放声大哭着被丫环搀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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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看着那母夜叉去后,也就转身出了桃园,顺大路往西走去。
往西又走了几里地路程,前面有一村庄。走到近前,见村头立有路牌,上写“千家店”三个大字。这时他确实饿了,太阳已经偏西,就找了一家酒店住下。随即要了酒饭,赵匡胤独自一人,边吃边饮。这时,他忽然发现这店里人等,进进出出十分忙碌。凭窗望去,看见村里人也是来来往往,神情紧张。他将店家叫来问道:
“本村出了何事?如此来去匆匆?”
店家道:“客官不知,我们这村是朝廷不管,大王管的地方。过去的山大王,经常下的抢掠,杀人放火,民不聊生。后来,又来了一位山大王,制服了那位山大王,立了一套新规矩:一不抢掠财物,二不杀人放火,只是,每月十五,要抬一个锅煮好的五香狗肉下山,和村民共享美味。”
赵匡胤一听连声叫好道:“真是你村百姓的福份,遇上了这么一个好山大王。”
店家道:“好什么好,那香喷喷的狗肉,全村百姓,也只能站在下风头,远远地闻上点肉香味,根本沾不到嘴边。只有本村富户,和买卖店铺的东家,才能在嘴上揩一点油。”
赵匡胤笑道:“这山大王愿意让你们富户白揩油,也算不错。”
店家道:“那是白揩油?本村富户被分为三等。上等户揩油出谷三石,中等户揩油出谷两石,下等户揩一次还要一石。谷子收齐后,还得给他送上山去,供养山上人马。所以,村里人就给这位山大王送了个绰号,叫他‘揩油大王’”。
赵匡胤听了哈哈大笑道:“分等揩油,倒也公平!”
店家道:“不问公平不公平,按期挨揩,谁也躲不过。明天又是十五,所以,村里都在准备迎接大王,明日前来揩油。”
赵匡胤道:“老店东,在下明日也想让那大王揩一下,闻一闻那狗肉的香味如何?”
店家道:“使不得,使不得。客官是外地人,揩油人都在了花名册的,多一个不要,少一个不行。这大王的规矩,可严得很哩!”
赵匡胤道:“那就让我顶替老店东的名字,前去挨揩一回,领略一下此种风光如何?”
店家道:“这也不可。你我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冒名顶替就算违令。违令是要受罚的。”
赵匡胤道:“这倒好办。就说你我是亲戚,他到那里去查问。”
店家道:“是什么亲戚?”
赵匡胤略一思忖道:“就说我是你舅舅。前来探亲,也就是了。”
店家道:“不行,不行。我偌大年纪,那里还有这么一个年轻的舅舅!”
那小二插嘴道:“东家!这不稀罕。姥姥晚年得子,舅舅自然年轻。”
赵匡胤道:“这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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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说定。天已黄昏,赵匡胤铺庄安歇,一夜无话。次日起身,早饭已毕,店主一再向他叮咛:说话要谨慎,千万不可生事。正在这时,忽听外面鼓乐声响,有人高声喊叫:
“大王进村了!全村老少,快快出来接驾,不得怠慢。揩油户献谷喽!”
锣声、鼓声、鞭炮声,真像过节一般。赵匡胤跟着店小二出了店门,来到街上,看见两排喽兵已经来到,后面一匹枣红马上驮定一人,只见他:
头戴青缎扎巾,身穿紫罗战袍。足蹬镶药牛皮靴,腰系玉饰金丝绦。扫帚眉斜插入鬓,野牛眼若朗星闪耀。花白长髯胸前飘,好一派英武风貌!
赵匡胤看罢,心中暗想:这大王好威风也。只是站在道旁,不动声色。那大王来到村中心下马,两边百姓一齐跪下叩头施礼。大王并不答话,走到一个昨天才搭的木台旁,由两个侍从护送上台,坐在台中间,一张铺着红毡的太师椅上,笑微微地道:
“揩油户都到齐了么?”
下面一齐应声:“全到齐了!”
大王道:“谷子呢?”
下面一齐应声:“全送齐了。正在后面装车。”
大王道:“好!把五香狗肉抬上来,就按着顺序,开始揩吧!”
下面一声答应。一锅热腾腾的五香狗肉,由两个喽兵抬到了台上,放在正中的一张八仙方桌中央。桌上放着一个大海碗,碗里放着一把鬃刷子。一个头扎红绸的喽兵首领伍卒长,站立在一旁。村里地方,抱着揩油户的花名册,走上台去,先在大王面前叩了个头。然后走到台沿前,高声朗读:
“大王德广,有福同享,五香狗肉,大家品尝。现在开始揩油,按顺序上台。张三,李四,王五,赵六……”
他喊一个名字,下面的人应声走上台去,在肉锅前边站住。那个伍卒长,拿起棕刷子,在碗里蘸上些狗肉汤,往那人嘴上抹一下,稍不留意就抹到了脸上。然后走到大王座前,叩头道谢,下台完事。
赵匡胤一看,原来是这样揩法儿。放着一大锅香喷喷的狗肉不让吃,抹一嘴油,闻闻味还得向他道谢,说什么“大王德广”。我看他缺德。今天必须整他一整。当下按着顺序,耐心等候。当台上喊:“王老三”时,他身后的店小二,急忙推了他一下,悄声告诉他:“台上在叫你。”赵匡胤一愣,忙应声道:
“在。”
随即三步两步走上台去,走到那狗肉锅前,闻了又闻,连称:“好香,好香!”那位卒长举起刷子道:
“香就给你多揩一点!”
赵匡胤一伸手把刷子夺了过来,说道:
“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把刷子往地下一扔,伸手抓起一支狗腿张嘴咬了一口,连连点头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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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香,这五香狗肉做的地道!”
说着,大口大口啃了起来。那位卒长一看着急了,急忙上前制止,说道:
“你,你怎么真吃起来了?”
“怎么?我不真吃能品出味道么?”
“你知道不知道,一口就是三石谷?”
“在咱村,小孩都知道。不就是三石谷么!一口三石,十口三十石,一百口三百石。这账不错吧?”
那伍卒长还要说什么。只见那大王将手一摆,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说道:
“这账不错。俗话说:‘卖饭不怕大肚汉’,今天这狗肉也尽你吃!地方过来。”
正在念名字的村地方,急忙上前道:
“大王爷,有何吩咐?”
大王道:“你手拿算盘,在一旁查数、计算,尽管让他吃去!”
地方道:“是。”
店主王老三,在下边急得直跺脚,心里想,这一下可要坏透了。
赵匡胤道:“这才是正理。”说罢,大口小口又吃起来,而且边吃,嘴里边嚷“好香”。刚吃完这个后腿,又抓起那一支。吃完后腿,再吃前腿。四肢吃完,又啃光了腰窝和后座。最后,抹了一下嘴,向那位卒长问道:
“还有没有?再来点!”
周围的人看得目登口呆,暗暗滴咕:
“这个红脸好汉大饭量!”
“凭这等饭量,怕也不是个草包。”
那大王答道:“有。你能吃下去多少,我就有多少。不过,咱先把这前账清一清。地方,一口三石,按你计算,该是多少谷子?”
地方答道:“以小人所计:大口三百九,小口四百一,共合八百口。一口三石,三八两千四百石整。”
赵匡胤道:“不多,不多!将这铁锅抬去,再送一锅前来,待俺吃饱一齐清算。”他边说边将汤锅端在大王面前。大王一听勃然大怒,抬腿一脚将汤锅踢落在地。只见那油汤四处飞溅,连台下不在名册的乡民,许多人也揩了一脸油。
大王骂道:“你这个找死的贼囚!把此账算清、结清,倒还罢了!倘若撒赖,休怪你大王爷手下无情。”
赵匡胤道:“算清,结清,这很容易。不过,你这一脚,踢翻汤锅。这锅里污腻,溅我满身,污坏了我这身袍子,也得算一算。”
大王道:“如何算法?”
赵匡胤随:“好算,好算!我欠你两千四百石。我这袍子原新价值,好谷六千石。旧袍半价,算三千石。除了你的两千四百石,你再找我六百石,才算两清。地方,你用算盘打上一打,看这数目对是不对?”
那大王一听,只气得五内起火,七窍冒烟,哇哇呀一阵怪叫。开口骂道:
“红脸贼!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爷爷地方耍赖,看我不剥下你的狗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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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劈脸就是一拳。赵匡胤闪身躲过,回手还击一掌,那大王单臂拨开。二人一来一往打了起来。打了五十多个回合,双方还不分胜败。那大王有些着急。恰巧就在这时,一不小心一脚踩在被他踢翻的油锅边上,向前一窜,又在那狗油上滑了一下,一个踉跄,仰面朝天跌倒在台上。赵匡胤眼疾手快,上前一脚踏住,伸手抓住那大王的手腕,用力一拧。大王“哎呀”一声,面向台板,手向背后,被赵匡胤捺在地上。只见他一支手拧着胳臂,一支手挥动拳头。在那大王头上、身上,一顿乱打。不多会儿,大王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了。可是他就是不肯服输。赵匡胤还要打,被村上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上台来拦住了。一是怕出了人命,山上再下来报复,还是村里遭殃;二是觉得这个大王比其他山大王还算好的,虽然揩油,却不抢动,只要交了谷子,就可以太平无事,老百姓很容易满足,感觉这已经很不错了。于是,一齐跪倒,替揩油大王讲起情来。赵匡胤一看众人都在为大王说好话,心想,这个大王恶迹不多,群众为其说情,送个人情也可,于是说道:
“脏我袍子,本当把你打死才出恶气。看在众人求情的份上,滚开去吧!”
那揩油大王爬起身来,一声不响,由喽兵扶上马去,飞也似地上山去了。
赵匡胤刚转过身,走下台来。店东王老三上前一把拉住,说道:
“客官,你快走吧!大王回山一定要调动人马,找你报仇。你快远走高飞,稍有迟慢,恐怕你性命难保。”
赵匡胤道:“俺正想见识见识,他这山上的草寇,是不是比官兵还要厉害。”
王店东道:“客官莫讲气话。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出门在外,以少若是非为好。”
众人你一句、他一句,都在劝他。赵匡胤想:村里人都是好意。再说这个大王还有一些好处,何必要和他拼个死活。于是,回到店房,带上自己的行李和棍棒,付了店钱,又踏上了西行的大道。
第八章 凤翔府遇险
赵匡胤投军无门,反倒被误认为是朝廷派来的奸细,遭遇重兵围捕。正危急时,来了一个小校,低声喊道:“赵公子,随我来!”……
赵匡胤离开千家店,一漫西北,匆匆赶路。这里虽然地处丘岭,大道还比较平坦。路旁树木高大,只是不见清泉。他吃了一肚子狗肉,觉得十分口渴,想寻水喝。看四周并无村庄,于是他加快了脚步。又走了一段路程,看见前方一片树林,正可谓:“远树暖阡阡,生烟纷漠漠”。这里想必住人家。前往讨杯茶吃,已是当务之急。急走一阵,走到近前,只见座北向南有一深宅大院,朱红大门巍然立在路旁,看上去如同衙门相似。但是双扇紧闭,寂寂无人。他走上前去,敲了一阵。那大门才“吱呀”一声开了半边。一个家郎模样的人,手扶门扇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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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那个?”
赵匡胤随:“我是行路之人。经过贵地,腹内焦渴。前无村,后无店。因而敲门相扰,想求碗茶吃。”
那家郎道:“快去!我们这里不卖茶!”说罢,随手就要闭门。
赵匡胤忙用手把门推住,说道:“纵然不卖,施上一碗解渴也好。”
那家郎把眼一瞪道:“要吃施茶,你该到庙里去!这儿不施茶。”说罢,又要关门。
赵匡胤道:“慢来,慢来!有话好讲……”
那家郎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难缠?我们是既不卖茶,又不施茶,要喝茶你到别处去。还有啥话好讲?”说罢,又要关门。
赵匡胤一听正要发作,忽听里面有一苍老的声音问道:“外面谁在喧嚷?”
那家郎道:“是一个走路的,要讨茶吃。”
老人道:“让他进来!”
那家郎应声:“是!老太太让你进来,你就进来吧!”
赵匡胤随着家郎走进大门。抬头看,一排五间翘脊出堂楼扇,两边翠竹掩回廊,中间一条青砖铺成的甬路,直通阶下。路两旁种着许多奇异草,芬芳宜人。他心里想,看起来这是一户官宦人家,可又想官宦之家为何远离村镇。在这前无村、后无店的山角下面,岂能不受山寇祸害。正在胡思乱想,已到楼屋门前。这时他才看清,屋里坐着一位老妇人,满头银发,慈眉善目,青衣白裙,手执龙头拐杖。她看见赵匡胤已在门外道:
“请进吧!看座。”
赵匡胤上前施礼道:“老人家,打扰了!”
老人道:“不必客气,快请坐。”
赵匡胤在一旁落坐。丫环随即献上茶来。他接茶在手,不论热冷,一口气便饮干了,老人一见,忙叫丫环再端茶来,说道:
“适才老身闻听壮士在外面说话,却是关内口音,不知是也不是?”
赵匡胤道:“正是。晚辈正从关内而来。”
老人道:“敢问壮士家住关内是何郡县?”
赵匡胤道:“现住东京汴梁城内。”
老人道:“啊?壮士乃是汴梁人氏。那么老身向你打听一个人,你可知晓。”
赵匡胤道:“不知老人家你打听那一家?”
老人道:“我问此人,大大有名。就是那当朝禁军飞捷指挥使,姓赵名弘殷。”
赵匡胤心想,他怎么问我父亲来了,而这位老太太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和我家有什么关系?于是急忙答道:
“此乃家父名讳,老人家何以知晓?”
老人闻听大吃一惊,“啊”了一声,站起身来。拉住赵匡胤上下打量一番,激动不已,接着问道:“你难道就是香孩儿!”
赵匡胤一听她连自己的乳名都知道,肯定有点关系,答道:“正是。”
“你叫赵匡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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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正是。”
“我的孩儿!”老人将赵匡胤抱住,忍不住扑籁籁落下泪来。“你想煞外婆了!”
赵匡胤一听,闹了半天,原来是闯到姥姥家大门里来了。于是忙问道:
“老人家!怎么你是我的姥姥?”
老人道:“你不相信,你母亲杜氏,是我的亲生女儿。你父亲赵弘殷是我的女婿。你说,香孩儿不给我叫姥姥又叫什么呢?”
赵匡胤闻听果然是姥姥家到了。早听母亲讲到关西还有姥姥和舅舅。万万没有料到今天却一头闯进舅舅的大门里来了。所以,慌忙双膝跪倒在地,口称:
“姥姥在上,孩儿适才不知,语言不恭,请姥姥恕罪。”
“快快起来!不知不罪。坐下,坐下!我还要问你,为何离开东京?来到关西做甚?”
赵匡胤便把新主登极,骄奢淫逸,权奸当道,民怨沸腾,父亲上本苦谏。昏君不但不准,反被责打八十御棍,自己一怒之下,大闹御勾栏,火烧万花楼,逃出东京汴梁,如今还不知家中情况如何,前前后后述说一遍。老人听了既是高兴又是担忧。高兴的是外甥确实长大成人了,这才是将门出虎子,不愧是赵家的后代;也是杜家的后代。忧的是东京案发,各州府县正在挂影捉拿。同时不知女儿和女婿眼下的处境如何?于是问道:
“我儿离开汴梁之后,可曾知道你爹娘眼下情形如何?”
赵匡胤道:“父母情形孙儿如今一无所知。虽然有意回去探望……”
姥姥道:“万万不可!你若回东京,岂不是自投罗网?不但救不了他们,反使奸贼阴谋得逞,被其一网打尽,谁人与你家报仇?”
赵匡胤道:“姥姥之言极是。友人也是如此劝我,故儿才来到关西地方。”
姥姥道:“我儿意欲何往?”
赵匡胤道:“孙儿前些日来到关西,路上却与二位结义兄弟相伴,不料中途散失,由于曾约定一直向西去相会,所以孙儿准备动身去找寻他们。”
姥姥道:“我儿义气可嘉,姥姥不便留你。不知我儿欲何时动身?”
赵匡胤道:“孙儿不便久留,欲即刻登程。”
姥姥道:“不必如此紧迫。今日相见,实属天意。你与舅父、舅母尚未会面。待我唤他们回来,与甥儿见上一见,再走不迟。”
赵匡胤随:“孩儿理当见舅父母大人问安。不知他二老都到那里去了!”
姥姥道:“你舅父在山上,舅母在桃园。”
赵匡胤闻听一惊,道:“什么?男母在桃园做甚?”
姥姥道:“我儿有所不知。你看咱们这个家,如同衙门一般。原来确系衙门,名叫‘御果园’。这里是专管种御果的地方。”
赵匡胤问道:“种什么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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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道:“这种御果名叫雪桃。天下甚少,只做贡品。所以,在此专设衙门,为皇上种桃。唐代以后,战乱不息。这个衙门也就如同虚设。谁任此职,多为私自享用。所以,你舅父来到这里,赶走了那瘟官,把咱家就搬到这里来了。说是代皇上看管贡品,实际上并无岁进。”
赵匡胤问道:“桃园离此多少路程?”
姥姥道:“千家店东南,三里便是。”
赵匡胤道:“不知何人在那里守园?”
姥姥道:“你家舅母在那里看守。”
赵匡胤一听,不觉大吃一惊。心中暗想,私入果园,偷吃贡品还倒罢了,不料痛打了自己的舅母。一会儿相见时,舅母岂肯轻饶,又一想,如果舅父能在身边,即使舅母不饶,舅父也会为自己讲情,可以得到保护,于是问道:
“舅父上山做甚去了?不知何时回来?”
姥姥道:“今天到千家店收谷,也许快要回来了!”
赵匡胤忙问道:“到千家店收谷?是不是还要给捐谷户,嘴上揩点狗油?”
姥姥道:“是的,是的,亏他想得出。说是五香狗肉大家尝,实际上谁也吃不上。”
赵匡胤一听,糟糕。桃园里得罪舅母。千家店又打了舅舅。稍时舅父、舅母一同到来,我可该如何是好?他正在思忖,忽听姥姥道:
“丫环,你家奶奶今日回来没有?”
丫环道:“回老太太,我家奶奶昨日回来以后,今日并未再去桃园。”
姥姥道:“既未出去,你快去禀报,就说东京赵公子到此,叫她出来相见。”
丫环应声而去,赵匡胤这时如坐针毡一般,留也不是,去也不是,最后只好硬着头皮,听天由命算了。
丫环来到后院,走进内房禀道:“奶奶咱们家来客了!”
“哪里的客人来了?”
丫环道:“老太太说是东京城的赵公子,也就是老太太的外孙。奶奶您的外孙。说是路过此地,老太太叫请奶奶到客厅相见。”
“你去禀报老太太,就说我马上就到。”丫环应声,转身即去。原来这位舅母,昨日在桃园被打得鼻青脸肿,回到家来,连饭也没吃倒头便睡,一直睡到如今。适才在朦胧之中,半睡半醒地做了一个梦,好像仍是那个偷桃的红脸汉,又到桃园去了。正在偷桃,被她从背后一锤打倒在地。她正在按着那红脸贼痛打,以报昨日桃条猛抽之仇。忽听丫环来唤。急忙起床。心中暗想:老太太经常提起,东京城赵家外甥如何了得。今日路过拜望,礼当前去相见。只恨昨日那偷桃贼人,将我打成这般模样。倘若甥儿问起,那该多难为情。于是,对着菱花镜,用香粉厚厚地涂了一层,将蓬松的乱发,又梳理整顿一番,换了一件新衣服,由丫环扶着,从后院走了出来。她刚登上门台,赵匡胤在屋内一眼看出,果然是昨日在桃园痛打的那位丑妇人。心想真是冤家路窄。无可奈何将头低下,当这位丑舅母迈步进门时,赵匡胤抢前一步倒身下跪施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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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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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5-25 09:51
“孩儿赵匡胤参见舅母。”赵匡胤仍然低着头。
“甥儿快快请起。”
“舅母不怪孩儿,孩儿才敢起来!”
“哎!甥儿远道而来,怪你做甚?”
“多谢舅母。”赵匡胤这才叩头起身。就在他站起来的一刹那,那丑舅母才看清了,原来这个外甥就是昨天桃园里痛打自己的那个偷果贼,于是勃然大怒道:
“怎么?是你这个红脸贼!”
老太太道:“怎么?你怎么见面就骂起孩子来了?”
赵匡胤道:“姥姥,是这样的,昨天孙儿从桃园经过,因为口中干渴,摘吃了两个桃子,惹恼了舅母。”
老太太道:“不要说两个,只要我儿想吃,就是摘上二十个,又该当如何?”
赵匡胤道:“姥姥,舅母责怪孩儿偷吃贡品,手执铁棒锤,说是非把孩儿吃下去的桃子砸出来不可!”
老太太大怒道:“啊!有这等事?孩子吃了两个桃子,你开口就骂,抬手就打。你做长辈的,如此以大欺小,是何道理?”
那丑舅母尚未开口,就被赵匡胤先发制人的连珠炮,打了个晕头转向。按说赵匡胤讲的全是事实,但是,就没讲他用桃条打人的事。那丑舅母本来就不如赵匡胤能言善辩,再加上一着急,什么也讲不出来。自己挨了打,受了气,还落个没理,心中非常气恼,于是,往手上唾了唾沫,一边擦去脸上的官粉,一边大声喊叫道:
“说我以大欺小打了他,来看一看,我这脸上的伤是谁打的?”
老太太仔细一看,媳妇脸上的官粉,经唾沫一擦去,果然露出黄瓜棱子,西瓜皮似的,青一道、紫一块。满脸都是伤痕。看起来两人打架,外孙并没吃亏。老太太缓和了口气,微微一笑说道:
“按理说外甥也有不是。但是,他也不知你是舅母。当然,你若知他是甥儿,也就不会用棒锤要砸出孩子吃下的桃子了。不知者不为过。有道是:要要好,大让小。事情已经过去,重新见礼罢了。”
姥姥一派言语,评了个“各打五十”。那丑舅母面貌虽恶,但心地善良。尤其是非常孝顺。姥姥一言出口,她还敢再说什么?赵匡胤也非常机灵,姥姥一指点,他马上就上前,双膝跪倒舅母面前,口称:
“舅母息怒。孩儿不知,冒犯您老人家。或打或骂,任你处之。孩儿再次与你陪罪。”
丑舅母这才破涕为笑,上前扶住道:“我的儿!姥姥的宝贝外孙,我还敢怪罪?快快站起来就是。”
姥姥道:“这就是了。舅母不再怪你,你就快起来吧!”
赵匡胤跪在地上道:“姥姥,舅母不再怪罪孩儿,恐怕还有一人,他不肯饶过与我。”
姥姥道:“那个如此大胆,还不饶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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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道:“就是我那舅舅。”
姥姥道:“你那舅舅怎么了?他在千家店收谷未归,你和舅母斗气,他并不知晓。”
赵匡胤道:“不。是在千家店揩油的时候,我得罪了舅舅。”于是,把千家店揩油,打了舅父,一五一十讲了一遍。姥姥一听,这个闯祸的小祖宗,从小就淘气,如今还是这等顽皮。从这里过路,不仅打了舅母,连舅舅也打了。儿子的脾气也是十分暴躁。这该如何平息?心中正在思索,谁知那丑舅母听了,却“特儿”的一声笑了。
姥姥道:“媳妇,你笑的什么?”
丑舅母道:“我笑,你这好外孙,办事也公道。给舅舅吃拳头,给舅母啃桃条。不偏不向。”
她这么一讲,把姥姥也逗笑了,说道:
“那你就起来吧!你舅母既然说是公道,舅母那边的人情,就由她来讲。你就放心吧!”
丑舅母道:“既然婆婆说了,这个人情我就做了!”
于是,三人入座叙话。正在这时,忽听外边人欢马叫,鼓角声喧。赵匡胤闻声问道:
“姥姥,外边是什么声音?”
姥姥道:“你舅舅的人马下山了。他每次下山从门前经过,都要回来,向我问安辞行。”
丑舅母道:“甥儿且到后面回避一时,等一会儿唤你再出。”
赵匡胤应声,躲到屏风后面去了。不多时,从外面进来一人,正是那位“揩油大王”。原来姥姥所生两个儿子,长子杜大公,曾在晋主石敬塘麾下效命,后来病逝军旅。老二叫杜二公。也曾有几年戎马生涯经历,只因近年来改朝换代的频繁,朝野事态瞬息万变,万而心灰。尤其是家有老母,不便远行,就在这里抢了一家山大王的地盘,占领了这个吃贡品的衙门,落得个自在逍遥。今日统兵下山,要去千家店捉拿红脸汉报仇,照例先到母亲面前请安辞行。只见他全身披挂,满脸怒气,大步流星走进堂屋,看见母亲和妻子同在房中,急忙走到母亲面前,双膝跪倒,口尊:
“母亲大人在上,孩儿与你请安来了!”
若是往日,老太太一定会满脸带笑,把儿扶起来,坐在自己身旁,问长问短,而今天她却把头扭向一旁,一声不响,连看他一眼也不看。杜二公转脸看自己的老婆,也是沉着脸一言不发。他十分纳闷,心想母亲给谁生气了?问道:
“母亲,是那一个惹你老生气了?”
老太太还是一声不响。只见那丑妇人,在一旁把嘴一撇,说道:
“谁?还不是你这个孝顺儿子!”
杜二公一愣道:“啊?我何曾得罪他老人家?!”
丑舅母道:“我来问你。母亲经常吟叨的东京开封府那位外孙,他叫什么?”
杜二公道:“莫非问那香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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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母道:“对!那香孩儿是咱的什么人哪?”
杜二公道:“母亲的外甥,自然是你我的亲外甥了!”
舅母道:“对,对!是你我的亲外甥。这亲外甥来到舅舅家里,要不要管饭吃?”
杜二公道:“讲那里话来?外甥来到舅舅家中,自然和回到自己家里一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那有不管的道理?”
舅母道:“如果咱那香孩儿外甥,来到咱家,想吃你那五香狗肉,你答应不答应?”
杜二公道:“如果咱那外甥来到,休道一只五香狗肉,就是十只、八只,我与他添香加料,煮上几锅。让他吃个高兴、痛快!”
舅母道:“你就算了吧!说大话,使小钱。咱那外甥从东京汴梁子里迢迢前来探亲,想吃舅舅的五香狗肉,不料你这个舅舅不通情理,一口狗肉就要向外甥讨三石谷子。逼得外甥脱袍子抵债。你这个不讲理的舅舅还不罢休,上用拳打,下用脚踢,将外甥痛痛地责打一顿。外甥这才跑到姥姥面前哭了半天。你说有这回事没有?”
杜二公一听,怎么说,那个红脸大汉是自己的外甥?他怎么会跑到家里来呢?他正在思索,忽听老太太也说话了:
“二公,你说是不是这回事?”
杜二公见母亲也在追问,要说事情经过,确实就是这么回事。但是,舅舅打不过外甥,最后挨打的是舅舅。外甥在姥姥面前还哭了半天。自然姥姥疼外孙,如果硬说外甥打了舅舅,第一母亲不会相信;第二在老婆面前觉得脸上有些不光彩。无可奈何,只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承认自己打了外甥,还一再说是不知道是甥儿到了,劝母亲不要生气,问甥儿现在那里?
老太太道:“孩儿让舅舅打怕了,藏在后边,不敢出来,你是舅舅,须说肯宽恕的话,他才肯出来。”
杜二公道:“好,好,舅舅不再打他,让他出来见过。”
赵匡胤一听,立即从屏风后面跑了出来,在杜二公面前跪倒,说道:
“多谢舅父,恕甥儿失礼!”
杜二公一看,果然是他,指着鼻子骂道:
“好小子,你可真机灵。沾了舅舅的便宜,还来姥姥身边告状。来人!”
在门外伺候的喽兵应声而入。
杜二公道:“回山去,把那两只刚煮好的五香狗肉,一起送来,让外甥吃个够!”
喽兵应声而去。
杜二公道:“摆酒,与甥儿接风!”
舅母道:“这才像个舅舅的样子!”
不多一时,宴席摆上。山上的狗肉也送来了。姥姥拉住外孙坐在中央,舅父、舅母在两旁做陪,一直吃到上灯时分,才命丫环带领赵匡胤到书房安歇。
次日清晨起来,早饭已毕。杜二公又叫丫环去请小姐出来与东京的表兄相见。舅母虽然像貌丑陋,而所生此女却似天仙一般,体态媲婷,端庄大方,今年已一十四岁。兄妹互相见礼后便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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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当即向舅父母告辞。杜二公坚持要留他多住些时日。姥姥也想多让外孙在身边住些日子。赵匡胤道:
“甥儿也想在此多盘桓此时日,只是已和朋友有约,在关西相聚。恐怕闲度岁月,贻误正事。”
姥姥道:“我儿义薄云天,十分难得。既然去心已决,姥姥也不再强留。只是有空要多来探望,以免姥姥挂牵。”
赵匡胤道;“孙儿牢记叮咛,有空就来!”
杜二公道;“关西地域辽阔,多带些路费盘缠。山上的好马,甥儿可以自选一匹。方好赶路。”
赵匡胤道:“就是昨日舅舅在千家店骑那一匹枣红马即可!”
杜二公道:“小子好眼力!”即命喽兵把自己骑的赤兔胭脂马,牵来赠给外甥。赵匡胤再次谢过。舅母也已把银两包裹准备停当。赵匡胤收好,给姥姥叩了一个头,又拜别舅父舅母,出了大门,飞身上马,转身一揖作别,双蹬一磕,那马沿着向西的大路,飞奔而去,正是:
马思边草拳毛动,雕眄青云倦眼开。
匡胤一路纵马西行,经过耀州、邠州,果然是朝廷势力达不到的地方,城门上并未挂有缉捕自己的公文告示,所以便放下心来,沿途打听柴荣、郑恩下落,把他们二人的容貌描写一番,向沿途旅舍饭店的店主询问。因为那柴荣面貌虽无什特征,可郑恩便不同了,无论从面貌和语言,都与一般人不同,如果由此经过,必定给人留下一点印象。岂知一路打听,却没人说见过这样的人。不知不觉,已走遍了关西大部分州县,直到秦州边境,仍不见一点蛛丝马迹,只好踅回凤翔府。他想,这凤翔是关西仅次于京兆的大府,大哥如果做生意,必定应该到此的,于是便催动坐骑,向凤翔府进发。
不二日,来到了凤翔府,果然不同于一般州县,只见城池广大,人烟辐辏,街道繁华,买卖兴隆。匡胤来到十字街口热闹处下马,拣了一处临街小吃店,拴马进店坐下,放下包袱,蟠龙棍倚在墙角,要了酒菜,一边吃一边与店小二闲聊,询问近来是否见过一个细白肉皮,仪表富态的商人和一个黑塔般的大个子,一口山西话的莽汉在城里往来过?店小二说,却没见过这样的人。忽然,只见街上行人纷纷闪避,一队扛刀执盾的士兵,列队走了过来,队伍足足排有二里多长,老大一会才走完。
匡胤问店小二道:“怎地这里有这么多兵?”
小二笑道:“客官大概是初次来俺府吧,所以不知。这凤翔府王大帅,早在一年前已扩大招兵,至今已招了三万余人,还没满额。现仍在招啦,这些兵都是去样场操练回来的,天天要往来好几批。”
匡胤听后,心中一动,想那苗训曾说过,王景崇迟早必反,我何不前去察看一番?想毕,问店小二道:“不知招兵站设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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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大帅衙门前。”店小二说:“看大爷恁地威武,又带着这么一条金棍,想来武艺一定十分了得,如果去投军,大帅定会重用,将来说不定位至公侯啦。”匡胤笑了一笑,也不再说,要上饭来吃了,问明去节度使衙门的路径,径直提棍上马,迤逦而来。
转了几个弯,来到衙门前,只见一片好大广场足有十几亩,旗杆上帅旗招展,靠东抬了一座试台,上边由松柏枝扎成一个牌坊,模仿中间也有一根旗杆高耸,上边挂一面黄旗,中书斗大“招兵”二字。台上座着几位武官,左右文案排列,台下卫兵成行,还列有兵器架子和马匹,看样子正有三二人在报名,在台下考试石担石锁弓箭骑术之类。匡胤正在骑马观望,那台上的一个武官,猛然抬头巡视,看见匡胤,吃了一惊,又立起身来仔细一看,喊声不好,立即喝道:“快快捉拿朝廷奸细,不可放走此人!”说着跳下台来,抄起大刀,喝令:“周得标,速去通知四营团练,有朝廷奸细入城,立即出兵围捕。其余的跟我来”
说毕,翻身上马,率着士兵,蜂拥地向匡胤冲来。
那军官高叫道:“好大胆的赵匡胤。你还认得某家吗?想不到你竟敢来此探听军情。”
匡胤见他认识自己,却一时想不起是谁,也问道:“你是何人?”
那军官哈哈一笑,道:“某乃东京解保是也,还记得吗,这次谅你插翅也难逃了。”
赵匡胤这才想起来,此人原来也是开封府人,是东京新宋门一带的地头蛇,纠结了一批泼皮无赖,欺诈商民,无恶不作,曾与赵匡胤打过架,被赵匡胤痛打一顿,在汴京站不住脚了,便带了几个兄来闯关西,谋求发展,几年前投效王景崇部下,王景崇见他拳脚武艺不俗,留他主持招兵,这才与赵匡胤相遇。
解保高喊道:“嘟,这个狂徒乃是东京指挥使赵弘殷的狗崽子,千里迢迢来此做奸细,不能放他走了,能促住此犯,赏黄金百两,不得让他逃跑!”
说罢挥动大砍刀,朝赵匡胤顶门砍来,赵匡胤不敢怠慢,挥动蟠龙棍急架,二人杀在一处。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兵丁,虽然武艺不高,一听赏黄金百两,都拼命往上围。只见那长枪短棒,刀斧钩抓,乱打乱砍。只杀得天暗地昏。赵匡胤不怕排兵布阵。而对这种蚂蚁咬大虫的战法,有些不适应。尤其是在马上,上要护人,下要护马,前后左右,都要招架。战不到片刻,虽然有不少兵丁倒在他的蟠龙棍下,但是衙门已经闻讯,大批兵丁蜂拥而出,十余亩大的广场,到处刀枪密布,层层包围,把赵匡胤困在核心。匡胤暗想道:“不好,如此缠战下去,被困于数丈之内,纵然杀得他几百兵马,也难突出重围,一旦人马力乏,必将被擒获。不宜再恋战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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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毕,挥动蟠龙棍,朝着街心方面打去。那些兵丁见他来势凶猛,潮水般地闪开。这时,迎面来了一员骑马战将,挺枪向匡胤直冲过来,匡胤也不答话,拦开长枪,顺手一棍挥下,那将翻身落马,匡胤荡开阵角,早已冲上大街,径向南关奔驰,看看来到,只见一支兵马迎头而来,为首一将骑红鬃马,手持双锏拦住去路,展开厮杀。赵匡胤看见南门已有准备,拨马回头直奔北门而去。
刚到北门前,只见一员战将,骑一匹青鬃马,手执开山斧,带着数百名小校等候,一见赵匡胤到来,一声号令一齐围杀上来。赵匡胤又杀了数十回合不分胜败。赵匡胤心想:还是以走为上,再迟四门封闭恐更难走脱。于是拨马又往东门跑去。一到东门,立足未稳,只听一声锣响,城头上箭如飞蝗射下。赵匡胤拨马直奔西门。尚未走到跟前,就看见城门处小校一字摆开,一将骑一匹黄色战马,手执长矛,严阵以待。赵匡胤心想,四门均有守将堵截,不被生擒就得死拼,所以,把蟠龙棍往空中一举,高声喊道:
“吠!贼将听了!快把城门打开,放爷爷出去,倒还罢了!如若不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将闻听也答话,微微一笑。说声:
“杀!”
众小校一涌而上,那将也手托长矛直刺过来。赵匡胤举棍相迎。二马盘旋,棍来矛往。战有三十个回合,那将渐渐不支。眼看赵匡胤就要取胜,忽听一声炮响,那将虚刺一矛,跳出圈外。城楼上乱箭齐发,好像骤雨倾盆而下。赵匡胤一看,拨马回头而逃。他边跑边想,这四门均已落锁,派有兵将把守,这该如何是好。正在他走投无路之时,忽见路旁闪出一人,对匡胤低声喊道:
“赵公子,随我来!”
赵匡胤一看,原是一个青年军校,好似在那里见过,可又一时想不起。那小校道:
“赵公子,不必疑虑,快跟我走!”
说罢,那小校转身向背街小巷走去。赵匡胤骑马紧随。只见他双腿迈开,如同落地旋风。马蹄踏踏,在小巷里几乎赶他不上,不多一时,来到了东北城角。这里有一座魁星阁,魁星阁后是一片滩地,因为地势较低,长年积不,所以,这里杂草丛生,人们很少到这里来。这一带城垣,在积水盐碱浸蚀下,大面积倾颓下来,尚无修整。赵匡胤下马和那小校一同走进阁内。那青年道:
“赵公子,还记得俺史魁否?”
赵匡胤听史魁自报姓名,才忽然想起在关内路上石桥镇的一段故事。
原来这史魁乃后唐名将史建塘之孙,史建瑭父子在河北讨代张文礼的战争中,先后阵亡。不久,改朝换代,史魁和寡母又因契丹扰乱,离开原籍雁门,逃亡关西,靠史魁打柴养母为生,前些时史母不幸病故,史魁因经济拮据,无力葬母,只好拿了祖上唯一遗留下来的一柄宝剑,到集市上卖。恰好匡胤经过,却认得是一柄宝剑,问明来由,劝史魁不要卖剑,因而资助史魁埋葬了母亲。匡胤劝说史魁,既为将门之后,又有一身武艺,应当投军效力,作一番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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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后月余,却不料又在此相逢。当下匡胤道:“想起来了,原来是史兄,你已投入王景崇军中了吗?”
史魁道:“自与恩人别后,因距凤翔最近,所以来此投军,已有二十余日了,权充一名小校。不过后来发现,王景崇残暴不仁,非济世之才,近又企图发动叛乱,因而我准备离开,不料午前听说城内混入了奸细,要各厢兵马出动捉拿,我一打听,原来是赵公子,所以溜出营来,打算引公子出城。”
匡胤大喜道:“如此多谢仁兄了,只是四门紧闭,不知如何出城?”
史魁道:“不远那边有一处城墙颓塌,因地方冷僻,未曾修整,可以翻越。”
于是,史魁在前,匡胤牵马在后,绕过魁星阁,过了滩地,已到颓城近处,果见有一处倒塌下来的土坡。二人急忙顺坡登城,向北又走一箭之处,这里城外却有一处丘陵,城垣便显得较低,匡胤在马臀上猛击一掌,那马一跃而下。匡胤和史魁这才跳下城来。这时,解保已领兵丁追赶到城墙之上。
史魁道:“公子快上马奔走。”
匡胤道:“你我同骑一马也可!”
史魁道:“不必,此处树木丛杂,我路径极熟,他们追不上的,请公子放心,小的此去,也要另投奔别处了。”
这时,城上已乱箭齐发,北门也已经打开,追兵蜂拥而出,向这边包抄。
史魁道:“公子不可犹豫,快走!”
赵匡胤见事态紧急,只得飞身上马,道一声:“后会有期!”
两腿一夹,那赤兔胭脂马长嘶一声,脚下荡起一阵烟尘,闪电般地向东北疾驰而去。
史魁也闪身钻入树林,左转右转,不一会也不见了踪影。
第九章 孟家庄相会
郑恩打死一只怪兽,被村民当成能降妖捉怪的“护庄神”供养起来,每天有酒有肉,好不快活。就是想念二哥。这天他正躺在山神庙内喊:“二哥,你在那里?”匡胤推门走了进来。
赵匡胤逃出了凤翔府,怕有追兵,一路催马飞奔,跑了五六十里,山高林密,才停下马来,坐于松林下休息。肚里寻思道:“关西诸州,大部份已找遍了,不见大哥三弟的踪迹,只有乾州以南的终南山、太白山一带尚未去过,何不到那里找找?”
想毕,便又上马,径往南而行。次日,渡过渭河,已进入太白山区。
这天,他来到太白山中的一个小镇,因为这里既是山口,又是西去凤翔南往汉中的岔路口,所以来往客人不少,因而村镇虽不大,却颇为热闹。赵匡胤催马进镇,在一家酒馆前下马,提行李棍棒走进店来,在临街窗前一张方桌旁坐下。还未开口,便有一股五香肉味扑鼻而来,于是喊道:“酒保,快拿酒来!大爷用过酒饭还要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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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小二急忙跑到桌前道:“大爷,现在只有凉菜、冷酒,不知你老能不能迁就?”
赵匡胤闻听大怒,将桌子一拍,道:“怎么?炉上有酒,锅内有肉,热气腾腾,为何只卖那凉酒冷菜?难道那暖洒热菜不是人用么?”
小二道:“大爷,叫你说对了,那热洒热菜是敬神用的。今天轮该我店敬神。这一锅肉还不够神吃,那里敢卖?”
赵匡胤随:“什么神竟有这大饭量?”
小二道:“我们敬的是‘护庄神’。这位活神仙爷饭量可大,每顿能喝一罐烧酒,这一锅猪头肉还说不定够不够他吃呢!”
赵匡胤越听越湖涂,怎么会有这真吃真喝的神呢?说不定又是一个什么山大王,在此作恶欺压百姓,或者是什么装神弄鬼的歹徒,在此招摇,愚弄乡民。于是问道:
“什么是‘护庄神’?这‘护庄神’是从何而来?”
小二道:“大爷不知。我们这村,叫做孟家庄。原来可没有这么热闹,因为山里出了妖怪,祸害得全村不得安宁。”
赵匡胤道:“出了什么妖怪?”
小二道:“据说是驴头、马尾、银爪牙,混身棕色长毛,最初到村里吃猪羊,以后连人带大牲畜他都吃,尤其是爱吃人的心肝,凡被那妖怪咬死的人,都是肚子撕开,心肝掏空。后来听人说:要想让妖怪不再祸害全村,在八月十五那天夜里,往山神庙里送上一对童男童女,年龄在五岁以下。供献祷告,可保一年不再祸害。大家信以为真,可是谁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孩子先送去。最后没法解决,想出抓阄送儿的办法。”
赵匡胤道:“怎么个抓法呢?”
小二道:“全村共有五岁以下男孩六个,女孩七个。由他的父亲抓阄。比如:男孩有六个纸团,其中五张白纸,只有一张纸上写着四个小字‘献子敬神’。谁抓住这一张,就送谁家的儿子。女孩的抓法也一样。八月十五那天晚上,在村里先焚香祷告,然后抓阄。你猜谁抓住了?”
赵匡胤道:“那一个抓得了?”
小二道:“就是我们店东家抓住了。他婆娘哭得死去活来,死死抱住儿子不放。”说着他随手一指窗外街上玩耍的一个孩子。“那不,就是那个孩子。当时大家都很难过。可这是全村大家商定的,谁也没办法。正在这时,村头来了一位客官,上前问清了情况,说只要让他酒足饭饱,他便能降妖捉怪。开始人们不信。后来,还是我们东家舍不得儿子,说是让这位客官试一试。于是,就在我们店里,先让这位客官爷吃饱、喝够。我的天,你猜这位大爷吃了多少?陈年老窖喝了一罐半,猪头肉吃了一整锅,掂起一把杀猪刀到山神庙去了。全村人当天夜里封门闭户,谁也没敢出来。可是,这天夜里倒非常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第二天,早上全村人起来以后,还不见那位客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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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问道:“山神庙在何处?”
小二用手一指:“那不,就在半山腰里。村里人都说那客官可能已经喂了妖怪了。客官的个头大,妖怪吃得饱,所以昨夜村里十分安静。村里几个大胆一点的,想去山神庙里看个究竟,手拉手走到庙门前。见庙门还关着,隔窗向内一望,哎呀!满地血迹,那客官躺在供台上一动不动!”
赵匡胤道:“啊!那客官死了?”
小二道:“别急,你听我说。大家一见血,大叫一声,转身想跑,谁知供台上睡觉的客官翻身起来了,高喊,‘别跑,别跑!等等我。’”
赵匡胤道:“他没有死?”
小二道:“这位客官爷,连一点伤都没有。他说:夜里那驴毬入的果然来了。头比斗大,身比驴长,见他就扑,张开血盆大口就咬。那位客官爷,就是用那把杀猪刀,三下五除二,一会就在那妖怪身上戳了十几个窟窿。那妖怪虽然跑了,据说也活不成,流血太多。反正从那天起,再也没有来过。所以,这位客官爷让俺村给留下了,说啥也不叫他走,全村轮流供养。他如今就是我们村的护庄神。”
赵匡胤道:“这位护庄神什么模样?”
小二道:“又高又大,像座黑塔。”
赵匡胤随:“如今他住在何处?”
小二道:“就在那山神庙里。每天这酒饭都是要送到庙里吃的。”
赵匡胤一听,霍的站起身来,急步走出店门,飞身上马,直奔半山腰的山神庙而去。到了庙前他翻身下马,心中暗想,听小二所讲,很可能是三弟郑恩。究竟是与不是,定要看个仔细。即便不是三弟,也是一位应该结识的好汉。边想边走,已到门前。隔看花棂往内一瞧,只见一个大汉,仰面朝天躺在供桌上,嘴里不住在梦呓般的嚷嚷着:
“二哥二哥在那里,三弟心里好想你。……”
赵匡胤一看,果然是三弟在此,心中大喜。双手用力推开庙门,大声叫道:
“三弟,愚兄来了!”
郑恩闻声一骨碌爬了起来,定睛一看,果然是赵匡胤走进庙来,纵身跳下供台,叫道:
“二哥!你可想煞乐子了!”
说罢,上前一把抱住,竟呜呜咽咽哭了起来。赵匡胤心里也一阵酸楚,说道:
“三弟!哥哥也十分想你。今日一见,也就放心了。但不知大哥现在何处?”
郑恩一听赵匡胤问起柴荣,心中火气霎时就上来了,把眼一瞪说道:
“大哥好小气也!他有病吃不下饭,可也不要别人吃。我因为在街上多吃了些酒肉,他就狠毒的责骂我,我气愤不过,就找二哥你来了!”
赵匡胤闻听大惊道:“什么?大哥有病,你怎能走开,将他扔下不管!”
郑恩道:“不是我要走,是他叫我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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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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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5-25 09:51
赵匡胤道:“他叫你滚,你就滚?大哥有病身边无人照应,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说你……”
郑恩道:“二哥,那我再回去找大哥去!”
赵匡胤道:“究竟大哥病在什么地方,什么病?你离开他多久了?”
郑恩道:“那地方叫个什么镇来,乐子也说不清,只知道周围都是山,也就是咱们在华州分手后不几天的事。当时也请医生看过,说叫什么伤寒,后来大哥把我撵走,我一赌气,往西去找二哥,也没找着,遇到这里出了妖怪,我替他们把妖怪杀了,他们请我吃喝,乐子便住在这里了,算来也有二三个月吧。”
匡胤听了,更为焦急,喝道:“无知的蠢材,大哥有这么凶的病,你不在身边侍候,却跑到这里吃喝几个月,如果大哥有什么意外,你赔得起吗,现在赶快去找大哥要紧。”
郑恩见匡胤发急,也急起来了,扑通跪在地上说:“乐子知错了,这就走找大哥陪罪去。”
匡胤拉他起来,说:“事不宜迟,这就随我动身吧!”
他二人正在说话,店家已经把酒肉饭食,都送上来了。一见他二人如此亲热,店家道:“原来你们认识!”
郑恩道:“这是我家二哥。”
店家道:“我就更好了,我们有一位护庄神就清静多了。如果有两位护庄神,那妖怪就更不敢来了!”
匡胤道:“据适才小二所言,恐怕不是什么妖怪,而是一种名叫猰貐的凶兽。不过已被三弟刺死,以后决不会再来了。”
说着,全村男女闻讯赶来,要看看护庄神的二哥是什么模样。最后,村中长者请他们一同回村,重新摆酒,为护庄神的二哥洗尘。这天全村像过节一样,大家一直畅饮到深夜,众人才散去。赵匡胤和郑恩在店中同室安睡。
第二天赵匡胤和郑恩向众人辞行。村中老幼一齐跪在当路,拦道挽留。赵匡胤又反复解释,说是大哥病重,困在旅店,必须立即赶往,才算说服了村民。可是村中人又凑了不少钱,作为程仪,硬要匡胤和郑恩收下。匡胤坚决不收,村民执意要送,争执不下。匡胤怕纠缠下去耽误行程,才让郑恩略取了一些。村中老幼又送至十里外方别。
郑恩见到二哥,情绪高涨,替匡胤背了蟠龙棍,大步流星跟在马后。匡胤让他尽力回忆柴荣养病之处,可怜那郑恩如何还能记得起来?只好边走边打听。一连十余日,全无丝毫线索。这一天走到一处地方,不大不小,是个中等村镇,人烟不少,街道十分热闹,各色店铺应有尽有。兄弟二人找了一处客店,把马交给当槽的添加草料。由小二带领拣一间洁净的客房,安顿好行李,不多一时送来酒饭。匡胤问小二此镇何名。
小二道:“客官不知,我们这镇名叫平阳镇。镇子不大,名气可不小。因为这里四通八达,南来北去,东来西往,都从这里打尖围弯,所以过往人多,非常热闹。客官有兴,不妨多住一日,在这里玩玩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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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听了,觉得也对。这里是通衢大道。说不准大哥也有可能从此经过。明天在此稍事逗留,打听一番再走不迟。和郑恩商定,一齐用饭。天色不早,便各自安寝。
第二天,用过早饭,赵匡胤欲和郑恩一同出店到处走走,顺便打听一下大哥的消息。
郑恩道:“二哥,把马带上吗!”
赵匡胤道:“如今又不上路,带马做甚?”
郑恩道:“到镇口顺便放放青,让咱乐子也学学骑马。要不然,将来跟着大哥二哥去打仗,你们骑马,老让我在地下跑哇?”
赵匡胤道:“那就牵上吧!”
于是郑恩就到槽上把马牵出,锁上房门,一齐走出店门。弟兄二人走到街上,只见店铺相连,生意兴隆,车马行人,川流不息。来到十字街口,更有一起耍猴戏的,围了许多人,把道路堵塞得水泄不通。他们二人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东推西攘了一阵之后,赵匡胤忽然发现郑恩不见了。四处寻视,不见踪迹。喊叫几声。这里人声喧沸,哪能听得多远。他想,三弟看不见我,也许会牵马回店的。于是挤出人群转身回店去了。
郑恩挤了一阵,发现二哥没了。先是在人群里瞅了半晌,不见人影。又想,二哥不爱看这些杂耍,可能往前走了,于是牵马急忙追赶。谁知一直走到镇口,连二哥的影子也没看到。村头上青草茸茸,一片葱绿。他想,跟二哥讲过要这马放青的,就在这里等他。于是将马牵到草地上溜哒起来。等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见赵匡胤来。郑恩着急了,口中唠唠叨叨说:“二哥啊,说好教乐子骑马,咋不来了,得回去找他。不过你这家伙白吃一顿麦苗可不行,你得把我驮回去。”说罢就往马背上一窜。想一下子骑上去。谁知那马被他这突然的一下,吓得跪了起来,本来这个挑油篓的黑大个子,从来就没有骑过马,他这么一蹿,马那么一跳,一下把他扔了一丈多远,趴在地上。还没等他站起身来,那马已经像箭似的,顺着大路向前跑去。郑恩爬起身来,大声喊道:
“你给我站住!”
可是那马那里肯听,一直向前面的一片树林跑去。郑恩在后面边追边喊,追到树林边再看,连马的影子也不见了。于是他不论东西南北,钻进林子到处寻找起来。从早晨一直找到太阳正南,还是没见踪影。就在这时,忽然看见前边不远,有一片空地。隐隐约约像是住有人家,所以紧走一阵,来到跟前,果然看见是一处庄院。门前还有两个庄丁把守。郑恩一想,不妨上前打听打听,看他们是否见到那马了。谁知他还没有走近门口,那庄了便大声喝道:
“站住!你要找谁?”
“我找马。”郑恩答道。
“找妈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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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马丢了!”郑恩没听清楚。
“你妈丢了,回家问你爹去!”
这时郑恩才听出来,他是在骂自己。心中大怒。把眼一瞪,大声骂道:
“驴毬入的,我是你爹。我来找你妈,你把你妈藏到那儿去了?”
那庄丁大怒骂道:“野小子!你是找死呀!”
郑恩道:“你不想死,就快将你妈交出来!”
两个庄丁都孤假虎威惯了,谁敢这样和他们对骂?一见郑恩如此放肆,便恶狗似的一齐扑了下来。郑恩立即挥拳相迎。这俩小厮哪是郑恩的对手,只三五回合,便被郑恩打翻在地。连爬带滚跑进门里报信去了。郑恩正要追进去寻马。门内的壮丁,“哐嗵”一声将大门关上。郑恩对着那大门,用力打了几拳,喊叫几声,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正在这时,只听见一声马嘶,从西边跑来一匹马来,郑恩定睛一看,嗬!原来就是二哥的那匹枣红马,在树林里自己溜了半天,如今又跑回来了。他急忙上前一把拉住,对那马厉声喝道:
“你这个驴毬入的,到哪儿逛了半天,害得俺到处找你,连饭还没吃得!走,快回去!”
郑恩正要拉马走去。忽听那大门“喳——”的一声大开,两队团丁,个个手握钢刀,双龙出水式,顺序跑了出来,把郑恩团团包围在中间。最后出来一人。只见他头戴一字青扎中,身穿杏黄箭衣,腰系八宝战带,足蹬薄底快靴,两道剑眉,一双铜铃大眼。不说话面带三分杀气;一开口笑里七分藏奸。你道他是何人?他就是在大名府行院之内,被赵匡胤痛打一顿,赶出大名的武教头韩通。韩通从大名出来,也是四处闯荡。今年初来到这平阳地方,凭自己一身武艺在这里又当上了教头,培养了一批打手。可是郑恩并不认识他,一见他们把自己围起来,嘻嘻一笑,说道:
“马俺已经找到了!没你们的事,都回去吧!俺也回去吃饭啦!”说罢牵马欲走。
韩通把眼一瞪,喝道:
“站住!何方黑小子,敢在爷爷门前放肆?”
郑恩道:“你是谁?敢拦爷爷的去路!”
韩通道:“你家老爷姓韩名通,你小子竟敢在韩爷门前撒野。小子们!将他拿下!”
郑恩道:“驴毬入的,想打架,来吧!”
众庄丁一哄而上,郑恩大吼一声,抡开铁锤般的拳头一阵乱打。那些打手碰上就倒撞上就翻。不多会被打倒一片。韩通一看这一群徒子徒孙都不是郑恩的对手,大喝一声插了进来,一来一往和郑恩交起手来。要论气力韩通不知郑恩,要论功夫,郑恩远不是韩通的对手。打了约二十个回合,郑恩的猛劲已经被扼制住了,反过来被韩通在脸上狠揍了两拳,打得他两眼直冒金花。又打了十个回合,一个破绽被韩通抓住,一记掏心拳,把郑恩仰面朝天打倒在地。众壮丁上前按住,扭住胳臂被绑个结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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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通道:“黑小子,本来爷爷应该摘你的心肝下酒。可是,看在你给韩爷送来这匹好马的份上,我就不吃你的心肝了。可是,也不能饶了你。今天夜里,就把你绑在树林里喂狼,算给你小子买的肉皮棺材。你可要记住韩爷的大恩。小子们!把这个黑贼绑到那边坡下树桩上喂狼去吧!”庄丁答应一声就把郑恩推走了。任你百般叫骂,那一群恶奴,对付背剪双手的郑恩,还是足足有余。郑恩在坡下被绑在树桩上以后,开始叫骂得很凶。可是越来越没劲。直到黄昏时候,他又饥又渴,喉咙嘶哑,慢慢地停止喊叫,连一点力气也没有!
赵匡胤回到店里,不见郑恩回来,心想他可能转到付外放青去了,等一会他自会回来。可是一直等到中午,仍不见郑恩的面,赵匡胤开始着急了。心中暗想,可能出事了。本镇并不太大,转一圈也费不了多少时间。不论他走到哪里,这时也应该回来。所以,到了街上逢人打听到处询问。结果正是不见一点消息。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在村口,碰上一位老者,言道:早半天,看见一个黑汉追赶一匹红马,向松林那边去了。赵匡胤一听,这才直奔松林而来。
平阳镇虽非山区,却也沟壑纵横。黑压压一片松林,可到哪里寻找,赵匡胤走进松林,边走连喊:“三弟,你在哪里?”可始终不见回音。他在松林里,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沟沟弯弯找了许多地方,仍是一点影子都没有。看看已经月上中天,赵匡胤想,三弟追赶马匹是不是穿林而过,走得远了,若不然,先回店里等待。今夜三弟若不归来,明日一早,穿过松林,向前寻找也就是了。于是,他沿着沟边转回来路。正在行走,忽然听到沟下传来阵阵鼾声。赵匡胤急忙顺着声音,走到沟下,看见黑忽忽一团东西,堆在一棵半截树桩前。走近细瞧,嗨!原来正是郑恩,被人绑在树桩上,可他正在睡得香甜。赵匡胤大声叫道:
“三弟,醒一醒!你怎么在这儿?”说着急忙帮他把绳子解开,又问道:“快说,是谁把你绑在这里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郑恩揉了揉眼睛道:“二哥,你来得正好。那小子把马给抢走啦!”
赵匡胤道:“谁?咱的马被谁抢去了?”
“那小子说他叫韩通。”
“啊?韩通,他在哪?”
“他就在上边,那边……”
“走,找那狗贼算帐,你前面带路!”
郑恩一咕碌爬起来,转身就走。赵匡胤随后紧跟。不多一时,已经来到了韩通的府前,看见大门已闭。只有门前挂着的两个大红纱灯还在夜风中晃悠。
郑恩用手一指:“他就住这儿。”
“上前打门。”
郑恩举起拳头,像摆鼓似地打了一阵,高声喊道:“呔!韩通小子,你要爷爷喂狼,那狼不敢吃我,我又回来了。爷爷我要把你喂狗。快快开门,爷爷掏你的心来了!”说看拳头又像擂鼓似的对大门砸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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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边守夜庄了早已报知韩通,说是那黑大个子又来寻畔闹事了。韩通立即起身,点起灯笼火把,一窝蜂闯出庄门。只见那韩通手执宝剑,站在中央。众庄丁呈八字形两边展开。
赵匡胤一看,果然是这小子,心里想,真是冤家路窄,不料在这里又碰上了。可是他侧身而立,有意避开灯光,一声不响,静观动向。
郑恩看见韩通就恼火,骂道:
“韩通!你个驴毬入的,把爷爷放沟下边睡觉,你小子在被窝里做梦好痛快!”
韩通道:“好你个黑小子,本想叫你多活一些时候,你偏急着找死。徒弟们!将他拿下,掏心下酒!”
在韩通身边的几个大汉,应声上前,挥拳便打。郑恩急忙架住,转身就是一脚。就这样,你一拳,我一脚,四个人打郑恩。可是郑恩也许是刚才被绑在树桩上睡了一会儿,这时显得特别精神,一面打,一面嘴嘴秽话。打着,骂着,不几个回合,就把这四条大汉打倒了两对。众庄丁一涌而上,被韩通喝住。只见他把手中宝剑往鞘里一插,随手交给身后,冷笑一声道:
“好小子!有你的。今夜韩爷爷要亲自掏出你的黑心来下酒!”
“驴毬入的,我要亲手拧下你的脑袋,叫你喝尿!”郑恩说。
霎时,两个人就打在一处。刚才郑恩已经被韩通打倒了一次,绑了起来,差一点喂狼,这次再打,他哪里会沾倒便宜。不过郑恩一凭那股不服输的犟劲,二凭身后还有个二哥在为他撑腰,所以,嘴也硬,手也硬,再战韩通一点也不怯。但是,他终于不是韩通的对手,眼看要败下阵来。赵匡胤才大喊一声:
“韩通,你家赵爷爷在此,还不束手就缚!”
韩通正在打着,忽听一旁站着这个大个子开口了。原来他看见这人站在一边,并不在意,最多也不过是他给黑小子松绑的,等一会再收拾他。这时,听他一张口,声音好像有点耳熟。还没来得及分辩清楚,那拳脚就到了。于是撇开郑恩就和赵匡胤一来一往打了起来。一直打了约摸有五十个回合,韩通好像品出点味道来了。他觉得这拳路好象也有“似曾相识”之感。再加上灯笼火把越围越近。对面一闪,他忽然想起来了:这不是在大名府行院遇上的那个对头么?他怎么也来到平阳地方?若论拳脚功夫,那韩通决不在赵匡胤之下,可以说是势均力敌。不过,在大名府的较量中有一次失手。这种心理上的平衡,有时起很大作用。在他这一刹那的犹豫之间,被赵匡胤一拳打在太阳穴上,他顿时就觉得天旋地转,侧步一个踉跄,几乎跌倒。赵匡胤抓住战机,一拳接一拳,一脚连一脚,打得那韩通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郑恩在一旁连声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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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二哥哩!替咱出口气,打死这个驴毬入的!”
在韩通身边的这一群大徒弟,一看师傅要吃亏了。幺喝一声,一哄而上,长的枪,短的刀,拐子,流星,花箍梢,五花八门,乱打起来。郑恩一看,这些人都有家伙,只有他和二哥赤手空拳。二哥蟠龙棍在店里,他的铁扁担早就卖吃了。一想来吧!顺手把旁边的一棵碗口粗的小松树,顺手拔了起来,好像用扫帚拍蚂蚱,挥动起来,一下一片,两下一堆,眨眼间把后面上来助战的徒弟、庄丁,打了个落花流水,火把、灯笼毛得满地都是,一个个抱头鼠窜,躲得无影无踪。
这时,赵匡胤也已经把韩通打翻在地,一个箭步跳上前去,把韩通紧紧地踩在脚下。郑恩一见,举起松树,就要往韩通头上砸去,却被匡胤拦住道:
“三弟,不要打他,我还有话要问他。”
郑恩道:“那二哥就快问,问罢乐子还要打他。”
匡胤抬起脚,喝令韩通起来,说道:“韩通,你还认得我吗?”
韩通被匡胤打的鼻青脸肿,跌的七荤八素,威风再抖不起来了,只好假装才认出匡胤来,抱拳躬身说:“哎呀!原来是赵公子,刚才没有看出来,误会,误会,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说毕又是一揖。
郑恩叫道:“驴毬入的,谁认识你?你少来这一套。”
韩通道:“赵公子,这位尊兄是……”
赵匡胤道:“是我三弟郑恩。”
韩通道:“噫!这真是大水冲倒龙王庙,一家不认识一家人了。”
郑恩骂道:“驴毬入的,谁和你是一家?”
赵匡胤道:“我要你远离大名,你为何又跑到此地作恶?”
韩通道:“赵公子叫我离开大名地方,我韩通不曾隔日,当天起程,千里迢迢来到这平阳镇,隐居松林,深居简出,以传授武术为生,从不做欺压乡里祸害百姓的事。”
郑恩道:“放屁,你夺了我二哥的马,又打我一顿,还想把我喂狼咧!”
韩通只好现出一副苦笑的脸色,向郑恩拱手为礼道:“郑兄不要生气,适才全是韩通过于鲁莽,误听门徒报说有强盗打上门来,才得罪了郑兄,这都是我不对。现在恭请二位进庄,韩通当设宴相待,一为赵公子接风洗尘,二为郑兄赔情道歉。对于肇事门徒,韩通一定加以严罚。”
俗话说,抬手不打笑面人。韩通也真是个深谙世故的光棍,一面被打得鼻青脸肿,一面却满脸堆笑地应酬。赵匡胤面对他这种恭谦态度,再想发作也不能够了,于是只好就此作罢,不再追究。
便对韩通道:“既然你已知过,我就再饶你一次。今后如再有过错犯在我手中。定要你的狗命!我们也不进庄,你也不必设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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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恩嚷道:“二哥,难道这就算了?”
匡胤道:“他也被打得不轻,饶他去吧!”
郑恩瞪着眼对韩通喝道:“便宜你这驴毬入的,快把二哥的马还我。”
韩通连忙唤来庄丁,将马牵了出来,亲自把马缰双手递给赵匡胤,拱手致谦道:“赵公子既不肯赏光,韩通也就不再强留。有道是:不打不成交,今日承赵公子手下留情,一定牢记。日后再会,必能让公子看到,俺韩通不是没心肝不懂理的人!”
匡胤道:“但愿你能改过知非。”
刚说罢,郑恩忽然将匡胤一推,说道:“二哥,走吧!还跟他啰嗦什么。”
兄弟二人径回客店。
兄弟二人牵马回到客店,已经是二更将尽,店门已闭。他们叫开店门,要了酒饭,因为时间太晚,所以热食都已变成冷食。郑恩已经一天没有吃饭,只嚷肚饿,哪里还耐烦等饭烫热了凉酒凉肉,直往肚里塞。这一顿,郑恩几乎吃了一整天的饭菜,他还叫着不饱。店伙无奈,只好把晚上才下锅,煮得半生不熟的猪头,又给他吃了半个,这才躺下睡觉。
谁知这个铁打的硬汉,今天却不硬了,天还未明亮,便上吐下泻起来。匡胤忙请郎中来诊视,无奈这个含吃的黑娃子,死活不肯忌嘴,刚好一点又吃坏了,病刚轻一点又加重了。反反复复,在这小店中一直病了半个多月。
第十章 赌场滑稽戏
赵匡胤看见一个人把毒药倒入酒内,以为他要害人,便暗中跟踪而来,偷听到了一对儿小夫妻的隐秘……。他大喝一声闯进屋内,结果引出了一场精彩的喜剧。
赵匡胤和郑恩在平阳镇耽搁了半个多月,郑恩的病才算好了,但是仍然没有打听到柴荣的消息。于是匡胤决定,先去华州,然后再按兄弟失散后,柴荣和郑思走过的路线西行,慢慢询访柴荣下落。
这一天,兄弟二人结清店钱,带上行李马匹,离开平阳镇,东奔华州。一路上饥餐渴饮,早行暮宿,随时向店家和旅客打听,又走了二日。这天太阳已经落山,远近山尖顶上,尚留有残照,把青翠的山峰染成血红。彩霞片片,归鸦阵阵,匡胤对此山景,不由心旷神怡,可是郑恩却一直嚷叫肚饿了,催促匡胤快走。转过山脚,来到一个集镇之上,一问之下,才知此地叫酸枣岭,乃是终南山脚有名的大集。于是二人进入镇中,却见此镇果然不小,酒馆旅店林立,杂货店铺,各色作坊,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当铺赌场。二人选了一家酒店,安排了住宿,要了酒饭。郑恩便迫不急待地抓住肉就吃,端起酒就喝,连头也不抬,一口气吃完了四盘烙饼,五斤半牛肉,二壶烧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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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了以后,拿起酒壶晃了一下,里边还有点剩余,便把酒往嘴里一倒,抹了抹嘴说:“二哥,俺要睡觉了,你慢慢吃吧!”边说边倒在了炕上,刚闭上眼睛,便呼呼噜噜鼾声如雷。
赵匡胤看了看桌上盘罄壶空,听着那睡得正香的阵阵吼声,微微一笑,暗道:“三弟真是一条既憨厚又实诚的汉子。”于是,又唤店家再送些酒饭来,胡乱吃了。看看天色还早,想在这小镇上看看,便信步出了店门,走了这小镇的夜街。
酸枣岭虽然是个山间小镇,入夜后仍有几家店铺灯火辉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看起来还十分繁华。他正在随意散步,无意间发现一个人,大约有四十来岁,一身黑蓝裤褂,手掂个小酒嗉,两眼发直,脚步迟缓,怔怔的脸上还有些没擦干的泪痕。那人少气无力地走进店里,打了二两白干,付了钱,转身走去。赵匡胤心想。这个人打酒,一定是家里死了人做祭奠用的。若是办喜事或待客,那能是这副尊容?他心中正在揣摸,只见那人向前隔过几家门面,走向一家药铺。黄昏降临,客店正在热闹的时候,药铺早已上了板闼,只在板上留一个可以启闭的小洞,为深夜取药的病家服务。那人走到门前,轻叩板闼,呼吸“掌柜”。那板闼上的小洞开了。射出一丝灯光,同时露出一双和善的眼睛。看来此人和掌柜的挺熟,那掌柜一看就问道:
“噢,二山子,又来给你家娘子抓药呀?”
这个叫二山子的喃喃道:“不,是想买一点……买一点红信。”
“买红信!买红信干啥呀?”小洞里的眼睛突然瞪大了。
“家里闹耗子,药耗子……”二山子说。
“噢!吓我一跳。我还当你二山子不想活了,要寻死呢!”掌柜在里边打着哈哈说。
二山子惨淡一笑道:“咋能不想活呢!只是……耗子闹人……”
小洞里的那双眼睛显得有点诡秘,声音也放低了些,说道:“是呀,咱们镇子不大,耗子可是不少。所以,种粮人不吃粮,不种粮的糟踏粮。世道这样,咋能不乱!”说着从里连递出一包药来,“给,拿去吧!”
二山子接过小纸包问:“几个钱?”
掌柜道:“耗子药,不要钱。”
二山子诧疑地问:“耗子药不要钱?”
掌柜道:“对,这不是红信。这是用草鸟头,几味毒药配成的。草鸟头平常是用来治恶疮的。它比红信还厉害。过去打猎的人在山上创出来,连根带茎岛碎滤汁、晒成膏。此膏名叫‘射罔’。把射罔涂在箭头上,被射中的野兽,跑不过十步,就会倒地而死!耗子吃了绝对活不成。拿去吧!”
二山子双手颤抖着,接过了那个小纸包。要付钱,掌柜的执意不收,说是这药不值钱。再说药铺只卖人药,不卖兽药。更不能卖耗子药。不过,再三交待要注意安全,沾了吃的东西,可真要命。二山子诺诺连声,向那人道了谢。板闼上的小洞关闭了。二山子转身走去,走了不远,在一处待灯照不到的墙角边停了下来。只见他将酒嗉放在地上。打开手中那个纸包,双手抖得更厉害了,稍稍犹豫一下,好像一横心就将那一包“耗子药”倾入在酒嗉内,然后提起来转身走进一条小巷里去了。赵匡胤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心中暗暗骂道:“这个王八蛋,我本以为他打酒是为了祭鬼,谁知他是要害人,酒里下毒,欲杀何人?今天碰上了你家爱管闲事的爷爷,也算是你的死期到了。”于是悄悄尾随其后,走进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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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山子进了小巷,在前面转弯抹角走了一段路程,走到了最东头一个破落的院子里。这里说是一处院落,也只不过有个门楼,实际上院墙半边已经倒塌,另半边用树枝扎成篱笆。不要说挡不住人,就连黄牛也可以不经门搂,就自由从院里进出。二山子还是从门楼下的破门走进了这个院子。院里有三间瓦屋,窗里黑漆漆地没有点灯。他站在院子里停了片刻,好像双眼非常沉重,每迈出一步都好像要费很大力气。最后,他还是提着酒嗉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屋门。赵匡胤暗暗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二山子进屋后,划着火柴,点燃了窗前一盏半明不暗的青油灯。这时听到一个女子微弱的声音:
“山郎,回来了!”
“啊!回来了,娘子,你好些了么!”这是那个叫二山子的声音。
“昏睡多时,这会儿倒轻松些。六老爷答应借钱给咱们了么?”
“啊!答……答应了。”二山子吞吞吐吐地。
“六老爷心肠真好。等我病好以后,咱们拼拿干,得早点把钱还给六老爷。”
“哎,六老爷说,早还晚还倒不要紧。只是借钱么,必须有东西做抵押!”
“抵押?咱家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做抵押呢?”
“六老爷说,要拿咱这三间房和这个破院落做抵押,才肯借给咱银子。”
“啊!要用咱这个家去做抵押?那怎能行,你可不能答应啊!”
“我原是不肯答应的。可六老爷说,这又不是变卖。将来咱们还过欠债,物归原主,这个家还是咱们的呀!”
“如果还不上欠债呢?”
“如是……如……哪能还不上呢!”
“山郎,以家抵债可使不得呀!”
“那有什么办法?要吃饭,还要为你取药治病。只要能治好你的病,我什么都舍得!”
“山郎,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我们不能没这个家呀!没钱,我从今往后再不要吃药了。即使我死了,你也要守住咱这个家。就是做鬼,我也不能做一个无家可归的野鬼啊!”说罢,那女子凄凄楚楚地哭了起来。
“娘子,我对不起你。不过,我是想只要能把你的病治好,即使无家可归,咱们今后拉棍讨饭,远走他乡,也不值得。所以,我就答应了!”
“什么?你已经答应了?”
“都怪我一时糊涂,给他立了一个‘若无力偿还就以家产抵债’的字据。”
“你……你快将银子与他退了!”
“退?如今是退也退不得了!”
“怎么退不得了?”
“那时六老爷将纹银二十两交我点清无误,我在字据上划押,当我起身要走时,六老爷店里那帮人,百般阻拦,再三挽留。”
“留你做甚?”
“要我在店里和他们一赌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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