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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祖宗1.0魔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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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迷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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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6-19 22:43
标题:
小祖宗1.0魔术师
《小祖宗1.0魔术师》是《小祖宗》系列三部曲中的第一部,讲述一个出身市井的平民女孩滕小小在飞速发展的现代化大城市里谋生、谋爱、谋求人生一席之地的艰苦奋斗史。魔王般冷漠严酷的老板路芒、青梅竹马的死党叶子悬、酷似多年前过世的暗恋情人的段冲,滕小小与这些男人产生了种种纠葛和情缘。如果说这些男人都是小祖宗,那么滕小小就像女奴,她一直疲惫却顽强地同小祖宗们战斗着。
作者简介
自由鸟,女。最世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签约作者,起伏跌宕、充满矛盾性与想象力的AB血型,也是固执又世俗的上海金牛女。已出版书目:漫画《天籁》,小说《魅惑法埃东》《光月道重生美丽》《羽翼·深蓝》等。
小祖宗1.0魔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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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书迷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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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01:22
小祖宗1.0魔术师
咸鱼翻身的真实含义(1)
至尊宝说过: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放在面前,自己却瞎了眼没有好好珍惜,直到失去时方才追悔莫及。而当下滕小小却觉得,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要努力睁开眼,在天寒地冻的一月,清晨6点的时刻挺身爬起来——面对被窝以外的世界。
伸手按掉枕边正在振动的手机闹铃,听见母亲鼾声如雷,她身旁的父亲也依然沉睡,两人背向而眠,隔得远远的,仿佛做梦也都各自挟裹怒气。自己躺的沙发两用床的床尾距他们的双人床床尾仅20公分,正是中学体育老师常常说的“隔开一肘的距离”。从窗帘缝隙里模糊望见玻璃后的一角苍穹,仍然是暗淡的灰黑。就算是在室内,居然也看得见嘴里呵出的白气,可想而知今天户外气温该有多低。2010年1月4日,新年元旦之后上班第一天。
五户人家一起合用的小厨房里,滕小小用冰冷的自来水刷完牙,倒出热水瓶里已变得温吞吞的水洗脸。轻手轻脚转回自家17平米的单居室,时间是6点15分。穿上羽绒服外套背着包匆匆朝外冲,袖口却勾开了用三夹板隔出的小房间门,一瞥之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弟弟滕多多那连转个身都会追尾的小间里,仅有的一张单人折叠床上竟然黑压压挤了三个人!凑近一看,除弟弟滕多多以外,另两个居然还是一男一女。看模样都是学生,可能是和多多同一个班级里的。
“多多!多多!”滕小小压低喉咙愤怒地小声喊叫,边曲起手指在弟弟额头上不客气地敲了敲。
“……”被吵醒的滕多多皱紧眉头厌烦地睁开眼,“……干吗!?”大半个身子都趴在他身上的男孩蠕动了一下,也快醒了,而面冲墙壁的女孩还是一动不动。
滕小小不知问什么问题才能触及重点,“……这这这算怎么回事儿?!”
“她被妈妈骂,哭着逃家。他是我死党,又喜欢她,拖我半夜一起出去找她。找到了,她又不想回家,两人没地方去,就跟我回家啦。好了,姐你别烦我们了,我刚梦见在吃片皮鸭好香啊……”
滕多多不耐烦地咕哝着又闭眼睡过去。滕小小一手摸头一手扶墙,觉得眼前发黑。弟弟今年15岁,刚升上初三,尚属于青春朦胧期,都说男孩成熟得晚,滕小小吃不准弟弟到底懂没懂男女有别的道理,很多时候不敢盘问得过于详细,怕他原本天真纯洁、心无杂念,可不要被自己逼到智慧早熟、满心邪念起来。
更何况弟弟最喜欢京酱片皮鸭,而平常家里也难得买一回。
“……呼呼……咳咳……”薄薄的板壁外传来母亲模糊不清又粗重的喉音,像是快要醒了,僵立原地的滕小小决定赶紧拔脚溜走,任凭滕多多自生自灭。母亲的生物钟从不紊乱,6点30分起床,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辱骂诅咒父亲,一年365天,多年来坚持不懈,比二十四小时超市更全年无休。刚开始每天都不重样,后来就翻不出什么新花头,逐渐简化为“只死浮尸怎么还横在我身边”“看到就真真想杀千刀”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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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迷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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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来覆去地听他们吵架、看他们演活剧,已经从最初的惊恐和痛苦逐渐转化为麻木和厌倦了。
不想再面对了。
铅灰色天空下盘旋着剧烈北风,直刺入骨的寒冷扑面而来。寒冬清晨,街上行人稀少,繁华都市寂寞而空旷,竟让人产生想纵声高歌的狂想。此刻就算大吼一声,也不会有人注意吧。虽这样想着,小小却还只是轻轻哼唱起“五月天”的《我心中尚未崩坏的地方》来:“每个孤单天亮,我都一个人唱,默默地让这旋律和我心交响。就算会有一天,没人与我合唱,至少在我的心中,还有个尚未崩坏的地方……”
咸鱼翻身的真实含义(2)
歌声仅仅萦绕在她唇耳之间,轻微到细不可闻,但她却在头脑里清晰听见了阿信、怪兽、石头、玛莎和冠佑那纯真少年般不屈服于周遭现实的执拗呐喊,同心声交融会聚:“所谓的彩虹不过就是光,只要心还透明,就能折射希望。其实我们都一模一样,无名却充满了莫名渴望。一生等一次,发光……”
——折射希望,充满渴望,努力去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全力以赴地工作,赚到足够的钱,自己租房子住。哪怕只是一间小小的房子,但要煤卫独用的,不必在早上匆忙的半小时里同十六个人争抢两间厕所,有属于自己的房间,不必半夜猫在冰冷的厨房里看小说,可以用喇叭播放音乐听到翻,可以到七里铺和淘宝网上买便宜可爱的小玩意儿把家布置得温馨可爱,可以光明正大地邀请叶子悬、沈樱来玩,可以不管看碟看到有多晚……
——一个人憧憬得太high了,竟然错过了地铁入口,还顺着盲道直接撞到电线杆上。
滨海市政建设一大特色就是电线杆总插在盲道上,给盲人一个猝不及防。当然实情并非如此,事实是滨海市发展迅猛,在短短三十年内就由国内沿海第一大城市蹿升为亚洲第一的金融经济贸易货运中心、国际大都市。城市不断扩张,房屋不断拆迁,道路不断改建,电线杆以先来先到者的彪悍姿态屹立不动。规划局百忙之中也顾不上考证,眼一闭就让盲道挥师北上、纵横四野,再加上近几年来重大开挖工程骤增,全国各地人员交相会聚,终于成就了人行道练摊儿、行人走盲道、盲人走非机动车道、非机动车走机动车道,让机动车无路可走的盛世局面。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好坏完全取决于能否把握住属于你自己的那条命脉。
“……喂?干吗哪?”暖气开得像桑拿房一样闷热的地铁里,滕小小坐在最末尾的座位上抽出手机小声讲电话。早晨7点不到的时刻,她唯一够胆骚扰的对象当然只有叶子悬了。
“……我刚睡下去,昨天晚上在摄影棚里搞了一个通宵……”随着疲惫而略带沙哑的男低音在空气里扩散、紧贴耳畔弥漫过来,滕小小眼前就赫然浮现起叶子悬那张比明星更精致明艳的脸来。羽毛般轻柔的浅麻色发丝覆盖皎洁的前额,剑眉下是因嗜睡而垂落的眼帘,睫毛浓密得叫人忍不住想伸手摸摸看是真是假。加上瘦削颀长的模特儿身材、无敌动人的笑颜,滨海市英格尔大学艺术系三年级学生叶子悬简直就是个天生的偶像,不化妆把自己弄丑一点儿根本就上不了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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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迷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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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01:22
但对滕小小来说,从7岁开始一直看他看到21岁,同别人斗嘴打架打喷嚏流眼泪甚至上厕所没带纸差点儿蹲死在坑位上……十四年来形成的审美疲劳,天鹅同癞蛤蟆之间的差别也仅仅在于一个是两条腿,一个是四条腿而已,“哼……谁叫你半夜发短消息把我吵醒,现在你也甭想睡。快爬起来喝水——”
虽然困倦得要死,但叶子悬的话声里也没有流露出丝毫不耐烦,这就是经历了无数磨难、并肩同无数吊诡事件作战后才能成就的死党情谊,“……说杂志要出片救场嘛,我还是在中途休息的时间才转发那张图片给你看看,有趣吧?新浪微博上的咸鱼拖鞋,一辈子都被踩在脚下,你说咸鱼怎么翻身?哈哈哈……”
“人如果没有理想,那同咸鱼有什么分别?”隔着电话,两人同时学起星爷的经典台词来,说完一起笑。
咸鱼翻身的真实含义(3)
“你说,咸鱼翻身会变成什么呢?”叶子悬很认真地思考这个毫无营养的问题,很符合他2月14日情人节出生水瓶座特有的特立独行的个性。
“还是咸鱼嘛,难不成变火腿?”
“你怎么起那么早?今儿个小爷我打算旷课,下午一起去逛街怎样?”
“爷——你忘了今天是我应聘的新工作第一天上班吗?还当我是宅家小青年儿哪?待业六个月,好不容易找到份工作,试用期三个月,每月2500元,正式签合同后每月5000块……”
“呦呦呦,得瑟呦,我旷课接拍平面广告拍死了都挣不了那么多——”
滕小小抿了抿嘴,轻微而坚定地对自己点点头:“咸鱼翻身的时刻终于到来啦……”
“那我昨晚上,哦不,是今凌晨发那图片给你,还真有预兆的作用哪……哦哦,我毛骨悚然了——”
“别假扮先知了,睡你的觉去吧,我要收线了。这个月移动20元套餐20分钟的免费网内通话可不能全耗费在你身上。下月起我要改来电畅听包……拜拜啊。”
就算挣了钱,你那长期养成的一代抠女的生活积习也很难改变。叶子悬暗自好笑,把手机丢到一边,趴在被窝里继续睡,根本来不及问滕小小今天第一天上班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滕小小得到这份工作的过程虽谈不上惊心动魄、波澜壮阔,却是峰回路转、绝处逢生的。
自两年前从经济管理学校文秘系毕业以后,小小在亲戚介绍下进了一家小型服装加工厂担任经理秘书,却因为受全球金融海啸影响,服装厂原本倚赖为生的欧洲订单不再续约,厂家大幅裁员,刚好小小的一年合同到期,厂家就没有再留她。
家里蹲半年,投出去几百份简历,应聘了几十家单位,最远的在滨海市禾山地区,那简直是一片不毛之地,夜幕下野狗结群而动,好像荒原上饥饿的狼。薪水只有每月1200元。而当小小出示自己的中专文凭后,对方予以了断然拒绝。转眼看,才发现自己身后排着一列身强体壮勇于同狼狗搏斗、更勇于同人类搏斗的男性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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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小小从滨海市青木大学校园论坛上偶然发现“贸易公司招聘全职文秘,性别无论、学历无论,但要吃苦耐劳、勤奋拼搏、细致认真,有工作经验者优先,月薪5000元”的帖子时,仅仅只是漠然地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地一掠而过。凭经验判断,这样的好工作基本同传送到手机上的“地下钱庄发放高额低息贷款、需枪支者来电密联、寂寞长夜您需要陪伴吗、我的账户改了请把钱汇到工商银行*****号上……”之类短信一样同属虚假、违法、亚健康、诈骗性质。
但两周之后,发现有众多人跟帖回复并去应聘且招聘者还未找到满意文秘之时,小小的心还是萌动了。
简历投过去之后过了两天,邮箱里收到了回复,要求滕小小前往面试。时间是12月31日下午2点,地点是青木大学东部校区的半岛咖啡吧。联系人的名字是“路芒”。
阳光普照,寒风凛冽。小小用厚围巾遮挡了半张脸,倒腾两辆公交车步行20分钟终于抵达青木大学。按理说大学距离她家也不太远,打车不过起步费略超一点儿,而坐公交车就特别不方便,但在家待业了六个月已经弹尽粮绝的滕小小可舍不得花那钱,太奢侈了。万一应聘不成功呢?更别说最近出租车统一提价,而在两小时之内使用交通卡倒公交车可以便宜一块钱。
咸鱼翻身的真实含义(4)
为什么要在大学校区里面试呢?坐在颠簸的公交车上,小小费尽思量也想不明白。
来到青木大学半岛咖啡吧后,滕小小才知道这一问题的答案。
面试官背对自己端坐在靠窗的咖啡圆桌边,午后阳光灿烂地照耀在他蓬松茂密的黑色短发和宽阔的肩膀上,映射出一圈茸茸、皎洁的金光来。开着微弱暖气的室内,那人仅穿一件硬领长袖白衬衫,白得晃眼,有着南方男性少见的魁梧健硕的背影。
“学长,我真的可以做好的啦~~~~~”男子对面一个打扮得超卡哇伊的女生娇滴滴地道,扑闪的假睫毛长得可以用皮尺来丈量,“相信我嘛,让我试一试嘛~~~~~~”
“滚——”
男子并没有提高音量,也没有任何侮辱的意思,但话语间却充盈着不容人驳斥的力量。
女生愣了半天,气恼地咬着下唇,羞愤地扭头朝外走,掠过小小身边时卷起一阵叫人窒息的香风。男子看了看手机上的便笺提示,侧转身来朝后喊:“王智——”
一闪眼瞥见的仅仅是侧面,帅气的年轻男子,粗犷英挺的侧面有兽王一样的气势。对,就是“兽王”的感觉。侧面就如此有魄力,那正面呢?小小虚弱地想。每次不幸遇见气场强大的人,她都会莫名其妙地感到胆怯。
“那是本校就读三年级的路芒,资产过10亿的上市公司路氏集团董事长之子。”趁名叫王智的男子上前面试,端着咖啡壶的服务生轻声对小小道,“你也是来应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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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01:22
“他还是学生?”小小惊讶地眨着眼,“那他怎么开公司呢?”
“他主修的专业就是金融管理,家里后台又硬,随便注册个公司玩玩,累积实战经验啦……”
大学三年级……那岂不是1990年出生的吗?比自己还小一岁,已经开公司了。这样一想不胜欷歔。
“我看你模样乖巧,又老实,嘿,记得不要叫错他的名字哦。他叫路Wang,不是路Mang。叫错名字的话,直接死当。我已经看见过无数人功败垂成了……”好心的服务生提醒道,小小感激地朝他笑笑。
一定要记住,叫路王路王路王,不能叫路盲路盲路盲,叫错就死当——对了,干脆叫路总。
叫王智的男子被喊“下课”了,一脸怏怏不乐的神情撤走。只听兽王霹雳般喊道:“滕小小,来了没有?”
“来、来、来来来了……”小小紧张地应道,一边小跑去立定站在兽王面前。
兽王,不,路芒抬起头来,英气勃发的脸孔,叫人不敢逼视却又过目难忘,直入发鬓的长眉下是犀利漂亮的丹凤眼,笔挺的鼻梁、坚定有力的下颚……小小虚弱地把眼神下垂到他肩膀,瞅见他薄薄衬衫下鼓起的强健有力的肌肉、握着空拳摆放在咖啡杯旁的骨节分明的右手……无处不在营造一种“唯我独尊”的王者气势,心想如果给他手里塞上一张弯弓,扮演成吉思汗简直就不必化妆了。
“坐。”皇上赐座了,好听的京片子嗓音,醇厚又清澈。
小小挺直脊背坐下去,在路芒逼视下感觉自己身上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明明对方比自己还小一岁,只是个没有社会经验的在校生,大不了不做这份工作,有什么可紧张的。
“你之前在鑫光服装厂工作?”
“是……”
“为什么不做了?什么原因?”
“金融危机……”
“别找借口,为什么不辞别人就辞你?”
“我资历浅……”
“我看你至少25岁了吧,又是中专毕业,早工作了,还资历浅?”
咸鱼翻身的真实含义(5)
“我今年才21!”小小终于按捺不住提高音量,接触到路芒炯炯目光后,“一”的尾音又直线滑落下去。
“可以接受加班吗?”
“只要工作需要……”
“喜欢什么样的老板?”
“……真真真才实学、公公正严明……”太好了,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以前背过,这就是N次面试累积的实战经验啊。松了口气,滕小小不禁流露出一丝笑意。
“滕小姐,你究竟是紧张才口吃,还是一贯都口吃???”
“!!……我我……不不口吃……吃的!”竟然有这样面试的?!小小羞愤到口不择言,面部表情也在“放松微笑”到“恐慌错愕”之间活生生卡住。不过——那是错觉吗?兽王的嘴角牵动了一下,好像在笑。
“如果你流落荒岛,只能选择带一本书,选择哪本?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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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迷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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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01:22
“儒勒·凡尔纳的《神秘岛》。书里详细介绍了如何以生牡蛎充饥、用手表上拆下的弧面镜聚焦阳光生火、跟随动物寻找淡水、用岛上发现的硫磺制造炸药开山辟道……”天哪,闲书发挥作用了。
“知道在哪里能买到最便宜质量又好的暖手炉吗?”
——嗯?问题怎么转折得这么快,简直像一长列火车在原地掉头。
“知道!虽然大家都以为在淘宝上可以买到最低价,但如果加上运费就不合算了。所以如果要大批量采购就直接去艺屋,如果买一两个就去七里铺最老的一家店面的地下室里淘货……”
兽王微微颔首,轻微到连一丝头发都不曾颤动过,“留下手机号码,回去等通知。”
就是说,初次面试通过了?小小内心疑惑和惊喜掺杂涌动,站起来绞着手指小声道:“谢谢路总。”
“什么路总,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谢谢谢谢……路路路路路路路盲盲盲——”
灿烂日光下,咖啡香味袅袅,四周一切安静完好,滕小小却分明听见了空气碎裂的声音。此刻,兽王阴森巨寒的表情令小小想起斯蒂芬·金新小说的广告宣传词:“阳光之地,黑暗栖息”。
——完了,彻底被死当了。
一旁恭候多时的最后一位应聘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黑框眼镜男喜洋洋地迈步上前,用最标准的普通话最精准的发音打招呼道:“路芒,你好——我是去年毕业于本校的张康,拥有国际贸易系和中文系双学位。路芒真是个好名字啊,是出自‘明日天寒地冻,路遥马亡”的典故吗……”
就这样,拜那位直接送死的仁兄所赐,滕小小出人意料地得到了新工作。
挂掉叶子悬电话,搭乘地铁8号线抵达仁明广场,滕小小来到禾颦影都门口,执行老板路芒布置的第一项任务——购买四张《阿凡达》IMAX 3D巨幕电影票。
有点儿近视的滕小小眯眼望着跟前景象,吓了一跳,差点儿以为自己到了火车站——密密麻麻的人头涌动着,排成条不见首尾的超级长龙,把禾颦影都所在的莱芙狮广场包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知道这票特别难买,所以起了个大早,没想到还会是这个情况。
队伍后段一个穿着登山羽绒服的胖胖的男生坐在自带的小折叠凳上打PSP,水壶干粮一应俱全,甚至腰后还插了把伞,他同后面的人聊天说:“今天气象预报说有雨夹雪,最好快点儿下,这样前面那些没带伞的轰地就散了,轮着我们靠前儿——”
小小朝前蹭探摸情况,队伍前半段有位大妈身裹棉被倚靠在玻璃幕墙上啃饼干,大妈一把拽住小小问:“姑娘几点了?”小小告诉她现在是7点,大妈点点头,“离开闸放人的时间还有一小时四十五分钟。”小小望着大妈已经冻得皱起白皮的嘴唇和黑红的面颊,惊愕地问:“您什么时候开始排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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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迷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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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01:22
“昨天晚上7点啊,生重病的儿子是影迷,想要看,这个心愿我一定要满足他。黄牛票太贵买不起,我就背着铺盖通宵排队了。还好我这位置背靠墙,只有单面吹风。再后面点儿的几个人扛不住都撤了。”
小小觉得整个天空都黑了,像口锅一样笼罩下来。眼一闭,跑到队伍最末排着先说。捱到8点15分,估摸着路芒该起床了,抽出手机用冻僵的手指给他发短信,小心翼翼地询问:“可以看普通银幕3D版吗?”
半小时后回信来了,只有两字:“巨幕”。
这下黑锅算是彻底严丝合缝地盖上了。多问一句都无疑是在找枪口撞,5000元月薪、梦想中的独居小屋就见不着了。小小绝望地盘算着,现在排队也是无用,从今天起三天内的票一定会被上千号人购光。只有今晚上过来排通宵队,等早上开闸后买1月7日的票。如果现在坐地铁回家,等于白费8元交通费。而路芒只给了买电影票的钱却从未说过有车贴这回事儿。如果不回家,得在哪里捱过寒风凛冽的一整天,还得填饱肚子呢……
滕小小感觉鼻尖酸酸的,眼眶一阵潮热,透明的液体充盈上来,视线也模糊了,猛吸一口气强自忍回去。
身旁两个满脸疲容的女孩儿在聊天,拿着手机上网的一个说:“哈哈,原来咸鱼翻身是这个意思呀!”
另一个强打精神搭腔道:“……什么意思?”
“过去穷人家没有招待客人的菜肴,只能把家里唯一的一条咸鱼过一遍面糊,炸一下请客人吃,穷人的客人也都是穷人,很懂规矩,光吃面糊不吃鱼,这样,一条咸鱼可以支撑一年光景。但有的客人在主人盛情下多少吃了点儿咸鱼,长久下来咸鱼的半面鱼肉就吃完了,所以只好翻过身来吃,就是说等这条咸鱼吃光后就没有东西可以招待客人了,日子将更加难捱——咸鱼翻身典故的本意是指生活越过越艰难呢……”
小小咧开了嘴,一道无声的悲鸣从胸腔深处震颤出来。太阳穴被刺骨寒风吹得酸痛无比,两滴清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面颊滑落到嘴角。旁边一个不认识的阿姨吃惊地看着她,“小姑娘你怎么哭了?”
……、
奋不顾身燃烧自我的小熊(1)
莱芙狮广场一层的味千拉面馆里,人声鼎沸,热气腾腾的猪骨面汤和香味扑鼻的炒饭上蒸腾起白雾一样的热气,加上四处悬挂的红灯笼,一年四季都很有过年的气势。
“你确定可以这样捱过一个通宵?今晚的最低气温可是零下二度,行不行啊?”叶子悬不停地把自己锅里的牛肉夹给滕小小,严重怀疑地问。
“可以可以,有你倾情支援的这件堪比北极熊皮的大衣,就算去西伯利亚也足够了。你就放心上你的通告去吧,等赚了钱再请我吃拉面。我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就请你去璞东的世界金融中心登顶看滨海市夜景,不过我们要周二去,周二全天半价,我们从下午5点待到晚上7点,日景夜景全看到了,够值回票价……”小小欢快地吃着和风海鲜泡饭,眉飞色舞地道。旁边的座位上横卧了一堆深银灰色的人造长毛大衣,体积庞大得好像一条被褥。那是叶子悬去年替《欧罗巴之潮》时尚杂志拍摄某欧洲新品牌服装时缴获的战利品,监督摄影的一位设计师因为太过迷恋叶子悬那张美到诡异的东方面孔,把他们本季主打的一件连帽雪地长毛衣赠送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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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迷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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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01:22
虽然早晨流下了两滴焦急无奈的眼泪,但很快就想出了对策。所谓“青铜圣斗士小强们每复活一次都会变得更强”的理论每次都会在自己身上得到体现。小小觉得人生实在是太美好了。白天一个人在仁明广场地下时尚街和周边各大商厦内逛了个饱,下午打电话给刚刚睡醒的叶子悬,拜托他带上熊皮长毛衣过来借她晚上保暖,同时兼有美男请吃饭,把肚子填得饱饱的有充足精神投入夜战。吃完就去排队,准保在前三十名的位置里,明天上午9点前,一定能把四张《阿凡达》IMAX 3D巨幕电影票买到手。
——月薪5000元,握在手里会是何等幸福的感觉啊……
“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一连串的惊叫道歉才让沉浸在自己美梦中的小小苏醒过来,抬眼看,原来是倒茶水的小妹因为偷眼看帅得不像话的叶子悬太过投入,以至于把茶水都溢满到桌面上了。
“你说你……你长成这样,叫我怎么带你出门?”小小啧啧摇头,恨铁不成钢地抱怨。
“诶……你以为我想啊……”叶子悬懒洋洋地托着腮帮子,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对小小说,“这两天我嘴里长了个囊肿,靠近小舌头的位置,很痛,你要不要看一下?”
“……还是不要了吧。上次你让我看你后腰上发的一粒史无前例海大的青春痘,害得我回去后就长了整整一个礼拜的针眼……”
——不必流经大脑就直接冒出来的对话。美味醇厚的骨汤。无限度的暖气。笑着观望落地玻璃窗外北风呼啸、灯火琉璃闪烁的城市夜景。有计划地完成工作任务。有钱赚。朝目标奋进……生活不可能像童话故事或是央视主流教育剧演的那样美好,但也绝对不会太过糟糕,不是么?
1月6日星期三,天气晴朗,气温相比前两天有所回暖。
路芒同往常一样,早晨6点准时起床,洗漱之后换上绒面运动服和球鞋,下楼到晨曦微露的操场上跑步。感受心脏强健、富有活力地在胸腔里跳动,像瑞士钟表内核一样精准、不知疲倦为何物。脚下,每一步都拉开相等的跨度,跃起相似的高度,不疾不徐、不迟疑不停顿,即使奔跑过1500米后也依然保持不变。目标是绕场两圈之后的2000米。从进入青木大学后至今的两年多时间里,除却暴雨天以外,每天如此从不间断。
奋不顾身燃烧自我的小熊(2)
此刻,其他99%的学生都在睡觉,甚至是彻夜狂欢之后正偷偷溜进或溜出宿舍。
大概是从二年级下半学期起,路芒是“资产过10亿的上市公司路氏集团董事长之子”的身份被曝光,此后很多人开始用异样的眼光来看待他。路芒却知道自己唯一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并不在于有一个富爸爸,也不在于过往。唯一的区别就是此刻,就是从此刻开始,直指向遥远地平线的无限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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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迷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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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01:22
有人说:人生之所以比电影或小说复杂,是因为后者早就设定了主线和试图表达的意义,而前者却一片混沌茫然。很多对白,说了也是白说,很多功夫,练了也是白练。最终的boss在同别人决战,你在半路上就被小妖怪掩埋。你总以为自己是主角,临到末了却不幸地发现自己原来是个死跑龙套的,连配角都不算……
路芒觉得说这话的人天生就是个失败者,丧失目标、想法悲观、行动软弱,注定要走向失败。
成功者就是确立好终点和每一个节点,锲而不舍地逐步迈进,面对严寒酷暑、狂风大雾、疾病非议种种逆境也决不放弃的人。就像他自己。他才20岁,却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他要凭借自己力量来独立创业,成就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
眼下的第一个节点,就是一边等待国际贸易公司的营业执照注册下来,一边找机会同正在滨海市参加市场调研会的东莱自行车厂厂长进一步洽谈海外代理权。从侧面了解到,那厂长携带了妻儿同来,很想看电影《阿凡达》,可惜一票难求。离奇的是他新聘用的女秘书滕小小,昨天上午9点半的时候发消息过来说电影票买到,马上送过来,如今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四小时,手机关机,音讯全无。
——看来她还真是不太在乎这份工作,想以光速把自己挂掉。
——截止中午12点前再不现身,死当!
——呃,出于人道主义,之后还是按她留下的家庭联系方式通知她家人报个警吧。
——小小没事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出租车里的叶子悬望着前方拥堵的路况,催促司机想办法绕道。司机是位中年阿姨,也对叶子悬美到*的脸孔和超凡的魅力感到难以抵挡了,忍不住从反光镜里反复偷望。自顾自焦急寻思的叶子悬也丝毫没有察觉。前天晚上一起吃完味千拉面分别之后就没有通过电话。而今天上午9点半时接到了沈樱的电话,“叶子悬,如果你在旷课的话就马上到莱芙狮广场禾颦影都来一次。赶紧着啊。她身上烫得像个刚出笼的包子,还死活不肯上医院。她爸妈那个德性,我是不想打电话给他们的。就你了啊。”
——小小为什么还停留在莱芙狮广场禾颦影都?电影票不是昨天上午就该买到了吗?怎么还发烧了?
虽然向来讨厌沈樱,但死党有难,无论如何都要旷课去救驾。
叶子悬是滕小小的发小。小学五年、初中四年全是一个班里的同学,间或有三四年光景还是同桌。连放学回家都是同路。叶家老宅和滕家同属一个街道社区。后来叶子悬父母在单位里混得不错,双双升了副科级干部,家境渐渐好起来,买新房搬了出去。初中毕业,滕家父母希望女儿早点儿工作减轻家里负担,让她填报了中专志愿,在经济管理学校念了四年文秘。而叶子悬读高中,后来又考入滨海市英格尔大学艺术系。但无论分离居所,还是分校学习,都不曾影响他俩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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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迷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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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01:22
奋不顾身燃烧自我的小熊(3)
沈樱是滕小小的中专同学,同窗时期发展出的闺密。因为小小的关系,大家有时会聚在一起唱K、吃火锅。近两年来叶子悬的大学同学林城一也时而加入,成了一个活动小团体。但其实叶子悬并不喜欢沈樱,甚至有些讨厌。
因为几乎每次遇见沈樱,都会看见她发飙骂人。
在饭店里当场拿女服务生开涮:“你不容易,真的,长成这样也太有创意了,每天需要多大的勇气才够胆起床见人。套衣服就套衣服嘛,干吗还在我男朋友肩上捏来捏去!”有时提着电话骂快递公司的人:“都三天了,我那副1200块钱的耳机怎么还没送到?一小时内还没摆到我桌上,今儿晚上小姑奶奶就带人来烧你的店!”虽然她骂人从不带脏字,被她骂的人也并非无辜,但未免也太毒舌了。有点儿过。周立波有曰:过了,就是错了。
沈樱凭着她的毒舌纵横四野,从幼儿园直到初中,无数同龄人都被她心狠嘴辣地戗过,冷笑着敬而远之,所以也一直交不到知心朋友。而不知怎么的,她同滕小小倒还挺合得来。一则是实在太孤单,总想有个女朋友,所以有所收敛。二则因为小小是全天底下最没脾气的女孩,笑点低,哭点也低,但怒点极高,即使被戗了一两句也不太会反击。还以双鱼座女特有的梦幻性向叶子悬解释道:“沈樱是白羊座O型血呀,好胜斗勇又性直嘛。她人其实很好的……”
叶子悬也不方便告诉小小,沈樱起先还秘密追求过他,一方面叶子悬婉拒,另一方面沈樱也渐渐发现叶家只是工薪阶层,就啧啧地放弃了。如此收放自如了断自我的迷恋,进退全在一念之间,此拜金女可谓身手不凡。
“哼哼呵呵~~~~~”远在二十米开外,隔着莱芙狮广场上熙攘纷杂的人群,叶子悬就听见沈樱那穿透力极强,足够震断对手十二指肠的冷笑声了,“……对了,你遇见小姑奶奶我就算你祖上倒了十八辈子血霉了!叫你不要打电话来讨骂还偏不听劝,还敢来跟我谈斤论量!黄土都埋到胸口的人了,还排山倒海义无反顾地自掘坟墓,累不累?连句人话都不会说还敢说学人开会,真够稀罕的……我可真替你爸妈痛心,儿子养到30岁解决生理问题还基本靠手,长此以往迟早性取向要出问题,我早先叫你大叔算是叫错了,我该叫你姨!永别了!姨!”沈樱咔哒一声合上手机,不顾身边人诧异的眼光,迎风掠一掠栗色长波浪卷的秀发,朝紧皱眉头的叶子悬挤出一丝高傲冷艳的笑来,“来啦,走——”
沈樱*裸地辱骂男人时,通常都会记得避开滕小小。而且她不开骂时,凭她那时髦又不流于前卫怪僻的妆扮,一笑两酒窝绽现的粉脸,很容易给男人造成甜美小淑女的假象。无数男人飞蛾扑火般投身而来,最后在拜金女的万丈炼金火中粉身碎骨,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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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迷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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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01:22
“我是要去槐海路,刚好路过这里,一晃眼就看见小小站立不稳靠在禾颦影都门前墙边,脸红得跟火烧过似的,眼神虚幻得都聚不起焦……”沈樱一边踩着12厘米高的匕首尖金属细高跟风风火火地领路走,一边流星赶月般麻利地说着话,一边还抽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她总有本事在同一时间里做很多事情,也包括可以在同一段时期里交往四个男友,然后在一不顺心的时候像扔破抹布一样地甩掉一两个小额资产的,“我说带她上医院,死活不肯。你可比我能指使她——”
奋不顾身燃烧自我的小熊(4)
星巴克咖啡店里,身上裹着叶子悬银灰色长毛衣臃肿得像只小熊的滕小小倚窗而坐,脑袋无力地斜靠在玻璃窗上,双颊病态地艳红,身体却又在不停发抖,牙关直打颤。
叶子悬踏进店门,刚好拦住挣扎着朝外走的红烧小熊,瞪起眼喝问:“喂喂,你去哪儿?”
“你来干吗……我得赶紧去给路盲……路芒送电影票呀……”连站都站不稳的人还口吐狂言。
“奶奶,你老人家穿越了啊?电影票不是应该昨天上午就买好了吗?你给我先去医院。”
“是是的,昨天上午是买到了,但我让给别人了……所以昨天晚上又排了一个通宵,好像着凉了……”
叶子悬挺有想揍人的冲动,结末却蹲下身来,“疯子上来,我背你出去,先打车去医院,沈樱去帮你送票。”
静默片刻。过尽千帆不动容、泰山崩于前也不过掸掸身上尘埃的沈樱,也禁不住从眼中流露出一秒钟的感动来,竟忘了对叶子悬擅自分派任务的讨厌举动翻白眼撇嘴。模特一样的美男单膝竖起半跪在人来人往的莱芙狮广场内的星巴克门前,他身后发烧的女孩宁可扶墙也不愿倒上那副肩膀,有人莫名观望着找摄影镜头,还以为哪里的台湾摄制组在拍青春狗血连续剧。
“不不不不行……我会被老板炒鱿鱼的,没人这样干活的……我先去送完票就去医院……”
“你知道没人这样干活的!那你把票让给别人干什么?!发神经啊?!”叶子悬刷地挺起身来转身怒斥道。
迎接他金刚怒目的却是小小那对麋鹿一样的纯黑眼眸,睁得大大的,失魂落魄的,眼眶上正迅速涌现泪光,嘴角却又别扭地曲起一丝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小小滚烫的手指抓住叶子悬的胳膊,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颤抖着说:“……他……是他问我要电影票,你说我能不给吗?”
青木大学东部校区4号教学楼下,小小背靠一根灯柱就地坐在花坛边。进来时打听了一下,路芒所在的三年级金融管理系今天上午正开期末最后一门学科考试,12点结束。小小的手机早没电了,临时借用叶子悬的手机,把自己的芯片插入,找到路芒的号码给他发了条短信:“票买到,我在教学楼下等你,祝考试顺利。滕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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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点25分,提前完成试卷的路芒从楼里走出来,扭头看见了花坛边佝偻成一团银毛球的小小。
“滕小姐,你被炒了。”路芒站定在小小跟前,面无表情冰冷地道。
“啊?……这是电影票,四张《阿凡达》IMAX 3D巨幕电影票,1月8日星期五晚上19点30分的,位子是……第九排中间……您刚才说什么?……”高烧得有些迷糊的滕小小努力想站起身来,眼前却挥洒出一片金星,只能先举起手来,把电影票递给比她还年轻一岁的老板。
路芒看了看小小颤动的手指里捏得已经起皱变形的电影票,冷然地没有去接,一字一顿地道:“我刚才说,你已经被解雇了。我会支付你一个礼拜的试用期薪水。”
“啊?!……我很抱歉,路盲,不,路芒,我的确是迟到了,这么晚才送票过来,但是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小小费尽气力站起身来,头晕目眩,仿佛看见晴天中许多蚂蚁在爬行,热度一定又在飙升了。
“没人要看你努力的过程。我只看结果。”路芒一边说一边移步侧身,已有了离去之意,“把你的账号发到我的手机上,回头我会打钱给你。滕小姐,下次记得一定要竭尽全力给出结果,不然很难有老板能聘用你……”
奋不顾身燃烧自我的小熊(5)
路芒话未说完,就看到滕小小整个人向左倾斜,控制不住地朝地上倒下去。
——太阳穴上的筋不停抽跳,眼窝、鼻腔、咽喉、肠胃……不,是全副骨架、皮肤和肌肉都在被火焚烧。
——吊诡的蓝色蔷薇、自行车车把、微笑的唇角、骨节发白的紧握的手指、遥远的背影、植入在记忆深处的血迹……所有离奇的影像像潮水一样在脑海里沸腾翻涌。已经分辨不清楚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虚幻。
——似乎听到有人在说:“……41度耶……再烧下去要送命的……验过血没有……”那是谁在说话?努力睁眼看见的却是扭曲变形的卡通人物。一个个晃动着的白衣口罩娘……透明的点滴瓶和额头上的冰块……
——天黑了。睡意笼罩下来……终于,火焰山的火不那么炽热了。
医院急诊室门外,滕小小的母亲侯蓝紧紧握着路芒的手,仰起头来,向身高一米八五的年轻男子再三表示感谢:“……谢谢你啊,哦你是小小的老板对吗?谢谢你哦老板,这么年轻有为,啧啧啧啧,相貌堂堂心肠又好,难得难得,现在很多男人都是绣花枕头一包草的……亏得你把小小送到医院啊!我们家这个丫头呀,两个晚上没有回家,说是新公司里要加班,我这做娘的总是担心的呀,她才21岁,小姑娘没脑子,万一吃亏怎么办,现在外面世道不一样了,乱得很啊……”
顶着蓬乱的鸡窝头、穿着廉价灯芯绒男式长外套的侯蓝一迭声逻辑繁复地絮絮叨叨地念。她宽厚的手掌心里的汗水已经沾染上路芒冰冷干燥的手指了。路芒本能反感地抽回了手,淡淡道:“我并没有叫她加两个晚上的班……”垂眼瞥见侯蓝肤色黑黄、布满了皱纹和色斑的脸上浮现起疑惑错愕的表情,补充道:“……她太尽力了。为了完成我分派的任务,自觉自愿地加了两个晚上的班。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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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滚轮担架、嘈杂的病人家属和门缝间的间隙,路芒望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滕小小,她面色苍白地迷糊睡着,整个人呈现出高烧刚退下一波后虚弱脱水的状况。路芒一面理智地在想这样的病秧子可不能要,未来公司要忙的事情多不胜数,健康状况不佳的员工简直就是负资产……一面摸到衣袋里那四张电影票,刹那之间动了点儿恻隐之心,礼貌地朝侯蓝笑了笑:“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忙,先走了。等你女儿好一点儿,告诉她来上班。我再看看她是否能适应这份工作。”
望着他渐渐消失在医院长廊尽头的高大背影,叶子悬眼中流露出不屑的神色,“……哼,拽个屁啊……不过是个富二代的纨绔子弟罢了……”
“很有钱吗?有钱到什么程度?……看穿着也很一般嘛,都不是什么一线品牌……”叶子悬身边的长椅上,正坐着从包里掏出小镜子补妆的沈樱抬起头追看了路芒的背影一眼,直截了当地道。
“你以前交往的那些男人,他们加起来的资产总和也及不上其十分之一……”
沈樱低头飞快地默算了一下,“……8亿到10亿?”
“嗯,不过10亿只是对外宣称的市值,也不属于他,仅属于他爸爸路志钧掌管。不过家产丰厚是肯定的。”
沈樱的眼睛闪亮了,有一道锋利兴奋的光芒从眼眸中掠过,像战士接到冲锋信号,而声线却突然间变得娇媚起来:“哦,早知道刚才就对他态度好点儿了哪~~~~不过,第一印象,这个男人不是很容易上手的呢……”
叶子悬轻蔑地朝拜金女沈樱笑了笑,“你总是这么后知后觉的。不妨再告诉你一下,一起吃过两次饭,被你的彪悍作风彻底惊到的我的同学——林城一,他爸妈在几个世界500强企业中都握有相当股份……”
“开什么玩笑,林城一他看起来……”沈樱咬着下唇盯视叶子悬,脸上有些变色。
“我借我的衣服鞋子给他穿,这样才能见识到你的庐山真面目。比较好玩有笑点……”说完,也不等沈樱勃然作答,叶子悬就哈哈大笑着迈进急诊病房去看滕小小了。
“……嘿……是你把我送来医院的?……谢谢……那个,路芒……”小小苍白的面容上挂着两个黑眼圈,额头上还汗淋淋的,好像一只刚从水里打捞上来的虚弱熊猫。
“是你的臭屁老板送你来的。不过不用管他,这种血比冰还冷的家伙,我看你在他那里也干不长……”叶子悬俯身在小小榻侧,用耳语一样的低声询问道,“上午,在星巴克门口,你对我说电影票是‘他’问你要的……我有点儿惊,当时沈樱也在,我就没敢多问——小小,你没烧糊涂吧?怎么可能会是‘他’?”
小小潮湿的眼睛让人联想起某些楚楚可怜的小动物,充满了狂热和无奈,“……你大概以为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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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悬叹了口气,站直了身子,冷静地望着小小,“——聂家梵……你还敢说你没有疯???”
小小嗫嚅着唇角,说不出一个字来,凄苦却又炽烈的黑色眼眸仿佛燃烧着的两团炭火,任凭叶子悬冷若冰霜严酷逼视也不曾减少一丝热度。
聂家梵。聂家梵。聂家梵。念到这个名字就足以忘记周遭一切,再也不管不顾。
用什么才能够表达对他的爱恋?那种柔肠百转的痛感,黑暗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只有纵身扑入。就像某首歌所唱的那样:“穿行过季侯风,超越了这世界,直到时间尽头,那雨点无法侵蚀之地。我同风暴搏斗,直冲入蓝色云霄,每当我一想起你,就完全忘记了自己。我们将一起前往新世界,什么都无法阻止我回到你身边……”
什么都无法阻止我回到你身边。抛开一切,哪怕同你一起往下坠。
你有一张不拒绝摧残的脸(1)
路芒一次在无意间对滕小小提及,当初为什么舍弃拥有国际贸易系和中文系双学位的高才生,偏偏选择她担任秘书的理由。
“你中专毕业,自学考出了英语六级,我以此判断你是个努力的人。你一看就是从老城区里走出来的小平民,身上所有穿戴加在一起绝对不会超过300块,却有自己的生活智慧,知道如何以朴素但有效的方式去购买商品,这一逻辑将来在处理公司事务上也一样会发生作用。正因为你是平民,会很在乎5000元月薪,才会全力以赴地工作。另外嘛——你有一张看起来从不拒绝生活摧残的脸。”兽王头也不抬斩钉截铁地道。
滕小小用麻木微笑来衬托年轻老板“睿智”的发言,转身后偷偷到洗手间照镜子,暗怒自己哪里长了一张看起来不拒绝摧残的脸。就算是老板,你凭什么就敢这么说我?我是女秘,又不是女奴。一个人心里暗暗使劲儿,听见业务员小李拉长了声调呼喊:“滕小小,路总叫你去他办公室一下,快——”
“叫他滚,厕所也不让人上吗?”扬眉吐气地对着镜子小声吼完,女奴很认命地一路小跑去兽王跟前报到。
年仅20岁的路芒是嘉羽国际贸易有限公司独资董事、法人代表,同时也是资产过10亿的上市公司路氏集团董事长之子。这两重身份如果放在金庸老先生的武侠小说里,相当于执掌明教号令群雄的张无忌教主同桃花岛主黄药师之女黄蓉兼容并蓄、雌雄同体,管他武林风起云涌厮杀到血流成河,也足可以羽扇轻摇,笑傲江湖。
当然,那只是在不知情的旁人看来而已。高烧消退后巴巴儿地赶去上班的滕小小很快就认清了现实。
嘉羽国际贸易有限公司的注册办公地点在滨海市外环线边缘某个保税区,注册资金是50万,注册完毕后立马拉出来去支付办公室租金购买电脑空调桌椅等生产资料,以及为进货付款作准备。当前员工人数为五人,会计章伟、出纳王明、业务员李明鹤、周昌敏,滕小小是这起步小公司里唯一的女性员工,老板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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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老板小秘,总让人联想起电视剧里打扮得亮闪闪气质高雅的OL女白领,如果周遭全是纯爷们儿,那又该是最受宠的独养女儿,但在嘉羽国际贸易这个起步公司,滕小小头上亮闪闪的不是气质,脖子上栓挂的也不是白领,而是一长串可怕的实干家头衔——“行政管理+文件秘书+新闻发布+人事档案+协调组织+公关助理+后勤保障+跑腿打杂……”
“在日本公司,女职员上班第一件事情是要给男职员泡咖啡,业绩什么的反正同你们也没关系。”李明鹤从充满了一堆“CFR”“DAF”“FXW”等国际贸易术语和数字的纯英文合同中抬起脸来。
“哦……好吧李、李桑……”从没在日本公司混过的滕小小应承下来。
“叫我Richard。” 李明鹤也没混过日本公司,女职员替男职员泡咖啡是坊间传说,也是他的理想。
“小小哇,你采办的复合地板怎么这么早就送到了?早上我去工商银行开账单专用信箱,顺便去正装修的新办公室看看施工进度,哇那工人正嘿咻嘿咻地往楼上搬木头呢……诶对了,还有粉刷工偷了一个立邦漆空桶往下提,我不好说什么,你可得盯紧点儿。不然路总问起来怎么说哇,都是公司资产哦!”啰里巴唆锱铢必较的章伟年纪不过38,专业方面修炼得像条千年蛇精,但为人处事方面表现得像48岁更年期妇女,当初在跨国大公司里算完企业账目还有闲暇时间去算周边同事家务账,被众人挤兑混不下去才跳槽出来的。
你有一张不拒绝摧残的脸(2)
“哦……知道了Jack,以后我会清点油漆空桶数量……”小小认真地在随身小本上给自己备忘。
“小小秘,你下午驻守高源路,办公室装修隐蔽工程全部结束,你要去检查签字确认哦。”周昌敏打电话来。
“哦……但不是本来说好Benny你去签收么?”
“对啊,但我临时性肚子疼……”
“哦……好吧,那我马上赶去高源路。你好好休息,多喝热水啊……”
在星巴克喝咖啡聊天,沈樱问了问小小的工作现状,气浪几乎把桌面掀翻,“问那个李明鹤看过《庶务二科》没有,日本公司里女职员登高爬梯可修复电灯,随便躺躺就可以搞定老总副总,只手撑天翻云覆雨,看似低调其实地位无比显赫。叫他自己动手泡咖啡!拧个瓶盖冲个热水会死啊?……没出息的你怎么不叫那个八婆人妖财会和装修工人同吃同住顺便监督?他要够胆去一一清点油漆空桶数量,我就敢担保他会在你们办公室装修竣工前就被玩躲猫猫致死!旁边围一圈儿做俯卧撑和打酱油路过的……还有那个什么Benny周昌敏,什么临时性肚子痛哇,这种专属福利都想和女人抢,直接说他本人难产就快死了不更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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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樱你不要骂人,诅咒别人不好。以后我不和你说了。我不修电灯,也搞不定老板,公司里的人怎么可以死?没有他们,一时又招聘不到合适的人,路芒一定要叫我一个人又做财务又跑业务外加文秘……”
沈樱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道:“路芒到底是世家子弟,看人还真准。你丫就长了一张计划备受摧残的脸……”
“……哪有哇……”小小明明气苦,却还是不打算发飙,很没种地拼命搅拌眼前一杯卡普基诺。
沈樱突然惦记起路芒来,抖亮光芒四射的眼神,笑笑地撇嘴问道:“……路芒家资产丰厚,长相也是近年来超流行的韩版,身材威猛看起来健康方面也没什么问题……性取向约莫也还正常……你们公司还打算招聘员工吗?我先来潜伏……”
小小摇摇头:“……应该不打算。听说路志钧很反对儿子大学没毕业就先行创业,当初想送儿子去美国学精算师,路芒坚决不从要留在国内念金融,搞得父子很反目。这次他注册国际贸易公司,他爸赌咒他一定输得很凄惨,不肯拿出一分投资来,50%的资金还是他妈妈偷偷塞给他的私房钱,一挣到钱就要立刻还回去的。所以我们公司银根紧缩,最精简编制,每一个人都要切成几段来使用……”
“当你们是分体繁殖的蚯蚓啊?我一听银根紧缩,就立马心脏萎缩。动不动耍脾性号称自己创业的豪门逆子,也不知道将来究竟是成虫还是成龙……反正现阶段跟着他的女人一定是拿来作牺牲的。怪不得一身二线装扮,同普通大学生没什么两样……”沈樱对路芒的兴味索然了,立刻把立场转移到滕小小这方来,“人和人的相处是讲究气场的。他雇了你,可不是买了你。之前说什么你长一张备受摧残的脸,哪有这样说话的老板?他到底会不会搞怀柔政策?通常老板或领导都是把话说得超漂亮,然后下手特别狠才是路数。我看他是想从意志上彻底瓦解你的抵抗心,以便未来不遗余力地剥削你的劳动力,虽然你的劳动力也向来不值钱——不过你最好还是骑驴找马,留心别的公司吧啊,女奴。”
小小把沉重的脑袋磕倒在桌面上,“什么呀,我刚上班才一个月就叫我骑驴找马啊……我现在骑的这头可不是驴,而是条会*的毒龙,光是维持坐姿不被甩下背来就已经耗费全部功力了,哪儿还有多余心力找马嘛?按现在的就业形势……”
你有一张不拒绝摧残的脸(3)
“现在都是牲口骑着人满世界走,天下乌鸦一般黑。但你也别如此忠贞地在一棵树上吊死,多试几棵树!”沈樱坚持的是“找工作同找男人内在原理相通”的论调。她不相信老板,也不相信男人,但生计需要依靠老板,多姿多彩的私人生活也需要有足够数量和质量的男人来做装点。所以她总是吃着嘴里的,看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还惦记着别人桌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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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沈樱来说习惯成自然的事情,到了小小这里就比登天还难。就连这份工都是空腹半年、踏破几双铁鞋才得来的。新老板路芒正借着大学寒假的两个月时间风卷残云般地发奋工作着。努力的程度几乎可以叫做“丧心病狂”。跨在这样一条癫狂的*毒龙背上,吊在这样一棵已经化身成魔的妖树上,谈什么骑驴找马?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么?
更何况小小根本没起过再找其他工作的念头,她很愿意为这个呱呱坠地的新公司全力以赴,为新工作赴汤蹈火,“不行,做人要有良心和原则,他雇了我,我就得替他卖命,我一定要努力、努力再努力!”
沈樱冷笑道:“——那你就傻傻地努力吧,小奴隶。”
男人同女人看待问题的角度截然不同。小小还是很赞同叶子悬的观点,“工作辛苦有什么可怕?你自己不要偷懒。关键是是否跟对了人……”然后就忽略了叶子悬的后半句话,“但我讨厌你那个老板路芒。他看起来很冷血,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他有没有虐待你?女奴伊佐拉?” 伊佐拉是非常古老的巴西电视剧《女奴》中主人公的名字,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红遍全中国。
此时小小正浑身冒汗地把头扎进随身大包,挖掘出狂响不停的手机来,“啊啊,路芒啊……你要什么资料?好的……好的……好的好的。我马上去取了给你送过来……是是是,我会以最快的速度,第一时间内赶到!”
小小扬手叫服务员买单,这一餐说好是她请叶子悬吃饭。大冬天吃东来顺白水涮羊肉火锅,最美不过。叶子悬凶巴巴虎着个脸,帅仍然超帅,却有后爹气势,一向温婉的他一生起气来就神鬼莫近,“你先走好了,我来买单。自从你跟着这个路盲之后,我就没从头到尾和你好好吃过一餐饭。现在是下班时间诶!你还有没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公私都分不清楚,下班时间还乱派单……一个人名字都叫路盲,怎么可能知道该如何做事业?”
滕小小手忙脚乱地掏钱买单,头痛欲裂地对叶子悬皱眉道:“快别闹了,他最讨厌别人叫他路盲……”
关于路芒名字的正确读音,之后还有个小小典故。那天面试回家之后小小特地翻查了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现代汉语大词典》,怎么也查不到“芒”居然还读做“wang”,百思不得其解去请教专业高人,才在1988年版的词典中找到注释:wang是“芒”的口语读音。想必在路芒出生时,他家长就是参照着这个版本的辞典给取的名。没想到若干年后因为辞典修正,路王变作了路盲,真够瞎的。难怪路芒对别人叫错他的名字如此感冒,这故事可绝对不能让叶子悬知道……
即便没有故事做辅料,叶子悬的特异怪脾性还是被激发了,他伸长手臂用左手手指飞快地在满是白色蒸汽的玻璃窗上写下大大的“路芒”两字,指着字迹问站在一旁服务员:“妹子,你来读读看这两个什么字。读大声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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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一张不拒绝摧残的脸(4)
川妹子以手掩口扑哧一笑,用超有味儿的川音念道:“路盲——”
“听见没有?路——盲——”叶子悬学着四川方言拉长声调喊,小妹更笑翻了。他就是有本事逗女孩子笑,简直就像从脱口秀表演系里生出来的。滕小小可没工夫笑,穿起外衣扎着围巾,一脸凝重,嘴里念念有词地在复述记忆路芒叫她去找的文件资料,朝叶子悬挥挥手道别,快步朝店外走去。
叶子悬把手拢成喇叭状,对滕小小的背影喊:“伊佐拉——伊佐拉——”
快要被烦死的小小转过身来皱眉问道:“又怎么啦?我的爷?”
叶子悬伸手到耳边,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如果很晚,电我哦,我来陪你回家……”
小小站定脚,朝叶子悬不那么正经儿微笑、神情吊儿郎当的帅脸上看了看,温暖仿佛花朵一样在心底里绽放开来,来自工作的焦虑瞬时间退散。感动了,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灿烂地笑一笑,旋转身奔向人生战场。
从出租车上跳下,小小抱着一堆资料一溜小跑冲进青木大学学生住宿区。学生都放假回家了,校园里寂静得简直可以开拍恐怖片。沿着种满了高*国梧桐的小道一路往前走,远远望见漆黑一片的楼群里只有三楼某个窗口还亮着灯光。那是路芒的寝室。
担任秘书三个多礼拜,不下十次跑来校园听候差遣,有时候连续十八个小时如影随形地跟在路芒屁股后面,有时候也会一整天不被兽王召唤。按他谕旨替他处理了一百万件琐事,路芒很多脾性都显露倪端,小小在跌跌撞撞疙疙瘩瘩中迅速磨合,或说是全力适应着路芒的脾性而成长。
身为秘书绝对不能对他说“不”,只能说“好的”“是”“第一时间完成”,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布置的工作,有问题必须当时立即问清,如果拖很久处理不下去了才去追问,会被认为是在故意拖延和推诿;他说好约在哪里见面几点见面,已经充分把你路途上可能堵车的时间也考虑进去了,所以绝对不要妄想用“半路出车祸了”这样的理由来冒险迟到;他从不说笑话,所以千万不要把他的话往可笑的方向去理解,会咎由自取地面对一张后爹脸,徒然显得自己人生很失败;不要试图和他拉家常,除了工作以外,任何私人话题他都懒得回应,你会尴尬地发现自己在对空气聊天,或是对着一个脱线很久的QQ对象愚蠢地自说自话……
小小在熟悉路芒脾性后,偷偷得出一个结论——路芒不是人,而是从2029年穿越时空而来裹着血肉之躯的T800机械战士。并且这金属质感的机械战士还拥有强大逼人的压迫性气场。“兽王”般的气场,哪怕相隔10公里、100公里甚至数千公里,小小也能从电话、MSN、QQ里感应得到。更可怕的是,有时竟然连做梦都会梦到。用沈樱的话来说:“你果真是以5000元月薪的代价一天二十四小时全部卖断给他了。哦不,现在尚且还是2500元的试用期,可悲的半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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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800机械战士固然冷酷无比、不近人情,但他有个很大优点——不阴险,凡事都摆放在桌面上亮堂堂地说。
当小小敲开门,把一大堆资料轻轻搁放在写字桌上,路芒很亮堂地说:“准备人事招聘。我要解雇周昌敏。”
“啊?……Benny?”小小硬生生先把“为什么呀”这么弱智的反问句吞下自己肚子里去,朝路芒点点头,“好的,我马上去准备。他的试用期合同刚签好,会不会对他打击很大……”下意识想替那死到临头的可怜业务员说情,谁知道下一个遭到解聘的会不会是自己?动不动就炒人的行径实在很野蛮,仅次于强行拆迁。
你有一张不拒绝摧残的脸(5)
路芒低头翻看产品资料,沉默不语。俯看下去,那从鼻梁延伸到下巴的刚毅线条几近完美,冷漠侧面犹如大理石雕刻出来般肃然坚毅。滕小小的话语在空气里冷却了足足三分钟,路芒才扬起脸来,拧成川字的浓黑剑眉下,弧线干脆利落的丹凤眼凝聚着冷峻目光,刺了小小一眼,“闭嘴。管好你自己。拿这张名片去,替我约日本青乔株式会社的商贸代表前田广一先生见面。不要他们采购部的业务员,一定要他本人。他秘书会挡驾,他本人也会不鸟你,但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哪怕下跪,也要替我约见他。尽快。去吧。”
“哪怕下跪也要约见他?!”
深夜的巴士车厢里稀稀落落的没有几个乘客,司机也无精打采,捏着方向盘打着长长的呵欠。荒凉肃杀的寂静街景在昏黄路灯的照耀下犹如连绵的舞台,一个接一个地被抛到脑后不见。盘旋在小小眼前的始终是路芒那张令人憎恶的冷酷的脸。“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哪怕下跪,也要替我约见!”自我早就不见了。可为了工作,连仅剩的尊严也要抛弃吗?值得吗?
答案是——值得!
11点钟才回到家,刚迈进门洞还未上楼,就听见母亲侯蓝被油烟气熏蚀得嘶哑的嗓音在堆满杂物的楼道间回响,“……你个老不死的!你怎么还有脸回这个家?!滚滚滚滚!给我滚出去——”
小小扶着陈旧的木质扶梯把手三步并作两步往上跑,母亲的斥骂声越发清晰了,间或还夹杂着呜咽的哭腔,“日子都不要过了!瞎了眼我还替你生养了两个孩子,早知道就全掐死算了,一了百了。我先拿刀劈了你,再劈了我自己。全都不要活了……”
摇摇欲坠的狭长楼道尽头,侯蓝手里握着半截拖把柄张牙舞爪地挥舞着,涕泪横流,却完全是虚张声势的疲态,一个人声嘶力竭演独角戏。滕正龄气定神闲地站在厨房门口抽烟,似乎此事同他完全无关,末了把烟屁股随手丢进身后的水池,拉扯一下因靠了门框而起皱的衣衫道:“你闹够没有。闹够就进屋去睡觉。我知道你是要挣面子,不知道哪个八婆跑来同你说杂七杂八的话,看见我从哪间足浴房里出来。有没有见识啊?!我滕正龄睡女人需要去那种地方吗?我早说过了,我不缺女人。你自己也不愿意离婚。大家将就着过。那个嚼舌根看不得人家家里太平的,千万不要被我知道是谁。谁家没有点儿混事?要我也他妈给你们揭皮露骨地掀出来不成?我无非就为了个儿子。你们那些门背后支起来的耳朵都给我听好了,马上我儿子到家,谁敢在孩子面前搬弄半点儿是非,别怪我心狠念不得二十年邻居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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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迷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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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01:22
小小身心俱疲地俯倒在楼梯拐弯处,让被无数人抚摩得化石般光滑锃亮的木扶手抵压在自己空虚的胃部。
——本来就没有任何尊严了。这一家人早就已经腐烂到底了。
——自己早就看穿父母之间势同水火的局面……吵成这样却没有离婚或分居,矛盾百出却又完全符合生活混沌荒唐的定律……少年时期每天都心惊胆战地担心它会在顷刻间分崩离析,现在只想着努力逃离,在它彻底溃散前先撤走。不管了,不想管父亲,不想管母亲,不想管弟弟。一个人轻松自由地奔向新生活吧。
——工作不需要我,路芒叫我滚蛋后很快就又能找到一个听话又努力的新秘书。但我需要工作,我需要钱,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你有一张不拒绝摧残的脸(6)
——哪怕下跪也要替老板把那个日本人约出来见面。
果然不出路芒所料,前田广一的中国女秘书拿腔拿调,用日本女人才有的客套无比却拒人千里之外的说辞拒绝滕小小的反复约见。电话无用,更换战术。小小手持一瓶矿泉水,包里塞了两个面包,抱着“死士”的心情前往,扎根在青乔株式会社驻滨海分部的办事处楼下。
从早上9点一直守到下午4点,期间另一头休息区一个枯坐老半天、穿黑衣戴鸭舌帽、一脸横肉的中年男子还穷极无聊地跑来搭讪:“小姑娘,你也是来讨债的?哪个保全公司的?怎么派你这么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来盯梢哪?真没人性。”
将近4点,一辆黑色奔驰停靠在门外,一个西装笔挺头发灰白精神矍铄的50岁男子跨下车走进大厅,身后亦步亦趋地跟了个水蛇腰的时髦女秘。被小小收买的前台小姐拼命努嘴使眼色,目标出现了。
在电梯前成功实现拦截,小小并拢双腿躬身行了个很日式的弯腰大礼,用日语招呼道:“こんにちは,前田先生,始めましで、私は滕小小です,嘉羽国际贸易有限公司路芒先生的秘书……どうぞよろしく!” 三年前沈樱交了个日本男友,就拖着小小一起去学日语,一学期没上完就劈了日本男友一腿,兴趣转移不再去念“あ、い、う、え、お”。小小肉痛已经付掉的学费,好歹把二级证书给考出来了,虽然三年过去很多语法和单词都忘记得差不多,但发音却异常精准,甚至还带有一点点儿古朴的京都音。
水蛇腰强自压制内心不悦,用快速简洁的日语向略有惊讶的老板汇报了情况,强调说:“只是个小公司,有笔小业务在处理中,您这几天的安排也非常紧凑……”
前田广一朝小小友好微笑,告诉她有什么业务上的事情交付业务部对口联络人就好。
小小困苦失望,结结巴巴地用词不达意的日语说了一大堆恳求的话。
“诶?滕小姐你在京都待过么……”前田广一放慢语速,细小洁白的牙齿从薄薄的嘴唇里闪露出来,“我是京都人,从来没有听过一个滨海人讲日语会带有京都口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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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从来没有出过国。但教我日语的老师在京都念书、生活了九年,他最喜欢的作家是三岛由纪夫,认为《金阁寺》是融合了日本古典美学和先锋派意识流的巅峰之作,常在课上讲起这部作品,同学私下甚至认为他是为了金阁寺才去京都的……我的口音大概是师从了先生的……”小小费尽毕生绝学,才把这段话表述出来,说得颠三倒四,听得水蛇腰在一边不停冷笑。
电梯门开启,前田广一没有立即迈进去,而对滕小小沉吟了一会儿微笑道:“……如果我和你老板吃饭,滕小姐也会一起来么?”
滕小小听懂了,愁苦的眼眉立刻舒展开,绽放出比春日阳光更灿烂娇艳的笑容来,一个鞠躬弯腰到底,“会的!我一定会来!”
“好的,明天晚上我应该有两个小时的空余时间,伊美,你负责同滕小姐联系安排一下。”
真是盛大的节日。暮色从来没有这么美过。小小的脚步轻快得简直可以一蹦蹦到月球上。天哪,自己竟然完成了兽王布置的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当小小故意以淡然的口吻向路芒报告约见的结果时,明显感觉到他在电话那一头诧异而喜悦的短暂停顿,随后说了三个字“干得好!”这可是近一个月来路芒第一次褒奖她。正得意扬扬地为自己骄傲着,路芒仿佛长了千里眼似的从电话里逼将来,“你乐什么劲儿,万里长征第一步,赶紧想想怎么安排明天的会面。想好去办掉。”随后“咔嚓”一声就把电话挂断了。
你有一张不拒绝摧残的脸(7)
小小努努嘴,路芒的冷处理也无法减少她内心的喜悦。
当从银行卡上刷出2500元的工资收入时,成就感更是膨胀到了一个新的顶点,小小几乎要抱住ATM取款机亲吻了。七个月来第一笔收入!通过自己的努力和智慧所获得的酬劳!独居的小屋近在眼前了,去大快朵颐吧,去买好一点儿的唇彩吧,还有漂亮的衣服、鞋子……对,一直想买一双带点儿跟的白色漆面马丁靴,从鞋面开始一路都有长长的鞋带交错捆扎上来,很干练很休闲的样子……脚上这一双黑色半筒靴,还是很多年前买的地摊货,麂皮的部分已经磨损得毛毛糙糙,人造革的鞋头也已有了裂纹……捏着手里的2500元,小小闭着眼很用力地感谢了一下上帝。
回到家,父亲照例又是不在。弟弟多多趴在桌前狼吞虎咽地偷吃油煎带鱼,小小爱怜地摸了摸弟弟的后脑勺,低头看碗里那些带鱼,只有两指宽,都是被人挑剩下来的最细小的“猫鱼”,但价格便宜。妈妈总是下班后趁菜场快落市时才去买。小小感到一阵心酸。
侯蓝端着一碗炒生菜进来,“小小去把厨房饭盛一下端过来……”看见窗前儿子刀片样竖起的两个肩胛骨埋头耸动着,就知道他在偷嘴,怒斥道:“多多!死小鬼,你现在吃光菜待会就只好吃白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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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走到门后从挂着的背包里抽出信封,背着侯蓝数出500元,想了想又多数了500元,一共1000元,转身交给她,“妈,我今天领薪水了。这是给你的家用。”
侯蓝接过钱来点了点,淡淡地说:“不容易啊,终于能不吃家里的了。也算没有白养你……以后每个月都给么?可不要三两个月后又待业在家了啊……”
母亲的话无疑是很刺人的,但只在小小找到工作领到薪水的这一天才这样说。小小知道母亲内心是关切她的,肯定地点点头道:“以后每个月都给的。”
翌日,滕小小在新办公室装修现场验看完水电隐蔽工程,转搭两部地铁和一辆公交车横穿半个滨海市城区,风尘仆仆地赶到皇浦路上的琼七人间酒吧,时间刚好是9点半。远远望见老板路芒已经矗立在酒吧门口了。这样冷的天,他也只在白衬衣外面罩了一件烟灰色羊毛长大衣,还很不怕被冻死地敞开着前襟,一手叉在黑色牛仔裤袋里皱眉站立。造型是帅得没话说了,引得四周女孩频频投以注目礼。路芒却目不斜视、威风凛凛地瞪着穿越马路奔来的灰头土脸的秘书小小,劈头就训斥道:“重要约会邀请方必须提前十分钟到场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但路上真的堵到水泄不通……”
“不要解释了。你看你头发乱成这样,刚被轰炸过啊?告诉你多少遍要注意仪表,尤其是接待日本客户。”
“……可是装修现场尘土飞扬……又挤车,司机总是急刹车……”
“闭嘴。难道我是坐直升飞机或穿越时空来的么?!你以为我是阿诺德扮演的终结者么?!”
“……老板……”
“干吗?!有话干脆点儿说!”
“前田先生就在您身后,您这么用力地骂我,他看起来好像有点儿不太高兴……”
路芒一定要会见前田广一是为了负荆请罪。由于业务员Benny一时疏忽,替青乔株式会社采办的一批纺织原料出现了质量问题,必须紧急召回,而如果不能在合同规定的时限前装货出港,嘉羽贸易将面临严重赔偿。路芒这几天来一面焦急地寻找其他货源,一面尝试同青乔株式会社驻滨海的最高代理人接触,寻求解决方法。
你有一张不拒绝摧残的脸(8)
路芒替前田广一倒酒,路芒面带微笑对前田广一侃侃而谈,连对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水蛇腰翻译兼小秘,路芒都巴结地指挥小小去替她下单点水果拼盘。前田广一晚餐时喝了不少酒,原本服帖的灰白发丝现有几缕散落额角,眼白泛红,视线也不断在路芒和小小之间反复游移。小小克服疲惫和困倦,打醒十二分精神并拢膝盖端坐在路芒身边,微微前倾身体,面带纯真笑容,对路芒和前田广一的谈话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并时刻关注各人面前的杯子是否需要添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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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似乎进行得很顺利,日本人也是讲求人情的亚洲民族,加上路芒真诚无比的言辞和恭敬无比的态度,都深深打动了年纪足可以做他父亲的前田广一,他不断用日文说着:“年轻真好……年轻真好……”前田先生提点了路芒几种可行的方案,他愿意在权限以内放宽标准,为货物交接提供便利。路芒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几天来的焦急被卸载掉一大半。接下来大家的谈话就进入轻松自由聊天状态了。前田先生饶有兴味地同小小畅谈京都的风土人情,哪怕小小的日文很纠结,他就是被那别扭的表述、浓郁的京都口音所逗趣,连连大笑。
为路芒工作一个月以来,小小头一次感到自己受到重视,而且还是可以令路芒低头的日本大商户的关切。在父辈般的前田面前,小小活泼地同他交流起自己对《源氏物语》、能剧的疏浅理解……前田轻拍她的肩膀以示赞赏。刚开始小小感觉有些不自然,但想想大约前田只是表达年长者对小孩子的喜爱罢了,而且他有点儿醉了,如果自己很扭捏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一旁同水蛇腰聊服饰剪裁的路芒倒是投来几瞥警觉的目光。小小浑然未觉。前田炽热的手掌终于停落在小小瘦弱的肩膀上了,前田还为小小倒满了酒,同她碰杯,叫她干完。
“非常感谢前田先生在百忙中还抽时间来见面,我们一定会处理好后续事务,请放心。”路芒站起身,越过水蛇腰小秘和滕小小,走到前田广一面前,伸出臂膀来做出握手的姿势,“今天已经很晚了,就不再打扰下去了。”
前田坐在沙发里没有动,手掌依然牢固地粘在小小肩膀上,喷吐着酒气笑道:“……我年纪大啦,今天被你们年轻人灌得醉得不行啦,能让你秘书送我一程吗?小伙子,我们今后可有的是合作的机会……”
水蛇腰不动声色地把前田的话翻译出来,连眉毛都没有颤动一根,看来是见怪不怪。
在小小还没有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之前,路芒已经斩钉截铁地发话了:“前田先生,我可以送您回家。而我的秘书绝对不可以。”
小小咂舌说不出话来,突然间觉得眼前这个毫不留情痛骂了自己一个月“笨蛋”“闭嘴”“少啰唆”“滚蛋”的年轻老板,竟然显得如此高大。他那张臭屁无比、屌得要死的后爹脸此刻也不那么令人憎恶了。
后来同沈樱说起此事,沈樱羡慕嫉妒恨地啧啧道:“开始上演言情戏码啦,自力更生的富家子弟为英雄救美突然间爱上了穷人小秘书,赶紧把握好机会,穷人杉菜,嫁人是你翻身的唯一出路……”
爱情、婚姻,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么?小小摇头苦笑地想着。
事实上,从琼七人间酒吧同前田广一很商务礼节性地告别之后,在一起回家的路上,路芒挥洒自如地把滕小小骂了个狗血飙头:“你懂不懂自爱?逆来顺受,老头的咸猪手都快长在你身上了,还不知道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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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骂我……我还不是为了工作……”
“工作?!——你以为自己是出来坐台的啊?大姐!”
“……”小小生气了,这么难听的话,以前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更何况自己还不是为了促成路芒同前田广一的商谈么?面对意义不明的模糊骚扰也尽量往好的方面去设想,没想到还被辱骂,真是委屈死了。
“你干吗不说话了?!你不是很能反驳的么?”
小小都快被气死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发作,尴尬苦笑着想息事宁人,“……谢谢你保护我……”
“少啰唆,我要谢谢你才对。请你以后不要那么愚蠢。要有礼有节、不卑不亢。不要害得我跳出来维护你的个人形象,公司刚起步,每个人的个人形象就代表了公司形象,你别让日本人把我们估量到奴颜媚骨、不知羞耻的低级层面上去。害我那么强硬地来当面拒绝,万一谈判失败让我找谁负责?!”
“……好好,我对你负责,总可以了吧老板?”
“闭嘴、闭嘴、闭嘴!你负得起这个责么?!”
滕小小刚刚在心里替路芒建立起来的高大的仗义形象轰然坍塌了。取而代之的是个任性、自我中心的野蛮人。智商不超过60,情商低于30,心理年龄还不到12岁。这个男人太幼稚了。爱上老板或被老板爱上,这两桩事情一件都不可能发生。
因为小小心里已有一个成熟男子的影像,占据心灵绝大部分空间,再无别人可以分席,他的名字就是——聂家梵。每次一不小心想到他,甜美黑暗的气息就会席卷而来包裹周遭一切,令小小浑身震颤。
天地也顿然失色。
竭尽全力追随他的旅程(1)
滕小小9岁时,刚升上小学三年级。聂家梵20岁,是隔壁一幢居民楼里新搬来的邻舍家的次子。
那时起滕小小父亲的单位就经常需要加班,说厂里培养他当后备干部,值班加班都要积极一些,积极到有时甚至彻夜不归。而母亲从商场里站了一天柜台回来,再去幼儿园接弟弟滕多多回家,做菜烧饭刷碗洗衣服……脾气难免就糙得很,滕小小从那时开始就知道要看人眼色,如果妈妈嘴角紧抿、阴郁地下垂,沉默不做声地狠狠干家务活,她就一定会抓紧时间做好功课,爬在弟弟床头给他讲大灰狼和小白兔的故事哄他入睡,然后自己也渐渐睡去。
这么乖的小女孩儿,加之小脸白里透红仿若雨后桃花,纯黑眼眸湿润得仿佛能眨出水来,人见人怜,楼里出出入入的左邻右舍都喜欢得不得了。但母亲还是会冲小小发脾气。第一桩是因为学习成绩不够好,总在中游徘徊,有时甚至会挂几个出人意料的红灯,为此没少挨过母亲的巴掌。第二桩是因为母亲厌恨小小直到9岁还不会自己绑鞋带。
可能是小小在最初母亲教她绑鞋带时因动作笨拙而挨了训,形成了心理障碍,比绑鞋带复杂得多的事情,例如倒垃圾、去烟杂店买香醋酱油、甚至点煤气煮饭她都会,就偏偏学不会绑鞋带,总是乱打一气,不是形成死结再也解不开,就是松松垮垮走几步路就把鞋走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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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11月的某个早晨,小小照例背好书包拉整齐衣衫,把脚伸进球鞋里去,站在门边等待母亲侯蓝来帮自己系鞋带。门锁扭动处,加班一夜的父亲回来了。正手忙脚乱替弟弟喂早饭的母亲挺直了身子,目光如炬地扫射向父亲滕正龄。两人脸上都一样的冰冷,没有一丝笑容。小小怯怯地叫了一声“爸……”,父亲潦草地摸了摸她的头,径直走进屋去拉开五斗橱抽屉里翻找东西,没有对母亲说一个字。秋日金色的晨曦映照在母亲脸上,明明是暖光,却隐现出清冷肃杀之气,很诡异。静默了刹那。紧接着,质疑、喝斥、争吵、怒骂、狂嚣……种种纷杂的噪音原子弹般在父亲和母亲之间瞬间爆燃起来。屋子里的空气被搅得粉碎,无法呼吸。
小小颤抖着手指匆忙给自己打了鞋带,携裹着她这个年龄所不理解的恐惧和羞愤急奔出门去。下楼的时候,瞥见二楼那最喜欢多管闲事的王家阿婆喜上眉梢地仰头倾听,张家伯伯也手捧早饭别有深意地朝她皱眉苦笑。
小小气喘吁吁地跑,手捂着耳朵跑。不想听见那些声音,赶紧逃离那个无法呼吸的环境……
“咚”的一声,重重摔倒在地,原来是松散的鞋带绊到了自己的脚。虽然穿着运动裤和秋裤,膝盖还是疼得要命。一双大手从天而降,握住了小小瘦弱的肩膀,轻而易举地、仿佛捡起一片羽毛般把她搀扶了起来。温暖而有力的手的主人,半蹲着身子朝她微笑,用低沉雄浑的男音轻柔道:“喂,小朋友,鞋带没绑好呀?”
小小难为情地低垂下头,心里一半是面对陌生人时的应激和紧张,一半是前所未有的奇怪亲切感。
“来,叔叔替你绑。这是一种新的绑鞋带的方法,你一定从来没有看见过——”
年轻男子的手长得未免太过好看。肤色白皙到几近透明,手指骨节分明又纤细修长,指甲干净漂亮。滕小小默不做声地看着他的秀美手指微微翻飞,动作灵敏迅捷,繁复的花样被一抽一拉,刹那间一朵蝴蝶兰就绽放在自己的跑鞋上。年轻男子抬头灿烂地笑了笑,又俯下身去绑好了小小另一只脚上的鞋带。随后站起身拍拍她脑袋,简洁而爽朗地扬声道:“好了,快上学去吧!”他则脚步轻快地朝停靠在花坛栏杆边的自行车走去……
竭尽全力追随他的旅程(2)
——这个自称“叔叔”的年轻男子。几个月后才知道他的名字是“聂家梵”。
——很多年后才有足够形容词在心里描述:“那是一张俊朗而酷酷的脸、温情和邪气兼而有之的迷人面孔”。
——说也奇怪。他那绑鞋带方法其实比妈妈教的要难得多。而小小只看了一次,就学会了。
童年时光给人的感觉总是无比漫长、永远没有尽头。天空的蓝色,空灵澄澈,经常有大群飞鸟振翅掠过。而等到成年之后,只有当闭上眼的瞬间,才能在心底里看得见那些模糊盘旋的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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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辈的孩子,其实比父母们预想的要复杂得多。他们所出生成长的年代,没有战乱饥荒,没有革命运动,不再单一教条。世界是多元而丰富的,时刻都在旋转变幻,海量的物质和海量的信息打造出了一代新新人类。他们因为缺少群体运动而显得身体单薄、举止拘束,但静坐在电脑前思绪却活跃得令人惊异。面对父母老师他们显得乖巧驯服,既不公然拉帮结伙打群架,亦不顽皮闯祸砸学校玻璃窗。他们的表象是安静的。父母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他们俨然是从外星球来的小孩。早慧、游移、速食、变化多端、冷漠和温情并存。
不要责怪孩子知道太多,某些方面成熟过早,某些地方却又永远长不大。
父母们似乎已经忘记成长是一连串身不由己的繁复事情。仿佛花开瞬间。
一站上这个舞台就需要足够坚强意志去承接和应对。选择其实并不存在。
老式住宅区,三层楼高的斜屋顶房鱼鳞般紧密坐落排列,从Google地图上看下去仿佛紧致指纹图案,真正“七十二家房客”式的平民区。每排房四个门牌号,每一号居住着二十七户人家,每层楼面九家,合用两个厨房和两个厕所。楼梯和地板全部都是木质结构,小孩子在楼道里奔跑起来,楼板都会地动山摇。墙壁也薄得很,没有一户人家可以藏起隐私。除了银行卡密码以外,邻居家动静大到谁家昨天请什么客人吃什么饭、新添什么牌子的冰箱和彩电,琐碎小到谁家高血压婆婆说句什么话戗了媳妇烧饭时就死命在菜里加盐……加上居委里弄沾亲带故三姑六婆八大姨……屁大的地方,针尖儿大的事都瞒不了人。谣传和真相交相辉映。
后面56号里新搬来的是聂家。户主是那不动声色总扮高傲的老婆,丈夫老聂在钢铁厂班组里当班长,快要退休了,薪水不高,压力不小,面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家里有两个孩子,长女聂云澜17岁时同一个公司放假到中国来旅游的美国人勾搭上,肚子里有了孩子,死活不肯堕胎被撵出家门去了美国,至今音讯全无十二年。次子聂家梵现年20岁。老聂花了老大的力气才把游手好闲的他弄进钢铁厂当学徒工。坊间的阿姨婆婆们常啧啧评论说:“小鬼卖相倒蛮好格,聪明人又精怪,不过也不是块正料,像他的拉三阿姐……”
小小9岁。不懂得什么叫正料,废料或是边角料。但“拉三”似乎是骂人的话。
11岁的年龄差,绝对堪比两个星球之间广袤宇宙的距离。
滕小小10岁,没被列入第一批戴红领巾的小朋友名单,晚上躲在被窝里偷偷哭鼻子。
聂家梵21岁,某个夏天的夜晚和哥们儿一起醉酒在街上同另一帮人起冲突而群殴,拘留七十二小时。
滕小小11岁,感觉功课越来越吃力,马上要升初中预备班了,揉着酸痛的眼睛看书到12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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竭尽全力追随他的旅程(3)
聂家梵22岁,最长的打麻将记录是连续四天三夜。输掉了所有的钱,还倒欠兄弟3000块。三个月的工资。
滕小小12岁,以出人意料的好成绩升入初中,有男生像模像样给她写情书,不再局限于小学时期的推挤笑闹或胡乱开玩笑了。情书里甚至义正词严地提到了“爱”。小小没有回信,下次见到那五官都没长开的核桃仁样儿的小男生时,只是淡淡一笑。叶子悬简短有力地夸赞她处理得当。此外,小小开始初潮了。所谓女童和少女的区别,初潮可作为界线。仿佛是成年礼一般。
聂家梵23岁,烟已成瘾,每天一包是最起码的。因为胃不好的缘故而讨厌喝酒,为了逃避喝酒,就骗别人说自己在吸毒不能沾酒精。当时他身高175厘米,体重只有110斤,很瘦削,所以居然也有人信。
虽说是住在同一个社区前后两排楼里的邻居,但一个月里能看见的机会也就偶然那么几次。能够得到的信息量也少得可怜,而且大部分还都是丑闻。三姑六婆向来喜欢偷偷传别人家的坏消息,因为每个人都活得比较累,看别人家的丑闻,无须付出艰辛努力就可以获得“啊我活得还不错”的良好心理感受。所谓同情、慈悲之类都是幸福富裕、高高在上、不介入这一竞争拼杀圈内的人的专利,所谓“感同身受”即使在情侣、夫妻之间也未必会出现几次。
小小知道有关聂家梵的信息,99%都是恶的。她却只记得那1%自己所亲身体验的。美好。
会在偶然遇见时故意松开鞋带扮无助状,就差没有坐在地上假装哭。聂家梵又帮她系过一次。之后就孰视无睹。爽朗大笑着同厂里的青工小兄弟们勾肩搭背喷着烟圈去打保龄球或打麻将。抑制不住的巨大失落感涌来,眼泪就真的很想掉下来。却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哭泣。偷偷医治这一耻辱和伤痛需要很长时间。下一次,却因为仰视到他的侧脸和长长睫毛或不经意间的一个细微表情,又全情投入地去期待。
他走路的样子,脚步轻健,活跃自然。甚至路边会有无聊的人朝他吹口哨并叫道“英俊小子”。那些难得遇见时所见的身影画面,就如此不肯放弃地在脑海里盘来旋去。说不清楚是什么情感。觉得那个人很好。很阳光,很亲切,虽然距离遥远也有莫名依恋。从好奇开始,渴望了解得更多,能够倚靠得更近。
从来不曾弄出如此多的花样,试图去引起某个人的注意。小小并不觉得自己是小孩就可以任性撒娇。多么愚蠢啊。在三姑六婆七叔公八舅伯满怀或厌恶或叹息地议论聂家梵“超大男子主义、嗜勇斗狠、酗酒打架、疑似吸毒、赌博嫖娼”之时,眼前浮现起的却是他灿烂若春日阳光般的美好笑颜。清澈倾城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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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所有人都说他是个无良暴民,滕小小也从不动摇自己内心对他的信念。
小小家没有电脑,连影碟也很少有机会可看。所以她会对某部影片记忆深刻,例如《那个杀手不太冷》。
——电影里,在坏蛋警察灭门惨案中幸存下来的小女孩玛蒂尔达12岁,同楼独居的邻居、杀手里昂40岁。
——血腥枪口巡查猎物的那一刻,沉默低调遵守绝对不多管闲事原则的杀手先生犹豫着打开了房门,拯救了小女孩的生命。屋内神迹般的光映照在小女孩脸上时,仿佛是天国之门敞开的景象。而杀手,就是上帝。
——他们开始生活在一起。渐渐相依为命。
竭尽全力追随他的旅程(4)
——试图逃避女孩爱的告白,酷酷的里昂提起箱子走出房去执行杀人业务,寂静的屋子里窗开着,清风涌动。玛蒂尔达躺在床上迷蒙着双眼望着天花板,嘴角带笑。她并不知道里昂走出房间之后就双腿发软地斜靠在墙边,低头许久,迟钝地抽出太阳眼镜戴上……
——玛蒂尔达得不到里昂的爱时,疯狂而绝望地拿起手枪瞄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动情道:“……我希望你没有说谎。我希望在你内心深处真的对我没有一丁点儿感觉。你最好对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因为只要有那么一点点,你将会后悔你什么都没有对我说!”她扣下扳机,里昂在最后刹那拉开她的手,子弹砰然巨响射中屋里灯罩。
电视机前,13岁的叶子悬因为无聊而跑开去玩飞机模型。13岁的滕小小却哭得稀里哗啦。感觉电影里的玛蒂尔达就像她自己。而那貌似冷酷内心却炽热如同赤子的杀手先生里昂,就像是聂家梵。在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时,只有小女孩玛蒂尔达才点燃起他深深隐藏、不轻易示人的善良,和爱恋。
——所有好女孩都会被坏坏的男人吸引。他们身上有自己前所未见的黑暗力量,强大而神秘,带你和他一起往下坠。仿佛缺失的某个环节。想想一个不惧怕与全世界为敌的男人,却只对你一个人温柔,足够叫人粲然。
——现在再想,爱情电影和小说其实都是专门用来摧毁未成年女孩心智的残酷原子弹。核辐射将在未来漫长的十年、甚至是二十年里发挥强烈毒副作用,让人变成妖怪。童年的想象和魔幻世界其实并不存在。
——孩子,别再相信任何让你落泪动容的情节。那些全部都是毒药和谎言。虽然品尝起来会很甜。
叶子悬出落得越来越标致,暗恋他的女生可以从操场一直排队到教室门口。叶子悬也喜欢同女生玩暧昧。他总是把女生当朋友,却可以令女生把他假想做自己的梦中情人。唯一可以对他释放的电能绝缘的就只有滕小小。所以除了成为兄弟姐妹、铁杆死党之外就没有其他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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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党可以交换任何情报和信息,情绪和念头。但叶子悬却越来越怀疑滕小小有重大的心事隐瞒着不说。
她经常在走神,魂游太虚。父母家庭内的矛盾冲突似乎对她的伤害变小了。不,是影响力不那么持久了。有另一种隐秘的力量在悄悄庇护她。让她有无所谓的姿态来对抗。叶子悬有些忌妒和焦虑。因为以前这种庇护是他才能提供的专利。
初二下半学期某节生物课堂上,戴着啤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的老师在黑板前唾沫横飞地讲自然界里哪些动物会孤雌繁殖,底下同学有的昏昏欲睡,有的在做小动作打闹玩纸牌。叶子悬挺直脊梁坐在座位上,以三好学生特有的纯真眼神专注地凝望老师,边细微小声地同滕小小对话,细微到连唇形都不曾变化。小小也以同样方式应答。有些话语简化到了无形的地步。他们经常以这种方式在人群中沟通,这是他们之间独有的游戏和暗号。
“——恋爱了?”
“……没啊……”
“——谁喜欢你了?”
“……还就那几个……”
“——那你喜欢谁了?”
“……你烦不烦?……唐僧……”
“——凡人嘛就是要烦的啊。不想说算了。我不再问了。”
果然叶子悬说话算话,再也没有问过同样问题。
连单恋、暗恋也谈不上。只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情绪,和牵念。想说也说不上来。只是不知不觉间在草稿纸上写满了“聂家梵”“聂家梵”“聂家梵”“聂家梵”“聂家梵”……甚至还尝试着画他的人像,可惜画得一点儿都不像。
竭尽全力追随他的旅程(5)
2003年羊年春节将近。滕小小即将年满14岁。
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喜庆热闹,有三五冷盘有几个热炒,还有暖锅或煲热的蛋饺肉皮菠菜汤……吃罢团圆饭大人带孩子去楼下或街上放焰火鞭炮。难得的是居然飘起了小雪,地上虽然还没有积起来,也一点儿都不冷,但空气中充满了浓浓的年味儿。揣着妈妈给的压岁钱,小小带着弟弟多多去楼下看邻居家放焰火。爸爸妈妈这几天也看起来很和谐,甚至开起了原应该避开小孩的玩笑。生活显得那么美好。
火树银花似的焰火被点燃,四周一圈儿小孩们欢快地鼓掌跳脚。小小拉着弟弟多多的手不让他太靠前,一瞥眼间望见二十来米开外幽暗的路灯光下,聂家梵一个人背靠墙闷闷抽烟。他双眉紧锁,像是全世界的人都欠了他的钱,在喜洋洋的过年氛围中显得特别触眼。他25岁了,正值年轻男子的青春华年。举止落拓又洒脱,从来不矫揉造作,也从来不顾及他人眼光,浑然天成的男性魅力哪怕在郁闷时刻也表露无遗。片刻之后,他丢掉烟蒂,双手叉在裤袋里转身沿着小路向外走去。即使穿了厚外套的背影看起来也依然瘦削、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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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迷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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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01:22
小小捏了捏弟弟的手道:“你先上楼等一下,姐姐去街口买很多很多的焰火回来给你放噢……”
小小加快脚步追上去,却又不敢离得太近,始终保持着5米的距离,跟着他的步子在黑暗中走。他似乎没有发现。她不清楚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只是默默地跟随着,不为他所知地陪伴着。
他稍微停了一下脚步又开始点烟。烟瘾这么大……拢起的手心里,橘红色火苗一闪现,蓝色烟雾缠绕着洁白雪片,仿佛天使盘旋在他那孩子般清秀的面容之前。小小静静地凝望着他低头时露出的修剪得短短的发脚和洁白的脖颈。努力去记得他的所有和一切。原本很讨厌吸烟的人,一闻到那呛人的烟味就会剧烈地咳嗽。但某次在拥挤的公交车里遇见聂家梵,他微笑着把她揽到自己身前保护她不被他人冲撞。小小心跳得厉害,同时闻到他皮肤上散发出的淡淡烟草味道,就这么奇异地喜欢上他抽烟这一既成的事实了。那是一年半前,12岁的夏天。
聂家梵走到街口,拐入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良友金伴便利店,隔着落地玻璃窗,看见他从架子上取下一大瓶烈性白酒。他不是最讨厌喝酒的吗?为什么又要买酒呢?
小小站在便利店斜对面大树的阴影里,看着他提着酒瓶走出来转向社区门外的小街,就坐在路边的花坛石围子上,拧开瓶盖口对口地喝起酒来。除夕夜,街上几乎没有车辆来往。离午夜12点还早,也没有小孩来这里燃放烟火,只有四周远处偶尔传来的轰然的爆竹声,和升腾在漆黑夜空中的斑斓焰火留下的耀眼痕迹。昏黄路灯光下,细小的雪花疏疏落落地飘在他身上,这里仿佛是被世界所遗忘的空间。
小小出神地凝望着他不停喝酒的侧影,全然忘记了要给弟弟去买焰火一事。其实本来也就是借口吧。
他的侧影很美。不仅仅是脸孔的关系。这就是为什么滕小小总能对好看男孩免疫的缘故。年长11岁的他,是有着铮铮傲骨和雄浑气势的成年男性。那种美铁一般存在和坚硬,却又流转自如,让人看了不免惊动。
雪开始越下越大。他痛苦却坚持地喝完了一整瓶白酒。小小忘记了时间,不出声地观望。她很庆幸有这样一段时空存在。其他人都消失了,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小小一半是喜悦,一半是担忧。交握双手默默在心里祈祷:“天,无论他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请分担一半给我……”
他慢慢地斜倒下去,醉倒在杂草丛生的花坛里。小小难过地捏紧了拳头想,又不敢上前。
过了许久,他都一动不动。小小犹豫了半晌,踮着脚尖朝他走去,脚步轻微到仿佛担心惊起灰尘一样。
“聂……聂家梵……聂家梵……”推推他的肩膀,他睁开眼。酒醉的面容,醺红的双眼里赫然有泪光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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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01:23
小小吃了一惊。酒瓶从花坛边滚落到马路上,没有摔碎,反而顺着地势骨碌碌滚出很远。
聂家梵突然伸开手臂勾住了小小的脖子,抬起身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模糊不清地念着谁的名字。
似乎是安冉。安冉。安冉……
然后同她接起吻来。
耻辱的诅咒的悲伤的欲念(1)
日升,月落。花开,花败。草长,莺飞。顷刻,流年。
初潮,初吻。哪个才更具有少女成年礼的重大意义呢?
听说在美国爱达荷、密西西比、新泽西和华盛顿等州允许年满12岁的女孩结婚,俄罗斯是14岁,法国是15岁,日本、韩国和菲律宾都是16岁。伊朗则是9岁。而滨海市是20岁……实质上东方女性初潮的年龄为12岁到16岁——这些数据或许并没有多大意义。无非是些人的自然本性同社会属*集互动的参照说明罢了。
很多很多年以后,滕小小将听到一个男生用一种超垮但很悠然的语气说道:“在我做的时候,并不懂得什么叫爱啊。”对男生来说,性和爱是两码事儿吧。但通常女生懂得这一点时都未免太晚。女生总是被电影、小说,莎士比亚戏剧里的爱情蒙蔽双眼。她们以为爱就是婚姻白头,就是天荒地老,就是至死不渝,就是舍我其谁。
谁为谁度身订造?开玩笑,地球上从古至今曾经存在过多少两性生物,数目远超无边宇宙中的浩瀚星系……帮你们一一归置,想活活累死上帝他老人家吗?但不要说14岁的滕小小不懂,就算到了24岁,她也依然不太懂。其实是东方父母都不希望女儿懂这实情。他们希望女儿们第一次恋爱就修成正果,然后天荒地老婚姻白头。
那是父母的婚姻强迫症,即使他们自己的婚姻并不幸福,也要在他人面前庄严地表现亲密无间。道德传统、公序良俗用以讹传讹的牛逼姿态欺骗、害惨了很多人。这才是真正的非正义、不道德。
——爱,有无数种形态。
——有时候同婚姻这种形式无关。同性也无关。甚至同对方知不知道你在爱也无关。
——唯一要替自己解答的,是有没有在爱,有没有感受到爱。为此而幸福,亦为此而感到痛苦……
2003年零点的钟声敲响了。羊年来到了。家家户户的电视里都传出倪萍、李咏等主持人在锣鼓声中扯着嗓子向全国各族人民、港澳台同胞拜年的话语。大街小巷里爆竹鞭炮轰然响成一片,夜空被焰火渲染成白昼一般,仿佛爆发了世界大战。滕小小端坐在自家电视机前,双眼盯视着屏幕却什么也看不见,亦听不见窗外震耳欲聋的鞭炮爆竹声。胸腔内14岁的心脏跳动时发出的巨响已经远远盖过了周遭一切声音。
——聂家梵吻了我!
——聂家梵吻了我!!!!
——聂家梵吻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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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个吻的感觉太差了!为什么看电视看电影时总觉得男女主人公接吻那么唯美呢?实际体验接吻的感觉,就像是,就像是唇齿间被硬挤入类似蛤类软体贝类躯体的感觉,满嘴的酒气,兼湿漉漉的,很动物化的感觉!讨厌接吻,简直讨厌死了!天晓得自己是怎么一路跑回家的。两小时前的记忆就已经模糊了。
聂家梵吻过滕小小后,整个人又滑落下去,瘫倒在花坛边。小小全部身心放空地呆呆站立了几分钟,就撒腿往街的另一头狂奔而去。潜意识里不敢见父母。直过了半个多小时才神情恍惚地游移回家,坐倒在沙发上。
从来没有想过接吻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简直是匪夷所思。很耻辱的感觉……这种耻辱感从何而来呢?明明聂家梵是自己喜欢的人吧,应该期待才对,高兴才对吧?思绪混乱无从清晰地来理顺生理、心理上的反应……是讨厌接吻那动物化的感觉吗?还是讨厌他喝酒,醉醺醺的冲天的酒气?都有……而令人感到耻辱的,其实是他念着别人的名字……安冉、安冉、安冉……是谁?他,完全把我当做了另一个人……
耻辱的诅咒的悲伤的欲念(2)
——安冉是聂家梵喜欢的女孩的名字吗?所谓的爱,为什么会令人感到如此耻辱和厌恶呢?
——不绝于耳的爆竹声中,小小把头蒙在被子里啜泣,没有人听见。新年就在耻辱中来了。
——后来滕小小回忆2003年除夕夜的这一吻、自己的初吻,就再也没有感觉耻辱了。
——原来同样的一桩事件,在不同的时候回转身再来看待,是会有截然不同的感受的。
再见聂家梵,是两周后的傍晚。滕小小提着装满了卫生纸沐浴露牙膏肥皂的两个大塑料袋从超市出来,看见聂家梵和他的一个哥们儿靠在门洞口的墙边抽烟聊天。聂家梵脸色依然不好,脸盘有些浮肿,哥们儿似乎在劝慰他:“……还在记挂安冉?别想了,她已经拒绝你了。靠,天底下哪里没有漂亮妞?虽然她很美……”
滕小小拽紧了塑料口袋,分明听见从自己胸腔里传来的空洞绝望的心跳声。无法言说的酸楚感弥漫了四肢百骸。无法去看聂家梵,试图加快脚步赶紧逃离现场。却突然间听见聂家梵以犹豫不确定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那个谁……滕家的……滕小小——”他竟然迈开步子追了上来。
小小的心跳已经飙升到每分钟110以上——他记得!他记得那天晚上他吻了我!他想跑来对我说什么呢?我该怎么回应才好?说你搞错了?还是我一直都喜欢你,别再想那个拒绝你的安冉了,你吻过我,那就请喜欢我可不可以?……狂乱思绪之中,聂家梵的手指已经轻轻触及她的肩膀。小小咬紧嘴唇回转身来,赫然看见聂家梵手里捏着一卷卷筒纸朝她递过来,淡然而有礼貌地微笑道:“小姑娘,你东西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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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赧令小小满脸通红。低垂眼帘接过卷筒纸,连“谢谢”两字也说不出来,旋转身以逃跑的速度飞快朝家的方向走去。眼泪已经以海啸的速度在眼眶里迅速凝聚起来,只有低下头悄悄让大颗的泪水滴落在衣领上。希望不要有任何人发现。
适才一晃眼间所瞥见的聂家梵的平静面容,分明显示他早已经忘记了酒醉后的一切。
他说:“小姑娘,你东西掉了——”
——是的,真的有什么宝贵的东西遗失掉了啊。
——自己的初吻,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遗失,不,是消散在一个冰冷的雪夜……从此化作无形了。
但就如同2003年的除夕并不是最耻辱的一夜一样,初吻宣告消散的这一天也并不是最悲伤的一天。
飞鸟在灰蓝色天空中朝起暮落地盘旋数万次,婆娑树叶光影投射在青黝黝的柏油马路上摇曳生姿,甚嚣尘上琐碎如针脚的生活河一般喧哗地流淌着……光阴就如白驹过隙, 2004年的夏天转眼来到。
六月某天傍晚,斜阳把世间所有景物都渲染成灿烂金色,滕小小和叶子悬并肩回家,一路上笑闹着讨论今天学校里的桩桩趣闻。走过月家桥时,叶子悬用手肘撞了撞小小:“诶快看,前面那个女生长得不错诶……”
叶子悬很少夸赞女生长得不错,因为他本尊就比绝大部分的女生都长得好看。所以小小凝神看了一下。
一个二十来岁身穿洁白连衣裙的窈窕女孩站在桥头等人。飘逸黑色长发飞扬在微风中,肌肤赛雪,明眸动人,看不出一点儿化妆痕迹,果真令人*。
女孩眼望马路对面,嘴角微微上扬,漾出一对甜美可爱的酒窝来。有人穿越马路朝她跑来,一边爽朗地叫着她的名字,这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快乐喊声,响亮到全世界都会为之侧目让步:“安冉!——”
耻辱的诅咒的悲伤的欲念(3)
叫着“安冉”这个名字,大步流星朝女孩奔跑而去的当然不是别人,正是聂家梵。他跑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支雪糕,甚至悉心地拆开包装纸才塞进她手里,然后肩并肩沿着月家桥悠闲说笑着散步而去。原来她接受了他。他们已经开始恋爱。无论是样貌、身高、着装风格、还是年纪……都无比般配。甚至连两人脸上的笑容也都如出一辙,孪生儿般和谐一致,那么璀璨夺目,美好到令人心碎……简直融合成一道灼伤人的酷烈日光……
叶子悬吃惊地发现身边驻足不前的滕小小肩膀在剧烈颤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不发出一丝声音,但眼泪却已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顺着面颊滚落下来。
时间已经过去一年多,小小认为自己已经认清现实,已经长大成熟,可以淡然而洒脱地面对一切。偶尔在社区小道上擦肩而过,也渐渐可以用平静游移的目光从他肩头掠过,不再有心跳感觉。但亲眼看到他幸福的那一刻,却为何如此难以忍受?忌妒、愤恨、羞耻……无数黑暗的情绪毒蛇一般盘旋在内心深处,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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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诅咒过别人吗?滕小小在之前从未诅咒过任何人,在这之后也没有。但这一个通宵失眠不停流泪的夜晚,滕小小在明亮月光的照耀下默默地诅咒了自己深深暗恋多年的人。
——聂家梵去死!去死吧……聂家梵……
2010年2月4日星期三。为庆祝滕小小挥别无业家里蹲的贱民生涯,庆祝叶子悬轻松活泼地衰老了一岁,避开2月14日情人节兼大年初一,提前设在4日举行主题为“垮也垮得如此自然”的K歌会。出席对象有沈樱、林城一、女生小凡、男生阿寻。天知道仁明广场附近的KTV包房生意居然都会这么火爆。晚上7点半,必爱歌里没有预约临时拿号排队的人坐了满满一厅堂。取好一张由柜台少爷潦草手写的“21”预约号,六个年轻人围坐在玻璃小圆桌边稍息等待。
阿寻是摄影发烧友,随身携带了一台立拍得相机,趁着空闲时间给大家拍照留念。阿寻的特殊技巧就是连续采用两次曝光,先拍一次人像,紧接着随手甩一次周围景物或再拍一次人像,所以显影出来的照片往往是叶子悬和滕小小肩并肩甜甜微笑的合影上泼洒着一弯红色血光,或是沈樱一张侧面喝饮料和一张正面睥睨镜头的头像出现在同一张照片上,脸上还纵横着四射的光束……光怪陆离十分诡异。
自从听叶子悬宣告了林城一深不可测的家世背景之后,沈樱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试探摸底,但林城一却似乎对她抱定了场面上和谐相处但内心保持距离的做法。所以固然聊天愉快,但却刺探不到任何实质性内容,沈樱不知道是叶子悬故意扯谎逗自己玩呢,还是林城一决心低调不显露山水。简直伤透了无敌拜金女的脑筋。
滕小小昨天刚陪路芒同青乔株式会社的前田广一先生完成会面,为了“如何不卑不亢地维持个人形象、不被客户反感地抗拒骚扰,进而体现公司格调”的问题被路芒莫名其妙地狂削了一顿,一肚子气都还没消化下去。坐在必爱歌里显得有点儿心不在焉。
叶子悬今天心情也有点儿暴躁,之前已经同林城一爆发了意义不明的简短争执,令众人面面相觑。等了将近二十分钟,只见大厅里排队的客人越来越多,叶子悬已经怒上眉梢,说去邻街另一家歌城看看有没有空房。林城一沉默了会儿也穿上外套陪同前往。他们走后,导引小姐开始一桌一桌地劝说客人前往必爱歌另一家分店,担保那里肯定有房,无须等待。而林城一前脚一走,沈樱就开始抽起烟同小小谈最近交往的几个男人,小凡和阿寻继续拍照玩儿得正欢,都懒得奔波。过了会儿又接到叶子悬电话说另一家歌城也人满为患,正在往回赶的路上,六人一致决定还是坚守阵地。倒有其他很多客人都接受导引小姐的安排,统一坐车前往必爱歌另一家分店,大厅里一下子空旷安静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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耻辱的诅咒的悲伤的欲念(4)
小小的视线无意间掠过沈樱的肩头,望见远处一堆同样坚守等待的年轻人正很high地划拳笑闹,两男四女。其中一个有着超美长腿、形态潇洒、小麦色皮肤的年轻男孩子令她怔怔望出了神。沈樱皱眉顺着小小的视线也回转头望,挑起眉毛妩媚笑笑:“怎么了?那是谁?长得很不错啊……”
中专同窗沈樱当然认不出那是谁。因为童年和少女时代的过往只有青梅竹马的叶子悬才最清楚。小小微启嘴唇没有回答,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越来越大声地呼喊:“聂家梵,那是聂家梵——!”
就像叶子悬在医院里怒斥她所说的:“你疯了吗?!”她也很明白地知道那绝对不可能是聂家梵。但除了个子更高、肤色稍黑、年纪相差悬殊以外,这个男孩简直就像是和聂家梵从同一个模具里铸造出来的!相貌酷似的俊美如孩童样的清澈五官,同时充满邪魅和阳光的笑容,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一样雄浑……
所以!所以一个半月前,在莱芙狮广场禾颦影都门口,当滕小小顶着严寒排了通宵长队终于买到四张《阿凡达》IMAX 3D巨幕电影票,疲惫不堪却又兴高采烈地打算拿去交给路芒之际,恰巧遇到这个男孩向她询问票是否转卖,小小失魂落魄地看着他酷酷的脸和纯黑的眼眸,他夹着烟的秀美手指……想也不想就递上了手中的票,连一分钱都没有加价……男孩给了小小一个无比璀璨的笑脸,道了一声“谢谢你美女……”转身离去。直到他的背影隐没在人海中消失不见,小小还驻足在原地痴痴凝望。
——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将到哪里去。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
——但真就像很多很多年的聂家梵天赐般出现在自己眼前一样。只要看他笑一笑就好。
——万万没想到事隔一个半月,竟然又会再次偶遇。天,为什么会这么巧?
导引小姐环顾大厅喊号:“21号有没有——”
“有——”
“有——”
一男一女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里异口同声地答应道。女声来自小小身边的沈樱,男声则来自那个肖似聂家梵的男孩。导引小姐和两群年轻人都略微怔了一下,互相遥望打量。导引小姐礼貌道:“麻烦请把你们的预约号都给我看一下……”男孩伸手递给导引小姐号码纸。不甘示弱的沈樱冷哼一声,掀开杂志报纸在一堆垃圾底下找到粉红小纸片,夹在手指间举起。
导引小姐皱眉看左右手上并排捏着的两张预约号码纸,男孩的那张整整齐齐,沈樱给的那张有打翻的可乐倾洒在上面,圆珠笔印洇开了些,看起来字迹模糊。两个手写数字“2”后面都龙飞凤舞地连着划了条竖。根本区分不出到底谁是“21”,谁才是“27”。沈樱甩甩秀发站起身来,用贴了亮钻粉水晶甲的手指点着号码纸颐指气使地道:“喂喂,你到底看清楚了没?快点儿带我们去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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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沈樱过于孤傲的姿态、不可一世的气场使局面发生了微妙变化,男孩安抚一下身边四个撇嘴的同行女孩挺身而上,看似温柔客气却是毫不退缩地朝导引小姐莞尔一笑道:“嘿我亲爱的美女,研究有结果了没?我的女朋友们真的等了好久啦……”
沈樱描画成金棕色的两道秀眉已经凶恶地蹙了起来,杏眼圆睁,激烈风云迅速在舌尖上会聚,唇齿间的锋芒顷刻就要汹涌而出朝那男孩扑去。突然间有人轻轻拽住她手腕摇了摇,用近乎哀求的语气细声道:“就让他们先唱吧……”
耻辱的诅咒的悲伤的欲念(5)
沈樱侧脸一看,是面色苍白的滕小小,她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冰凉、甚至还微微有些战栗。沈樱怒不可遏莫名其妙:“怎么回事!你认识他?”小小看也不去看那男孩,只顾咬紧嘴唇用力摇了摇头。
沈樱朝男孩一片空白的脸上看了看,他扬了扬剑锋般的浓黑眉毛,像西方人那样耸耸肩,朗声笑道:“不是让哦,我们本来就是21号嘛呵呵……美女带路!”他的朋友们都纷纷开始收拾外套提包,要导引小姐引路进房。
“呦~~~~~~~~本来让一让嘛也无所谓,因为看你小子还算薄有几分姿色,但你的姿色同你的知识太成反比,叫我怎么说你。你语文学得差,见一女的就叫美女叫女朋友我不怪你;你数学学得差,数字看不懂我不怪你;你记性比较差,记不得自己排队在几号我也不怪你;思想品德差,不懂得礼让女士我也不怪你;但你社会学怎么可以这么差,就算想让全世界人都知道你很低调,也拜托你不要笑得如此荡气回肠嘛!知道你是进包房唱K,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五百块钱分两半……”
一连串的顺溜说辞叫众人都听傻了眼,阿寻和小凡很配合地追问:“什么意思?”
“——二百五哇。”沈樱抽了口烟吐出淡蓝烟雾来,悠然笑道。
男孩和他的朋友们全都变了脸色,摩拳擦掌地踱步逼将前来,两个女生叫嚷着:“你想怎样,死女人……”阿寻和小凡也毫不输阵地同沈樱站成一排,兴奋的阿寻甚至瞄准了一旁清洁工阿姨手中的拖把。
“沈樱……求你了,就让他们先唱好了。”滕小小焦急无措地拦在两伙人中间,“我们再等等……”
“小小!那不是聂家梵!你给我醒醒!”插身进来握着滕小小两个单薄肩膀,使劲摇晃着她对她低吼的,是从外面返身进来的叶子悬,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好脾气的他今天显得十分暴躁,说话语气也蛮横无比。叶子悬回头凝视了那愤怒的男孩一眼,“……是有点儿像,但绝对不是聂家梵!只是个不知好歹的无礼的家伙罢了!上次在禾颦影都买走你通宵排队才买到的电影票的也是他吧?你疯了吗?为什么要再三对一个路人甲谦让牺牲?就因为长得有几分相像?你甚至不惜弄到自己发烧病倒!直到现在还这样不知悔改……你给我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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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悬把滕小小推到沈樱怀里,旋转身走到那男孩面前,冷冷道:“记得那女孩是谁吗?”
男孩瞥了滕小小一眼,再度将充满寒气的目光聚集到叶子悬脸上,“根本不认识。”
叶子悬怒气攻心,一边同男孩视线酷烈对峙,一边头也不回对小小喊道:“听清楚了没有?他根本不认识你!”
小小红了眼眶,摆脱沈樱的臂膀冲上去拉叶子悬的衣角。叶子悬甩开她挥开手臂朝男孩脸上揍出一拳去,边怒斥道:“浑蛋——我让你根本不认得!你从她手上买走电影票时怎么不说你根本不认得?!你害她高烧到41度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又*们的队无非就凭你这张王八蛋招摇撞骗的脸!我靠你知不知道——”
猝不及防的男孩被揍到跌倒,撞翻了一张小圆桌,但他迅速翻身起来,朝叶子悬猛扑而去。
导引小姐害怕地失声尖叫起来,大厅里其余的客人也都四散躲开。唯恐天下不乱的林城一掏出手机摘下手表交给沈樱,朝对方剩下的一个男生走去。那男生怔怔地连连摆手,喊道:“喂喂,别打,我们拉开他们……”他身边四个女生鄙夷地看他一眼,抄起桌上的饮料零食朝林城一丢去,还跑去抽冷子挥舞粉拳袭击叶子悬。
耻辱的诅咒的悲伤的欲念(6)
一片混乱之中,沈樱很长记性地低头仔细看了看林城一的手机和手表。手机也就是一款普通iPhone 3G,但手表——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劳力士切利尼系列的铂金贝母面机械表,价值大约在五万元左右。
歌厅五六名保安抵达之后,局面总算被控制住了。双方各有损伤,保安以威胁的口吻询问是否需要报警。群架也打完了,气力也用尽了,唱歌肯定是没有心思了,但两方人马都觉得没必要闹到警局去。说起来是叶子悬理亏,因为是他先动的手,但男孩那些女友之一不知用什么利器划伤了叶子悬脖子,伤口不深但在流血。如果闹到警局,恐怕对大家都没好处。那胆小怕事的男生再三劝慰嘴角和眼角淤青的男孩,强拖着他离开。临走前,男孩用狠狠的目光盯视着叶子悬,告诫他:“你千万不要再给我看见!”
林城一、阿寻和小凡忙着看顾叶子悬伤势,商量着要不要送去医院。沈樱对站立原地不动的滕小小喊道:“小小,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叶子悬受了伤诶!”小小接过导引小姐递上的一条消毒热毛巾替叶子悬按住伤口,嗫嚅道:“走,去医院……”但她的目光还在凝望那男孩离去的背影,失魂落魄。
叶子悬咬牙道:“不去!”
滕小小瞪大了眼,压抑而愤怒地道:“……必须要去!……可你,你为什么要去打他?!”
沈樱、林城一、阿寻和小凡都愣住了:“——小小!叶子悬可是为你才和别人打架的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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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你多少遍都没用吗?!他不是聂家梵!我担心你的精神状态!聂家梵已经死了!六年前就已经死了!”
叶子悬的斩钉截铁的话语好像丧钟在无情鸣响,空气瞬间凝固。小小捏紧了拳头,让指甲深深刺入掌心,直到几乎要流出血来。但这也无法抑制源自心脏的剧烈疼痛。
——聂家梵死了。聂家梵死了。聂家梵死了。
——他已经死了六年了。好像有六个世纪那么久,却又仿佛昨天才刚刚发生的事……
——六年前,钢铁厂因锅炉侧翻,滚烫的炼炉水瀑布一般轰然流淌而出,聂家梵和另外三名同事工伤死亡。
——他的尸体惨不忍睹。他不复存在了。他身上好闻的烟味和他灿烂如同春日一般的笑容泡沫一样蒸腾消失了。他再也不能替她绑鞋带了。他再也不会在公交车上替她抵挡拥挤的人群了。他留给她的吻不再是耻辱,而是最刻骨铭心的记忆……他最后印刻在她脑海中的画面,就是在月桥桥头,看见他和喜欢的女孩安冉并肩走在一起……
“是我诅咒了他!是我害死了他!”小小大声哭喊出来,“我那么喜欢的人,我喜欢了整整六年的人!就因为忌妒,那天晚上我诅咒了他!所以第二天他就出事故死了啊!因为我!因为我!”
“……”沉默了一会儿的叶子悬也怒喊道,“那是他的命,同你没有一点儿关系,你为什么总是不能释怀?!如果说你15岁为着这可笑的‘我的诅咒害死人’而纠结痛苦,我还可以理解你是年少单纯蒙昧无知,但时间过去整整六年,你还这样想,我要担心你的精神状况了!醒醒吧,小小,他死了,就放手,忘了他!”
大厅里的人声陷入一片死寂。大屏幕电视里播放着陶喆的一首歌,曲调黯然又悠扬,“告诉自己要冷静,却又无法不想你。我的懦弱已经开始让我讨厌我自己,可是谁也不能阻止我。在某个街头,有个我在这里只为你等候。Here I am waiting just for you。尽管渴望再见你,虽然只是在梦里。短暂的甜蜜已胜过了一辈子没有你。就算没快乐结局,就算从此死了心。我要付出我所有,只要能感动你。我愿意,我愿意……”
摇摇晃晃的小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抓起桌上阿寻的立拍得相机冲出门去,在下一个街口追上了那男孩。他的朋友都四散了,他也正打算叫出租。小小怯怯地呼唤了他一声:“……喂……”
男孩转过身来,摘下咬在肿胀的嘴角边的烟,有些讶异地看了看小小,“你……”
“能和我合一张影吗?”小小的声音低微,但语气却十分坚决。
男孩有些莫名,沉默地凝视了小小几秒钟,突然展颜笑道:“啊是你,上次转让电影票给我的小美女!”
“请跟我合一张影,就一张……”小小浑身都在震颤。他的笑,同聂家梵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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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家梵,我知道他不是你,他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但你的照片我一张都没有。
——我好害怕,害怕我将在漫长的岁月里彻底忘记你那清澈璀璨的面容。
——我想记得你。
——一直、一直、一直地记得你。
夜空中白光耀眼,整个苍穹都被照亮了,竟然电闪雷鸣。2010年新春以来第一道闪电第一响春雷。
“……我同你喜欢的人长得有点儿像么?他叫什么名字?”被闪电光芒照亮了容颜的男孩丢掉烟蒂,靠近滕小小,用异常温柔的话声亲切询问道。
“……聂家梵……”
“真可惜啊宝贝,我不认识他。但那个男人,他该谢谢你如此爱他……”男孩温柔地说着,轻轻搂住了滕小小的肩膀,对她微笑道,“拍吧。不过我被你的朋友揍得很难看,请不要介意哦……”
纯白的闪电划过沉沉夜幕。耀眼的闪光灯照亮了两人的面容。男孩嘴角满是淤血,充满邪魅地微笑。女孩眼眶中噙着晶莹的泪光,脸上还挂着泪痕,努力挤出一丝粲然却又羞怯的笑来……相片从相机吐出来,药水在薄膜下一点点儿渗透,缓慢地浮现出两人的合影来。那些轮廓五官笑容落寞,终于渐渐清晰而有形了。
小小捏着相片,目不转睛地看。真像他。真像聂家梵啊。就像,自己同聂家梵的合影。
男孩轻轻拍了拍小小瘦弱的肩膀,低低说了一声:“再见,小姑娘……”他燃起一支烟,双手叉在裤袋里朝街对面走去,那里一辆出租正在下客。即将坐进车厢时,他抬头瞅了一眼,发现女孩还在街口站着,凝望他。
男孩没有进车,关上车门对司机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不管红灯乱穿马路跑回到小小面前,向擦身而过的一个路人借了支笔,一把抓起小小的手腕,将她的衣袖撸高,把自己的手机号码书写在她手臂内侧的皮肤上。
小小怔怔地看着他做这一切,没有挣扎也没有疑问。男孩写完电话号码,把笔丢还给惊讶微笑的路人,握着她的手腕,在诊得到脉搏的地方轻轻吻了一下,用低沉浑厚异常悦耳的男音说——
“嗨,记住了,我不是聂家梵,我的名字是——段冲。”
万千将军一兵丁(1)
三年前跟随全家一起移民加拿大的丘槿回国来了,她是向来有着“滨海经济管理学校2004届第一美女”名号的风云人物。一堆许久没有碰面的中专同学借机在一家自助餐厅相聚。沈樱在滕小小三番五次的软磨硬缠下才应承前往,穿着CHANEL亚麻色系小上装、挎着LV包包、喷着Dior香水、戴着Tiffany小钻戒,由内脏一直武装到脚跟,严阵以待迎接一场近身肉搏战。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就业后的同学会演变成变相的“个人事业爱情生活水准乃至兴趣爱好PK大会”,同小学初中考试排名的竞赛精神相似,既有人想炫耀自己的成绩,也有人因为实力不济而不得不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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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迷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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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01:23
深知其内在精髓的沈樱有备而来,而滕小小则是毫无心机、喜悦欢腾着前往。被众人用来当精神垫背的往往就是这样善良的傻瓜。
“呦~~~~~俊麟你现在混得好呀,听说你爸把你弄进烟草集团啦?下次哥们儿买烟就找你喽!”
“哪有你好啊,你毕业时不就进海关了么?多实惠多肥的美差啊……”
“各位哥哥,你们都得瑟,小弟现在申银万国证券,以后炒股炒汇率找我,这是新名片——”
“莉莉,你还在和我们学校那个老师谈恋爱啊?爱情长跑第三年了吧?”
“早换人了,还是我妈说得对,找男人还是要有点儿经济实力的。现在的男朋友自己开广告公司啦……”
“诶,小小啊,你的工作怎么样啊?你家里条件不好,还有个在念书的弟弟,爸妈都指望你养家吧?”
“嗯,爸妈收入是少一点儿,不过靠我养家也还不至于啦。我刚进一家新公司担任秘书。公司是做国际贸易的,规模虽然小一点儿,老板也很严格,工作忙得不得了,但我相信一定会有前景的……”
“啧啧啧啧,女生干吗那么费力打拼啦?应该趁青春年少多谈恋爱,擦亮眼睛找一个有实力的男人,富二代也不错啊,有钱又有闲。我现在交往的那个男孩,家里就是做国际贸易生意的,他爸爸在英国也有公司呢!”
“美桦你就炫吧啊,我们知道你夜夜笙歌,每天不到凌晨2点不着家,上班老是迟到和请假……”
“啊呀,那种每个月才4000块钱的工作,随便混混就好了嘛,那点儿薪水,我买好一双靴子,再想买件大衣都不够……”
小小无语了,笑容也有点儿僵住了。为什么人和人的命就是这样不同呢?自己拼死拼活……
“美桦你是说你脚上这双靴子么?Salvatore Ferragamo的布艺靴3000块是差不多可以买到了,我这双皮革质地的就要贵一点儿,890欧元,有人去欧洲出差买回来送我的,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下雨天当套鞋随便穿穿吧。”沈樱捏了捏小小冰凉的手,笑盈盈地道,顺便跷了一下二郎腿,让那双过膝靴在灯光照耀下闪闪发亮。
所以没人喜欢问沈樱近况。如果再有人愚蠢到去追问:“是不是你男朋友送你的生日礼物啊?”一定会得到沈樱闪烁着长睫毛貌似惘然的反问:“男朋友?早呢,还轮不上他。将就替补着看吧……你生日时,男朋友就只送你一双靴子么?快别闹了……”去主动争取这种羞辱就太没意思了。
“第一美女”丘槿适时出现,众人如释重负,拍着心*发出热烈欢迎声。看人家素颜朝天,身上套的是样式纯朴到几近男式的黑色滑雪羽绒服,一脱下来就是单薄的加拿大杂牌绿色卫衣,怎么看都不会超过200块人民币,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品牌痕迹。没有品牌,却有王牌。丘槿手边还挎着个身高一米九的年轻外国美男,大大方方地介绍道:“我未婚夫迈克,这些都是我同学,问大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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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千将军一兵丁(2)
“大……架……豪……”可爱又听话的迈克滑稽地朝众人拱手作揖,说话居然带广东腔。
“啊,丘槿你订婚了呀?!什么时候的事情啊?”众女生一起笑闹着尖叫起来。
“三个月前。迈克在斯坦福大学读法律系,等毕业就结婚。本来他家在迈阿密海岸有房子,但迈克想创业,会定居曼哈顿吧。生活水准高得要死,空气质量又差……啊,这是给大家的饰品、化妆品、巧克力和香烟……今天我买单,谢谢你们专程出来为我办聚会,见到你们我可高兴死了……”口吻自然,毫无夸耀之意。
除沈樱以外,男生女生都感谢和赞美起丘槿来。所谓比较竞争,所谓羡慕嫉妒恨,都是越近在咫尺越激越强烈,对同自己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的,就无法罗列到对手行列了。人跟人的命真是不一样。
“啊~~~~~~~~!气死我了!”沈樱对着灯光璀璨的璞江喊叫。雨刚停,但三月的风还是阴冷,就算抽着烟也取不了暖,沈樱扭头问裹紧围巾瑟瑟发抖的滕小小:“你就不生气么?!长得美了不起啊?!套住有钱人了不起啊?!订婚了不起啊?!曼哈顿她个头!显摆个屁咧——”
“沈樱,其实你只想赢。”小小善解人意地劝慰道,“自己过自己的日子,管人家那么多干吗?”
“哼……总有一天——”沈樱伸直臂膀,用夹着烟的手指遥指向披挂一身光华高耸入云傲立璞江对岸的建筑群,半是阴郁半是发狠地道,“总有一天,我会赢给他们所有人看!”
“嗯,对!”小小笑着扑在栏杆上,同沈樱肩并肩眺望璞江对岸繁华得不太真实的都市夜景,沈樱身上总是有她所不具备的昂扬斗志,很能激发小小内心的力量,“我一定要成为一个合格的秘书,协助路芒打拼……”
沈樱转过脸来鄙夷嫌弃地望着不开窍的小女奴,“……我真想把你投江浸猪笼,让你脑袋清醒清醒……”
小小明白沈樱的意思,浪掷宝贵短暂的青春去替老板搏命,个人感情却交白卷,时光不会回来,错过了桃花季,绝少概率会柳暗花明又一村,走向“剩斗士”的征程比女孩自己预想的要迅捷得多。不是没有人追,不是没有人借着种种理由来接近,但问题是,始终没有发现那种“对”的感觉。
因为聂家梵。那个已经死去的、暗恋了六年的比自己年长十一岁的铮铮男子,在心里留下了一个不可能被填平覆盖和跨越的深深黑洞……年少时期单纯和狂热的迷恋、14岁的初吻、香烟的味道、系鞋带的秀美手指、他灿烂如同春日艳阳的笑、他在公交车上替她抵挡汹涌人群的姿势和怀抱……一切都因为她的诅咒他的死亡而凝固成一个无法被超越的唯一。
而那个长相酷似聂家梵的段冲,他书写在她手臂上的电话号码,被抄写在了那张立拍得合影相片的背后,仔细地夹放在随身的钱包内侧,每天都会悄悄翻出来看几遍,但小小却从来没有勇气拨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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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那是个无效的号码。害怕他再次忘记她是谁。害怕印刻在照片和记忆里的“我同聂家梵并肩合影”的美好一幕会随着现实交集而分析崩离。最关键的一点是——他是段冲,而不是聂家梵。
就如同滕小小就是滕小小,而不是安冉。被错当成替代品的感受,简直太悲哀了。
就这样吧,一个人静静地思念。
就当做是,独自伫立在人间,向往着天国的一场超远距离暗恋吧。
万千将军一兵丁(3)
2010年是农历上的无春年,立春明明很早,春天却来得很晚,时值三月依然寒风朔朔,老天也总是阴沉着一张臭脸。周四上午大学没课,路芒一声不响出现在新装修好开始办公的公司现场,鬼魅一般从背后对小小阴冷道:“待会儿有人来应聘,赶快把小会议室整理一下。”
招聘?看来路芒还是打算解聘Benny?只要一找到合适人选……但以路芒挑剔到吹毛求疵的眼光要求,嘉羽国际贸易公司如此浓缩的微型规模,要找到一个合适人选还未必是件容易的事。
“请问这里是嘉羽国际贸易公司吗?”伴随着敲门声,超妩媚动人的一把女声从门口处传进来,让人产生“志玲来了”的迷幻感觉。小小清了清喉咙,直着嗓门答应了一声,刚要迎出去,路芒却已经越过她抢先朝门口走去,一边甩下一道命令:“去楼下星巴克买两杯咖啡。三分钟内送到会议室。”
那你还挡我的路!当我可以从四楼窗口跳下去在三分钟内买到两杯咖啡一炮冲天地飞上来啊?!小小愤慨地想着,行动上却不敢丝毫怠慢,抄起钱包小跑出门。狭路相逢的过道上,迎面看见路芒引着面试者一路走来。
小小瞪圆了眼,直愣愣地望向那位面试者。她的确不是林志玲,她比林志玲还美!
穿着高跟靴的她竟能与路芒比肩,一头纯黑齐肩发随着步伐起落飘逸飞扬。散放着玉器般光泽的面庞上,斜斜飞起两道柳叶样的浓眉,眉下是双夜猫般圆圆的杏仁眼,与人视线相碰撞时就变幻形状弯出流动的弧形,仿佛波光荡漾中飞跃起的一对海豚。既可说英姿妖娆,也可说耀眼可爱。
这位小姐太美型了,简直像是从高端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儿。不,模特儿仅仅只是衣服架子,外形*蚀骨,眼神却空洞无物。而这位小姐分明是内外兼修都抵达化境的极致美人儿。
小小哑口无言看得目不转睛,同手同脚差点儿自己被自己绊倒。心里怀疑这位小姐是不是跑错应聘单位了,她该去演艺公司,而不是来嘉羽国际贸易。
“丁诺姐,真没想到你会来应聘我的公司。快别拿我寻开心啦。我可受不了这个刺激。”向来神情凛冽的兽王路芒居然露出一丝笑容,好像阴霾了两个礼拜的天空裂开一道缝隙洒下灿烂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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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总觉得我像是在寻开心的样子么?”丁诺眨眼笑笑,眼角眉梢海豚尾鳍般飞洒出一连串醉人涟漪。她动作优雅又帅气地解开驼色大衣上的宽腰带,路芒很有绅士风度地替她褪下大衣,递给刚端送两杯卡普基诺进来的滕小小。
小小接过大衣搭在胳膊上,把公司简介业务目录资料夹轻轻推送到路芒面前,还殷勤地帮忙把咖啡推移到丁诺右手边位置,眼馋地窥看她那超模般美好到令人垂涎的身材。巧克力色肩带连衣裙装,坠满了皮质带钉长条饰物,样式奇特得很。闪烁着玉般柔润光泽、晶莹剔透的胸在深切到小腹的深V领里若隐若现。后来形容给沈樱听时,沈樱咬牙切齿地道:“那是Miuccia设计的PRADA 2009年秋冬系最好看的一款裙装!超难买到的!”
“滕小小!”路芒用中指关节敲桌面,小小抬眼望见老板的脸正是2010年秋冬系最经典的一款严峻表情,“你看得出她是个女的,对不对?”
“……对……”
“你还想谈男朋友的对吧?”
“……我……”
“那就别看了,出去。把门关上。”
万千将军一兵丁(4)
“丁诺姐,你在欧亚进出口贸易联盟里业绩惊人,正是节节攀高的上升期,每周提成就达到五位数,为什么突然跑来我这里说什么要应聘?嘉羽只是个刚刚起步的小公司……”
“很久没见你了,你长大了。”丁诺微笑着凝定眼神看眼前挺拔帅气的路芒,目光从他短短的刺芒头、孤傲的鼻梁、意志坚定的嘴角和下颚、宽阔肩膀撑起的挺括白衬衫……一路滑下去,一直掠到裹在牛仔裤里的两条长腿,毫不掩饰地表明自己的欣赏,“嗯嗯……确实是男子汉的样子啦!”
路芒在她的扫视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收回腿,端坐好身体,想了想后关切地问道:“丁诺姐工作上没碰到什么麻烦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丁诺扬了扬帅气的眉,不由在心里暗为路芒追加一分,他那随时为女士效劳的骑士风范,并不受其年龄、经验值和资产人脉多寡而自我削减,是真正对自己和未来充满信心,脚踏实地的好品质男孩。丁诺比路芒年长三岁,丁诺妈妈同路芒妈妈是多年朋友,他们少年时期几家长辈时有相约聚会或旅游,孩子们也都彼此相识,可算世交。虽丁家仅是小中产阶层,家境背景同路家相差悬殊,但独女丁诺从小锋芒毕露,处处拔尖,不仅美貌惊人,更凭个人之力在金融贸易上蓬勃发展,只手撑天地给家里置下相当资产,伶俐作风令人咂舌,各家长辈常交口盛赞这女儿养得比十个儿子更抵用。
“应聘是开玩笑的啦,其实是有事相求。请先看一下这张单子,我的一位客户需要在六周内提取到以下生产原料,规格有些特殊,需要厂家按要求再加工,但他们愿意以高出市场价100美元/吨的价格收购。我手上的厂方刚好都忙不过来,无暇接单。你能帮姐姐找找看中小型厂家吗?这位客户对我来说很重要,虽然订单不大,但我真的不想让他有任何失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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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诺此行其实是受了路芒妈妈所托而来,她并不打算把实情告知路芒。在妈妈眼里,就算儿子长到50岁也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而丁诺判断路芒是个自尊心超强、正逐渐增强自身能力、有远大抱负的男人……最好不要让他看出背后女人们的心意来,“从订货采购到报关送货到一个主港和两个非基本港,总共400吨,都拜托你帮姐姐搞定,可以么?”
“……丁诺姐,我可以拒绝么?”从头到尾看完了订单要求,路芒抬起脸来静静地道。
“怎么了?”
“你不是来请我帮忙的,是来帮我忙的。我看得出来。我懂的。我妈找过你妈?”
“你可真能猜。”
“不是用猜的。我是从客户所需要的原料数量和要求来推算的,丁诺姐绝对能在三周内就替他解决问题。这么个大人情特地让给我来做,收购价格又比市场价高出如此之多,真的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接受。”
瞪圆的夜猫儿眼又变幻成两尾欢跃而起的海豚。一年未见,路家弟弟真成了令丁诺刮目相看的角色。少见的好男人。虽然还有点儿天真,但假以时日一定能成就一番不凡的事业。丁诺微睐了路芒一眼,目光潋滟闪烁,“快别傻了,我出让这么个大人情来给你做,当然也是有条件的哦……”
难得周末无须加班,滕小小准时下班搭乘地铁再转公交车回家。天气格外晴朗,时间将近6点,落日的金色余晖还挥洒在马路和建筑物上,沿途从车窗里能望见桃花烂漫怒放的姿态,人行道上的无证摊贩摆得琳琅满目,炸臭豆腐烤红薯蛋炒饭的油腻香气百味繁杂,路人摩肩接踵,勾勒出一个充满了烟火气的俗世人间。
万千将军一兵丁(5)
车行将至岸善路站台,远远就可望见一大帮穿着藏青镶嵌浅烟灰肩带校服的中学生在站台旁买烤羊肉串,如若不看发型,简直连男女都分辨不清。滨海市初中校服的难看是有目共睹的,不要说学生,连家长都受不了。但穿统一校服可有效杜绝学生间对服饰的攀比,也算是给辛苦赚钱的家长减压了。
“哎呦呦,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不得了……啧啧啧,你快看呀……”
“是站在广告牌旁边那两个吗?啊呀,不过十四五岁,怎么做出这么不要面孔的事情呢,而且大庭广众……”
拥挤颠簸的公交车里两位中年阿姨的议论声引得小小眯眼朝广告牌的位置瞄去。
两个初中生旁若无人地相互搂抱在接吻,而且看那交颈缠绵的架势,还是标准的法式长吻。
小小惊愕地瞪大眼,嘴张得几乎可以塞进去一只拳头了。
那对亲热小情人中男生一方不是别人,正是弟弟滕多多。
游泳一样挥开手臂撩开推挤上车的人群,两脚腾空地挣扎了好一番,小小终于脚踏实地成功降落到站台上,来不及整理扭皱的衣衫,径直朝弟弟奔去,趁他吻得忘乎所以之际,劈手揪住他的耳朵拎起来,“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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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多多吃痛停嘴扭过脸来,看见姐姐羞怒变形的脸,还好,只是姐姐,不是班主任教导主任校长也不是爸爸或妈妈,被抓现行的惊恐顿时消退了一大半,在女孩眼前丢面子的羞愤之火燃烧起来,挣开姐姐的手中气十足地吼道:“干吗?!丑八怪我又不认识你,疯女人有毛病神经病没吃药吃错药——”
小小气得脸青一阵紫一阵,话也说不出来。旁边那女孩倒很乖觉地甜甜叫道:“是姐姐!来学校开家长会时我见过的。很漂亮哪,多多姐姐好……”就差像日本人那样弯腰鞠躬了。
小小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该是答应一声也回赞一句呢,还是板着脸毫不客气地斥责回去。
多多已经扯直喉咙嚷嚷起来:“干吗啦干吗啦,你自己以前读小学时就同叶子悬手牵手回家、初中时更是要好得不得了,同他分一碗银耳枣子羹吃,你一口我一口的,不开心时你们俩不也是互相抱来抱去……”
“……我们很清白的!……”小小觉得自己的鼻血马上要从耳朵里激射出来了。什么也不用解释了,拎着现行犯回家交付老娘处置吧。她刚一弹动手指,共同生活十五年知心知肺的弟弟就已经知道她要采用什么招式,刷地侧偏脑袋躲过,拽起女孩的手就乱穿红灯朝马路对面疾奔逃走。
小小正要拔步追赶,包里的手机不失时机地狂响起来,那熟悉的特置铃声来自一个小小绝对不敢拒接的男人——路芒,“滕小小,我现在赶去机场的路上,买最快一个航班去青岛。身份证忘记在学校宿舍抽屉里了。你有钥匙,即刻去取了送来机场。你若慢了一分钟延误我登机,我就杀掉你的头。”
便宜了多多那小兔崽子,不过反正逃得过初一也逃不过十五。小小恨恨地跳到马路中央拦出租,一边沉痛而冷静地想道:路总,近来你折磨我和对我撂狠话的尺度,实在是越来越大了……但你知不知道,这样就绝对没有实现的可能,所以也越来越没有恫吓力……
滨海市内共有两个机场,幸好路芒追最近航班前往青岛的鸿乔机场离市区还算近,小小使出了浑身解数,变换了各种交通工具,终于在晚上8点手持身份证出现在路芒面前,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庆幸自己任务达成。
万千将军一兵丁(6)
但看路芒的脸色却依然显示黄灯甚至还在向红灯偏转。
小小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问:“……机票买到了吧?……你不是说8点45分的航班么?……我没晚吧……”
路芒的脸更黑了,额角有大颗的汗滴渗透出来,嘴角也在微微抽搐。却二话不说抽过小小手里的身份证,旋转身朝安检口走去,随身行李就只有他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包。小小蹙眉站在原地观察他走路的背影,奇怪路芒怎么背驼得厉害,脚步也摇摇晃晃,一只胳膊紧紧按压着自己下腹,仿佛中过枪似的。小小不放心地追上去,仔细看了看老板的气色,现在竟然面如金纸了!小小大吃一惊,他不是生气!而是生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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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等,”小小壮着胆子拽住路芒,“你哪里不舒服吗?”
“就是肚子有点儿绞痛而已……待会儿就好了……快闪开……”
小小抓住路芒胳膊的手变强硬了,“连骂人都没气力了……先告诉我哪里痛?”
“……”路芒脸上不耐烦和吃痛的表情互相交战了一番,皱眉道,“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右下腹。
小小伸手探了探路芒的额头,“你有点儿低烧诶……有没有想要呕吐的感觉?”
“没有……”刚说完这句,路芒就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扑到旁边扶墙干呕了一下,垂头用怨恨的眼神望着小小,仿佛在说,“靠,你是巫女吗?!”
小小抢过他手里的电脑包、身份证和机票,头一次反过来命令老板:“不能飞了。我怀疑你是急性阑尾炎。”
“不行,我必须去!你都不知道Benny那家伙捅出多大的篓子来了,青岛码头边100吨的货突然检验不合格,我得马上飞过去解决问题,等我回来就叫他滚蛋!……好痛……阑尾炎么,不要紧,等我去青岛看医生。”
“……虽然概率很低,但如果延误诊断治疗,阑尾炎也会引发严重并发症,甚至死亡……”小小倒不是危言耸听。弟弟多多一年前就曾割过盲肠,所以对于症状、治疗和后果小小都很清楚。
“概率很低嘛……我命很硬的……而且说不定就只是肠胃问题……喂快把东西还给我……江湖郎中……”路芒嘶哑着喉咙叫嚷,声音不断微弱下去,最后成了耳语般的嘟囔和呢喃,无力地蜷缩在墙角。
而滕小小早已经一阵风似的满场跑,去找机场地勤人员帮忙架路芒上出租了。
事实证明,一条身高一米八五威风凛凛的大汉,如果病倒的话,简直比麻翻了的熊更沉重。
到了医院急诊室门口,多亏了好心的司机和小小一起跳下车,合两人之力才把路芒从车里拽出来,扛拖到大厅里横放在座位上。小小冲到窗口挂了急诊,又去找护工要了台带滚轮的推床,把路芒架上去躺着。按她的经验,阑尾炎这样的小手术医生是不可能屁颠屁颠跑到你跟前来嘘寒问暖的,所有的化验都要自己去跑。而看路芒现在彻底是一副阵亡挂掉的架势,接下来就完全仰仗那四个钢铁小滚轮了。
床上没有枕头,小小就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塞进路芒脑袋后垫着,他的笔记本电脑死沉死沉的,却不敢离手,挂号找医生时全都提在手里奔来奔去,怕医院里人多杂乱,路芒现在又呈现死机状态,叫他看管太不保险,一个疏忽被人顺手牵羊就完蛋了,里面可全是公司报表数据和资料。
排队等候的时间段里,小小思绪如飞地在想该打电话给谁。按说该先报告家长。但路芒老家在北荆,父母也是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做飞人的,小小也没有他父母的联系方式。看着跟前瘫倒在推床上呻吟不断的兽王,有种“你也有今天,虎落平阳被我捏在手心里随便欺负……”的感觉。转念一想觉得他还蛮可怜的,掏出餐巾纸帮他擦掉额角痛出来的豆大的汗滴,路芒勉强睁开眼睛,虚弱地朝她看了看,很死硬地呢喃道:“……江湖郎中……我要去青岛……那单生意要崩盘……全是你害得我好惨……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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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千将军一兵丁(7)
“……好好好,我是罪人……”小小摇头耸肩,一点儿都没法同他计较了。
化验报告出来,果然中性粒细胞明显增多,医生判定说是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手术。
小小灵机一动斗胆抽出路芒的手机给Benny发了条消息,模仿路芒的口气说:“即刻赶去青岛,货检验有问题,速速解决,处理不了的话,你自行了断。我不开玩笑。”诶,也不知道那个捅出篓子来的Benny能否应对,姑且死马当做活马医。不给他机会试一下,那批搁浅的货绝对会拖死公司,等路芒盲肠割掉后爬起来照样会拦腰一刀把他解聘。横竖都是个死,好歹就闭上眼蒙一次吧。Benny信天主教的,那就请上帝帮帮忙吧,阿门。
“路盲……病人家属……”一个国字脸的男医师照着单子大声对走廊喊。
“是路芒,读做‘王’……”小小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去,“病人家属不在,就我……”
“女朋友?”国字脸医师撇了撇嘴,居然还有闲心调笑。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方的脸,简直像个盒子。
“女秘书……”
“等一下要上手术台了,我是麻醉师,需要签署术前协议,赶紧打电话叫家属来。”
“家属来不了,我来签。”
小小接过单子,正快速浏览验看,旁边另一个女医师大声道:“还要签住院单,七天。”
“别闹了,你开四天。”小小头也不抬断然否决掉。阑尾炎手术后通常住院三天观察,回家休息一周就行了。这家医院一定床位很空,所以指望着靠多留病人赚钱呢。女医师被噎了口气,朝小小用力翻了个白眼。
小小没看见,自顾自补充了一句:“诶对了,所有检查以及用药的单子都先给我看一下,没必要的不做。还有消炎注射,头孢替安第二代抗生素不要用,头孢拉定就可以,比青霉素好很多。”
“……”遇上精怪的病人家属,向来是医生心头大忌。可真看不出来,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已经有这样的道行。女医师悻悻然地败走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沈樱。小小心中暗喜,如果她有空可以请她过来帮忙,自己一个人怕忙不过来。
“喂!小小!小小!小小哇~~~~~~~”电话里沈樱的声音听起来万分焦急,好像她那里堆积了一百个以上急性阑尾炎病人等着同时开刀,背景音听起来很嘈杂,似乎是在街上,“你人在哪儿?赶紧到致远路群南路来——”
“……我过不来啊,你怎么了?”
“不是我怎么了……是……啊!小心叶子悬你……住手——当心哇!小小,快点儿过来!叶子悬同人打群架!对方、对方就是上次在必爱歌里结下梁子的那帮人——”
叶子悬同人打群架?和必爱歌里的那帮人——那不就是酷似聂家梵的男孩段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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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悬今天约了三个平面模特儿朋友一起去致远路群南路口的欧皇保龄球馆打球。
本来狭路相逢沈樱就已经很奇迹。因为沈樱一直把打保龄球称为“乡土运动”,早就落伍时代二十年。但沈樱2010年春季段的3号男友因为突然中了彩票而资产大增,排名上升到男友2号,今天又请沈樱去一家人均消费达800元的私房菜馆用了晚膳,沈樱收拾收拾内心的鄙夷,克制boring心情,陪同新晋2号男友去打保龄球。
2号男友自以为很活泼地在两只手上各抓了一个保龄球玩左右开弓,挥舞着手臂喊:“樱樱,看我!”
靠,你以为自己是机器猫多啦A梦小叮当啊?!就你那蜘蛛一样看了就让人想冲上去拗断掉的细胳膊,今天不洗沟洗到地板清洁溜溜我就跟你姓……沈樱费了好大劲儿才勉强压制住快破膛而出骂人的话,甜美微笑道:“好的,我看着哪,加油,你行的,你可以的。”
万千将军一兵丁(8)
“——好的!~~~~~我看着哪!~~~~~加油!~~~~~你行的,你~~~~可~~~~以~~~~的!亲!爱!的~~~~”
居然有个男人俯身过来在沈樱身后学她讲话,而且学得超恶心。沈樱大怒,回头就看见叶子悬笑咪咪的脸。
“学女人讲话,你以为你是东方不败啊?”
“啊哈哈,你男朋友洗沟了洗沟了洗沟了……”叶子悬抚掌大笑,球道前2号男友果然一脸沮丧返转身来。
新晋2号男友真太不争气,贬到4号算了。沈樱气得快要死,叶子悬已经同他的朋友一起飘然而过。
事情就那么巧,在叶子悬打到第二局去球槽里抓球时,同隔壁球道的某人一起看中一个唯一的12号球。相碰撞的两只手臂收回来,挺身抬头面面相觑,双方都愣了愣神:靠,世界太小了吧?竟然是上次打过架的对手!
一开始两人都无话,各自沉默地走开,但其实心里都已经翻江倒海。看似在各家球道上甩球,暗中却都在满怀戒备和敌意地窥伺对方,渐渐地,怒气就升腾起来了。
“喂,你看什么看?”
“滚,谁看你了?!你有什么好看?!”
“屁,你不看我那你眼睛瞟来瞟去在看谁?!”
“靠,你不看我又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呢?找抽不是?!”
从口角到推搡,战斗逐渐升级了,双方朋友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叶子悬阵营共有四个男生,因为都是模特儿,所以都很美型。段冲阵营里两男两女。早在口角阶段,隔开三根球道的沈樱男友就观望并请示领导意见了,“是刚才同你打招呼的男孩诶,好像同人吵架了,我们要不要过去看一下?”
沈樱翻了个白眼,“过去干吗,就在这里看好了。去帮我叫杯饮料。”
三十秒钟之后,双方从推搡过渡到挥拳了。事实证明段冲每次带出来的女人都不是吃素的,而叶子悬这边三个花样美男好看固然好看,却全是花架子,一看对方凶神恶煞,立刻摊开粉拳护住自己的脸(吃饭的家伙),尖叫着被对方两个女孩追杀得四散逃跑。如此一来形势一边倒,叶子悬还想以一敌二,段冲又叫朋友不要出手,他要和叶子悬单挑。情况显得异常混乱,其他客人也都不打球了,围观着呐喊助威,还有人提议赌拳,简直把叶子悬和段冲当做了泰森和刘易斯,这件事就很离谱。此时球馆里打瞌睡的几名保安终于醒过来了,结清账后把两帮人全踢到大街上。但显然战斗还没有结束,仅仅是换了个斗兽场而已。
作者:
书迷可可
时间:
2013-7-9 01:23
跟出来的沈樱冷眼观望孤身一人面对四人的叶子悬,突然扭头娇斥2号男友:“你反应怎么这么慢啊?还愣着干吗?还不快去帮忙!”2号男友无所适从,只能把满腔郁闷化作一声号叫,高举两个拳头冲上前去。
打架这种事,帮忙是很容易帮出事情来的。尤其凑上去助拳的还是一个自以为是机器猫的脱线蜘蛛侠。
“小姐,请快点儿签字……”盒子脸催促接完电话后神色更加焦灼的滕小小。
小小刷刷地签完自己的名字,问:“手术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盒子脸凝神静气地掐指算了算,“……今天排班是张医生,不是实习医生主刀……一个小时吧……”
小小稍微放了点儿心,她听说过有实习医生帮人开阑尾炎居然花了四个小时的,因为惊慌失措的实习小医生完全迷失在病人打开的腹腔中,找不到阑尾在哪里。半麻醉的病人后来比医生更冷静,从手术台上支起半个身子对急得快要尿出来的实习小医生说:“小朋友,你莫要慌……待会儿请记得把我的肠子还有胃啊什么的全都放回原位啊……”
一个小时,够了,小小打算利用这一个小时的间隙赶去叶子悬和段冲的搏击现场,也不知赶得及么?
一个护士突然从注射室里冲出来喊道:“路盲的家属!”
“怎么了……”小小已经没工夫去纠正了。
“病人死活不肯打麻醉剂!家属快来按住他——”
小小返身奔进注射室,看见路芒咬牙举着枕头在同一个咬牙举着针筒的胖护士搏斗。小小跨过去拽住他胳膊,细声劝慰道:“老板,你干吗?你得开刀动手术……”
路芒明明已经奄奄一息,此刻却显得愈战愈勇,“那就开啊!但我绝不打针!”
“……”在场所有人脑门上都冒出三条黑线,“你想不麻醉就直接开刀?????”
“对!”是兽王一贯的斩钉截铁的口气,兽王回来了。
“不行!必须要麻醉。这不是做生意,没有条件可以谈的。”小小狠狠心恶声恶气道。
“你疯了吗?麻醉剂对大脑神经一定有损害!我可不打!”这个疯狂的男人反过来骂别人有病。
“……”小小瞠目结舌筋疲力尽,只想拂袖而去。
路芒见小小脸色变冷漠了,迟疑了好久沉声道:“……那么,你答应我,你不离开,一直守到我出来……”
原来他还是胆怯,就像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一样,别看平时耀武扬威的,一旦生起病来,男人就是最最脆弱的。小小笑了。刚想点头,突然又想到此刻一公里以外的致远路群南路口,死党叶子悬正同段冲厮杀得天昏地暗,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受伤流血、伤筋断骨……小小的心在不断往下沉,简直快要坠穿地板掉落到楼下了。
沈樱的电话在关键时刻插播进来,带着哭腔,“小小,我控制不住局面,已经有人打电话给110和120了……”
作者:
书迷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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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01:23
——为什么你们这些男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呢?如果我能把自己切成几段分开使用就好了,可惜我不能!你们叱咤风云、兽血沸腾、冲锋陷阵……结末全都摆布折腾我一个!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的小祖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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