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些心得体会并不"陌生",而是颇为"面熟",原来在吴敬梓高祖吴沛所作的《作法六秘说》、《题神六秘说)中就有类似的见解。作为他后人的金两铭和吴敬梓,一方面接受讱庵先生的教诲,一方面也从他们先人的遗教中揣摩,科考学问自然不断长进,八股文章也就愈写愈好。吴檠在《为敏轩三十初度作》诗中就说传主自从跟"从梦庵"之后,"下笔C C 千言就,纵横食叶如春蚕";金两铭在《为敏轩三十初度作》诗中也说传主在"俎豆吾师曰讱庵"之后,"大扣小扣发秘奥,勃窣理窟辟丛蚕。溺管为文摧侪偶,渐得佳境啖蔗甘"。这些诗句都反映了吴敬梓来全椒之后,在他的嗣父吴霖起培养的基础上,在讱庵先生的精心教诲之下,在与同学如金两铭等人的相互切磋中,应付科举考试的学问大有长进。
其实,一部长篇小说需要有一个或几个主要人物,并不是所有的长篇小说都如此。英国十九世纪现实主义小说家萨克雷(1811-1863 年)为他的代表作《名利场》所拟定的副标题就是"ANovel without A Hero",即"没有主角的小说"(见《名利场》第六章),但这并不影响它是一部有其不可辩驳的文学和文化历史意义的优秀小说。在艺术表现的领域内,应该允许作家有充分驰骋才能的自由,而不应该要求作家削足适履,按照一定的模式去仿造。俄国杰出的现实主义作家契可夫(1860-1904 年)曾经说过:"《我的朋友们的生活故事》,我把它写成许多各自成篇的故事的形式,由情节、思想、人物等的共同性而互相紧密结合起来。每一篇故事都有一个单独的标题。不要以为这个长篇小说是由许多小块凑成的。不,它是真正的长篇小说,是一个整体,其中每一个人物都跟整个小说血肉相联,不能缺少"(《写给阿·谢·苏沃陵》,见《契可夫论文学》)。这对那些说《儒林外史》是由许多故事"凑拢"来的非难,无异也是一个很好的驳正。《儒林外史》虽然没有统帅全书的主角,但并不是象胡适所说那样是"没有结构"、"没有布局"的。因为它的艺术结构,不是象一般长篇小说那样为展现主角的性格发展服务,而是为展现作品中一切能够体现作者思想的人物性格服务。这在文艺创作中也是完全允许的。俄国优秀的讽刺小说家果戈理(1809-1852 年)就认为:"结构必须紧扣一切人物,而不是一个或两个,必须接触到多多少少激动着一切登场人物的东西,每一个人在这几都是主人公。"((作者的自白》,见《文学的战斗传统))《儒林外史)的艺术结构,正是"紧扣"作品中的"一切人物","接触到"作品中的所有情节。上面所引的这些外国作家的创作经验,说明了以《缺名笔记》作者和胡适为代表的一些研究者,仅仅以某些西方长篇小说(不是所有的)的创作法则为准绳,来范围《儒林外史》,并对之进行种种苛刻的非难,是完全不公正的。《儒林外史》结构艺术的高度成就是不容抹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