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人生
标题:
眼泪的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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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粉晶乖乖
时间:
2013-6-19 22:33
标题:
眼泪的上游
年少时,把这本书送给你爱的人;回忆前,把这本书送给你自己。——明前雨后
这几年,我们年少,青春进行时。
2006年,读《忽而今夜》,想起林阴路上那个微笑的男孩。
2008年,读《眼泪的上游》,才知道时光永不为我们停留。
少年们一同去海边,尖叫着呼啸而过,在黑夜里围坐在篝火旁唱歌。闭上眼,还是彼此稚嫩的脸,打个响指,吹声口哨,他们便流云一样四散天边……那些爱和被爱的日子,那些爱我和我爱的人,曾经如此深刻地存在于彼此的生命里,就已经足够了。我用尽全国追求的幸福,有人唾手可得,她/他地不要。
已经记不清那天到底是怎样的天气,然而千万次的回忆过滤了所有杂质。她一相情愿地坚信,跳高的少年程朗纵身的一瞬,天地澄明,一切如同透过装上渐变镜的相机镜头,天空的边缘是深海一样的蓝,缓缓流泄,染上他白色的运动背心。
优雅的背越式,像天使张开双翼,从距离夏小橘头项十厘米的天空飞过。
阳光将他的身影直直推入眼底,那时心居然一痛,幸福着,晕眩着,就此烙上了一个名字。
A River Runs Through It。
岁月的河流就这样流过我们的生命,蜿蜒曲折。
作者简介
怎样形容自己,能让你在人群中一眼就辨认出我?
除非三只眼睛,两个鼻子,或者十七个耳洞。
然而我只有两百度近视和几粒青春痘。
非典型性双子座女生,随遇而安,偶尔小资,酷爱旅游、咖啡及爆米花。晒太阳时偶尔有天马行空的念头,譬如,住在《魔女宅急变》那样的小城里,拥有一把飞天扫帚,飞越生命中所有未知的旅程。
稍微现实一点的梦想,是做出全世界最好吃的Cheese Cake。
他们说我是个简单的人。
眼泪的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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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粉晶乖乖
时间:
2013-7-9 23:36
【内容简介】
我用尽全力追求的幸福,有人唾手可得。
她/他却不要。
【正文】
眼泪的上游 作者:明前雨后
序
旅行包里拉拉杂杂有些东西,出差回来,人已经累得半死。夏小橘随手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里,其他的团一团塞进壁橱里。不到周末她是不会大扫除的,十平米的小屋外观看起来干净利落,金玉其外,没有人会检查败絮其中的衣箱。这就是单身在外的好处,没有老妈,没有老公,只有老板。虽然他也会啰嗦,但是权力范围还不包括员工的小狗窝。
她拉开最下层抽屉,三两个小盒子在里面躺了快一个月,此前想着去邮局邮寄个包裹,却始终没有找到时间。于是继续懒散,好在,都不是放久了会长毛的稀罕物品。
里面包括一只马口铁烟盒。
夏小橘向来反对吸烟,然而这个盒子实在漂亮,墨绿的色泽,是“A River Runs Through It”的宣传画。想着程朗修长的十指掀开烟盒,整齐的过滤嘴,冰咖啡一样清冷微苦的熏人气息。她还是忍不住买下来,考虑再三,撕了一页记事贴,写上“吸烟有害健康”,叠三折,放在烟盒里。
随后写总结、报账、处理堆积的报表,很多事情忘记了,包括大土提议的聚会,忙碌之中找着快递公司,把出差带回来的礼物一一投递出去。
但那个烟盒,始终放在夏小橘的口袋里。
周末大土找她去打麻将,电话里嚷着:“前两天你就放我们鸽子,作为补偿,三缺一,你快点来。”
夏小橘龇牙咧嘴:“陷害我不是?明知道我就在红白机上打过麻将。我去了,就是义务捐款呢。”
大土“咳”了一声,说:“大家就是玩个乐子,好多老朋友你也很久没有看到了吧。”
“是啊,”夏小橘想了想,“那麻烦你给我做个上岗培训吧。”
大土也笑,说,“没问题,速成班。”
牌局设在阿木哥家里,他是大土寝室的老大,在城北新买了房子,和大木嫂你侬我侬地做好了午饭款待一群白眼狼。白眼狼们东倒西歪地在沙发上地毯上喝酒撒欢儿,夏小橘还算收敛,因为一上午只有她赢牌,此时不能得意忘形。拜金的小男人们有些闷闷不乐,冲着大土喊:“你不是说今天三吃一,怎么变成了一吃三!你还总点炮!”
木屋,阿木哥的屋子,在二十二层,视野相当开阔。好风好水,远山含碧,夏小橘被狼嚎吵得不行,更被一双双臭脚熏得不行,拎着一罐啤酒站在阳台上。大木嫂捧着果盘,笑眯眯递过来。小橘向来不和她客气,拎了一串玫瑰香,仰着头送到嘴里。她说:“小橘,你和阿土什么时候结婚啊?”
“今年结婚不吉利,寡妇年。”大土懒洋洋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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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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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橘险些被一粒圆溜溜的葡萄噎死,冲过去踢了他一脚:“阿土仔,搞什么鬼?”大土很无辜地望着她,老金出来打圆场,说,“我要主持公道了,你们两个也都老大不小了,给你们介绍对象,谁都不要,说你们是一对儿,还都生气。”
大土摆手,说:“我不喜欢这个女人的。”
夏小橘长舒一口气,他摆明了立场,自己还好做一些。然而老金,阿木哥,水水的眼神都不大正常,看她真得像看白眼狼。
多亏手机及时响起,陌生的号码,固定电话。
接起来,人声嘈杂。其中混了林柚特有的声线,风情万种。她说:“橘子,我回来啦。”
夏小橘笑:“Damned!终于舍得从nnd新西兰回来了?”
全屋大骇。
老金摇头:“此女粗鄙,土兄好自为之。”
大土斜眼看她,一脸笑意。
夏小橘匆忙漱口,胡乱补妆,心情紧张地像要去约会。大土也不起身送她,只说:“身上有零钱打车么?”夏小橘点头,用力拍他肩膀,顺便擦干净湿漉漉的手。
跑跑颠颠,身上丁丁当当地响,她才记起,本来今天是要去邮局的。那只马口铁烟盒,还一直犹豫着,没有寄出。
叮当叮当,他知道林柚回来了么?
叮当叮当,他还爱她么?
叮当叮当,他们还有可能在一起么?
林柚是程朗最爱的女孩;而最爱他的那个人,夏小橘想,“是我。”
A River Runs Through It。
岁月的河流就这样流过我们的生命,蜿蜒曲折。
===
不许和我说,程朗这个名字真耳熟
我想好了,又google了一下,才明白为什么这个名字如此耳熟……
===
我改第三人称了
大家可以去看看,写《眼泪的上游》时听的一些歌。
http://d.sogou.com/mbox/album.so?p=t&uid=mingqianyuhou@hotmail.com&plid=5742183
第一章(上)
夏小橘一直不知道如何给“爱”下一个定义,更不知道单恋算不算爱情的一部分。但她总是在日记里对自己说:程朗,是我初恋爱的人。
她告诉过程朗,他是自己上高中后认识的第一个男生。他笑:“我知道,而且你是这辈子我讨厌的第一个女生。”
夏小橘努力回想第一次遇见程朗时他的样子,只记得一张愤怒的脸,顶着九十年代郭富城似的蘑菇头。高中开学报道,主楼墙外贴着分班的红榜,她找到自己的所在班级,又开始东跑西窜,看几个相熟的初中同学的下落。看到三班,黑色楷体写着“程朗”,夹杂在五十多个同样黑色楷体的名字中,格外亮眼。一个暑假,夏小橘每晚锁定TVB的《今生无悔》,看到和男主人公一字不差的名字,忍不住大叫着招呼初中旧友:“程朗!哎,你们来看,有个男生叫程朗。真逗,他怎么不叫黎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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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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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不叫郭富城,叫黎明啊。”身边有人笑起来,被围在中间那个男生紧抿着嘴,一言不发,齐整的鬓角和发迹线边上淡青的一线,都昭示着这个发型新鲜出炉。然而他没有郭天王的方脸,尖削的下巴,挺直的鼻翼,忽然头顶就蓬出圆润的弧线来,怎么看,怎么像一颗草菇。
在看到少年程朗的第一眼,夏小橘只是窃笑不停,隔着将他推来搡去的男生,程朗看她的眼神有些愤怒。
回想此事,夏小橘不断抗议:“拜托,我只是火上浇油,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阿姨,是她说新学期新气象逼着你去理发的。你不敢责怪你妈妈,责任都推给我。”
程朗佯装黯然:“头一次被女生嘲笑,伤自尊了。”
“当时你看得出我在嘲笑你?”
“当然。”程朗扬眉,“你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一眼就看穿。”
夏小橘歪着头,想问问他,那么,我的心意,你是否从最初一刻就洞若烛火?
认识程朗二百四十六天后,夏小橘开始喜欢这个男孩。
那时学校在为一个月后的市运动会做准备,每天下午集训,据说取得名次有高考加分。夏小橘的项目是800米,虽然成绩在本校是数一数二的,但自忖到了市级赛场,夹杂在诸多体优生中,充其量就是垫背的。她对于训练并不热衷,但是鉴于可以不用闷坐在教室里自习,她宁可在操场上闲晃,还能放纵一下自己的喉咙和舌头。
体育老师看不过眼:“夏小橘,数你话多,不跑步也别闲着,来,给你点活。”说完就拉她去平整跳远的沙坑。夏小橘叫苦,“耙子太沉了,我怕闪着腰就跑不了了。”
“借口。怎么不见你说话的时候闪到舌头?”刚抬腿想溜,体育老师一把捉住她,“那你去跳高那边帮忙抬杆。”
“算了,恐怕她不够高。”程朗声音里带着笑。
“莫非你能跳两米?”夏小橘撇嘴。
“那倒不能,但起码比你高。”
“吹牛。”
“你多高?”他问。
“1米66。”夏小橘说,又赶紧补充,“净量。”
程朗扫一眼她的运动鞋,“加鞋跟,不到170。一般我第一跳的高度。”
夏小橘不屑地“嘁”了一声,他听到了,竖起拇指向身后的横杆一扬,“有胆量试试么?”
“试什么?我可不会跳高。”
“我能跳过你的身高。”程朗坚定地说,“不信,你站在下面。”
把横竿调到170不就好?跳不过去摔你自己,难道现在要我做肉垫?夏小橘摇头。周围一众同学却巴不得看热闹,“试试看,来,试试看!”还有热心人去升杆。她和程朗被围在中间,只差一抱拳,便是天桥杂耍卖艺的。
“我没问题,就怕……”程朗斜乜着,食指轻叩鼻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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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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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更没问题,砸着我你出医药费就是了。”
只为了同学眼中一幅大义凛然的形象,夏小橘站在横杆下,还是面向跑道。耳边响起手风琴曲《威廉·退尔》的调子,这个神箭手还真有个勇敢的儿子,可以头顶苹果面向破空的弓箭。关键在于他信任自己的父亲,夏小橘却不信任那枚不断冷笑的草菇。虽然他现在推了清爽的平头,站在出发点似笑非笑望着她。
程朗蹲下身,系紧鞋带,一哈腰,向着横杆就冲过来。夏小橘头皮一麻,他又停下了。“怕了?”他问。
“谁说的!”
“脸都白了。”
“才没有!”她大声喊回。
“哦……”他诡笑,“那你不要动啊。”
似乎就是猫爪下的老鼠,死都不能死个痛快。于是夏小橘呆呆地立在横杆下,克制双腿不要打颤。
死要面子,是她性格中最大的缺陷。如果说要为之付出代价,那么她已经付出了一生中最好的光阴。
夏小橘已经记不清那天到底是怎样的天气,然而千万次的回忆过滤了所有杂质。她一厢情愿地坚信,程朗纵身的一瞬,天地澄明,一切如同透过装上渐变镜的相机镜头,天空的边缘是深海一样的蓝,缓缓流泄,染上他白色的运动背心。优雅的背越式,大天使张开双翼,从距离夏小橘头顶十厘米的天空飞过。阳光将他的身影直直推入眼底,那时心居然一痛,幸福着,晕眩着,就此烙上了一个名字。
只是他0.1秒的腾空,夏小橘一生的命运就此转弯。
(2)
此后的训练中,夏小橘显示了无与伦比的自觉性和积极性,下午第三节的下课铃响声未落,便冲到操场边抡胳膊压腿,作各式肢体扭曲的热身运动。大概是她表现的太过热情,体育老师把运动员花名册交给她作考勤纪录。
夏小橘受到重用,每天训练前站在领操台旁接受众人的注目礼,但她颇不情愿,眼睁睁看着自己处心积虑挑选的风水宝地被男子铁饼运动员占领,挥着蒲扇一样的手,捏着一把空气揣摩动作要领。她总担心某天男铁饼同学一旦利器在握,会兴奋地忘记真实和虚拟的区别,抬手就扬了出去。横扫抛物线的沿途,包括跳高场地上一众人等。
是的,所谓风水宝地,是因为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可以观察到跳高运动员腾空的瞬间。尤其是在看台边缘的横杆上压腿,微微侧脸,四十五度角,倾斜的地平线,他的身影出现在半空,浅淡的白色浮云和浓密的墨绿树冠上方。
白色运动背心,从左边的眼尾,划到右边的眼尾。
现在,这样的记忆被厚墩墩的肉墙隔离。夏小橘只能握着花名册望竿兴叹。
体育老师郭老伯也在叹气,说看看这一盆散沙。夏小橘纠正道,一盘散沙吧,一盆,那是猫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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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赶上放学,回头率很高,众人吃吃窃笑。
郭老伯吹胡子瞪眼,迁怒于路人,向一个男生招手:“你,过来。”
他穿着高一的运动服,蹙了蹙眉,将书包从左肩换到右肩,颇不情愿地蹭过来。
“怎么又没来训练?”郭老伯问。
“老师,我觉得,我对运动会没什么热情。”男生搔搔头,声音不高,平直的语调隐隐是一种挑衅。
郭老伯语重心长说了一串诸如“你有天分一定能为校争光”,“体育强国一定是田径强国”之类的话。
男生扬眉:“您看以我的天分,能入围奥运么?”
郭老伯一怔。
男生笑了,拍拍他的肩膀,又冲夏小橘扬扬手:“大家辛苦了,好好训练。”
真是一个冷漠的人。夏小橘迅速做出判断,同时有些同情被驳斥的郭老伯,他不断念着:“太可惜了,太可惜了。他是咱们学校唯一一个八百米跑入两分以内的。”
夏小橘咂舌,八百米,她的纪录是两分五十九秒,差了一分钟。低头看看手中的花名册,只有一个人的出勤纪录是0。
名字就在程朗的下方。
陆湜祎。
“陆、提、伟。”她在心中默念。
陆体委。就冲这个名字,你也应该来训练啊。
夏小橘多年后对体委同学说起最初认识他的情景,说我当时真是义愤填膺啊。他笑着丢过一个苹果:“抛去姓,我的名字两个字,你念错一对儿,还好意思用什么愤填什么膺,乖乖填你自己的嘴去吧。”
拜夏小橘所赐,此时的陆湜祎有一堆外号, 比如建国,童童,十一郎,张太等等,但最常叫的,还是大土。
在市运动会开幕前两天,他加入训练队,拿了第三名的好成绩。郭老伯眉开眼笑的同时还得陇望蜀:“如果你早点来训练,肯定是冠军了。”
大土还是一幅无所谓的表情,说:“命中无时莫强求。”多年后,他再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开始怀疑,这是否是命运和自己,还有夏小橘开的一个玩笑。
迟了一步而已。
他比你先到。
(3)
五点十五分放学。每天好友邱乐陶帮夏小橘把书包拿到操场边,然后看她们训练。
夏小橘绕着操场匀速跑了二十圈,又练习了几次冲刺,满头大汗地坐在乐陶身边。“喂,在看什么?”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还有一些尚未结束训练的同学。
“好帅哦!”乐陶半眯着眼。
“谁?我们训练队里哪有帅哥!”夏小橘口不对心。
“都很帅呀!你不觉得,运动中的男孩子最精神嘛?”
“不觉得。一身臭汗。”
“那个,那个,喏,还有这个……”乐陶随手点了几个男生,“都很好呀。你每天真是有眼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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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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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23:36
“我们队里不是这样的大阿福,”夏小橘把手放在身体两侧比划成一个大圆球,又缩起肩膀垂下手来,“就是这样的晾衣竿。”
“真的呢。”邱乐陶也笑,指着程朗,“他的小腿,比你的还要细。”
夏小橘大受打击。很想为乐陶做一次体育知识扫盲,程朗的腓肠肌位置高,小腿有流畅的弧度,所以显得格外修长。但一想到要对他品头论足,夏小橘就开始心跳过速脸颊发烫,于是支吾道:“个子高,显得腿细而已。”
“怎么会。”乐陶兴致勃勃,起身拍拍校服上的土,“走,你去和他比比看。”
“不去。”
“去吧。”
“不去。”
“去吧……”
夏小橘拼命抓住身侧的双杠,又觉得再坚持下去,和自己平日的洒脱大相径庭,颇有些欲盖弥彰。一个走神,邱乐陶已经把她推到跑道上:“那个跳高的,夏小橘有事情找你!”
程朗正在帮别人调整跳竿的高度,听见喊声,四下望了望,一脸诧异地指指自己的鼻子。“我?”
连他茫然四顾的样子,都比别人傻得可爱。夏小橘躲不掉,硬着头皮走上去。“怎么又来找我比试么?”程朗笑,手掌在她额头上虚晃一下,比到自己的下巴,“咦,我还以为你长个了。”
夏小橘不说话,绕着程朗走了一圈,还特意抖抖自己的小腿,让邱乐陶看个清楚。
“筛糠呢,那天吓坏了,还没缓过来吧!”程朗笑,“别在那里傻站着示威,来,帮我把垫子的位置调整一下。”
她低头抬着垫子,想找一些轻松的话题,但平素伶俐的唇舌完全派不上用场。就这样沉默着,急得脑门都快要出汗。
“其实,我那天也挺担心呢。我告诉自己,一定要跳到1米8以上才可以。”程朗抱着臂,仰头看着横杆,又收回目光,停在夏小橘身上。她被这样的凝视束缚,在原地挪不动步。
“毕竟,你比横杆宽多了。”他打量了半天,终于下定结论,“啧啧,好玄,如果我那天只跳1米7,就踩到你了。”
“呵呵,是,你比横杆还苗条。”夏小橘干笑两声,“那我还要谢谢你,我鼻子本来就不高,要是再被踩塌了……”
我以后就没人要了。都是你的责任。
啊,就这样赖上我了?
是啊,沾边就赖。
看来我是跑不掉了,那就当一回慈善家吧。
一瞬间,她脑海中闪过无数假想对白。“你的表情还真是丰富多彩。”程朗笑,“夏小橘,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他说,我有趣呢。
接下来几天,夏小橘上课时的精神状态都格外好。本来她一向讨厌在课堂上附和老师的人,也忍不住大声朗读英语课文,或者和众人一起摇头晃脑冲着黑板大声喊:“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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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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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23:36
心底满涨的得意,一定要找到什么宣泄的出口。
眼看运动会一天天临近,班主任尹老师把她叫到办公室谈话。夏小橘惴惴不安,她不过是每天在课间操和训练时多看程朗两眼,难道就被火眼金睛的尹老师识破了?
做贼,难免心虚。
“你们最近每天都训练,是么?”
“嗯。”
“三点半到几点结束?”
“六点。”
“然后就回家了?”
“有时候会在操场上打会儿排球。”夏小橘连忙补充,“有时候也会在教室写作业。老师,我不会耽误学习的,真的。”
“你最近是挺用功的,继续努力。”尹老师咳了一声,“咱们班,只有你有项目吧。”
“哦,对,800米。”
“那邱乐陶呢,她怎么也晚走?”
“她等我,我们一路。”
“等你?……是这样呀。”
尹老师还要再说些什么,有人进来办公室,把一沓作业本放在对面办公桌上。是陆体委。
他向二人点头致意,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轻手轻脚把门带好。
“我不反对你们锻炼身体,可是……”尹老师瞅了瞅门,似乎想在上面剜一个洞,把陆体委拉到面前来做典型,“你看人家,初中的时候还是体育特长生,现在也知道用功了。你刚上高一,功课还轻松一些,以后就要分轻重缓急了……”
本来十分钟就可以结束的谈话,因为陆体委的出现,延长到半个多小时才结束。夏小橘从办公室出来,操场上空荡荡的,错过了每日一次和程朗的告别。
他会眉眼飞扬地看过来,很认真的说:“夏小橘,再见!”
一时间意兴阑珊。
邱乐陶跑过来,挽起她的胳膊。“尹老太骂你了?”
“没有。”也差不多了。都是那个陆体委,让她维持多年的中庸形象一下转换成反面典型。
“没骂你还说了这么久?”
“倒是说起了你。”夏小橘忽然想起什么,嘻嘻一笑,拉住乐陶,“你最近回家很晚吧?要不然尹老太也不会问的。你,不会是,嗯嗯,拿等我做幌子吧……”
乐陶甩开她的手:“不要乱讲。”她的刘海削得又薄又碎,从眉头到脸颊有圆润的过渡,和一般女生那种整齐的五四学生发截然不同。夏小橘很喜欢乐陶的发型,但也懒得问是在哪家店剪的,因为女生在学校是不允许散发的,一样的马尾,看不出太大的区别。邱乐陶也只是在放学后,脱离了老师们的视线,才把头发重新梳理一遍,只拢住后面的一小部分,把前额到肩颈这一线流畅的发尾露出来。羽毛一样,夕阳下丝丝分明。
早几天,夏小橘都会认为,这是一种无声的抗议,抗议絮絮叨叨的班主任,抗议挂在墙上玻璃框里每天要擦拭三编的校规。然而现在她忽然意识到,乐陶这样每天站在双杠边上,笑眼弯弯地喊自己的名字,或许是为了引起其他什么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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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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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23:36
就好像,她每天拿着花名册,经过程朗身边时就会提高音量:“在我这里签到呀!”好像是对所有人说的话,其实只希望看他转身,一边扬手报到,一边笑着学她的语气:“在我这里签到呀……你别叫小橘了,改名叫小喇叭算了。”
因为心底多了一个人,夏小橘开始留心到一些如乐陶的发稍一样精妙的细节。程朗有时似乎有意无意中,目光看过来,他是在看自己么,还是在看有漂亮发型的乐陶?
那么邱乐陶呢?平素对体育新闻一向没兴趣的她,安安静静在操场边上,又是关注着什么,不会仅仅是跑到全身发粘、头发贴在额头上的自己吧。
夏小橘被这样没有答案的问题困扰。
她去车棚推自行车,龙头和旁边的一辆山地车别在一起,她探身过去,想把紧密纠缠在一起的两辆车分开。对方颇有顽抗到底的意志,真是诸事不顺。她用力一推,多米诺骨牌一样,自行车哗啦啦倒了一片。
夏小橘冲过去,向着最上面那辆不屈不挠的山地车后轮胎踢了一脚。想了想,自行车是无辜的,忍不住伸出手在车胎上揉揉,好像踢痛了它。
“干吗呢你!”回头,看见陆体委一张黑脸。
“我……扶车。”
“放着吧你!”他大步迈过来,检查车胎,“两种车的气门芯不一样。”
“呃?”夏小橘一愣,才反映过来,他当自己是丢了气门芯来偷别人的,但又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怪异举动。
“我知道。”她没好气地说。
陆体委狐疑地看她,又检查了压在下面的一辆自行车。
“怎么了,靠,我的车怎么又遇难了?”一个男生冲过来。夏小橘认得,是男子八百米的黄骏。
“有人当我是偷拔人家气门芯的贼。”夏小橘哼了一声,开了自己的车。骑到陆体委面前,他还在弯腰扶着车子。
“麻烦让一让,陆体委。”夏小橘两脚支地,按着车铃。
“我才是我们班体委。”黄骏纠正。
陆体委愣了一下,好像忽然想明白什么,笑了笑,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夏小橘骑过他身边,听见他耳语般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文盲,都快赶上你们教练老郭了。”
哪儿和哪儿啊。夏小橘骑到校门口,听见黄骏的声音:“陆十一,今天我跑了2分04秒,轮到你请我吃烤鱿鱼了。”
陆体委说:“好啊。”
夏小橘一怔,随后大窘。秀才识字读半边,形声字真是害死人。她回家乖乖翻字典。
湜(音同十),水清见底;
祎(音同一),美好。
原来他并非陆体委,而是陆十一。
===
脑子里都是糨糊。
在我写完之前,谁也别拿这个故事和《忽而今夏》比,谁提这茬儿我和谁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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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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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23:36
等我写完了,随便大家用烂柿子臭鸡蛋招呼我。
-- 严重找不着感觉外加忙得找不着北的明前 留
第一章(下)
(4)丢人丢到家的夏小橘扔开字典,打电话给邱乐陶,借以消化食物和满腹怨气。她知道乐陶一定在等自己的电话,刚刚骑车回家时她欲言又止,明明想要打听尹老太的训话内容,偏又说“咱们电话里说吧。”
夏小橘答应得痛快。面对面探讨好友的感情问题,她会比当事人还羞涩发窘,生怕一句转折,对方就会问到自己的心事。
喜欢,这样的字眼,就应当沉淀在心里,上学放学的时候打招呼,再加上训练,就如同一日三餐附赠下午茶。夏小橘所需不多,极易满足。若真要把这份关注和情情爱爱联系起来,她自己都会手足无措。
邱乐陶接电话的时候无比懒散,扯了两句作业的事情,就遮住话筒,隐约听见她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不是讨论功课呢么?”又向小橘抱怨:“我妈啦,更年期,每天唠唠叨叨。”
“我看你最近也会烦得很,怎么就被尹老太盯住了?”夏小橘倒在沙发上,随手打开电视,女配角哭天抢地挽留男一号,多数是失败告终。
“是啊,烦呢。”乐陶叹气。
“你不会是跌入了爱情的小漩涡,越陷越深,无法自拔吧?”她模仿电视中的口吻,吃吃地笑。
“唉,早就……不是一两天了。”
夏小橘一下精神起来:“是我们班的么?”
“不是。”
要是让家里人知道她们明目张胆讨论男生,简直是掉脑袋的大罪,所以取了外号,乐陶那位就叫做立体几何,因为她说男孩子的五官很分明,有着立体的轮廓。
哪个人的五官不是立体的?夏小橘大笑:“谁也不会喜欢一只纯平显示器呀。”
想来邱乐陶也是憋了很久,拉住她仔细形容,自己是如何见不到他就心烦,有时一天都没有机会碰到,就失魂落魄,担心他生病或者出了什么事情。晚上放学的时候终于见到,便径直走到人家面前。对方并不认得她,和朋友说笑着,与她擦肩。又说自己太善于幻想,常常将想象的事情当成真的。“我总以为和他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呢,因为似乎我们说过无数的话。”乐陶叹气,“但真正面对面,才发现他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又说,“唉,你能明白么?我现在都不像我自己了。”
“能啊。”夏小橘忸怩片刻,“我也和你说件事儿。”
聊了将近一个小时,夏小橘左边腿麻了,就翻身到右边。妈妈过来推她:“干吗虫子一样拱来拱去的?你和乐陶天天见面,还打这么久,家里电话不要钱么?”
夏小橘吐舌头,和乐陶告别:“那个,立体几何的问题,我们明天再讨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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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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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23:36
妈妈敲她的脑袋:“我一过来,你就装用功,快写作业去!”
夏小橘翻了一会儿星座书,她和邱乐陶很有默契,都没有询问对方喜欢的是谁。只知道立体几何是男性,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还有,深褐色的头发。她想起乐陶种种表现,很担心好友在意的人也是程朗。
训练队里除了程朗,还有能吸引女生目光的人吗?
夏小橘稍有不安,她可以清楚记起校门口卖茶蛋大妈的长相和她煮锅的烟黑色,却怎么也想不起程朗头发的颜色。记忆中,他的五官都是模糊的。
只要想起这个人来,哪怕只有一个名字,已经足以让夏小橘傻傻发笑。完型填空,他的新代号。于是一整套英文习题集都变得亲切起来。
第二日训练之前,体育老师组织队员们排练入场式队列,程朗被叫出来打校旗。他站在最前面,听到“大臂、向前~~看齐”的口号,还一插腰,像小学生列队的排头兵。
夏小橘忍不住笑出声来:“同学,你几岁了?”
“肯定比你大,黄毛丫头。”
她摸摸自己的头发:“的确有点黄,因为我小时候没有剪胎发。”
“哦,我也听说小时候要剃一次胎发。”程朗摸摸脖颈上方的发迹线,“有些小孩子就留一撮长命辫。说这样新长的头发才好。”
深黑的发,染着太阳的光泽。
“我也剪了胎毛,还是黄头发,真不公平。”黄骏凑上来,深褐的发色在阳光下耀眼的多。
“你锔过吧?”夏小橘问,“和小混混似的。”
“靠,冤枉人!”他甩了甩头,“我太婆是白俄,说起来,我也有八分之一外国血统呢,她可是个大美女。”又捏捏自己的鼻子,“看我的鼻梁,比你们都高吧。”
立体几何中的三角锥。
夏小橘盯着他立体化的脸,咯咯地笑起来,如释重负。
想看看程朗的正脸,又忘记他的五官分布了。但他已经在郭老伯的呵斥下转过身去,只留下挺拔的背影。
已经足以让夏小橘如痴如醉。
有人说说心里话,还是舒服。训练结束,夏小橘就和乐陶坐在操场边,讨论“立体几何”和“完型填空”是否出现在视线里。乐陶抱着膝盖,翘起嘴来努力去吹自己漂亮的刘海:“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和他说一句话,想起来心里就好疼。”
那自己就幸福太多了。夏小橘忽然豪气干云:“那就创造机会认识他啊,至少打个招呼,免得你长吁短叹的。来,我帮你!”
“你知道是谁了?”
“用脚趾头都猜到了。这样,我明天晚点出来训练,你就到操场上喊他,就说我被什么化学语文英语数学老师叫去训话了,让他在老郭那帮我请个假。”
“那为什么喊他,不喊别人啊。”
作者:
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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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23:36
“你同时想和几个人搭话呀,太贪心了。”夏小橘大叫。
“我是怕他怀疑啊。”
“就说你心里有鬼,装作偶遇不就得了!”
“嘻嘻,怪不得你每堂课间都要去WC。”乐陶诡笑,“是因为路过‘完型填空’他们班门前吧,顺便偶遇。”
惺惺相惜的女孩子,很容易就判断出对方心里那个人是谁。以为隐藏的深不可测的心事,只要一留心,便昭然若揭。
“幸好,‘立体几何’和‘完型填空’不是同一个人。”夏小橘吁了一口气。
“如果,我们喜欢同样的人,那怎么办?”邱乐陶咬着指甲。
“不知道。”摇头,“你说呢?”
“我会让给你的。”她扑上来抱着夏小橘,“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嘛。姐妹如手足,老公如衣服。”
夏小橘庆幸,自己不需要做这样的选择。在十六七岁的花季,她还不知道如何衡量爱情和友情。尤其是所谓的爱,还是遥远的概念。
她说,我有些喜欢他。却不会轻易言爱。
那真是此后岁月里,令她无比怀念的纯真年代。
(5)第二日黄骏没有来上学。而陆湜祎在一种极其戏剧性的背景下,加入了训练队。
因为那天自行车被压在最下面,摔坏了车闸,黄骏便骑了表哥的摩托来上学。恰好郭老师的爱人出差,让他去接女儿放学,他一贯没有这个意识,到了六点钟,小学的班任打来电话,老郭才如梦方醒,拎着挎包就要向车站百米冲刺。
“这时间堵车呀。”黄骏拍着胸脯,要用他机动灵活快捷方便的摩托载老郭一程。一路顺畅,已经到了小学门口,黄骏为了躲避斜路里跑出来的小孩子,带着老郭一同栽到路边管道施工的土沟里。
老郭磕破了额头,黄骏的右脚跟腱拉伤,住进了骨伤医院。
几个队员约好了去看他,程朗提议买些水果:“我可以提着,但是需要一个女生来挑。”
邱乐陶听说黄骏受伤的消息,顾不得掩饰,早就跟着夏小橘混在训练队的集会里,这时把小橘向前一推:“你要买水果,让她去呀,橘子买橘子,再合适不过了。”
“好!”程朗答应得痛快,“你们先练习,我们一会儿回来和你们汇合。”
这一切来得突然,夏小橘还没有准备好,低着头跟在他身后,浑浑噩噩出了校门。迎面有人和程朗打招呼,说:“还没放学呐,你怎么开溜了,还带个女生。咦,又换了一个呀!”
“嫉妒吧,哈哈。”他大笑,“还不是要去看黄骏那个瘸子。”
夏小橘很有分寸地向后撤了一步,目不斜视,像个陌生人。
“你躲那么远干吗?”程朗向她招手,“这群人都是臭嘴,不用理他们。”也不多做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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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相信我清楚你的为人,还是压根不屑于对我解释?夏小橘抬头看他,他也扬着头,垂柳散在暮春的风中,鹅黄浅绿的枝叶明亮了整个午后车水马龙的大街。程朗嘴角一弯,跑了两步,高高跃起,摘下一片狭长的叶子来,贴在唇边。“就这片长开了。”他闲适地迈着步,用叶子吹出清亮的哨声来。
夏小橘学他的样子,助跑之后跳起来挥手,只将将碰到垂下的叶稍。“我太矮了。”她自我解嘲。
“是你起跳的姿势不对。”程朗又演示一次,“看,要用到腰力,你那算什么,起跳前还一跺脚,要不要念急急如律令?”
再跳,她还是够不到。
程朗轻轻一跃,便握到枝条的中段,落下时攥在手里:“快,选一片吧。”
夏小橘伸手去摘,他手一松,枝条飞速地弹了回去,她只掐下一小片绿色,粘在指尖。程朗促狭地笑,被戏弄的夏小橘不甘心,跳了一次又一次。
“好了好了,别像一只袋鼠一样乱蹦了,小心你也拉伤跟腱,变成黄骏第二。”他在路边折了一茎草,“喏,给你,比我这片还长还大,满意了吧。”
她不会吹,接过来缠在指头上,又偷偷揣在口袋里。
“要是每天下午都这样,多好。”程朗感叹,“又不用训练,又不用上课。”
“我也希望,每天下午都这个样子呢。”夏小橘的语气柔柔的,无疑带了更多的期盼,连忙掩饰,“我还以为你很喜欢训练呢。”
“哪有,被老郭吆来喝去的。”他转身倒退,学着老郭的手势指指点点,“你你你,快跑快跑,没吃饱怎么着!”然后大笑,又比划了几下交警一样的姿势,“像不像?”
“那你每天都来?”夏小橘想到了逃避训练的陆湜祎,暗暗希望程朗给出一些石破天惊的答案来,比如说……
“你也很积极啊。”他歪头,脚底绊了一下,于是又转了一百八十度回来,规规矩矩地走路,“原因么,大家心照不宣了。”
夏小橘若干年后看网上的笑话,猫把老鼠堵在花店墙角,老鼠抽出一只带刺的玫瑰想要自卫。猫忸怩道:“死鬼,太突然了。”
忽然就像到程朗说的这句心照不宣。
若是此时,她可能还会笑着回应一句:“死鬼,太突然了。”然而彼时彼日,她比顶花带刺的青黄瓜还稚嫩,立刻满面通红。
“在操场上吹风,总比坐在教室里舒服,至少没那么憋气么。”程朗瞅她一眼,“看你也和我差不多,坐不住板凳,拿训练做借口就不用上自习了。”
夏小橘决定下次和程朗单独出门的时候,预备速效救心丸。
(作者按:如果此处程朗说,那么你呢,你为什么每天都这么积极?我和你想的一样。那就是章远何洛的表白了,笑,发现了这个问题,但暂时不改,看看雷同的过程,大相径庭的结果,也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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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到了医院门口,邱乐陶又开始打退堂鼓:“我和他一句话都没说过,进去做什么?”
“你要是甘心,就在门外站着。”
“你今天是开心了,就抛下我。”
“那你也进来么。”
“不……”邱乐陶的定力让夏小橘佩服,她在门边望了一眼,就缩到一旁去。
众人们吵闹了半个小时,把带来探病的水果都吃得差不多,然后作鸟兽散。夏小橘看见程朗有离开的意思,也向门边蹭了几步,邱乐陶伸出一只手,将她拉到门外:“等一会儿再走吧,拜托。”霎着眼睛楚楚可怜。
“那你进来啊。”
“现在人少,更显眼了。”
“难道你在门外站了半个小时,就不显眼么!”
“等我去门外跑两圈,装作是出去逛街,然后回来找你呀!”邱乐陶甩开她,飞也似地冲下楼梯。
程朗从夏小橘身边经过:“走不?大家基本都撤了。”
To go, or not to go。她痛苦挣扎一番,决定留下来陪邱乐陶。站在楼梯口,从一楼二楼之间的窗户望出去,他将书包单肩背着,不急不徐地穿过往来人群,推了自行车,消失在街道的转角的人潮里。
过了十分钟,邱乐陶才气喘吁吁跑回来,不知道她为了营造等得不耐烦的真实气氛,绕着医院跑了几圈。进门后,她说了一句自己立时就后悔的话:“小橘,快走吧,回家吃饭,饿死我了。”
事后她解释,说这句话最自然,最不惹人怀疑。夏小橘哭笑不得,本来还在和黄骏说八百米的赛程,鹊桥没搭起来,就被当事人拿着弹弓打散了。
陆湜祎也来了,带着黄骏的作业本和当日的课堂笔记。夏小橘正要出门,忽然想起什么,拉着乐陶转回来。“那个,陆,陆十一,你替黄骏跑八百吧。”
陆湜祎蹙眉。夏小橘大大咧咧靠在病床旁的桌沿,摆出一副他不答应我就不走人的架势,又指挥乐陶,“你不是饿了,我们买了香蕉。对了,帮我拿一支,也帮黄骏拿一支。”
两天后的比赛,陆湜祎闪亮登场。用他自己的话解释,是被夏小橘说晕了。黄骏后来也证明,那天她的确滔滔不绝,从全民健身讲到为国争光,和老郭完全一个调调,导致自己无法插嘴,只能和旁边的邱乐陶谈天。
上大学时两人聊天,夏小橘说自己从来没有喜欢过陆湜祎,黄骏大跌眼镜,还是某个女朋友送的Polo太阳镜。“怎么可能!别搞笑了!”他挥手,“你那天都要走了,看见大土进病房,转身就回来了,还说得两眼放光,非拉他参加运动会。你走之后我就说,凭我身经百战的经验,可以很确定,这女生对你有意思。”
这是一段长达五年的误会。
夏小橘不记得那天的对话内容,但是却记得惨痛后果。程朗递给她的草叶放在裤子口袋里,因为坐在桌边蹭来蹭去,磨得破烂,渗出绿色的汁水来。第一件他的纪念品,成了白色衬里上一道绿色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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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运动会当天,夏小橘把齐肩的发扎成两条麻花辫,一直编到发稍,然后把左右的发稍分别从另一侧的发根下塞过来,左缠右绕,用皮筋扎住,头发便服服帖帖牢固地固定在后脑勺上,跑一天都不会散开。
这一日是周末,邱乐陶来给夏小橘加油,但看到右脚裹纱布的黄骏趿拉着拖鞋坐在看台上,立时忘记要陪好友去检录,帮她拿衣服,佯装给小橘照相,实则偷拍程朗等等一系列承诺。
交友不慎。
即使如此,夏小橘还是挥挥手:“那两个没有项目的拉拉队员,坐到后排去,免得我们走来走去踩到你们。”
邱乐陶推辞了两句:“我要挨着你嘛……”一旦拎起书包,跳得比兔子还快。
开幕式冗长,例行公式的小学生集体舞,中学生健美操。黄骏大叫无聊:“离得那么远,都看不清有没有美女。台上领舞的腿还挺长,可别和去年似的,弄了半天发现是体育学院的阿姨。”他掏出扑克来,招呼众人打升级。
邱乐陶说自己打得不好,拉夏小橘坐在自己脚下的看台上:“你来吧,顺便教教我。”
她走过去,附在乐陶耳边说:“你是怕别人过来打牌,你就要把这个座位让出来吧,狡诈。”
乐陶嘻嘻一笑,踢了踢她的腿,趴在她肩上:“刚才我听黄骏说,程朗打得非常好,要和他做对家。”然后眨眨眼睛,面有得色,似乎在说“怎么样,我没亏待你吧。”
果然,黄骏拉了程朗过来,将信将疑看夏小橘:“你行么?”
“谁怕谁啊。”她说话的时候一直不敢看程朗。
“女中豪杰,玩心还挺大。”黄骏洗牌,“我们的组合这么强大,也不能欺负女生啊,湜祎,你过来帮她一把吧。”
“是不是要先给她做个上岗培训?”陆湜祎揶揄着,还是走过来坐在夏小橘对面,“喂,我们可是赌钱的!”
“嗯,输了那一伙儿买午餐。”黄骏附和,一副赢定了的表情。
夏小橘自忖打得不错,但一上手就发现和三个男生比不了,他们似乎总能猜到其他人手中有什么牌。玩了两局,黄骏开始大笑,拍着陆湜祎的肩膀:“中午我要吃肯德基的鸡腿堡,中薯,可乐不加冰,谢谢。”
夏小橘得了牌权,却不知道下一张如何打,伸手要去翻曾经出过的牌。程朗都看不过去,说:“夏小橘同学,要记牌的。”
“怎么记?”
“至少要记得每个花色10以上的大牌有没有出过。”
他说的话,当然都是真理。
打到J作主牌的时候,夏小橘手气不错,最后手中五张牌,两张王,一张J,一张不大不小的主牌,粗略算了一下,自己的主牌最多,只要赢了,就可以让对方从小3重新打起。这就是他们常说的“打勾,就要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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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把那张不起眼的主牌扔出去。
陆湜祎瞪她:“攥着大牌不出,抱窝呢?”
果然,下家程朗牌最大,抢到下一轮牌权。
“有什么关系么。”夏小橘辩解,“等会儿你就知道厉害了。”
“是,你马上就知道了,还嘴硬。”陆湜祎叹气,把牌扣下,“我输了。”
程朗微微一笑:“承让。”
夏小橘一头雾水,程朗亮出手中的牌,虽然是副牌梅花4,6,7,8,但别人手中已经都没有这个花色,她手中三张主牌一张副牌,也无法拦截。
“你,你怎么知道我们手中都没更大的牌了?”夏小橘骇然,“难道不是只记10以上的大牌么?”
“那是对于记性不好的人。”陆湜祎说,“打完这局,还是玩点别的,不用搭伙的。”
说话之间,毫无默契的两个人又连输两局,看对方轻松打完老K。
“不买午餐也成。”黄骏嘿嘿笑着,凑到陆湜祎身边,“赢你的机会不多,让我弹两个爆栗吧。”
说着就弯起手指,在他额头上砰砰砰弹了三下,得意地吹了吹手:“怎么样,钢板都弹穿了。”
难道要程朗弹自己?
夏小橘被这个认知施了定身咒。还听到黄骏火上浇油地坏笑:“这个留给你了,温柔一点,人家女孩子没经验,哈哈哈。”
她决定回去第一个收拾邱乐陶,什么眼光啊,看上这种痞子。
程朗似乎也没拒绝,笑眯眯地打了两个响指,格外清脆。夏小橘并不怕痛,但是看见他抬起身,单腿支地跪在自己面前,面孔越来越清晰,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近得几乎可以在他黑色的眸子看见小小的自己。
她低头,紧紧闭上眼睛。
“还是算了。”程朗和陆湜祎异口同声。
“欺负女生太丢脸了。”程朗说,完全忘记自己当初怎么从人家头顶飞过去。
“看她吓的,”陆湜祎摇头,“你们吃什么,说吧,我去买午餐。”夏小橘很认命地揣上钱包跟在他身后,觉得这个人心肠也不错。
体育场旁没有麦当劳肯德基,于是在附近的小饭店里叫了外卖,鱼香肉丝、糖醋里脊、蚝油生菜和日本豆腐。
“你的名字,还真是难念呢。”等炒菜时,夏小橘在水渍未干的桌面上写着,“是这样写么?祎字是衣补旁,还是视补旁?”
“衣补。”他说,“我小时候也不会写,都写成这样。”他竖着写下“十一”两个大字。
“莫非你是十一出生的?”
“这都被你猜到了。原来你比打牌时聪明一些。”
“我表哥也是,不过他叫建国。”夏小橘大乐,“喂喂,你呢你呢,当初你爸妈有没有想过给你起个名字,叫陆建国,或者陆国庆?”她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指着桌子说:“好大的一个土字,不会是叫大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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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知道傻笑。”陆湜祎说,“菜来了,快装到饭盒里。”他拿了一盘日本豆腐,筷子一夹就碎。
“真是的,用勺子拨进去啊。”夏小橘又笑,“刚才我还对聪明的你无比景仰呢。”
“就是。”老板家的婆婆递来两把勺子,“看这孩子,长这么高,大笨孙子哟。”
夏小橘回去的一路上笑得不行,连说:“建国,大土,大笨孙子。”
陆湜祎提着两串饭盒,冲路边新挖的树坑努努嘴:“再说,再说我把你种在这儿。”
夏小橘只顾哈哈大笑,进体育场时不留神,和一个女生撞了满怀,菜汤在她白色健美操裤上画了一片非洲荒漠样的黄褐印记。
这一日只有一人穿了红色Tshirt,白色长裤,就是刚刚表演时领舞的女生。夏小橘向来避讳和这样的女生结交,总觉得她们站在万人瞩目之处,多半生性娇纵。
她却只是笑笑:“没关系,正好我要去换运动服。”
黄骏,这次你可猜错了。夏小橘说了一迭声对不起,同时暗想,今天的领操员真是个美女,落落大方。
可惜为了邱乐陶,我不会告诉你。
这是夏小橘第一次遇见林柚。
距离程朗见到她,还有五个小时。
==本章完=====
第二章(上)
(1)从阿木哥家打车去机场用了半个小时,夏小橘打了个盹,眼前依稀晃着林柚的红衣白裤。
进了大厅,远远就望见林柚坐在靠墙的长椅上,并着双膝,纤长的小腿左右支着,牛仔裤脚卷上一大截。她正在听mp3,耳机线纠缠在头后,于是微微颔首,手指在颈后拨弄着长线,倦然慵懒,漫不经心中带了丝优雅的风情。
夏小橘走近,林柚抬眼,疲惫的神色里绽出灿烂的笑容来。“橘子!”她大喊一声, “想死我了!”展开双臂扑过来,把拉杆箱甩在一旁。
“美女,不要这么用力。”夏小橘咳嗽两声,“再说,就算你是天仙,在飞机上沤了一晚上,气味儿也好不到哪儿去。”
林柚狠狠抱了她一下,松手怒目而视:“这就嫌弃我了?唉呦呦,气得我胃抽筋。”她捂着肚子, “快,需要一些食物帮忙胃壁舒展一下。”
“就知道吃,吃,吃!”夏小橘伸手在她肚皮上拍了一把,“看你这儿都有肉了,亏你当初还是学过芭蕾的。”
“哈,落伍了不是?”林柚咯咯地笑,霎霎眼,“你去黄金海岸看看,现在哪儿还流行凹进去的索马里肚子?圆润的小腹曲线才是比基尼魅力看点。”
夏小橘抱住柱子作呕吐状。
一路上林柚挎着她,语言恶毒:“橘子,你肩上肉乎乎的,枕着很舒服,可惜太窄了。哎,如果你是个帅哥多好。可怜我坐了十多个小时飞机,现在只能将就将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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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橘怒目相向。
林柚马上嘻嘻笑着抚她头发:“好橘子,你知道,我心里最爱你的。”
夏小橘伸舌歪头:“让我死了吧。就算我不自杀,你那票追求者也会挥刀砍了我。”
“呵,他们?”林柚哼了一声,“我回国两个月,他们肯定就把我忘到爪洼国了。”
“嗯,不对吧。从新西兰看过来,中国似乎比爪洼还远些。”
“你又装正经。”林柚妩媚一笑,旋即轻叹,“你也知道,这些狼无非想找个温香软玉陪在身边,有几个情深似海对你念念不忘的?”
“有人念念不忘你也不要人家的啊。”夏小橘小声嘀咕。
“他不恼恨我就谢天谢地了。”林柚竟然听到,她侧头看机场大巴外流光溢彩的都市虹霓,面颊光洁圆润一如当年。
天光水色流云飞舞的回忆层层绽开。林柚高盘的发髻有乌色檀木的光泽,净瓷一般光泽无瑕的脸庞,她下巴微扬,脊背挺直,纤纤素手轻搭在把杆上。晚春夕阳映出少女苗条纤秀的剪影,一直流淌到夏小橘脚下。黄骏站在她身边,啧啧赞叹:“夏小橘,真是物以类聚,你的姐妹都是美女。”
“少来,想溜须去别处,我才不吃这套。若是你借机揩油,”夏小橘拽过他的胳膊,“哼哼,以后就别想在道上混了。小心掰折你的指头!”
“揩油,那也要拿程朗开刀啊!”黄骏笑着,拉过程朗的手指,塞到夏小橘的手心,“掰吧!”
程朗手指修长,指甲总是平整干净。而粗糙的拇指肚,指根打球磨出的茧子,是怎样摩挲过她的脸颊,夏小橘多年后想起来,依旧浑身颤抖。
“听说,他现在在广东吧。”林柚忽然问。
“啊,是啊,我也是听说,在一个县城挂职,谁知道呢,居然转行去学经济。” 夏小橘尽量躲在窗框的影子里, “听说回来做完博士论文就能提升,他总出差,四处飘来荡去的。我这两年和他都没什么联系。”
“哦,那算了。”林柚耸耸肩。
他一直没有新女朋友的。这句话在夏小橘舌尖打转,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程朗的女朋友,是林柚曾经的身份,始终无人代替。
(2)高中组的八百米和跳高比赛都安排在下午。在检录处,夏小橘遇见被自己泼了一身油水的领舞女生,她换上运动衫和及膝跑裤,也站在八百米的队伍里,听到“第一组第三道,7405号,林柚”时,举起手来清脆地答到。
夏小橘拍拍她的肩膀:“刚才真是太对不起了。如果我能跑第三,奖品就送给你。”
林柚歪头看她:“第三?”
“是啊,奖品是一块力士香皂。”
“真的没关系。”林柚笑着摆手,“那么难看的领操服,我也没打算再穿。”她一边说话一边做着热身,向下弯腰,轻巧地将脸颊贴在膝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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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橘咋舌,她也弯腰,手掌勉强贴在地上。“你可真厉害。”
“我从小学舞蹈,跑步纯粹是体育老师赶鸭子上架,不像你们这么专业。”
“我也就是重在参与里面的那个参与。对了,我叫夏小橘,橘子的橘。”
“林柚,柚子的柚。”
两个女生互看一眼,一齐笑出声来。
“我们还是同一个门类的呢。”
“是啊,你加油跑呀!”
“你也是。”
林柚被同校的队友叫走,夏小橘继续压腿,一低头,口袋里的随身听掉出来。陆湜祎看到,走过来问:“你打算带着这个跑?”
“是啊。否则跑到最后,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不听歌一定迈不动步。”
“没见过比赛还听歌的,多影响速度。”陆湜祎数落了她两句,又用专业眼光质疑她的热身姿势,“多活动一下踝关节和髋关节,你在这儿一个劲儿压腿,练跳舞呢?”
夏小橘很有自知之明,不会和已经达到国家二级运动员标准的陆湜祎争辩技术问题,只是在心里多叫了两声“大土,大土,阿土仔。”她瞅瞅观众席,还要绕过栅栏:“现在送回去也来不及,要不然你跑完之后过来帮我拿一下?”
“我怎么那么爱你!?”陆湜祎瞥她一眼,向起跑点走过去,“一会儿再说。”
果然,为了节约时间,男子最后一组跑出去大半圈,女子第一组就出发了,夏小橘只好握着随身听,一路听着李克勤的《红日》,“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顺理成章地跑到了八强之外。
“没有香皂给你了。”她对林柚说。
“没事儿。要不,你教我怎么弄头发吧。看我跑完,都成疯子了。”
“好啊好啊,等我回去拿梳子,盘了一天肯定全是弯儿,一散开就成狮子啦。”
“你坐在什么位置,我先回去喝口水,一会儿去找你吧。”
夏小橘回身指了指:“那面蓝旗下面。”
陆湜祎和程朗在她前面回到队伍里,都是第三名,一人拿着一块香皂。“我拿东西换你的香皂好不好?”夏小橘问程朗,“刚才我把菜汤撒别人身上了。”
“拿这个换么?”程朗看看她手中的随身听,笑着说,“可以呀。”
“那换一天,明天再换回来。”
“嚯,panasonic新款。分量够重啊,看来我要妥善保管。”程朗接过随身听,假装手中一沉,“我去后面听歌睡觉,你们走的时候记得叫我。”他把香皂扔给夏小橘,“送你了。”
黄骏问:“你把菜汤洒谁身上了?这么惦记,是个帅哥吧?”
是个美女。夏小橘看一眼乐陶,把这句话吞到肚子里。她屈着腿,佯装看比赛,方方正正的香皂盒抵在心口和两膝之间。他此刻在身后不远处,枕着书包,在听哪一首?《夕阳醉了》,《一生何求》,还是《漫步人生路》?程朗听过的磁带,成了夏小橘最爱的专辑;他用过的耳机,后来已经有一侧听不到声音,仍然被珍藏在抽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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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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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的记忆,只有一半属于我。
黄骏就是狼眼,夏小橘尚未发现在看台下招手的林柚,他便大喊:“美女!”
“都看不清脸。”邱乐陶探头,嗤了一声。
“长腿美女才是上品。”
夏小橘赶忙冲下去,抓着林柚坐在远离黄骏的地方,庆幸他瘸了一只脚,不会缠上来问东问西,否则真是愧对乐陶。
眼看一日就要结束,夏小橘打开盘好的头发,两只麻花辫缠了一天,弯弯曲曲地翘着,像一只刚长犄角的小羚羊。
“想起一首歌。”林柚说。
“是不是,你那美丽的麻花辫~~”夏小橘唱着歌,在台阶上蹦蹦跳跳。两个人笑着聊了一会儿天,吃了林柚带来的果脯面包,又一同蹲在地上看蚂蚁把碎屑搬回家。
直到有人轻轻扯了扯夏小橘的辫稍:“老郭走了,我也闪了,随身听还你,磁带能借我多听两天么?”
“啊,你听吧,那个香皂,我现在可没法还你。”夏小橘决定回家路上再买一块,偷梁换柱。
“你不是要送人么?”程朗说。
“你还真去要了一块香皂啊。”林柚笑,“你太可爱了。”
于是方方正正的小盒子,犹自带着胸口温暖的气息,从夏小橘口袋里递到林柚手上。林柚笑着摇了摇,对程朗说谢谢。
平淡无奇的初次见面,无意抛下的种籽。在它抽枝拔叶,开出繁盛的花之前,你看不见它怎样萌芽扎根。你以为,没有任何事情会发生。
(3)
转眼快要到期末考试,夏小橘在走廊里遇见程朗,鼓足勇气问他借化学笔记:“听说,这次是你们老师出题呢。”
“我记得比较乱。”程朗说,“要不帮你借本女生的?”
“那太麻烦你了,我就想看一下大概的重点。”
“里面肯定不少错儿。”程朗从书包里掏出本子,“不会误人子弟吧。”
“我明天还给你,来得及么?”
“来得及,我复习一般不看笔记。”
“哦?”
“做题典啊,那本砖头一样厚的。”他指指自己的书包,“你掂掂,里面这些要是都做完了,还用看笔记么?”
夏小橘没有勇气,只是伸手接了本子。
再普通不过的大笔记本,封面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化学”,下面是他的名字,写了无数次,笔画清劲,间架开阔。翻开来,是漂亮的行书。字如其人,夏小橘极其随意,楷书还可见人,写快了就统统是自创的连笔,完全没有行云流水地流畅感。此时看到程朗的签名,爱不释手。她把白纸蒙在笔记本上,反复描摹着程朗的名字。第二天展示给邱乐陶,她不禁大叫:“哇,你这个花痴,写别人名字比写自己的名字还好看。”
夏小橘洋洋得意,掏出程朗的笔记本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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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乐陶笑: “看来,你们已经很熟了呀。”
“我可没这么觉得,这么多天,就说了这一次话。”
“运动会时,我觉得他对你印象很好呢。你怎么一下子就泄气了?”
“此一时,彼一时。”夏小橘叹气,没有了冠冕堂皇混在一起的理由,觉得多说一句话,都师出无名。
她颇有些怅然,每天都能看到程朗的日子,随着运动会一起结束了。邱乐陶和黄骏倒是一天天熟稔起来,导致夏小橘再一次被班主任叫去谈话,尹老太似乎从来不担心这样频繁的问话勾引出她的少女情怀来。夏小橘不知道她是在杀一儆百,还是自己有一张嘻嘻哈哈永远长不大的娃娃脸。
“你被抓现行了。”夏小橘拎过书包,“尹老太已经开始怀疑那个瘸子。早说过了,他瘸了不去上课间操是正常的,你不要逃操去守着他。太容易被发现了。刚刚她还问我,你是不是和别的班男生关系很好。”
邱乐陶急问:“你怎么回答?”
“我能卖了你么?还没等开口,她就说,那个男生有什么好,头大。”
“那是他现在的发型不好看,换一个就好了。”
“说他穿窄腿裤,不是好人。”
“我还穿窄腿裤呢,我也不是好人?”
“说他看别人的时候目光闪烁,总盯着漂亮女生。”
“那我也喜欢看帅哥呀。”
“哎呀,怎么我说一句你顶一句?”夏小橘跺脚,“去和尹老太叫板啊!”
“她又不了解立体几何,我不服气么!”
“哈,好像你多了解他。”夏小橘环视操场,“喂,别说我没提醒你,这个人真有些油滑。刚才尹老太还说,估计立体几何还不知道你喜欢他,否则一个眼神,就把你勾过去了。看你现在的表现,我觉得姜还是老的辣,都被她说中了。”
“那你呢,她怎么不说你?”
夏小橘学她的样子,吹着自己的刘海:“我可没有你表现的那么夸张。”
“哈,那是因为尹老太没有发现你每次生物课之前都跑去人家班借书,口口声声说自己那本丢了,快期末了不打算买新的。”
“小声点!”夏小橘看见有同年级的男生走过,连忙去捂乐陶的嘴。
“天啊,”邱乐陶笑着跳起来,“‘完型填空’救命,你家夏小橘要杀人灭口啦!”
在夏小橘生日的时候,邱乐陶送她一张颇有生物学色彩的卡片,上面写着:“最最最聪明可爱活泼热情的夏小橘同学,调动你全身的浪漫细胞吧,像八爪鱼一样坚忍不拔,那么就算‘完型填空’有蜈蚣那么多的腿,他也跑不掉啦!”
(4)之后不久便是暑假。夏小橘的家乡有一个新西兰的姊妹城市,对方市政厅组织了近百人的高中生代表团来访问。程朗和陆湜祎的学习成绩都不错,又在市运动会上跻身三甲,被学校推荐参加两国学生交流的夏令营。之前还要培训英语一周,于是这一去便是二十天。
作者:
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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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23:36
见不到程朗的暑假冗长而无趣,夏小橘每天写完作业,反反复复地临摹他的名字,在傍晚时分趴在阳台看燃烧的晚霞,然后便梦见家中失火,她匆忙收拾东西,录音机、磁带、两三本卡通书,还有他的照片。隔天说给邱乐陶,她笑:“你《一吻定情》看多了?要是你家和‘完型填空’也沾亲带故就好了,他可以收容你。”
“你自己开心,回过头来就笑我。”夏小橘走到操场边的洗手池,打了一下午排球,胳膊上一层土。只因为黄骏脚伤痊愈,偶尔会出现在篮球场上。邱乐陶需要一个借口。于是小橘开始扮演狂热的排球爱好者,隔三差五便会呼朋唤友,顶着烈日骑车来学校。
其实,她也是有私心的。即使知道他不在学校,也愿意路过他们班门前,偶尔驻足。如果白色木门半开半合,还可以望见后面墙上的板报。程朗的字很漂亮,所以其中某些栏目就有他的笔迹。常常是一两句格言警句,也顺便可以揣测,他喜欢怎样的文字。
“如果你因失去了太阳而流泪,那么你也将失去群星。”夏小橘看得过于出神,门里有人走出来,问她:“排球女将,看什么呢?”
“哦,流动红旗呀,上个月还在我们班呢。”
“还是我们班比较厉害,你们班迟到太多。”
“谁说的?”
“程朗啊,他说上次值周,你们班都创纪录了。”
“是他给我们扣分啊,我要好好找他理论理论。”
“找不到,他现在去陪金发美女了。”
“哦,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夏小橘说笑着,余光瞥向教室的角落。程朗应该坐在最后一两排吧,从他的窗口,可以望见院子里那株葱茏的槐树。
她期盼着,某一日他会忽然出现,就好像每堂生物课前她来借教材时一样,微笑着经过,看她和同学大声说笑,偶尔揶揄一句:“你怎么又来了,小喇叭?”
两天后夏令营结束,夏小橘打了一会儿球就跑到树荫下,坐到邱乐陶身边大口地喝水。黄骏再和一群男生打牌,似乎看出端倪,促狭地笑问:“怎么不打了?坐立不安,等人呢?”
“三伏第一天啊,太热!”
“那回家吹风扇多好,”黄骏故作关心,“别打球了,小心脱水中暑。”
“顺便当减肥!”夏小橘跑到场边,喊着球友,“来来,球给我,让我试试上手飘球。”她几次发不过网,要么就是力量太轻被对方轻易拦截,“只好用风车战术啦。”改为下手,右臂抡圆,排球击在腕关节上十厘米处,紧贴球网高速飞过,击在边界线上。“耶,大风车,啦啦啦。”
“别得意了,打那么远,自己去捡。”
排球一路滚到操场的角落,靠近垃圾箱的地方。夏小橘无奈,捂着鼻子用树枝把球拨过来,蹲在地上用树叶擦着表面的不明污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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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门外传来鸣笛声,一辆客车缓缓驶入,停在跑道尽头。三五个男生女生走下车来,穿着同样的白色Tshirt,每个人都背着不小的书包,还有人提着旅行袋。夏小橘在炎炎的炙风里,心情一下就变得舒爽起来。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双脚已经向前挪了几步,这才想到自己一身是汗,还被垃圾箱熏了个正着。
从几个人中辨认出程朗的身影并不难,他拎着一只硕大的蓝白色塑料编织袋,听同伴们商议着什么,看起来好像要去夜市摆地摊的小商贩。或许是拎累了,他手臂一转,将袋子从肩头搭在身后。一个女生忙跑过去,要将袋子拿过来,她拽着,他不放手,然后夸张地向后仰身,呵呵笑起来。多半是在说,即使你要拿袋子,也要我把它转到前面来。
虽然离得很远,只能看到女生的背影,但是身姿纤细,轻盈灵动。
是林柚。
黄骏赤膊从树荫下跑出来,脸上贴了纸条,两三撮头发被束成朝天辫。他和陆湜祎说了些什么,然后大家的目光转向夏小橘,不约而同大笑起来。她很认命地用手指拈起排球,伸长胳膊走回去,“让你们笑,小心我拿球砸你们哟!尤其是你这个奇形怪状、衣冠不正的。”
邱乐陶站在黄骏身后偷笑,示意他的小辫子都是自己的杰作。
“还不许我们笑。”陆湜祎说,“你可真厉害,一回来就看到你在拣垃圾。”
“来,这有香皂,让小橘去洗洗手。”林柚从程朗手中的编织袋里掏出若干小盒子。
“你还记得呀?”小橘笑着看向林柚,心中想问的人,却是程朗。是因为你记得,我向你要过一块力士香皂么?
“这是昨天联欢会剩下的奖品,”林柚解释,然后附在她耳边,“是一个帅哥说,要拿回来给你的哟。”
还不待她问是谁,陆湜祎接口道:“是啊,扔了也是浪费。”
夏小橘瞪他一眼,心中隐隐有些失望。
编织袋里还有一些服装道具,都是林柚从附近的舞蹈学院借来的。“教我那个老师去东方歌舞团进修了,”她说,“以后我会来这边的练功房,就能经常见到你啦。”
“来找我打球呀!”
“不是这个吧?”林柚指了指黑乎乎的排球,两个女生咯咯地笑起来。
中午一群人涌到附近的朝鲜餐馆。
“荞麦冷面!”黄骏大喊,然后开始点人头,“一对儿、两对儿、三对儿……五对儿半。老板,十一碗!”他食指和拇指一捏,就算数了两个人,不过是把夏小橘和陆湜祎捏在一起,自己和林柚捏在一起。
邱乐陶噘嘴:“不要冷面,又酸又甜的。我要石锅拌饭。”
“刚才大家不说好了么,大热天的,吃冷面多好?”
“不,太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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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自己吃,那么一大锅,撑死你!”
“我和你分一份好了。”林柚说,“我也喜欢石锅,尤其是上面那个烫黄的鸡蛋。”
“怎么会?我总觉得没熟透。”
“那样才香。”夏小橘指指自己的碟子,“我能要一个烫黄荷包蛋就好了,用蛋黄拌面条,啊,想起来就流口水。”
“是啊,小时候我妈早晨给我煎荷包蛋,我都是用烤面包片沾着吃。”林柚吐吐舌头,“可是现在她说要控制我的体重,至少高考文艺特长面试之前。”
“还有将近两年呢!”
“是啊,不过,我妈总说什么未雨绸缪,临到最后关头再去减肥肯定来不及。”
“那岂不是很多好吃的不能吃?”
林柚耸肩:“谁说不是呢?我真羡慕那些怎么吃都不胖的人。”
“哈,他们八成肚子里有蛔虫。”
“是说我么?”程朗拿着一沓餐巾纸,正好发到两个女生面前,“真不好意思,我还没发现。”
“吃饭呢,别说这个成不?”陆湜祎踢他一脚。
几乎是同时,夏小橘接口道:“那是因为你没吃打虫的药。”
陆湜祎仰天拍拍额头,对邱乐陶说:“天天和这样的女生在一起,还能吃进饭去,我真佩服你的忍耐力。”
邱乐陶一直在打量黄骏,看他的眼神是否飘向林柚,根本没留心众人的对话,此时回过神来:“什么?我不懂耶。”
程朗忍俊不禁,把辣椒酱的小瓶拍在夏小橘面前:“强中自有强中手,给你个奖杯。”她伸手去拿。程朗又握住:“不过,笑话就说到这里为止吧,否则该给其他学校的同学留下心理阴影了。”
“我说什么了?”夏小橘无辜地指着陆湜祎,“是他,想象力太丰富啦。”
“没关系,我的心理承受力很强的。”林柚说,“一同跳舞的那个女生要减肥,自己看了好多恶心故事,还讲给我们听。”
夏小橘看了看她袋子里花花绿绿的服饰,问:“你这次跳的印度舞?蒙着纱丽转圈那种么?”
“不是一般电视上那种。是印度古典舞,来源于祭祀。”林柚解释着,“细节很丰富,手语就有几十种。”她拈了几个手势,又说,“眼神也很重要,很多人都是从小练起的,我纯属跳着好玩儿,内行人一看,就会觉得特别粗糙。”
夏小橘后来去看过林柚的表演,她穿着宝蓝色金边短上衣,大灯笼裤,赤脚,纤细的脚踝上系着铃铛,发迹戴着红白两色大朵的花,额前有金色的头饰。妆容夸张,粗而浓的眉毛和眼线,更显得一双眸子黑白分明,顾盼之间,眼神如电。夏小橘就站在舞台台口,当林柚倏然间把目光投射过来,庄严中有三分顽皮,清丽中带一丝妖娆,除了真心赞叹,她再找不出其他言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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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吃着荞麦冷面的时候,女孩子们在林柚的指导下转着眼睛,邱乐陶说:“这不就是抛媚眼么?”男生们看着她们挤眉弄眼的样子,时而爆发出一阵大笑。其中也有程朗,他笑起来时浓眉轻扬,清亮的眼神中渐渐多了一些柔和的凝视。
夏小橘忽然心里发慌,于是开始一刻不停地说笑话,只怕歇下来,便会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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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加写,多了一段
第二章(下)
(5)开学后,学校的运动队又恢复了训练。郭老师一如既往,用他那套“你有天分能为校争光”理论游说同学们参加,夏小橘盘算着,届时装作盛情难却,然后就顺水推舟应承下来。她空等了几天,已经看到操场上校队训练的身影了,却不见老郭来找自己。后来听说,班主任尹老太在教师会上大展铁腕政策,坚决拒绝本班学生加入校队。老郭也没底气和尹老太这样的资深教师坚持到底。
于是业余选手夏小橘被自然而然地放弃了。她回家的时候抱怨了两句,妈妈白了她一眼:“你能跑出个全市前几名,高考加分么?还是老老实实学习吧,尹老师都说了,高二课程紧,女孩子最容易塌腰。”
夏小橘不知道谁发明了“塌腰”这个词,争辩道:“初中老师就这么说,初二容易塌腰,尤其是女孩子,喏,我塌了么?不还是考上重点高中了?你家姑娘聪明的很,不要担心么!”
她伸手去拿碟子里的酱鸡翅,被妈妈一把抓住:“去,聪明姑娘,不知道吃饭前要洗手?看你打球打的,一双泥爪子!我还不清楚你?让你跟着跑跑跳跳去玩可以,真要让你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你早就吱哇乱叫了。现在不去训练队,难道你玩得就少了?”
夏小橘吐吐舌头,自己的动力,是和父母无法明说的因由。而女孩子之间由于交换心事,有了互相了解的秘密,友情变得更加深入。
饭后邱乐陶打来电话,带着哭腔: “你有没有想到,会遇到情敌一类的人啊?”
夏小橘思索片刻,坦言道:“有。”
“那如果是真的,你怎么办?”
“我……”似乎除了偷偷掉眼泪,也没什么出路。夏小橘想要抨击黄骏几句,又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无异于雪上加霜。
“我妈知道了。”邱乐陶说。
“啊?”
“啊什么啊!我回家的时候眼睛肿得像个桃子,心里又难受,她随便问问,我就招了。结果,她,她不仅不安慰我,还骂了我一通,还说‘让你自己去想些歪的,不把心思用在学习上’。你说,要是我爸有外遇,她能不伤心么?”
“这个类比,不大恰当吧?”
“哦。”邱乐陶抽抽鼻子,“我是哭得糊涂了。我想自己应该吸取点教训,不能白哭,可是,又不知道吸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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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看人准点。这就好比是疫苗,要先注入少量的病毒,小小的伤害你的身体一下,才可以防止以后毁灭性的致命伤害。”
“受不了你,说话一套一套的。”邱乐陶破涕为笑,“还是Snoopy同学好,看起来就是个很简单的孩子。”
因为立体几何在高一时结束了,两个女生不能再把这个名字挂在嘴边,于是取了一批新的外号。邱乐陶说某人偶尔很懒散,所以取名叫“加菲”;夏小橘的姑妈恰好从香港带了一件Snoopy外套给她,于是在若干年里,程朗都不知道,自己和一只憨态可掬的卡通狗画上了等号。
让邱乐陶如临大敌的,是黄骏班上新来的转学生,沈多。她父亲在国外做了两年访问学者,沈多也随着在那边读了两年书。开学第一天,她穿着吊带衫和牛仔短裙来报到,在众多女生的宽大Tshirt间显得格外出挑。虽然后来她在着装上收敛了许多,但言谈举止依然与众不同,相形之下,即便是一向自诩紧跟时代潮流的邱乐陶,也觉得自己像没见过世面的丑小鸭。
黄骏少不了向沈多献殷勤,昨天放学便用摩托车载着她,从邱乐陶眼皮下呼啸而过。
午休时,两个女生坐在操场边的树荫下聊天,顺便可以窥见打球的加菲和Snoopy。邱乐陶指着黄骏,忿忿地说:“他怎么不再掉到沟里?”
“你舍得?”夏小橘揶揄,“真不明白,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我觉得,他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高一第一学期期末考试,我们分到一个考场,当时坐在加菲后面的男生特别嚣张,直接把加菲化学卷子的第二张拿到自己桌上抄。监考老师后来察觉到什么,就站到两个人中间,卷子自然传不回来了。交卷时,加菲就一口咬定,自己只拿到一张卷子,老师也没辙,说那你就只有一半的分数。出来的时候我很好奇,说,我可是什么都看到了哟。加菲说‘自己看到就是,别和别人说啦,那个男生是我初中同学,他爸跑长途,是个暴脾气,要是知道他打小抄,非把他吊在房梁上打不可。我么,和老爸说两句好话就过去了,不就是一次考试么?争房子争地啊?’然后他就很不在乎,吹着口哨就走了。”邱乐陶一口气说完。
“然后你就觉得他好酷,好有个性,是不是?”夏小橘嗤之以鼻,“掩护别人打小抄还成了英雄行为了!好在我们学校校风不错,否则你喜欢上一个半个地痞流氓,我也不惊讶!”
“你说话越来越像我妈了!”邱乐陶拍她后背,两个女生推来耸去哈哈大笑。
程朗他们的篮球骨碌过来,他向这边挥手,喊着:“嘿,帮忙把球扔回来。”
“好!”夏小橘跳起来,想要一脚开回去,忽然想到这是篮球,急忙蹲下来双手抱住。此时此刻,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自己吧,怎么还能镇静下来?她手忙脚乱地把球丢出去,歪歪扭扭,根本没有使上力气。篮球斜斜地滚到操场边缘,程朗笑了一声:“喂,夏小橘,中午没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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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吃了,是一看到你就腿软了。”邱乐陶躲在树荫,笑到岔气。
夏小橘回头狠狠瞪她。
在程朗面前,还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啊。夏小橘扫除后天色将黑,走到车棚,看他的自行车还在,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段时间没有骑车了。她走过去,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来,把车座上一层浮灰擦净,然后轻轻握着车把,拨弄两下车铃,似乎便离他很近。
有其他班放学,车棚外变得热闹起来,夏小橘连忙跳开,脚踝不知刮在哪辆自行车的支架上,疼得她一路单腿跳到自己车前。心还是砰砰跳个不停,好像作贼了一样。出门时,看见程朗那辆变速山地车乌黑的把手被擦得锃亮,心里又是得意,又有说不出的失落。
在夏小橘的生活里,没有沈多,或者其他什么女生围绕在程朗身边,他对谁都是彬彬有礼但也不会刻意讨好。每日上学放学,都是和一群男生结伴而行。唯一曾经让她略感不安的,就是夏天他微笑着看向林柚的表情。但那已经过去很久,而似乎这两个人的生活并无交集。
一定是自己多心了,真的。
(6)生活中也常常有惊喜。期终考试之后,班级干部换届,夏小橘顺利当选为女生体育委员。这就意味着,她和班长、生活委员、男体委四人一起,自动成为本班的值周生。
程朗是值周生,负责抓迟到。每次轮到他当班,夏小橘总是踩着七点二十的早自习铃进校门,因为那时候程朗会准时出现在大门口,说:“你怎么总踩点,小心下次踩不住,熟归熟,一样记名哟。”
如果能和他一起值周就好了。夏小橘吃吃窃笑。邱乐陶知道缘由后,泼了一盆冷水:“你们四个轮值,他们班也是,你怎么能保证就和他轮到同一周呢?”
“那我就挑他在的那周么。”
四个班干商量值班表的时候,夏小橘首当其冲挑了第三周。其他三人都是男生,倒不介意轮值的顺序,但对于她的积极还是有些惊讶。邱乐陶探头过来:“正好那一周小橘课间操不能跑步啊,笨!”
夏小橘抛给她一个“你真多嘴”的眼神。
邱乐陶后来解释说,是怕那三个人很没有风度地和她竞争。“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否看好了别的班哪个值周的女生呢?”她振振有辞,“这回好,你有他们都没有的理由啦,而且,他们又没有办法验证,对不对?哈,还真是巧,四个人轮班,要是五个六个,还真没有这么好的借口呢!我真是个天才!”
轮到夏小橘值周的第一天,她无比希冀,早早捧着用以装门面的英语书站在集合地点,每看到一个值周生,都说“啊呀,今天第一节课就要考课文背诵,我可怎么办呢?”
已经七点十五,程朗背着书包姗姗来迟,总算在值周前气喘吁吁赶过来,看见佯装用功的夏小橘,便问:“看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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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语。”她一亮书皮。
“语文。”“物理。”旁边两个女生也插嘴道。不过夏小橘很确信,程朗在和自己说话,因为她抬起头来,看见他笑眯眯地望过来:“那我问你,feel like doing something是什么意思?”
“是‘想做什么什么事情’。”
“不是喜欢做什么事情?”
“不是。”
“确信?”
“嗯!”
值周老师安排程朗和另一个男生去抓迟到,夏小橘主动请缨,说:“让我把门吧,顺便还能背背课文。”
“那你去检查卫生好了。”程朗把那个男生推走,“快去快去。”
他转身对夏小橘说:“可算换人了。你不知道,和他值周特别无聊,每次我想说些什么,他就说,严肃点,我们是值周生。”
“那你想和他说什么啊?”
“说什么都行。告诉他地球太危险了,还是回火星去吧。”
“地球是挺危险的,考试这么多。”
“你这次化学考得如何?”
夏小橘精神一振:“你还记得我向你借笔记呐?不过这次不是你们老师出题。”
“不管谁出题,多做那个五星题库就可以了。一星二星的题目太简单,不要浪费时间了;三星是基础,如果四星你都能搞定,考试就不在话下了;五星么,有些偏,不看也罢。”
“那本题库可是砖头那么厚啊,我看着就头晕。”夏小橘吐舌头。
“五星的你就头晕了,看到七星的怎么办?”
“哪儿有七星的?”夏小橘不解,“竞赛题么?”
“哈哈,”程朗大笑,“是瓢虫啊。”
夏小橘也笑。
“你别跟着傻笑,不是要考英语背诵么?我不拉你说话了。”程朗掏出袖标带上,又拿出记事本,“你也不要站得太明显,否则有的人迟到了,看见值周生就不敢进来了。”
“哦,你还打埋伏?!”夏小橘大叫。
“嘘……”程朗把食指放在唇边,挑挑眉,“才发现,我也挺黑心,是吧?”他扯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和自己一起,站到柱子的侧面来。
夏小橘偶尔从书本中仰头,瞥见他清爽的鬓角,挺直的鼻翼,心中祈求,可以每一天都这样平淡安然地站在他身边。
“我们像不像捉麻雀的闰土。”他忽然回头说,脸上带着孩子般恶作剧的笑容。朝阳下,清澈的眼神让她为之屏息凝神。
若干年后,当简单青涩的心情和少年时彼此的容貌已经在记忆里变得模糊,那一线蛛丝般细微的眼神,依然直达心底最深处的脉络。
程朗最近的心情一直不错,每天值周时都是笑呵呵的。他教夏小橘玩“一枪打死四个”,左手大拇指蜷起,比出一个四,右手拇指和食指作出打枪的姿势;然后飞快地调换两只手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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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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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是可以从‘一枪打死一个’一直做到‘一枪打死十个’的。”他说,“最容易的是打死八个,打死四个是比较难做的。”
“这是干吗用的?”
“好玩儿。”程朗笑,“锻炼智力,预防老年痴呆。”
夏小橘低头摆弄手指,经常就把打枪的姿势改成了一指禅,她撅着嘴,眉毛都拧到一起。程朗便说:“你这么投入,我忘记告诉你,刚才过去两个迟到的,你都没看见。”
“在哪儿在哪儿?”她四下张望。
“逗你玩的!”程朗笑,“要真有我们班迟到的过去了,我才不会告诉你呢。”
夏小橘撇撇嘴角。
“还是逗你玩的。”程朗靠在门柱上,“你还真是个简单的人,让人都不好意思骗你。”
周五早晨下了秋末冬初第一场雪。夏小橘一路上不得不时常停下来,推车前进,即便如此,看到沿途拥塞的公车,还是颇有成就感。她到学校时晚了两分钟,程朗居然已经站在门口。
“你迟到了。”他表情严肃,“熟归熟……”
“别说了别说了。”夏小橘从口袋里摸出饭后水果,一个橘子,“太丢人了,查迟到的值周生迟到了,你就当没看到我,好吧。”
“呵,还收买我?今天下雪,不记名。”程朗挥手让她进去。夏小橘三步并作两步,飞奔上楼,听到他在身后大喊:“喂,我要那个橘子。”说的像个小孩。
她反身跑下来,把橘子拍到他手里:“拿去吧。”
“反正你自己就是个橘子。”程朗笑,“你真是个好人。”
夏小橘很满意他对自己的评价,一个简单的好人。这一天都在想象,他吃着自己拿来的橘子,不也很幸福?
雪越来越大,她很想告诉程朗,如果把橘子皮放在暖气上,室内就会弥漫开甘甜的清香来。
是专属于橘子的味道。
放学后夏小橘去取自行车,恰好程朗和几个男生出门。“这么大雪,还骑车?佩服佩服,女超人!”他睁大双眼,“恐怕不是车轮骨碌,是自己骨碌回去的吧。”说着,还做了一个抱头的动作,“路上小心啊。”
他和朋友们嘻嘻哈哈地走远,夏小橘心念一动,把自行车用链锁锁在车架上,小跑着追过去。
路过三两个熟人,和她打招呼:“干吗跑这么快,小心滑到了。”
“我,我要回去看动画片!”她气喘吁吁,跑过三个十字路口,其中两个闯了红灯,终于影影绰绰看见几个男生的背影。恰好他在和大家说再见,向着一条小街巷转过去。
无论直行或转弯,都不背离夏小橘回家的大方向,她深呼吸两次,想着一旦和程朗并肩,要说些什么。她抓紧书包,将装饭盒的提兜带子在手腕绕两圈,以免跑起来叮当乱响。程朗的步子很大,夏小橘又不想他回头时被他发现,于是跑两步,歇两步,渐渐缩短和他之间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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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朗抬手,似乎看了看表,忽然也大步跑起来。夏小橘一愣,不多想,加大步子跟过去。
拐出小巷,是一条宽阔的林荫路,树木落光了叶子,枝桠覆上白雪。他忽然停住了,缓慢地,几乎是一步一步蹭着向前。
旁边是五十年代的红砖楼,夏小橘忽然想到什么,跑过马路,在街道另一边超过程朗,她站在一辆白色面包车后面,看见楼前的匾额――市歌舞团。门旁还挂着一串其他舞蹈学院一类的牌子,她忽然想到林柚的话:“以后我会来这边的练功房,就能经常见到你啦。”
巧合,这一切都是巧合,恰好程朗回家就走这条路呢。夏小橘决心不再跟着他,甩开大步径自回家,她折向左手边的街口,走了几十米,强烈的好奇心促使她转身,想要去舞蹈学院一探究竟。
只一回头,便看见路口一双人影并肩转过来,同样的高挑颀长。
夏小橘心中一凉,回过身来加快脚步。她选了一条嘈杂的小吃街,希望摆脱二人,可他们阴魂不散,依旧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他们会说什么呢?
程朗:“我请你吃羊肉串吧。”
林柚:“不要了,会长胖的。”
夏小橘揣测二人的对白,深感自己无聊且可悲。穿出小吃街,她掉头折向学校的方向,心想,这才是事情的本来面目吧。说不出的失望与恐惧涌上来,一周来一点点绽放的曙光,尽数湮没在无尽的黑夜里。
(7)夏小橘回到学校,教室里还有几个同学在写作业,邱乐陶也在,看见她万分惊讶:“你不是已经走了?”
“周末要做的卷子落在课桌里了。”她有气无力。
“怎么这么没精神,感冒了?”邱乐陶坐到她身边。
夏小橘佯装翻书桌膛,低声说:“出来,出来啦,我去走廊上和你讲。”
两个女生刚走到教室门外,就听到林柚清亮的嗓音:“小橘!我还怕你走了呢,那我就白买啦。”她扬着手中两串糖葫芦,“喏,快吃,刚刚沾出来的。”
程朗站在她身后,嘴角微微翘着,似乎带着一丝关爱的微笑,和他平素孩子气狡黠的笑容完全不同。
邱乐陶看看林柚,再看看程朗,不觉向夏小橘靠拢一步,挽住她的胳膊。
“我就说她还在。”程朗说,“她今天骑车来的,这么大雪,不停她也走不了。”
“好好,你赢了,也分你一根糖葫芦。”林柚说,又转向夏小橘,“我前一段时间脚伤犯了,这一个月才恢复训练。但你们前段时间又期中考试,我怕打扰你,总也没过来。今天正好又碰到程朗,他说这么晚你还在,我不信,哈,打赌输掉了。”
正好,又碰到……夏小橘心想,无论输赢,他都不在乎,只是想陪你多走一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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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出去了?”林柚说,“鼻子和耳朵都冻红了。”她摘下耳包,戴在小橘头上。
“我很少带这个,像个大耳机,如果嘴边再有一个麦克,就可以当谍报人员啦。”夏小橘坐在书桌边沿,双脚踩在椅子上,敲着膝盖,“嘀嘀,嘀嘀嘀,黄河黄河,我是长江,我是长江。”
“看你值周抓迟到,都不知道自己躲起来,这个特工也太不合格了。”程朗向她扬扬眉。
夏小橘的心又沉了一点点。那些嘻哈聊天的时光,自己是当作宝贝一样珍藏,你怎么随随便便就当作笑话讲给别人听呢?
如果遇到情敌一类的人,你会怎么办?邱乐陶问过自己,当时除了想到向隅而泣,也没有任何良方。可是现在众目睽睽,难道跑到黑板旁的卫生角,把头埋在扫帚拖布之间放声大哭么?
夏小橘搜刮肚肠,拉着林柚讲起班上各种趣事。
“那个政治老师来看我们的班会,我们击鼓传花故意停到他那里,让他回答期中考试最后一道大题,他居然答不上来,哈。”
“那次全年级合唱比赛,我们班的抽签是第一个,大家不想去,主持人就说给改成第二个。后来我们才发现,第一个节目是开场先合唱‘歌唱祖国’,他们怎么不安排为刚刚闭幕的十五大鼓掌两分钟呀?”
“我们一个物理老师叫石蕊,大家都说她应该去教化学。”
程朗已经吃完了手中的糖葫芦,夏小橘的依然举在手里。“你还吃不吃?”他问。
“给你好了。”
他接过来:“还有谁要么?”问的是众人,却微笑着看向林柚。
夏小橘忽觉意兴阑珊,她抬手看表:“都这么晚了呀,时间过得真快。要不,咱们改天再聊吧,最近似乎不太平。”
“你也听说了?最近似乎有劫道的,专门挑女性下手,用锤子打后脑勺。”林柚说着,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长发,“应该是真的,我们隔壁楼一个阿姨头都被打破了,其实她提包里就有50块钱。医生说要不是她的发髻挡了一下,估计就有生命危险了。”
“你家那边那么危险啊……”
那不如我送你回去吧。夏小橘在心里,帮程朗把说了一半的话补全。
“是啊,所以现在我爸都在公共汽车站等我。我一会儿就给他打个电话。”
虽然稍纵即逝,但程朗眼中的一丝失望还是被夏小橘敏锐地捕捉到。她忽然很讨厌这样的自己,鬼鬼祟祟,又像一个马戏团的小丑。
“我想,把头发剪了好了。”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心底的话脱口而出。
众人一齐望向她。
“这样不是挺好?”林柚说,“为什么要剪?”
程朗笑:“你剪了头发,我们就不认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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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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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23:36
邱乐陶看出端倪,忙为她开脱:“小橘抱怨好几次了,冬天洗头麻烦。正好,她又看好《天地男儿》里面松松的短发了。”
“也不是啊。”夏小橘悠悠吐了一口气,“变成一个假小子,就不会被犯罪分子盯上了。”
“就是就是,小橘她家也挺偏僻的。要不,男同学,你是不是可以……”邱乐陶霎霎眼睛。
“好啊,似乎我们俩顺路。”程朗答应得痛快。
夏小橘想说,不用了,我自己走挺好的。但却无法拒绝和他同行的诱惑,虽然深深明白,这片刻的共处和安宁,也仿佛是自己偷来的快乐。
从学校到她家会穿过一条繁华的步行街,十字路口的彩色大屏幕上正放着当日新闻,香港铜锣湾时代广场举行圣诞亮灯仪式,众多明星登台亮相。路人纷纷驻足观望,程朗和夏小橘也停下来。
“真早,还有一个多月呢。”他说。
“是啊。不过好多人已经开始买圣诞卡了。”
“你也买了?”
“哦。”
“女孩儿是不是都喜欢这些零七碎八的东西啊?”
“大部分吧。”但是如果你想问她喜欢不喜欢,那我实在无可奉告。
“呵呵,你买的卡有我一份么?”程朗低下头来,看着她笑。
“我们很熟么?”抬头撇撇嘴巴。
“你这么说,让我好伤心啊。”他垂下眉梢,一副愁苦的样子。
夏小橘装作被大屏幕上变幻的光影吸引,兴奋地喊着:“看,看,烟火!那个紫色的多漂亮,像菊花!”
“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儿。”他笑,“每年正月十五的时候咱们这里也有,从我家楼顶就能看到,你别说你都不知道。”
如果,能在他身边一起看烟火,那该多好。夏小橘晃晃脑袋,甩掉这个念头。她当然买了程朗那份贺卡,并且花了两个晚上斟酌字句,又要俏皮可爱,又不能显得过于亲昵。但她现在不打算送了。
周末她去了理发店,将披肩长发剪到齐耳的长度,只花了三块钱,感觉头颈骤然轻松了许多,似乎心也明朗起来。回到家中,却被妈妈呵斥:“让你买块姜,你现挖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我鱼都要出锅了!”然后又看到她的头发,“你这孩子吃错药啦?”
“Hoho。”夏小橘卡腰做了一个樱桃小丸子似的傻笑,“是不是挺精神,冬天洗头太麻烦了,昨天洗澡回来都冻成冰柱了。”
“早就说让你别留长头发,和脑细胞争夺营养。”妈妈在围裙上抹一把手,过来掀着她的发稍看,“不过这师傅手艺也太差了,你看你看,左右都不一边齐。”
“可是好便宜,才三块钱。”
“三块钱?你不是遇到学徒了吧,给人家练手!不行,吃了饭我带你回去重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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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橘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并没有妈妈说的那么不堪,但拗不过她。到了店里,果然证明刚刚的小伙子是新手,妈妈连说怎么能这么欺负小孩子。店老板陪着不是,又亲自操刀。只是头发后面已经修得毫无层次,只好剪得再短一些,于是夏小橘真的有了一个《天地男儿》里面陈松伶的短发造型。
没料到想要剪发以明志,都这么大费周章,让人哭笑不得。
周一早晨在校门口遇到邱乐陶,夏小橘甩甩头。乐陶倒没有惊讶,评价说:“挺洒脱!”然后就开始悲悲戚戚蹭着她,唱:“我已剪短我的发,剪断了牵挂……长长短短,短短长长,一寸一寸在挣扎。”
陆湜祎在走廊里拖地,自从夏小橘退出运动队,两个人不过是点头之交,几个月说过的话屈指可数。此时他也停下来,略带惊讶目送她走过,似乎想要问什么。夏小橘冲他吐吐舌头,他还了一个白眼,就说了两个字:“真傻!”
黄骏本来在哼着罗百吉的歌,看见她便怪叫一声,顿足捶胸:“长歌当哭啊,长歌当哭。美女又少了一个!本来你还有点潜质的。可惜了,可惜了。”
中午遇到程朗,他和另一个男生抬着班级热饭的金属箱子回来,笑着说:“你是夏小橘么?”
她不知道如何说,为什么剪发,难道你不明白,呵,你跟本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他在门口问了一半,就被一起的男生拉着饭箱,将他带到教室里。
邱乐陶说:“你告诉他,为了某个你不知道的原因,或者说某个你不知道的人。他肯定会问你是谁,然后你就是不说,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哈哈,再笨的人也懂了。”
夏小橘跟着傻笑两声,想起那一地毛躁的分叉,天真地以为,为期一年半的暗恋,就这样,轰轰烈烈落幕了。
========本章完===========
第三章(上)
(1)从机场回到夏小橘租住的公寓,林柚打开箱子整理衣物。夏小橘急忙堵住衣柜:“先收着吧,我这儿没地方挂。”
“小妞儿,不是里面藏着什么……”林柚眯了眼,扬扬下巴,压低声音,“男人?”
“去!我拿拖鞋砸你。”夏小橘拍拍柜门,“这要一开,立即山体滑坡。你要回来不早说,害得我现在丢脸。”
“怎么早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回来。”林柚盘膝坐在地上,“我忽然之间大彻大悟了,一会儿和你说。”
“就此看破红尘了?”
“或许。”林柚微笑,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
“它还没有吧。”夏小橘指着,“估计还是要开荤的。”
问林柚回国第一餐想吃什么,她提议去粤式茶楼宵夜。夏小橘抬头看一眼挂钟:“那咱们先四处转转,过了十点再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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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还有两个多小时,饿也饿死了。”林柚跳起来,拉开冰箱,“还有些剩饭,要不我将就一下,把这个加水煮粥吧,你不总说自己做的皮蛋瘦肉粥纵横天下?”
夏小橘连连摆手:“姑奶奶,现在让我哪儿买皮蛋去?咱们叙叙旧就过去了。十点之后,潮粤鲜居全场四折,让你吃个够,豆浆要两碗,一碗甜的一碗咸的,吃一碗倒一碗还不成?”
潮粤鲜居距离公寓不过两个路口。做工精细,价格自然也令人咋舌,夏小橘平日工作忙碌,又经常出差,是煎饼果子和方便面的死忠支持者,唯一有胆量来消费的,就是打折后的点心。她最爱豉汁凤爪和水晶虾饺,每到必点,大土陪她来吃过两次,用筷子戳戳虾饺:“这里手艺一般,既不透亮也没多大弹性,如果不是因为你吹得天花乱坠,这样卖相的虾饺我肯定不点。”最后评价说:“你这个土妞,把你送给我的外号还给你好了。”
今晚也不例外,凳子还没坐稳,夏小橘就跑去一样抓了两笼,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又把大土说过的话转述给林柚。
“听说他现在混得不错,在建筑设计院不是?肯定总有机会出入高档餐厅。把他发配到国外混上两年,看还挑不挑!”林柚又要了一份牛河,“不过,要是吃地道的,那还是去广东吧。某人倒是有口福。”
“他发过照片,还是老样子,也没吃胖。”
“他一直都没发福呀?难得。”林柚笑,“我还记得大一冬天他买了一件新羽绒服,看上去特别蓬蓬,我以为他胖些了,结果一下抱了个空,软软的都是空气。”
夏小橘啃着凤爪,吐不干净嘴里的骨头,过了半晌才说:“咱们不是说他肚子里有蛔虫么?”
“那都是很久的事情了。”林柚叹息,“我忽然,就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市运动会?”
“嗯?夏令营啊。那次我们和新西兰学生联谊么,有一个华裔的女孩子特别大胆,总追着他,吃饭一定要坐在他旁边,让他窘得不行。那天都快半夜了,还来找他去逛夜市。正好我们几个人在讨论第二天的文艺节目,他是小品的主演啊,我就说不行,不能去。他说,你看到了,有指示,不能去。后来那女生一直都很忿忿地瞅我,哈,估计是误会了。”
“也不算误会。”
“但你知道最初我就当他普通朋友的,虽然,后来就不同了。”
“他还是,对你还是很认真,我……我们这些朋友都觉得挺感动。”
林柚低头,沉静片刻,然后抬眼,目光温和而坚定:“我也一样感动。但是橘子,或许你体会不到,心动和感动,是完全不一样的。”
夏小橘点头表示明白,心中暗想,呵,又有谁比我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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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在剪了短发之后,夏小橘变得更加活跃且忙碌。她每天一定做完作业才回家,下课后也不去操场上闲逛,而是抓着班内各学科的高手取经,期末成绩一路上扬。春天刚开学的时候功课没有那么忙碌,她又开始和班上的象棋高手切磋技艺,回家后也拽上老爸下两盘。邱乐陶说:“你冬天是在学校做题做到天黑,现在是下棋下到天黑,教学楼里人都快走光了,就听到你在怪笑。”
“我的棋艺突飞猛进么!”
“我本来还担心你,现在看你自己调整得挺好,那就不天天陪你啦。”邱乐陶拿出雨衣,“你也早点回去,马上要变天了。”
夏小橘收好棋盘,慢吞吞蹭到学校门口,果然开始下雨了。站在屋檐下,四月的细雨若有还无地飘来,星星点点打在面颊,犹带着一丝冬天未尽的凉意。
好像,那一场留不住的冬雪。
她感觉到自己的文艺情怀又开始抬头了,也顾不得被淋湿,大步冲到台阶下面去。果然,还是不能自己一个人落单啊,只有在喧嚣的人群里嘻嘻哈哈,才能让心情明朗起来。
街角一辆摩托呼啸而过,夏小橘猜是黄骏的,因为后座的女孩穿着一件红色的雨衣,背后还有阿拉蕾图案。那是邱乐陶的,被她无数次嘲笑为幼儿园水平的卡通雨衣。怎么黄骏就可以今天载了沈多,明天又来接近乐陶?怎么乐陶就会大度地接受他的多变?如果,如果程朗也这样朝秦暮楚的,自己会怎样?是厌恶地躲开,还是笑着庆幸?夏小橘猛地拍拍自己的后脑勺,想太多了,不是说不要再想这个人么?再说,林柚是一般女生可以替代的么?
“拍这么用力,还嫌不够傻?”陆湜祎夹着雨伞站在她身边,踮踮脚,顺着她的目光作出眺望的姿势。
“你找什么呢?”
“我看你看什么这么入神,地上有金子啊。”
“我……看他们。”夏小橘扬扬下巴,“你那个好兄弟,有空管教管教。”
“那你怎么不规劝自己的好姐妹?”陆湜祎挑眉,“这不都是些周瑜打黄盖的事情么。”
“是啊,有些人的确难以理解。”点点他右胳膊夹着的伞,“譬如某些下雨天带着伞还不打开的人。”
“是啊,我等着发芽呢。”他左手把伞抽出来,“借你的贵手撑开吧。”
夏小橘这才发现,他右臂和手上都缠着绷带。
“前两天刚卸的石膏。”陆湜祎解释,“打球的时候伤了。”
“活该。”忽然就是很想说两句恶毒的话,“那还用这种老式伞,弄个自动伞一按就开了,多方便?笨!”
“我老土,行了吧。”他倒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总比你这个傻头看着好些。”
“我哪儿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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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儿都傻。”
“大笨孙子。”夏小橘想起两个人一同去点菜的情景,睚眦必报。
“都快一年了,你还记着啊!真是可怕,以后要把你灭口了。”陆湜祎也不去接她手中的伞,“你拿着吧,到时候我收起来也麻烦。”
“稍等。”夏小橘转到他身后,把伞插在他后背和书包之间,又用带子绕好,“这回可以了,走吧。”
“大姐,如果你不想拿告诉我一声,我自己还有左手,你这让我怎么回家,走大街上多丢人啊!”
夏小橘大笑,耸耸肩膀:“不关我事了。走啦,改天见!”
总算有人可以斗斗嘴,把自己从无限下坠的虚无中拯救出来,夏小橘心情不错。忽然想到陆湜祎的话,都一年了,哈,如果不是他自己记得,怎么知道我还记得?真是一个小心眼的男生啊。
体育组的郭老师也在重复一年前的工作,继续游说各班班主任,让更多的同学加入到市运动会里。他向校长反应:“同样都是省重点,每次市运动会我们成绩都倒数,您去市教育局开会的时候也没面子啊。”
教导主任不以为然:“谁说的?看看这两年的毕业升学率,没面子的恐怕是别的学校吧。”
老校长笑眯眯看二人斗法,不置可否。
夏小橘对于市运动会八百米的邀约断然拒绝。郭老师不死心:“你练练,要是天天训练,搞不好可以高考加分呢,至少考本省大学可以加分呢。”
“您省省吧。人家上学期期末是学年前二十,就考本省大学?”黄骏点点自己的鼻子,“也就是我,这样啃不了书本的人。”
“那……的确是不大需要哈。”郭老师挠头,想从所剩无几的头发里拽出些什么说辞来,“但是,我们需要你啊!去年两个老队员毕业了,我们女生4乘4百米缺人,小橘啊,我知道你有这个天分……”
“能为校争光!”其他队员异口同声,说出老郭的名言。
夏小橘低头,怎么来操场倒个垃圾都这么难?桶都开始变沉了,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
“不要太强人所难么。”程朗走过来,“看你们和围攻似的。”他接过夏小橘手中的桶,“你们班往里面扔铅块啊!这么沉!”
“这两天简单练习一下接棒,到时候去比赛就可以,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的。”郭老师在身后大喊,“好好考虑呀!”
“你最近还真挺老实呢。”程朗帮她把垃圾倒掉,夏小橘看着脚尖,“哦”了一声:“高二么,不好好学习会塌腰。”
“看不出你还这么自觉!不过你上学期考得真不错,说说经验吧。”
“经验就是……”夏小橘注视程朗挺拔的背影,他依然在垃圾箱旁扣着桶,要把粘在上面的废物清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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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一个人暗恋,然后让他去喜欢别人,把你的满腔热情发泄到其他地方去。如果下次班会上尹老太问起,自己这么说,她会不会把我逐出师门?
“是什么?”程朗回头,“你那是什么古怪表情?窃笑还是皱眉?”
“什么都不是,就觉得本来自己是被狗追,莫名其妙就破了百米记录。这就是我的学习经验。”
“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这就是优等生的跳跃思维吧。”程朗把空桶还给她,“不过我也希望你来比赛,有你的时候比较有趣。”
“我……有趣?”
夏小橘因为他的一句评论,在晚上回家的路上,又开始绽放自己单纯的傻笑。
(3)
女子4乘400米接力是运动会上午的压轴项目,郭老师安排夏小橘跑第一棒,沈多第四棒,两个高一新生在中间。陆湜祎借口手伤未愈没有参赛,但因为是周末,被黄骏拉来作伴。邱乐陶也跟过来,号称自己是夏小橘的跟班,一再叮嘱她:“你要表现得离不开我啊,是你死乞白赖要我来,我才来的。”
“是,是,我离了你就活不下去了。”夏小橘紧紧抓住邱乐陶的胳膊,“这样够不够亲密,够不够掩人耳目?你啊你,现在人家黄骏早就看出你的心思了吧,那还装什么洋葱?”
“那,还有好多其他人呢!再说了,我也是为了陪你啊,万一你看到某人和某人,掉个金豆什么的……”
夏小橘哼哈两声:“那么软弱?流血流汗也不流泪啊。”
她特意挑了前排角落的位置坐下,男生们说笑的声音传过来,闹哄哄一片,而程朗醇和的音色似乎总是游离于众人之外,被她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夏小橘索性掏出纸笔写宣传稿,来来去去,不外乎是些套句。“晴空万里彩旗飘,运动健儿逞英豪。他们在竞赛场上你追我逐……”
你追我逐,你追你的,我逐我的。就是这么一个400米的田径场,我们兜兜转转绕什么圈子呢?四下张望,邱乐陶早跑到黄骏那边坐着去了,根本不给夏小橘机会表演对她的依赖。转身只看见沈多,夏小橘指指操场:“你说,人类发明这些体育项目,没事儿互相较劲儿,图什么呢?”
沈多嚼着口香糖,懒散地研究着自己的手指甲,头也没抬,缓缓吐出两个字:“玩呗。”
在检录处遇到林柚,她也参加接力赛,是第四棒。夏小橘和她聊了几句,忽然看见程朗也走过来。他刚刚参加了跳高的预赛,发迹依稀有未消的汗水,宽阔的肩膀,颀长的小腿,虽然瘦,但是肌肉有着明显而流畅的纹理。而他此时叉腰站在夏小橘旁边,她心底不仅不快乐,反而泛出难言的酸涩。
忽然,很想跑第四棒。夏小橘在起点线拉住沈多,小声说:“咱们换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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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
“跑第一棒要能冲得出去,我好久没好好练习了,紧张。”真是无力的说辞,难道第四棒就不重要了?还需要冲刺呢。然而沈多没有驳斥,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好,随便啊。”
夏小橘又想拍自己的脑袋了,这是在做什么?是为了跑步的时候更有动力么?
“你怎么站最后一个了?”陆湜祎走过来,“不是第一棒么?”
“我怕枪响,可以吧!”
“可以,我知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
“哦,因为你一向堵着耳朵,带着随身听跑步。”
“我今天就没有。”
“那我白过来了。”
“我还次次那么傻啊!”
“是啊。”陆湜祎微笑,“我也这么以为。”
夏小橘不再和他拌嘴,系好鞋带。她们高中这两年强调升学率,体育特长生的比例微乎其微,在接力赛中格外羸弱,三棒之后处在倒数第二,林柚的学校是第三名,她早已经不紧不慢迈出步子。夏小橘抓过接力棒,用尽全力向前冲去,一个弯道便超过两个选手,充盈心底的,都是程朗额头晶莹的汗水,他站在阳光下,向着林柚微笑,身后投下二人浓黑纤长的影子。
距离林柚还是很远,她脚步轻盈,像是根本不在意周遭的一切。夏小橘心中念着:“程朗是我的,把他还给我!”也顾不得保存体力,一路狂奔到第二个弯道,明显感觉有些泄劲儿。陆湜祎出现在跑道边缘,一边侧身向前跑,一边大声喊:“坚持住,最后一百米了!”
话音未落就被巡场的工作人员拉开:“同学,比赛的时候不许带跑。”
终点近在眼前了。林柚已经跑到第二位,夏小橘也追到第四,眼看她的背影触手可及。场边人潮涌动,都是各校在为自己的队员加油。林柚的同学们整齐划一,拼命喊着她的名字,声音大极了。忽然其中窜出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也不是很大,然而却穿越了耳边呼啸的风声。
“林柚,加油!”
周遭似乎都安静了,这一声仿佛一枚石子,投入一泓无底的深潭,没有激起任何涟漪,但却拉着夏小橘的心一路沉下去,沉下去,光线在头顶收拢了,消逝了。
她心乱如麻,彻底泄气了,双腿不受控,脚下一软,整个人直直地扑到在跑道上。
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从身后一一超越。
这就是比较和追逐的结果么?用尽了全力换来狼狈和失败么?而且,你要证明什么?不是说放弃了么,不是认为林柚是他心中不可替代的么,这样拼命跑上四百米,即使赢了,又能挽回什么?不甘心,你只是不甘心吧。然而除了不甘心,你又能做什么?
为什么,总在扮演跳梁小丑一样的角色呢?你要的自尊和自强,怎么轻易败给他那四个字——林柚,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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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橘捂住脸,感觉泪水一滴滴落下来,透过指间的缝隙,渗入暗红色的塑胶跑道里。初夏的阳光在正午时分开始炙热,似乎瞬间就可以将一切蒸发。
肺火烧火燎般难受,每一个肺泡似乎都要炸裂开来,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似乎把全身的血液都泵到脸颊上。
“没事儿吧,有没有摔破?”
“刚才跑得太猛了吧,赶紧起来活动活动。”
四面八方伸来的手,都是谁的,夏小橘无暇分辨,恨不得有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你是在哭,还是想在地上挖个坑啊。”陆湜祎捉住她的胳膊,轻轻扯了一下。
她就地翻个身,用手遮住耀眼的阳光,依然躺在跑道上。
“太难看了,赶紧起来。”又拉拉她的胳膊。
“不,起不来了。”她嘟囔着。
“腿就是蹭了两下,没出血啊。”陆湜祎蹲下来,“是扭到脚了么?”还不待夏小橘回答,就又开始数落,“我猜也是。看你跑得那个难看,和拼命似的,手脚的频率都要乱了,不摔掉门牙算你幸运了。”
林柚过来说:“橘子你没事儿吧?操场不平呢,刚才我也扭了一下。”
程朗递过一瓶水,夏小橘坐起来,摆手不要。
林柚接过来:“让她歇歇吧,我搀着她走走,先把气喘匀了。”
“不过你开始的时候真是神勇呢!”程朗笑,“我还奇怪你后来怎么就扑倒了,而且特别直,和军队训练似的。”
陆湜祎从口袋里翻出一只护踝,夏小橘接过来,转身递给林柚:“你不是也扭到脚了么?”其实有点小心眼,生怕程朗抢着过来嘘寒问暖。
“哦,那你怎么办?”林柚问。
“不是还有一只么?”夏小橘回头,“大土,把另一只给我!”
陆湜祎白她:“大方的老好人,另一只在黄骏脚上,要不要让他脱给你?!”
“算了,鞋那么臭。”她吐吐舌头,一步步挪到场边。郭老师也赶过来安慰两句,拍着她的肩膀慷慨激昂:“没想到啊,你的集体荣誉感这么强,可惜明年就高三了,要不然以你的潜力,还有斗志,绝对是个好苗子,好好锻炼一下绝对能为校争光啊。”
夏小橘在场地中央的草坪仰天躺下,抬头看着悠悠云天,心情居然格外地宁静。她终于看清楚自己,并不是那么坚强乐观和大度。放声大笑并不能掩盖泪水,自己也并不能毫无怨言地轻易放手,而所谓的告别一段暗恋,更加是自欺欺人的一句谎言。如果真的需要痛一次,如果伤害是躲避不开的,那么是否应该不作鸵鸟,而是勇敢面对?
“你真是个小孩子啊,这么有冲劲儿!”林柚抱膝坐在她身边,侧头微笑着。
“不要说的这么老气横秋么,咱们一边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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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总是一副特别无忧无虑的样子,顶多就是为比赛输掉这样的事情哭一下,多简单。”林柚叹气,“我真的很喜欢你这个样子呢,乐观,活得真实,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我没有那么好,我也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啊。”夏小橘擦去眼泪,“小心哪天发现我是个大骗子哟。”
“你?大概要修练几百年吧。”
“其实,我反而很羡慕你呢。你是那种不仅漂亮,而且很……很好的女孩子。”夏小橘摆手,“啊呀,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接近的女生,很有魅力。”
“你才是呢,和你在一起就会笑声不断。”
“这真的是我么?我们不要互相夸了,再说下去就虚伪了。”
两个女生一起笑起来。
“我真舍不得你呢。不过,这学期结束之后,”林柚拔着脚边的青草,顿了顿,“我就要转学了。”
“啊?转到哪儿,我们学校么?”
“那就好啦!”林柚把草茎绕在指头上,“我要去北京。我妈原来是北京下乡的,按照政策,子女可以返城……”
“我们这儿是乡下么?”夏小橘插话。
“虽然我是有艺术加分,但是在北京更容易考大学,我妈不想我高三太累。”
“你想去么?”
“不知道,其实我本来不大在乎去陌生的环境,但现在真的要走,还是有些舍不得呢。”林柚抬起头,“我,还是要走的吧。北京经常有音乐会。”她缓缓颔首,低垂的眼帘挡不住眸中流转的光彩,“或许,可以遇到我想见到的那个人。”
夏小橘张大嘴巴,觉得人生真是一场环形跑道上的角逐。
(4)
袁安城是林柚的青梅竹马,在夏小橘心中,他俨然是上帝派来拯救世人的天使。
“他比我大两岁,我妈妈是他的小学班主任,他妈妈曾经教过我芭蕾。我小时候并不是很喜欢这个人,因为我妈总拿他作榜样来教育我。”林柚轻快地笑,将童年往事娓娓道来。
袁安城生于文艺之家,自幼耳濡目染,师从省歌舞剧院国家一级钢琴演奏家,十一岁时已在全国钢琴九级考试中取得优秀,包揽市里形形色色少儿钢琴比赛的桂冠,举手投足间带着同龄孩子无法企及的优雅从容。
在他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父母离异。
林柚说,他母亲是自己至今见过最美的女人,年近不惑仍有少女般曼妙的身材。一位旅居日本的华裔商人对她倾慕以久,而袁安城的父亲因为性格孤傲,在乐团中颇不得志,两相权衡之下,她抛夫弃子去了东瀛。
袁安城的父亲备受打击一蹶不振,家中日日灶冷茶凉,林柚的妈妈眼见袁安城日复一日的灰头土脸下去,心里颇不好受,借口要帮他补习功课,接袁安城到家里小住。这一住,就是一年,直到他小学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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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袁安城同一屋檐下的豆蔻岁月,是林柚一生难忘的明媚回忆。
“他爸爸那时候每天喝得醉醺醺的,家里都找不到几件像样的干净衣服,所以他来我家的那天,穿的是登台比赛用的演出服,白衬衫,西裤皮鞋。放学后我妈带我俩回家,偏偏下雨了,我穿着新买的雨披和雨靴,哪里水多就去哪里踩,跑来跑去,在他的鞋面和裤脚溅了好多泥点。”林柚咯咯地笑起来,“没想到吧,我小时候也挺淘气呢。”
林柚喜欢看袁安城练琴。他修长整洁的手指在黑白色琴键间翻飞,流水一样的旋律倾泻下来。
“我总奇怪,为什么让我手忙脚乱的曲目他统统游刃有余?我甚至怀疑他有不止十个手指头。有一次我考试没考好,回到家里躲在厨房生闷气。”
“为什么要躲到厨房里?”夏小橘问。
“因为卧室变成他的专属琴房了呀。他来拿水喝,看到我就说,给你弹个曲子吧,然后就去弹《献给爱丽丝》。”
“那不是洒水车之歌么?”
“对啊,我也这么说,每天大街上都能听到。他说,那就换一个,贝多芬的升C小调第十四钢琴奏鸣曲。”
“好长的名字啊!”
“就是《月光》,那篇课文你学过吧?盲女的。去年夏天,他去音乐学院之前来我家辞行,吃了晚饭后又弹过一次,那天的月色特别好,我就静静地站在琴边,问他,去大学后认识好多新同学,会不会把我这个小妹忘了。他抬头说,怎么会,我还记得你有一件鹅黄的雨衣,还有一双红雨鞋,在我脚上溅了好多泥点。”
夏小橘没听过《月光》,但林柚抱着膝,一脸神往。最初的爱慕,或许就来自他坐在琴前随意扬手,旋律就开出一朵花儿的潇洒自如。
似乎重回那一夜,一抹银辉自窗口流泻而入,一漾一漾的三连音散开来,徐缓的慢板氤氲着淡蓝色的雾气。纤丽的少女倚着琴,望着少年平和忘我的神色。窗台上白色的茉莉花吐蕊含香,摇曳的树影抚过他俊秀的脸庞。
她和他说起多年前,忽然下雨的盛夏傍晚。雨幕中撑起五色的花伞,而那些运气不好的行人大呼小叫四散飞奔。纷沓的脚步过后,平日喧嚣的车站冷清下来。路边一株灌木肆无忌惮探出一茎花枝,烈日下萎靡了一下午的花瓣因为雨水的润泽而晶莹饱满起来,沉甸甸坠在枝头。一个鹅黄色的小小身影从公车上跳下来,倏然闯入灰蒙蒙的天地间。八九岁的小女孩儿,簇新的红色雨靴踩碎一地涟漪,惊落片片白色花瓣。男孩子穿得像个小绅士,蹙眉看自己鞋裤上的泥点,心中却没有半点责怪。
当林柚到了十三四岁的懵懂年纪,心底已经认定自己喜欢的人是袁安城,并且坚定地认为,她和他这样的青梅竹马,有着不需言明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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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刚,说他现在在哪里?”夏小橘问。
“西安呀。”
“够远的。”
“是啊,距离北京相对近些,而且他们学校也会有巡回演出。前些天还去了杭州,没准什么时候就会去北京吧。”
“会不会吃了很多面条和羊肉泡馍,胖得你都认不出来了?”
“我倒希望他胖些,长一张大圆脸,变得憨厚老实些……”
“免得被别的女生看上,是不是?”
林柚笑了笑,然后郑重地点头:“是啊。”
夏小橘被她真诚的面孔打动,只觉得自己心中藏了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愧对林柚的坦白和直接。“我其实,明白你是怎么想的呢,本来么……”她想着如何开口,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
林柚被同学叫走了,留下夏小橘一人,索性仰天躺倒,看一朵云来了,被风吹散,连绵地涌到天边,层迭繁复,似海浪奔腾。新生的草叶扎在后腰上,痒痒的,她扯了一根,含在唇畔,吹不成程朗那样的曲调,只蹦出几个尖锐的音符。
不知道谁得了一条毛巾,程朗走过来盖在她脸上,说:“擦干净吧,花脸猫。”
夏小橘便在毛巾下继续吹着草叶,阳光透过来,是暖暖的橙黄色。陆湜祎路过,放下一瓶水,还在她小腿上轻轻踢了一脚:“你诈尸呢?如果不想起来,就安息吧,阿门。”
邱乐陶在她身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离开时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夏小橘不想停下来,忽然之间,似乎世界改变了,不是更美好或更灰暗,而是,更加复杂和真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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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坑里的诸位了
这真的是一个冗长的故事,或许爱情本身不是它最重要的主题,
而是在追逐过程中,如何学会取舍,如何保持自己的快乐。
与之相比,或许洛洛和远远已经幸福太多。
第三章(下)
(5)
膝盖蹭伤后渗出一些细微的血珠,结的痂用不了几天就脱落了,但是留下几条深色的痕迹,像不小心被素描的碳棒画了两笔。大概是跌倒时摩擦地面的力量太大,有沙土嵌到表皮里,夏小橘并不在意,妈妈却忍不住责怪她没有及时清理:“你个丫头不知道疼吧?一到外面就只知道疯闹,我看你就算腿摔掉了,都能乐呵呵捡起来继续去玩。”
“那说明我乐天。”
“乐天?我是希望你别太娇气,不过你都这么大了,也不能每天和个假小子似的,腿这个样子,看你夏天怎么穿裙子!”
穿裙子又怎样,留长了头发又怎样?谁又在乎我是个男生,还是女生呢?夏小橘怅然叹息,歪倒在床上。
“也不用担心,过两个伏天就好了。”
是真的,还是妈妈的安慰话?她轻轻摩挲着膝盖上粗糙的伤痕,运动场那片暗红的跑道却仿佛依然贴在胸口,带着阳光暴晒后灼人的热气。
作者:
粉晶乖乖
时间:
2013-7-9 23:37
如果,所有的伤痕都可以在两个伏天后痊愈,那就好了。
伏天就要来了。会考一结束,马上又是期末考试,林柚来告辞的时候,夏小橘还有一门物理没有考。
“我妈不是小学老师么,也放假了,所以过两天就送我去北京。刚刚去和市舞蹈团的老师告别,正好路过你们学校。”
说了不几句话,考场的预备铃就响起来,林柚写了新学校的地址:“我还不知道去几班呢,开学后才能分吧,记得写信给我哟。” 两个女孩子伸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了一下。
“大白天的,你们俩干吗呢?没看到校规第九条,不许搂搂抱抱。”程朗用卷成筒的物理习题册敲了敲夏小橘的头,“已经打铃了。”又向林柚打个招呼,问,“你们学校考完了?我们也是最后一科了,要么,你可以转一圈再过来呀。”
“没,但我不用考,不耽误你们考试了。”林柚微笑着挥挥手,“那,我走啦!”
“为什么她不用考试?”
因为她要转学了。夏小橘脑子里转过一百个念头,程朗疑惑的眼神说明他对此事毫不知情,得知这样爆炸性的消息,还怎么考物理?“大概,美女可以免考吧。”夏小橘实在想不到什么托辞,“所以你看我,一门课都免不掉。”
“看来你复习得不错,还有心情贫嘴。”程朗笑着向自己的考场走去,忽然又回头,“如果真是这样,你本来能免个四五门的,但现在头发太短了,估计只能免一门了,就是下一堂,物理。已经发卷了,你还愣着,不快跑?”
不知程朗这门课考得如何,夏小橘根本静不下心,一忽想着或者从此后林柚就淡出了程朗的生活;一忽仿佛又看到冬天他依旧走过那条林荫路,却怎么也等不到想遇见的人,背影寂寥;一忽想起他刚才笑着说自己也是可以免考四五门的,是夸奖自己还算漂亮么?做到判定通电螺线圈产生磁场方向的选择题,忽然就忘记,要用左手定理还是右手定理。她双手握拳支在太阳穴旁,手表的秒针在耳畔滴滴答答转得飞快,快,快,快!催促她尽早决断。随便选一只手吧,夏小橘一咬牙,如果选对了,就告诉程朗,选错了,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周后是本学期结业典礼,上午到校领暑假作业,下午组织去附近的剧场看电影。再过两三个小时,林柚就要出发去北京,夏小橘从办公室抱回一摞练习册,心不在焉,在走廊里遇到程朗,她翕动嘴角,连一个“嗨”都说不出来。
“干吗木木地瞪着我,怪吓人的。”他也抱着一摞本子,压在小橘的练习册上,“傻了?那多拿几本也不知道沉吧?”嘴上这么说着,他只是做了个样子,又把那一摞抱回去,问:“怎么了,考得不好?不会是物理没答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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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完了,还凑合,不过一紧张,连左手螺旋右手螺旋都分不清了。”
“那怎么办?”
“猜一个呗。”
“还行,有50%的机会。”
“嗯,可惜老师不肯给我50%的分。”夏小橘甚至怀疑,那一天是自己的潜意识作祟,误导记忆,就是想要选错,便可以隐瞒林柚的去向,将程朗的未来据为己有。而他对此浑然不觉,还在说着那天的考题:“用手摸一下验电器,就代表接地,是么?万一是霹雳贝贝来了,那不就成了充电了?”
夏日的阳光投射出清晰的影子,程朗笑容粲然,双眼清澈明亮,让夏小橘如何欺瞒。“如果能不考试就最好了。”她尽量把话题转移过去,“林柚就最幸福了,她要转学,所以不用参加这次期末考试。”
电影开幕前照例是校领导训话,老校长在台上谆谆教导,邱乐陶在台下诲人不倦:“头一次看到你这样的人,脑袋一定是被霹雳贝贝摸到了,电糊了。”
“他当我是朋友啊,那,我能欺骗他么?”
“不是欺骗,你可以选择不说啊!”
“我怕他心中有遗憾,以后更放不下林柚了。”
“难道他现在跑去火车站,就没有遗憾了,人家林柚会为了他不去北京么?”邱乐陶嗤之以鼻,“尹老太还总说人家一个眼神就把我勾走了,现在也不知道是谁,魂都没了!”
“我这是理智。”
“别逗了,我本来还觉得你和林柚可以竞争一下呢。”
夏小橘摇头:“他看林柚的眼神,你注意过么?”
“那又怎么样?他看你的眼神,和看我们也不一样啊。”
“我和他稍微熟点,怎么说也算朋友么。”
“那就要努力晋级么!趁林柚不在!!!”邱乐陶忽然不说话,狠狠拧了夏小橘的胳膊一下,她“哎哟”一声,抬头,见程朗背着大书包走进来,就坐在夏小橘斜前方的空位上,额头和脖颈上覆着一层薄汗。
电影是《我又十八》,电视中放过若干次了,邱乐陶打着哈欠说要回家,又嗤嗤笑着,说:“你现在可是不会走了,对吧,可以演一部《将要十八》,用不用我和某人换一下座位?”
同学走了一多半,程朗起身,给离开的人让了两次路,便纹丝不动地坐着。夏小橘用食指戳戳他的肩,递过去一包纸巾,他沉默着擦了脸,过了将近五分钟,才轻声说:“谢谢。”
他还说了些什么,声音如此之轻,夏小橘要趴在前排的靠背上才能听到。
“我走错月台了。”他侧身笑笑,屏幕折射到脸上的光线,是忧郁的灰白色荧光。
许久之后,夏小橘才隐隐觉察到,或许程朗当日见到林柚,她却不肯留下一个联系方式,他才用这样的借口掩饰内心的失落。她不止一次地回避他,而每一次他故作轻松地姿态,都可以被夏小橘轻易看穿。从这一天起,他开始有大块大块的时间用来沉默,在两三年后学会抽烟,喝不加糖的黑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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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整场电影过程中,夏小橘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背影上。这是属于她的秘密,少时是太需要保密的大事,到了可以风轻云淡说往事的年纪,谁还会把这样细微到可以一言蔽之的情节挂在嘴边。
还有多少凝视,就这样,沉积了,封存了。
(6) 高三开学第一次模拟考试,黄骏班上有一名女生晕倒在考场上。“是低血压还是低血糖来着?”邱乐陶本着农村包围城市的态度,和这一班女生格外熟稔,“校医说她精神压力太大,但她们班同学都说她在减肥,吃得太少。因为她喜欢的那个男生喜欢沈多,人家身材多好啊?”
“也太夸张了,为了一个男生,连自己的健康都不要了。再说,现在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比高考重要的?”夏小橘嗤之以鼻。
“你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邱乐陶戳她脑门,扯着她的五四短发,“那你能解释解释原来的头发哪儿去了么?换钱啦?现在你是可以独霸‘Snoopy’了,就不理解别人了。换了我,一样郁闷。那天我还看到‘加菲’问沈多英语题,她就是在国外呆过两年啊,语法不见得多好,你说‘加菲’为啥不问我不问你,要去问沈多呢……”
“你如果这么想知道答案,可以去问‘加菲’,把话挑明了,早死早投胎。”
“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邱乐陶反问,“那你怎么不和程朗把话挑明了?”
“有什么可挑明的?他的想法我还用问么?”
程朗变得寡言,习惯了放学后独来独往。某天夏小橘在半路的修车铺给自行车打气,他低头经过,踢着一只空易拉罐。“喂,今天怎么没骑车?”小橘喊他。程朗充耳不闻,罐子撞在路边,丁丁当当响个不停。他走得很慢,小橘知道为什么--不远处就是市歌舞团的练功房。她迷迷糊糊骑车回家,心中一线曙光也没有,他的沮丧,他的沉闷,他异乎寻常的冷漠,都让夏小橘感觉陌生。
因为上一次晕到事件,体育组郭老师成功说服了教导主任,在高三年级中组织一次秋季长跑比赛,动员同学在紧张复习之余加强体育锻炼。女生在附近的街区绕一个三千米的小圈,男生要跑五千米,临近终点一千米的路线是重合的。一群女生根本就是在散步,叽叽喳喳说着八卦,夏小橘没有什么好打探的,抛下邱乐陶,沿着街边大步跑下去。快到终点有一段下坡,张开双臂,让风钻到衣袖里,脚步轻盈,似乎可以凌空飞翔。多跑了两千米的男生们也赶过来,程朗在最前面,从小橘身边经过时,胳膊蹭过她的指尖,只淡淡说了一句“sorry”。她心中失落,有些岔气,还不待酝酿自怜自艾的情绪,黄骏便飞奔而至,每三五步就要大喊一声“嘿哈!”脸孔通红,边跑边脱掉运动Tshirt,顺手扔给路边卖烤羊肉串的大叔:“帮我拿着,再烤两串鸡翅,五个板筋,五个肉串。”一副熟客的语气。大叔不以为怪,大声说:“知道了,鸡翅要嫩,肉串要放糖,是吧?”黄骏已经赤膊跑远,高举双手做出“OK”的手势。夏小橘乐不可支,再次质疑邱乐陶的眼光,嘻哈之间,更加岔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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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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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湜祎从她身边跑过,又退回来,扫了她一眼:“真笨!还参加过市运动会呢,跑个3000米都能岔气。”
夏小橘翻白眼:“你管得真宽,那有没有人问你,为什么国家二级运动员有时候还会驼背?”
这次轮到陆湜袆翻白眼:“还不是和你们这些矮子说话说的?!”
夏小橘停下脚步,挥挥手:“你先跑吧,我慢慢溜达回去,走不动了。”
“也好,那请我吃羊肉串吧。”他指指黄骏扔下Tshirt的烧烤摊。
“凭什么?!”
“为了回答你的弱智问题,我肯定得不了第一了。”
“你现在赶紧跑,还是第三呢!”
“不跑,没意思,老郭想到我们要离开,又要在终点线抱着我们大哭。我可不想用上衣给他擦鼻涕。”
“怪不得黄骏把Tshirt扔下了。”夏小橘大笑,“你可以学他一样脱啊。”
“掏钱买羊肉串去,废话真多。”陆湜祎踢她的脚后跟,低声说了句,“女流氓。”
夏小橘也不在乎名次,两个人站在烧烤架旁边,牙尖嘴利地刻薄对方,顺便吃光了黄骏预定的鸡翅和烤串。他大大咧咧走过来,拍拍陆湜祎的肩膀,笑得诡谲:“我说每次冲刺都和我叫板的臭小子哪儿去了,就差五六百米都不肯跑。”
陆湜祎推开他:“离我远点,别把鼻涕蹭我身上。”
“我身上那是汗!我身上长得是毛孔不是鼻孔!”黄骏大声抗议。
夏小橘再次笑岔气。
“好,我明白了,这就是好兄弟,我今天豁出去,为你两肋插刀了。”黄骏面向小橘,指着陆湜祎,“看清楚,什么叫一笑千金,我就这样为你牺牲了。”
夏小橘一愣,不知如何应答。程朗恰好走过来,陆湜祎把手中的矿泉水递给他,把话题转到校队的高一新队员。小橘到旁边买了一块切好的蜜瓜,听黄骏念念叨叨:“一串烤好的都没留给我啊,真是重色轻友。”
她举起蜜瓜,想用眼角余光打量大土的神色,但却不自知地停留在程朗身上。他出了好多汗,将Tshirt后背洇湿倒三角形一大片。或许是跑步让人精神振奋,他似乎活跃了许多,说话之间,仰头咕咚咕咚喝完一大瓶水。夏小橘很想告诉他,刚刚跑完五千米,不要喝得这样急。
程朗似乎感觉到身后凝视的目光,转过身:“别以为用蜜瓜挡着脸,我就不认识你了。你刚才差点打倒我的脸。”
“把你那句sorry还给你咯。”
“说抱歉有用,还要警察做什么?”程朗说,“请我吃烤串吧。”
“怎么都一副德性?”夏小橘撅嘴,心中却忍不住偷笑。刚才黄骏说大土什么来着?现在程朗也要我请他吃烤串,咦,难道我们运动队的男生有这个共性,喜欢女生就会赖着她吃烤串?等等,谁说大土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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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朗笑:“她特别像万花筒,表情总是千变万化。”
邱乐陶远远看见黄骏,加快脚步,因为一路都在散步,此时体力充沛,笑容满面,身轻如燕。黄骏吃着肉串,说:“夏小橘,你跑步张牙舞爪的,看人家邱乐陶,才像个女生。她的步态有点像那谁,那个,那个长腿美女,叫啥来的?你洒人家一裤子菜汤的。”
“像林柚?”邱乐陶笑呵呵看着夏小橘,连说,“完了,完了,那我的死期到了。”又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让我做她那种劈腿弯腰的动作,一定会杀了我的,我柔韧性最差了,小橘知道,对吧?”
夏小橘狠狠剜她一眼,总算明白邱乐陶和黄骏的相似之处,口无遮拦。
程朗倒是没有作出忧郁少年的姿态,反而笑着看向夏小橘。似乎雨过天晴,睽违多日的笑容让小橘的天空也骤然明朗起来。
(7)再过几日便是他的生日,夏小橘已经选好礼物。她发现了一家新开的小礼品店,叫做“图腾”,里面有一只钥匙链,塑胶的坐姿Snoopy,带着黑色飞行员风镜,虽然只有拇指大小,但做工极其精细,5元钱。老板说是朋友从美国专卖店带回来的,所以价钱也很美国,这个5元,是美元。每天回家的路上夏小橘都要去看一眼,越看越觉得它像初见面的程朗,透着一种纯真的傻气。她始终觉得性价比不高,不如一条耐克的运动毛巾实用。但今天心情大好,夏小橘没有多想,二话不说便买了回来。邱乐陶评价说:“有什么好啊,这狗浑身冒傻气。你家Snoopy是个大傻气,这个钥匙链是个小傻气,花了四十块钱的你不折不扣冒傻气。一家子傻气,真配!”
“什么什么我家,谁是我家的?”夏小橘的驳斥比较无力,因为心底嘴角都在偷笑,的确有些冒傻气。
这些天来,程朗的目光似乎一直在追随着自己,值周的时候他主动要求和夏小橘一起抓迟到,直到上课铃响了,还说:“咱们待会儿再回去吧。”夏小橘不解,他欲言又止。忽然有同学飞奔而入,程朗一怔,追过去:“站住,哪个班的?”
“都迟到了,还追什么追啊?!”
“就是因为迟到了,才要记你的名!”
夏小橘笑看程朗千里追杀,直到教导主任走过来,说:“该上课了,还不赶紧回去?”这一整日都心情愉悦,做完卷子便开始揣测,他到底要对自己说些什么。是否无意间发现了自己的善良乐观,活泼可爱,远胜于一份遥远的思念。
她开始设计对白,想着如何将生日礼物送到他手上,俏皮一笑。然而几日过去,程朗重又沉默起来,只是目光依然会停留在夏小橘身上,看着她进入正门,穿过大厅和回廊。所有的猜疑和推测,随着某一天同学递过一封来信而水落石出,他说:“夏小橘你从来不看收发室门口那一堆信么?你这封躺了快半个月了,再不拿回来都长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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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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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款是林柚。
忽然之间,她都懂了。在长跑那几日,恰好程朗看见了林柚写给小橘的信,便期待在接下来的几日内收到她的来信,然而世事终究不尽如人意。
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的。不知道为什么,夏小橘觉得自己可以读懂程朗的心事。真的,不为什么,就是能懂。
失落和茫然再次袭上心头,不是欲哭无泪的伤悲,而是异常平静。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头一次这么深入地感受程朗的内心,无论自己做什么,怎样活泼可人,都无法改变他的心意。她对未来感到灰心,一瞬间也有些低血糖的眩晕。说不出的无能为力,所有的付出和坚持都那么幼稚可笑。夏小橘对邱乐陶说,我想放弃了。表情木然凝重,吓乐陶一跳,连声说:“如果你放弃了,我也没有勇气坚持了,你这次的神态好可怕,都不是伤心,完全是没表情。”
“既然什么都得不到,那就力争什么也不失去吧。”夏小橘苦笑,“为什么我不想哭呢?哭出来都忘了,就可以好好复习了。”
在集中供热开始之前,学校利用周五下午组织大扫除,夏小橘负责擦走廊玻璃,程朗在斜对面的水房打水,隔几分钟便来换一桶。夏小橘看着他把桶放好,水龙头开大,回头望了自己一眼,便转身专心地接水。忽然觉得很委屈,你所有的欲言又止,就为了那封信么?好,我把内容背给你听!她说袁安城的学校年底会去北京作圣诞暨新年音乐会,他现在是大提琴手,她很想见到他。你满意了么?你会难过地把头埋到水桶里,才不会让别人看见你流泪吧?!
程朗再次抬头,看到夏小橘在盯着自己,便走过去:“怎么,懒得下来?要我帮你洗抹布?”她抓紧窗框,深呼吸两次,砰地跳到地面上。仰起头,程朗的脸庞那么清晰,探询的目光,疲惫中仍然有那种要命的纯真,他的眼神中总有一种孩童一样的真诚,让夏小橘无法恶狠狠说出已经打好的腹稿。
“没事了没事了。”她不耐烦地挥挥手。
“小心!”忽然传来女生的尖叫。下一刻,她被程朗大力扯到身侧。耳边是风声,还有一连串清脆的玻璃碎裂声。脸颊一凉,而后是刺骨的痛。
立时有老师和同学涌过来:“怎么回事儿,快把这扇窗挪开,哎呀,这个男生胳膊破了,还有脖子……”
夏小橘大半张脸被程朗的肩膀挡住,她探出头,发现刚刚自己擦过的一扇玻璃,连着木框架一齐倒下来,程朗拉着自己转了小半圈,窗户砸在他后背,虽然入秋后穿的多,但肩颈和挽起袖子后露出的左臂都划破了,一条血痕顺着手臂蜿蜒到掌心,蹭到小橘的运动服上。
“快去校医室,看看有没有伤到动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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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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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身上可能有碎玻璃。”
众人七手八脚把窗框挪开。夏小橘忍不住大哭起来。自从认识程朗之后,已经在人前哭过两次了,然而此时的难过与辛酸,除了眼泪,无从洗刷。
水房的桶已经装满了,龙头开得很大,哗哗的溢出来,淌了一地。如同夏小橘不可抑止的哭泣。
(8)
虽然校方后来解释说老教学楼年久失修,并遣派校工将所有门窗玻璃检修一遍,夏小橘始终认为,如果不是自己咬牙切齿暗暗拽住窗框摇晃几下,并且山崩地裂般从窗台蹦到走廊上,它不会那么轻易跌落,程朗也不会四五处受伤,后颈更是缝了三针。为了不摩擦伤口,他把头发修剪得很短,像小孩子一样平平的,显得愈发的高了。放学后他没办法打球,坐在篮球架后的树荫下,身边堆着一帮男生的书包和衣服。
“我真觉得,你家snoopy和以前不一样了。”邱乐陶说,“原来还有点傻乎乎的,怎么就越长越好看了,小帅哥呀!小橘你还挺有眼光么!”难得黄骏在场的时候,她还会赞扬别的男生。
“小傻孩儿有心事了呗,长大了。”
“他那个心事也太远了。小橘,你表现的时机到了,看他一个人可怜巴巴坐在那儿,你不心疼?”乐陶一边笑着,一边蹭着她的肩膀,“这次可真是太浪漫了,英雄救美啊!且不说你以前就对人家有贼心,单就这一次,也够一般女生芳心大动了,还不趁热打铁,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身相许?”
“算了吧,我可不想成为新闻人物,连减肥变成低血糖这样的事情都被别人拿来八卦!”夏小橘深信,自己的感情是最纯洁最柔嫩的,只应该存在于心底最温暖的地方,而不是作为别人消磨时光的谈资,沾一身口水。
已经有人用暧昧的眼光看她和程朗,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值周时仍和夏小橘站在一起,问:“你那天找我干吗?”
“谁找你了?”
“你呗,跳得那么着急,把窗户都拉下来了。”
夏小橘尴尬地傻笑:“我听说是你生日,想问有没有蛋糕吃。”
“蛋糕没有,倒是请大家吃烤鱿鱼了。”程朗摊开双手,“早说啊,简直被你害死了,生日险些变成忌日。所以你是吃不到烤鱿鱼的!”
“呸呸,乱说。”夏小橘把钥匙链递过去,“这样吧,这个送给你,当作生日礼物了。”
“这么女孩子气?不会是你小学玩剩下的吧?”程朗笑,还是接过来,揣在口袋里。
放学时夏小橘去拿自行车,程朗已经走过车棚,又折返回来,扬着手中一串钥匙,“看,我戴上了。”小橘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乐陶说,如果黄骏每天兴高采烈和别人说话而不理自己,就会很生气。然而此时此刻,她宁愿程朗是开心的,无论为什么,无论因为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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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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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语课上,老师让大家活用最近复习的知识点造句。夏小橘凝神,写:No matter whom the flower comes out for, I would rather see it burst forth than it should die.
无论花儿为谁开,我宁愿它绽放,总好过消亡。
==本章完==
第四章(上)
(1)
林柚飞了一天,洗漱后很快就睡着了。夏小橘把床让给她,自己拿着睡袋打地铺,月色溶溶,皎洁的光芒从窗帘的缝隙漫入,凉凉地爬过皮肤。在衣橱的角落有一只漂亮的茶叶盒,里面有十四封信,存放多年,销蚀了最初的笔墨香,销蚀了沾染的茶香,沉淀下来纸张的气味,和岁月一起斑驳变黄。夏小橘忍不住披衣而起,在餐桌旁一一捡拾遥远的字迹。
“芒果布丁:Good night! 你的信今天已经收到,放心了么?这样邮信太危险了,你一定能想到,如果被班上的大嘴们看到后我的下场。还好,今天是我亲自去收发室拿了我们班的信件。大概好人的信也是一路平安的。能得到你的夸奖和肯定真是让人开心的事情,谢谢你的关心,我会回到我自己的。C.L.”
“布丁,你好。看见信纸了么,我很少写信,所以没有什么像样的信纸。很高兴又收到你的来信,中午吃饭时我便买了一打。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你的名字么?尴尬又如何说起呢?不用为难,你自己来决定,我是觉得布丁这个称呼挺不错,但出现在收发室的信封上总有些奇怪。你说自己没有音乐就不能睡觉,我也经常听着歌就睡着了,不过现在高三,没有什么时间去听录音带,你才高二,真让人羡慕。我现在英语磁带听得倒是很多,姑且算做是在复习吧。还有,你的眼神真好。我的伤口好了,所以颇不急待去打了两场球,你怎么就说我不好好复习呢?太冤枉了。C.L.”
“布丁,你说的对,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不应该为了别的事情分心。只是事情和我预料的完全不一样,我正在一点点整理心情。她走时没有留下地址,说会主动和我们联系,我自然点头。可是……我在想,如果她还记得说过的话,我应该耐心等待吧;如果她不记得了,我还有必要主动打听她的消息么?或许她仍然记得,却装作忘记了。原谅我说这些没头脑的话,只是感觉你是个很亲切的人,如同多年的老友一样。C.L.”
高三毕业,从海边旅行归来的车上,程朗写了最后一封给芒果布丁的信。
“布丁,展信快乐!谢谢你一路陪伴,说实话,你早就应该告诉我你是谁,何必要躲躲藏藏,而不作一个真实的你呢?是不是,觉得离得越远,反而越容易沟通呢?这样即使说错了话,也不用担心遭到彼此的追打(笑话)。祝,可口可乐。C.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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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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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这样的。夏小橘摇头,感慨万千。程朗啊程朗,你如何能要求十七八岁的我,面对面坦然和你说那些感情的话题?
(2)
将第一封信放入街角的邮箱三十秒钟后,夏小橘便开始后悔,并祈祷家里的胶水过期,粘贴不牢的邮票中途脱落。邱乐陶颇为不解:“你和Snoopy的天赐良机到了,现在全学年的人都当你们是一对儿。他又出血又缝针,连破伤风疫苗都打了,这么轰轰烈烈,如果说你喜欢上他了,那是多么水到渠成啊!连尹老太都会体谅你的。为什么要写信,说什么我一直很关注你,但我现在只希望给你祝福?!”
“大家越关注,我就觉得和他越遥远。不像以前,简单的对话,细微的场景,就是属于我们两个的,想起来就很开心;但现在所有人都在看,希望看到什么热闹,”夏小橘耸耸肩,“偏偏我自己知道,什么热闹都没有。这种热闹,比不热闹还要孤单。”
“你可以享受现在么,没准还能弄假成真呢。”
“我倒是很期待,如果我明年不用高考。不用尹老太来提点,我也还分得清现在什么更重要些。有什么事情,都留到高考后再处理吧,他现在喜欢林柚,八九个月后,事情也不会变得更糟。”
“呵,忽然变成哲学家了呢?”乐陶揶揄她,“既然这么理智,干脆把他扯到校门口说个清楚明白,干嘛写匿名信,还芒果布丁,为啥不叫橘子果冻呢?还说自己是高二的小姑娘,真是工业酒精哦——甲醇(假纯)!”
因为,想要给这段暗恋画一个休止符,却舍不得彻底说再见。夏小橘在此后的若干年里,无数次用不同的方式向这段感情告别,终于明白,这样刻意的举动除了证明自己的放不开,再无它用。
她选择在人前避开程朗。高三实在有太多话题,真真假假的校园“黄昏恋”耗尽了老师们的口水,也多少润泽了枯燥的冲刺复习。不出两周,那一幕惊心动魄的英雄救美事件,就和程朗渐渐愈合的伤口一样,仿佛没有存在过。
她依然知道每天他做了什么,比如没有上最后一堂自修课,比如回家时走了那条经过市歌舞团的岔路,比如月底模拟考试的时候比上次下滑了七个名次。这是程朗么?他怎么可以变得如此脆弱,好像忽略了身边的朋友,恍然地活在另一个世界里。夏小橘把所有的鼓励和祝福写在信里,既然无法走入他的天地,那么也请他走出我的心灵吧。
寄出的信,是收不回的心情。
没想到,程朗居然回信了。“芒果布丁”几个字大大咧咧地躺在信封上,在收发室里格外引人注目。没有哪个班的信件管理员将它取走,夏小橘发现时已经过了月余,信封上沾了灰尘和水渍。她趁旁边没有人注意,一把抓起信封,折三折塞进大衣口袋里,捏起来很薄,似乎里面空无一物。他一定觉得是哪个女生穷极无聊吧!夏小橘自我解嘲地扯扯嘴,心想,但邮个空信封拒绝人家,不是更加无聊?本来秋来冬至,有些头疼脑热,这一来更加难受了,回到教室呆坐了一堂课,晚自习时便请假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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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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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切了姜丝,煮一大碗红糖水,嘱咐小橘捂上被子发汗。她连头蒙住,只留一条缝,掏出信封来,偷偷拆开。
里面是很薄的一张便签。
“芒果布丁:Good night! 你的信今天已经收到,放心了么?这样邮信太危险了,你一定能想到,如果被班上的大嘴们看到后我的下场。还好,今天是我亲自去收发室拿了我们班的信件。大概好人的信也是一路平安的。能得到你的夸奖和肯定真是让人开心的事情,谢谢你的关心,我会回到我自己的。C.L.”
夏小橘立刻觉得病好了一半。第二天头两节是语文课,妈妈帮她请了假在家睡懒觉,父母一上班,她立刻起身,披着棉被努力写回信。还不忘掩饰笔迹,拿出小学时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的楷书来。
“我最喜欢的电影是《希茜公主》,里面说‘当你不开心的时候,就到大自然中去’。下雪了,你有没有发现过,月光下的积雪像水晶一样,能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来。也用不了很久,等冬天过去,学校门口那株大海棠一开,粉色的一树,真想把它们抱在怀里。无论什么季节,都有不同的惊喜,那么,生活里又有什么可烦闷的呢?--布丁”
“那株树真的很漂亮,不过相信你没见过哪个男生抱着一株开满花的海棠,那太奇怪了,是《聊斋》里遇到花仙么?呵呵。我们教室窗边有一棵柿子树,害我秋天的时候总是溜号,去年柿子熟了的时候我特意在学校磨蹭到很晚,总想着拿班级的旗杆去打柿子吃,最后连青的都被我消灭了。够馋吧!不过今年柿子熟的时候恰好出了点小意外,没办法淘气了。--C.L.”
“很高兴你的伤口都好了,但会有后遗症么?上次似乎出了不少血,有没有伤到深层的肌肉呢?不会影响明年的运动会吧。”
“还好,我又活蹦乱跳了。不过运动会,我们全体高三都不会去,学校方面当然希望我们能多花些精力在学习上。其实这和参加运动会没什么矛盾,现在你看教室里,只有一张张缺乏睡眠的脸,满屋子充满压力和烦躁的空气,还要面对一套又一套的模拟题。我成绩不稳定,总惴惴不安的,作完了都不敢看正确答案,生怕大受打击。”
“我想有些事情是人没有办法完全掌控的,就好像太阳每天都要落山,月亮总是有缺有圆。我把自己处理不了的事情都埋起来,没准哪天就发芽了,开花了。但有些事情努力了,肯定就是有回报的。如果换了我,成绩不稳定,就说明我有考好的实力,尽力去稳定它喽。还有半年多时间呢,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么。”
“的确,我没有理由让一些烦心事占去复习的时间,而且做到不去想,似乎也并不是不可能。现在这个成绩,能去哪里呢?我也问自己。我家人希望我学通讯或者计算机,但重点大学的热门专业,对我而言是可望不可及的。我想用这二百天和自己打个赌,你说我能赢么?不过,我并不清楚自己想学什么,如果去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所谓热门专业,对我有意义么?”
作者:
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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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23:37
因为“芒果布丁”没有透露自己的班级,信封总会放在收发室的窗口,供过往的同学认领。程朗路过时常常会探头看一眼,一副不放心的样子;他隔些日子就去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三五个信封,配上邮票;市内信件要走一到两天,虽然只是从学校转角的邮箱到几米外的收发室,程朗在收到信的日子都会早早回家……这些夏小橘都看得到,并满足于现状。他的彷徨,他的迷茫,除了她,又有谁知道?
很久没有长谈,但似乎他的话语就在耳畔,两个人的对白凝结在信纸上,混合着记忆里冬日夜晚的咖啡香,和钢笔水特有的墨汁气味。
转眼圣诞将至,尽管高三各位老师苦口婆心,软硬兼施,要同学们不要将精力放在发送贺卡上,然而收效甚微。收发室前每日人头攒动,在一大摞尚未分班的信件中翻找属于自己的一份祝福。夏小橘已经爱上了等信收信的感觉,每天积极地去收发室,选出自己的,顺便拣出给同班同学的,偶尔也会看见有程朗的信,信封上或娟秀或工整的字体都不会引起她的揣测和嫉妒。他恰好也路过,探头问:“看见有我的么?”
“没……没注意啊,你自己看吧。”
程朗看看她手中一捧信:“都是你的?人缘不错啊。”
“还有同学的。”
程朗“哦”了一声,不再多问,他在信里提过,自己很少买贺卡,觉得太滥俗。然而,他是否依旧幻想,可以收到一份远方的祝福,或者,他在写给布丁那么多信之后,仍然有一些无处投递的话语。看他翻着贺卡,夏小橘心中有点堵,于是芒果布丁决定不给CL贺卡,也不要他的。
“你如果真的想祝我圣诞快乐,就送我一张照片吧,最好是高一的,我很想知道在我入学之前,你的样子。”
CL没有拒绝:“这是刚开学的留影,头型傻得很,还被不少人嘲笑过。”
两年前的他顶着郭天王的经典发型,像一枚大笑的草菇,远没有如今那种让小女生着迷的冷峻默然,然而背景是夏日明晃晃的操场,像他腾空而起时一样艳阳高照的日子,闪亮的光芒似乎可以穿透薄薄的相纸,穿过时空,照亮从前以及此后经年的岁月。
(3)邱乐陶收到了黄骏的贺卡,字如其人,大大咧咧。夏小橘不忍心打扰手舞足蹈的好友,告诉她自己也收到了,连祝福的话都一致,言简意赅的“Merry Christmas & Happy New Year”。而且此前连续几个中午,他都扯着陆湜祎去校门口买贺卡,嚷着:“走啊,花钱去。”每次都拎一塑料口袋回来。签了这么多名字也真是为难他,夏小橘都想劝他去刻枚印章,以免小指关节在纸上磨出茧子。
出乎意料的,她收到了陆湜祎的贺卡,除了“学业进步新年快乐”的客套话,还有一句,“P.S. 谁会想到,当年那个不识字的文盲,居然会成为今天的好友。从对我的称呼便可以看出,至今某人本性难移,真让人担心她的语文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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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伙,大土,大土,就是大土,这外号跟着你一辈子了。夏小橘忍俊不禁,乐陶凑过来扫了两眼,窃笑:“你有没有发现,陆湜祎对你有点意思呢。”
“才没有,他和其他田径队的熟人一样,见面打个招呼而已。”
“得了吧。那次你差点被玻璃砸到,加菲就连着几天关心过你到底受伤没有,哭得那么厉害,是否被吓到了,你觉得他有那么细心么?还有哦,每次课间操结束,各个班级一起回教室,他都会磨磨蹭蹭走到队伍最后,不就是等咱们班过来,然后往你身边挤啊挤啊的。”邱乐陶抢过贺卡,“他总和加菲在一起,难免总被我看到,早就觉得他有点可疑,嘿嘿,今天可算被我抓到证据了。”她捏细嗓子,嗲声嗲气念着,“真让人担心呢,某人的语文成绩哟。……hoho,看人家多关心你!”
邱乐陶搬出另一套理论,声称陆湜祎此前之所以沉默,是因为夏小橘和Snoopy的绯闻一度沸沸扬扬。“真是一个好面子的男生,不过,这也说明人家在乎你。”她断言,“我倒是很期望你们俩发展一下哦,等高考以后,我和加菲,你和大土,咱们四个一起出去玩,你俩走一路吵一路,多有意思!”
夏小橘并不记得陆湜祎有什么暧昧举动,或者说她的生活和头脑都被复习和通信填满,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分析其他人的举动。元旦将至,在各个班级的活动结束之后,体育组郭老师余兴未了,将学校的体育馆布置起来,又买了水果和花生瓜子,召集训练队全体门生前去联欢。
黄骏看到邱乐陶,眉毛一扬:“是我们队的么?闲人免进。”
陆湜祎若有所思点点头:“我也发现了。难道你是夏小橘的尾巴,割下来她就会变身成赛亚人?”
乐陶嘻嘻一笑,抓着夏小橘的衣襟。“我是特别观察员……”又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说,“月老派来的。”
沈多坐在两人后面,夏小橘抓了一把花生和几块糖果递过去:“坐到桌边来吧,拿东西也方便。”
“谢啦。”她的语气依然慵懒,只抓了两颗花生,“I’m on a diet.”
“嗯?”
“在减肥啦。”她拍拍侧腰,“肌肉线条都不见了。”
她还要减肥?小橘和乐陶啧舌,不约而同想起几个月前以沈多为假想敌,减肥到晕倒的女生。
“Well,要随时提高警惕,保持自信的必要因素就是,有时候不能太自信。”沈多似乎猜到二人在想什么,难得地说了一串长句子。
邱乐陶又和小橘咬耳朵:“你说,沈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呢?”
“反正不是加菲同学,放一百个心吧。你也知道,她刚转学过来的时候,加菲没少献殷勤。”
“哈,加菲怎么了?那是别人不懂得欣赏么。”乐陶偷笑,“最好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他的优点,那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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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是啊。”夏小橘指指黄骏,他负责发放礼物,晃着椅子,双脚高翘在桌子上,吆喝高一高二的学生把箱子搬来搬去。“就算他有缺点,你都只当是优点,油滑当作机敏,流气当作浪漫。就算他贫血脸白,你还说他爱干净吧?”
“讨厌啊,这么说人家。”邱乐陶捶她的后背,眼珠一转,“哈,那你家Snoopy最完美啦,一往情深,英勇侠义,不会沈多喜欢的人,就是他吧。”
说话之间,主持人选了八人做游戏,两个男女生一组,铺四张报纸在地上,每回合缩小一半,二人要竭尽所能站在报纸上,免不了要接踵磨肩。
偏偏沈多和程朗一组。黄骏哈哈大笑,抓起手边的水果扔过去:“靠,真有福气。”
程朗侧身,抓住暗器,是一只澄黄的橘子。
快说啊,说,既然你这么羡慕,就把机会让给你了。夏小橘暗暗着急,却不敢一直盯着程朗,唯恐眉毛纠结,眼神惶恐,泄露全部心事。
选手们各出高招,扔铁饼的大胖险些将娇小的同伴扛在肩上,众人乐作一团;还有两个人低着头,脸色酡红,据八卦快报邱乐陶现场分析,此二人不久便会成为班任棒打的目标;程朗和沈多右肩并右肩,向着不同方向单脚站着,沈多晃了两晃,左手扶在程朗肩头,右手将他拦腰环住。全场哗然。
“抱上了这就!”邱乐陶推推小橘。
黄骏长长地吹了声口哨。
夏小橘抬眼看程朗,恰好对上他的目光,他只是微微一笑。
“怀里抱着一个,还冲你抛媚眼,什么男生啊?!”邱乐陶筋筋鼻子,有摸摸小橘的头,“咱不要他了,你,还活着吧。”
“如果这样就有事儿,我都壮烈几十次了。”开始继续吃瓜子。
“你低头干吗?逃避耶。”看她不再说话,邱乐陶清清嗓子,“我逗你玩的,程朗不会喜欢她,你看他的眼神,还有,他还轻轻握着那个橘子呢,一点都没紧张。嘻嘻,是橘子,橘子呀!说明你在他心里,比美女还重要。”
夏小橘知道好友在安慰自己,长舒一口气:“不是谁距离他近,他的心里,就有谁的。”
“嗯,虽然Snoopy一天比一天帅了,似乎也有越来越多女生送他秋天的菠菜了,不过,”邱乐陶评论,“他是一个很孤单的人。”
夏小橘只觉精准,一语中的。数年后听歌时感慨万千,我一个人不孤单,想一个人才孤单。
她心思恍然,不知道游戏已告一段落。主持人又嚷着击鼓传花,要选出若干同学即兴表演小说段落。黄骏被抽中,回手拽上陆湜祎,又和敲鼓的同学密谋两句,神游天外的夏小橘顺理成章地被拉上台。又凑了五六个人,出演《笑傲江湖》临近结尾的几段。众人抓阄,夏小橘是任盈盈,黄骏是令狐冲,陆湜祎手气不好,扮演田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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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师弟拍拍他:“师兄,还可以了,你看我。”
“不戒大师么?”
“哪儿啊,仪琳,我是仪琳。”
“给我给我!”黄骏伸手抢过陆湜祎的纸条,“咱们换换吧,我还没试过调戏男生呢,哈哈。”
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夏小橘看向乐陶,她双手捧在胸前,口型似乎在说:“够义气。”
数年后,在月光下读着C.L来信的芒果布丁,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陆湜祎脸上见到的,局促不安的神色。
“怎么还不睡?”林柚睡眼惺忪地转到厨房来,倒一杯水。
“你怎么也不睡了?有时差?”
“还好,可能是干炒牛河吃多了,有点嘴干。”林柚坐在桌子对面,“在看什么,日记和老照片么?”
“是啊是啊,见到你就怀旧。”夏小橘不动声色,把信封压在下面,将相册推过去,“高中的,还有两张你的呢。”
“我看看!”林柚饶有兴致,“嗯?这是高三联欢会的吧。呵呵,大土抓着你的胳膊,你们演什么小品?黄世人和喜儿么?”
“是令狐冲啦,他当时大喊,盈盈,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么。”
“至于用这么大力气么?站得那么远,看起来都要把你胳膊扯下来了,真是,害羞的小男生。”林柚摇摇头。
“他那天没少忘词,后来还向我道歉,问我胳膊疼不。”
“要不是知道他喜欢你,我还真想不到,平时那么冷幽默的人,还会这么腼腆。”
“谁说他喜欢我?”夏小橘问,心中悲凉,是程朗么,是你,用这样的方式表明自己的立场,表明你和我的毫无瓜葛么?
“他自己说的。”
看见夏小橘瞪大眼睛,林柚仰身,无比惊讶,“不会吧,难道他从来没和你亲口说过?”
当事人果断地摇头。
“我出国后和大家Email联系么,问他是不是喜欢你,那封信我还留着呢,英文的。他说,Yes, I liked her.”
“Liked。”夏小橘强调,“d。”
“And, I will like her, for ever。”林柚说完,两个女生默然相对。夏小橘忽然感觉心酸,同时又有一股暖意从心底升起,在冷清的月光中缓缓将她缠绕。
对不起,如果,你的感情一如既往。
对不起。
第四章(下)
(4) 的确,陆湜祎从没说过喜欢或是爱的字眼。
大四临近毕业时,邱乐陶评价:“你们两个啊,一个不敢去爱,一个不敢接受。”
夏小橘确实是不敢。她太清楚自己的心思,即使勉强忘记过去,一旦程朗再次出现在面前,她一定会难以抑制地把整颗心写满他的名字。如果把这这份顾虑说给陆湜祎听,他必然会体谅会接受,甚至会陪她一起赌一赌命运,毫无怨言地等她回心转意;但是,把这没有光明的未来推给他,是多么的不公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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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陶顿足,连说她是榆木脑袋:“你太杞人忧天了,到时候大土哄得你要多开心有多开心,真是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早就忘记程朗有几个鼻子几个眼睛了。犯得着这么严肃,这么舍己为人么?”她叹气,揽着小橘的肩膀,额头碰额头,“相信我,这世界上能让你幸福快乐的,不只那一个人。”
夏小橘很想问,为什么当初你可以那么勇敢,说放手就放手,无论黄骏如何挽留,都不再回头。她隐约觉得,看似娇嗲幼稚的好友,其实有比自己高太多的情商。
高三那年的冬天,夏小橘仍然一人分饰两角,时刻不忘构思芒果布丁要对C.L说些什么;邱乐陶仍在继续享受不必说明的酸甜暧昧,并鼓动好友弃暗投明,一切从新开始。元旦放假三天,如同恩赐,老师们却不肯大赦天下,布置作业无数,还说:“这些不算多吧?我可是给你们两年的时间来写啊,两年!”
夏小橘一边记录,一边脸颊抽搐,小声嘀咕:“幸好不是99年年末,否则就是给我们两个世纪的时间来写了。”
用72小时来完成所谓“两年”的作业,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连续写了一下午加一晚上化学之后,夏小橘有些神志恍惚,在草纸上画起图来:
小橘—>Snoopy—〉林柚—〉袁安城,要不要在前面加一个大土?好多箭头,就像化学公式里的配位键,可惜目前为止没有哪一个是双向可逆的。
黄骏此时和邱乐陶沆瀣一气,铆足了劲儿为夏小橘和陆湜祎牵线搭桥,只要看到二人同时出现,必然捏着嗓子拉长腔调,“盈盈,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么?……冲哥。”布告栏里贴着期末考试的学年大榜,走廊里看榜单的高三学生熙来攘往,还有不少也参加了运动队的联欢会,此刻都饶有兴致地看过来。
似乎也有程朗。
夏小橘哭笑不得,“噔噔噔”快步上前,黄骏吐吐舌头,闪身躲在陆湜祎身后:“日月神教大小姐杀过来了,伯光知错了,还望令狐大侠为小的美言几句。”
小橘根本不睬他,向陆湜祎扬扬下巴:“喂,带眼镜了么?我看不清。”
“都近视还不去配眼镜。借给你,那我怎么办?”语气依旧恶狠狠的,但却从口袋里掏出眼镜盒来。
“你比较高,能看清最上面几行的榜单。再说,你也差不多,都近视了,为啥眼镜揣在口袋里,不架在鼻子上?”
陆湜祎白她一眼:“你刚说过了,我比你高,看得清上面的字。你看了有用么?是谁的名字,能都认清么?”
“废话真多啊!你眼镜是不是好久不用了,都模糊了,把绒布拿来,我擦擦。”
“这真是最好的辟谣了。”夏小橘低头擦眼镜,没留心沈多忽然在身后开口,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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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们本来就没什么。这个死皇军,小鬼子。”
“就算有什么又怎样?我只能说,小橘你的眼光真是不错。”沈多环视四周,“到目前为止,陆湜祎是我认识的男生中,第二好的。”
那,谁是最好的?……
夏小橘心中疑惑,是……程朗么?不待下定决心开口打探,沈多已经戴上粗棒针的美式遮耳帽,随意扫了两眼榜单,若无其事地走出大门了。
“你咋不说是加菲呢?”邱乐陶听说后,举手提问。
“你觉得可能么?那个花痴!”
“就你家Snoopy不花痴,呵,难道他喜欢的不是朵花,还痴得要命!”邱乐陶建议,“你要不然试试看大土,如何?你说他和Snoopy有太大区别么?不如你们去看看电影啊,比如《泰坦尼克》,可以增进感情哟。”
这一天正是情人节,两个女生坐在窗明几净的肯德基,周围都是粉红气球。邱乐陶送给夏小橘一只Snoopy玩具,她回赠一套加菲漫画,俩人还分享一杯巧克力圣代。
“吃之前我能许个愿么?”乐陶问。
“是想着,一会儿能在街头遇到加菲就好了,对吧?”
“噢,那这就是第二个愿望了。”
“第一个呢?”
“明年可不可以,不要再和对面这个女人一起过情人节啊!”
夏小橘抓起玩具扔在乐陶头上。
两个女生说说笑笑,天色将黑时才道别。眼看就是正月十五,夏小橘从家出来时还带着爸爸单位分的带鱼,要送给外婆。正好有亲戚来串门,和舅舅小姨凑上一桌,战局正酣。小橘不会,拿着遥控器不断调台。
电话响了,表弟抓起来,说了两句,嬉皮笑脸凑过来:“夏小橘啊夏小橘,今天什么日子呀?”
“臭小子,不知道要叫我一声小橘姐么?”
“那人家找的是夏小橘,不是小橘姐么。”表弟继续贼笑,“男生,是男生哦。”
谁会知道外婆家的电话,真奇妙。夏小橘接过听筒,听到陆湜祎揶揄的笑:“怎么这么慢?还稀里哗啦的,修长城呢?没耽误你发财吧?”
“我根本不感兴趣。”
“那就好。有点急事儿问你。”陆湜祎说了一个很烂的借口,说夏小橘班上一个男生向他借光盘,他给错了,“你知道他家电话么?我怕耽误他重装系统。刚才打电话到你家,你妈妈说你在这儿,把电话号码告诉我的。”
这借口,够烂。夏小橘已经开始暗自叹气,想着回家后会不会对上老妈问询的目光。还在想,他是不是还是想说一句节日快乐,就听见大土开口:“哦,对了,就要中秋了,节日快乐啊。”
她“扑哧”笑出声来:“是元宵节,中秋还要再过七个月呢。”
“噢,元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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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橘笑得更加大声了:“呵呵,果真是个大笨孙子!”
“你还笑,小心我真的挖坑,把你埋了。”他继续扮演凶神恶煞,“本来想送你点春节礼物,现在,再考虑。”
“啊,我不要。”夏小橘脱口而出。
“嗯?”听筒中,陆湜祎的声音一顿,似乎没有预料到她如此迅速而干脆地拒绝。
“那个……”
我怎么能收你情人节时许诺的礼物?
夏小橘揉揉太阳穴:“那个……你摆明了装长辈么!春节礼物,都是长辈给小辈的,比如压岁钱啊,红包啊。难道你要给我个红包?呵呵。”
“这样啊,那就算了。”
“就是就是,还不如等开学了,你请我们大家吃烤鱿鱼啊,羊肉串什么的。”
在表弟走来走去的监视下,总算结束了两人尴尬的对话。夏小橘眼前又蹦出一连串的配位键,也开始明白,这些那些,并不只是黄骏和邱乐陶的玩笑之言。
(5)夏小橘决定装傻,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陆湜祎和她似乎有不言而明的默契,对此事绝口不提。开学不久后收到林柚的来信,她作为特长生被提前录取,正规划着要去各地旅游。
“我对爸妈说想去华山,还想去敦煌看飞天,这些都是可以路过西安的。他们答应地很痛快,但是说要等到妈妈放暑假,全家三人一起去。理由太多了,我都驳斥不了,首先那边现在还冷,而且不放心我自己走,再者虽然我保送了,但还是不能荒废学业,几个月不碰书本。说实话,挺让人沮丧的,好在他五一的时候会来北京演出,那时候我们学校也有文艺汇演。如果时间凑巧,邀他过来伴奏,那就最好了。你高三复习一定累坏了吧,小橘子千万别累成橘子干哟,要么过两天我回去一趟,怎么样,不会打扰你吧?”
“你是跳印度舞么?那某人是否要裹着头巾吹笛子?”夏小橘写了两句玩笑话,便不知如何继续。
怎么告诉她,说,林柚,你还是不要回来了。
你不要在程朗的伤口上撒盐了。
你不要出现在他面前,在他已经适应了你的离开时,再次扰乱他的思绪了。
拜托,让他平平静静安安心心地复习,好不好?
邱乐陶风风火火冲进教室,不顾自习中鸦雀无声的众人,大喊:“夏小橘,出来,出来呀。”
她意兴阑珊,摇摇头:“做题呢,哪儿都不想去。”
“哎呀,傻气,在图书馆里……哦不,图书馆里冒傻气了!”邱乐陶语无伦次,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语无伦次,“那个,我是说,新来的外教特别憨厚,在图书馆里冒傻气呢,快,快来看呀。”
傻气,是邱乐陶给程朗起的新绰号,源自夏小橘送他的那只Snoopy钥匙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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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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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23:37
“你该管管你家傻气了,他有点出格。”站在阅览室门口,邱乐陶努努嘴,“你也不用费心去想,如何给林柚回信了,他恐怕都忘了林柚是谁了。”
远远地,只能望见程朗的背影,右手边的椅子上是他大大的深黑色书包,上面叠放着一只米白色手袋。沈多站在他书桌左侧,抱着一沓书,在摊开的一本上指指点点,还时不时抬手,将浓密的长发拢在耳后。
果然,天下的美女不只林柚一人。夏小橘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直觉踩到谁的脚上,连忙踉跄着闪身。
“眼睛干吗去了?!”陆湜祎倒吸一口冷气,伸手扶了她一把,又飞快地撤开。
“你才是,我脑袋后面又没有开天眼。”
“你也知道自己后脑勺没有眼睛?!那就不要退着走。”
“那你可以躲开啊。”夏小橘在他小腿上轻轻踢了一脚。
“算了算了,好男不和女斗。你们俩,在这儿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当然是自习,不过,似乎没座位了。”
“走,那边有。”陆湜祎指指程朗斜对面的桌子,“刚才我占的座儿。”
“那你怎么办?”
“那一排有三个,黄骏还在打球,被高二的小子灭了,嚷着要收复失地呢。估计没个七八年过不来。”
夏小橘有一瞬间的迟疑,只怕看到程朗和沈多笑语盈盈,已然疲于复习的小小心灵承受不住这样的振颤。但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是否他心中林柚的位置已经被别人取代,旺盛的好奇心又驱使她想要一探究竟。于是她低着头,跟在陆湜祎身后,穿过狭长的阅览室。看着前面高而略瘦的身影,夏小橘忽然觉得很安心,那些烦躁焦虑的思绪沉淀下来,像跳跃的溪流终于融入到宽广平静的江河中。
至少,我不是孤单的。至少,这世界上有一个人,在他心中,我的地位是牢靠的,他不会让我失落,不会让我受伤,不会让我为了另一个她而嫉妒得心碎,而剪短了长发,而大声哭泣。
是的,因为知道陆湜祎就在旁边,她才有勇气坐到程朗的对面。
沈多似乎在问上次月考试卷中的语文和数学,她念起古文来就像黄骏念英语,一样颠三倒四,不知所云。程朗忍不住,轻声地笑,纠正道:“是‘后皇嘉树’,不是‘皇后嘉树’。”
他怎么可以对别的女生笑,而且,那是屈原的《橘颂》啊。夏小橘怔怔地看过去,恰好沈多抬头,和她目光相接,眉眼弯弯粲然一笑。似乎自己是被抓获的偷窥狂,夏小橘脸颊发热,无比尴尬。
“是《橘颂》呢。”埋头演算的陆湜祎忽然低声说,并没有停下手中的笔,“你爸爸妈妈给你取名字的时候,是不是想到这个了?”
“他们才没那么有文化呢,是我妈喜欢,我爸就说她吃那么多,会生下一个橘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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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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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23:37
“幸好你妈妈喜欢的不是西瓜、香瓜、冬枣什么的。”陆湜祎严肃地点头,“是吧,夏冬枣同学?”
“你个大土!”夏小橘拿起笔,边写边说,“陆十一,就是六十一,呐,阿拉伯数字就是61,儿童节么,对吧,童童?还有还有,你听过《用心良苦》吧,张宇的女朋友就叫十一郎,你还可以叫做张太。”
陆湜祎扬拳:“‘大土’这件事情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你信不信我揍你?”
“你打呀,打呀!”脖子一挺,恰好撞到他拳头上。
“完了完了。”夏小橘去捂头顶,“本来就不聪明,现在更笨了,这下考不上大学了。”
“下次出手我也要挑对人。”陆湜祎笑,伸手去帮她揉,“天生的傻瓜不能随便打,本来就考不上大学,现在倒好,赖上我了。”
两个人的手在半空中碰到一起,指尖飞速地交错,又立即闪开。他说着挖苦的话,但笑容中没有一丝戏谑,暖暖的,轻轻的,柔和得如同初春的阳光。
那一天傍晚时淡淡的天光,薄得像一层烟雾,甚至多年后往复出现在夏小橘的梦里。她记得燕子从南方飞回来了,唧唧呢喃;操场上重新出现消失一冬的羽毛球和排球网;庭院中萌生出葱茏的绿草;黑板右上角的高考倒计时清楚明白,整整一百天后的离别被标示得不可回避。
那一天,是她第一次,因为在陆湜祎身边而感到幸福。
然而这一刻无比短暂,她马上就看见周围促狭的目光,同学们暧昧的微笑。自己在做什么?夏小橘立刻警醒,是向程朗示威么,是想引起他的注意,或者说,让他感到一丝醋意么?
这,怎么可能?他根本不会在乎你的感情世界。
面对陆湜祎关怀的眼神,她不可遏制地想到自林柚离开后,程朗的沉寂与漠然,一时心灰意懒,并且为自己这种找替代品般的行为感到自责。那个关心自己的人啊,她怎么能用虚假的感情给他虚伪的承诺呢?
我在做什么?利用陆湜祎么?
“我要走了。”她慌乱地收拾文具,“太晚回家老妈该骂人了。”
邱乐陶并不在操场上,打球的男生里也没有黄骏。夏小橘回教室拿书包,在楼梯口遇到沈多。
她依旧抱着一摞书,散开的头发已经高高束起,似笑非笑地问:“你也喜欢程朗吧?”
(6)没想到多年后,是林柚再次提起这个名字。
“你还记得沈多么?”她问,“说来巧得很,那时我还和Jason在一起,去大溪地旅游时遇到她和她的法国男朋友,那男生是个摄影师,工作就是到风景最漂亮的地方照相,然后把成品卖给杂志社或者图库,有时候还租个小飞机航拍。他给沈多照的照片都漂亮极了,Jason还吃醋,说我看人家的眼神都不对;我就笑回去,说他看沈多的时间比看我还长。后来聊天,才想起来我和她原来就见过,怪不得眼熟。她还问你好不好,有没有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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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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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问别人?”
“没有。她说高中时候被女生排斥,只有你能算朋友,还说你那时候总帮她复习语文。”
“是啊,那时候喜欢沈多的男生特别多,而且她自己穿着打扮也很标新立异,不大合群,多数女生都不喜欢她。”夏小橘笑着翻相册,“其实你看,是因为我们大多数人那个时候太土。”
“就是,看你的假小子头,哟,还有我呢,萝卜裤,现在哪有人穿这么高腰的牛仔裤?”
“不过美女就是美女,你看,你不管穿什么,都是美女。”夏小橘由衷地说。
“这时候就不是。”林柚拈出两张照片,“明显已经开始发福了,你还留着,太有损形象了!”
夏小橘探头,是大学报到前一群同学去海边旅行,年轻的皮肤在海风和烈日下发黑发亮,海浪涌上来,没过脚踝。
“那两年的照片,我已经都扔掉了。”指尖缓缓滑过相片上那一片金黄色沙滩,“所以现在想起来,似乎有一段记忆是空白的。”林柚抬头微笑,“如果程朗知道这些,他一定会怪我吧。”
夏小橘转着手中的水杯,想那些年的光阴,是否就能和照片一样,随手就抛开;还是已经在大脑皮层千回百转的纹路上定格,纵使那些照片烧成了灰烬,那些回忆跟着我奔跑。
那天夏小橘被沈多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什么叫‘也喜欢’,莫非你……”
“我有这么说么?”沈多霎眼,“没错,我是比较愿意和他说话,因为比较自然随意,他也不会像有的男生那样缠着我。再说,谁不愿意和帅哥聊天呢?”
“你也可以和女生说话么。”夏小橘闷闷地念叨一句。
“你觉得,有女生愿意给我讲题么?”她耸肩。
“为什么不呢?”
“那好,以后你给我讲,我就不去问程朗了,你也就不必吃醋了。”沈多拍拍她的肩膀,“还有,现在喜欢谁都没有用,因为我要去美国读大学的。”
C.L的回信也如期而至。
“芒果布丁,之前一直都是你在鼓励我,怎么现在又要轮到我来开导你,不要胡思乱想呢?怎么说呢,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
“高三的确很紧张,如同你看到的,有的人反而不认真复习了,觉得最后几十天是垃圾时间,怎么努力都没有提高;黄昏恋也是如此,有的人似乎审美都不正常了,随便和什么人在一起都好,大概就是压力太大,想找一个寄托或者依靠。这时候建立起来的情感,多数不牢靠吧。还有些你看不到的,比如有男生躲在洗手间里抽烟,放学后喝酒摔瓶子。
“我也会很慌乱,有时也会觉得未来完全不在自己的把握之中,但这并不等同于,我认可他们的生活态度和方式。你上封信里说的很对,生活是一盘菜的话,感情就是里面的盐,如果没有盐,这道菜肯定味如嚼蜡,但也没有谁能靠着吃盐活下去。
作者:
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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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23:37
我常常想起以前跳高训练,上来就绕着操场跑5000米,教练说,在疲惫状态下还能维持动作不变形,才是真正练到家了。我想学习也是一样,在最艰苦的环节,谁坚持下来,谁就是胜者。至于其他人其他事,我都用一颗平常心对待,你知道,我的盐不在这里,我也不会找酱油米醋之类的来代替。
在高考结束后,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么?《招生计划》已经下来了,我想多数我会选一所北京的学校,或许以后都没有什么可以见面的机会了。
又,我试着你说的那样,跑步时把双臂伸开,真的很舒服,感觉像飞起来一样。”
你忘记了么?那是长跑时我的样子,还曾经不小心打在你脸上。夏小橘有那么一刻沮丧。她正在给林柚回信,落款时候写成了程朗,因为临摹多次,字迹如出一辙。她捶捶脑袋,将这一页揉了,重写。就在刚刚那一刻,写下程朗名字的时候,她依然会心痛手颤。
忽然希望有一个人,能陪伴自己走过迷雾,在这紧张慌乱的日子里带来力量和慰藉。想起程朗,想起大土,想起那一句“这时候建立起来的情感,多数是不牢靠的吧”,斩不断,理还乱。周日的下午没有补课,夏小橘带着随身听,到学校的操场上跑圈,张开双臂,仰着头,看云卷云舒。校园里无比安静,没有急促的铃声,没有同学的笑闹声,没有朗朗的读书声,似乎所有和这个学校的关联都被瞬间割断了。她忽然意识到,不仅仅是和程朗相聚无多,同样,在这深爱的校园里能度过的,也不过区区几十天了,所有所有的朋友,不在有多少日子,能够一起散步说笑、打球吹风、甚至是听课写作业讨论问题,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不再有了。
程朗仿佛是生命的全部,然而这美丽的少年时光,一样是无可替代的。
夏小橘跑了一圈又一圈,纠结的心似乎舒展开来。“C.L,振翅高飞吧!See you in July!”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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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上)
(1)
“特长,这一项怎么填?让我看看你的。”
没待夏小橘回话,手中的表格已经被对桌的人扯走。
“老兄,你一向是学年前五名,特长当然是成绩好了。而且,她的表干净得和新发的一样,没有任何参考价值。”陆湜祎站在他身后,伸手将那页纸扯回来,拍在夏小橘面前,“你在图书馆里坐了一下午,除了下棋扯皮,正事儿一点儿都没干。”
“我在想,学校给的这张推荐表有什么用,说是和档案放在一起,那如果到不了分数线不能提档,还不是白忙一场?”她抓抓头发,“对我报志愿没有任何帮助么!”
抬头,见程朗也站在一旁,正笑着看过来:“你还需要报志愿?天天嘻嘻哈哈的,我还以为你保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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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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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男生坐下来,说起各类院校对体育特长生的加分政策。
“我想,还是要靠考试成绩,国家二级运动员,对考一表院校帮助不大,尤其是北京高校。”程朗拍拍陆湜祎的肩膀,“你说是吧。”
“没怎么研究北京,太多人往里挤,分都毛了,我想报苏浙沪一带的大学。”
“你不考北京?”趴在桌角的夏小橘“腾”地坐直。
黄骏用胳膊戳戳陆湜祎,侧身挑眉:“有人舍不得你了。”
“舍不得他输给我的奥立奥,已经三包了,现在天热我懒得吃,难道秋天开着火车去上海找他吃?”夏小橘撇嘴,“喂,大土,你是为了躲债么才跑那么远么?”
“怎么输给你,下棋么?”黄骏啧啧摇头,“你个臭小子,杀我的时候就片甲不留,遇到人家你就放水,原来啊,原来,人心不古。快点快点,我也要吃。”
陆湜祎扯过他的表格将桌面擦了擦:“喏,啃吧。”
“不要弄脏,我还要填呢。”黄骏作冥思状,“你们说,特长那一项,我写很帅,如何?”
有校队队友起哄,大笑道:“程朗这么写还差不多,让他坦白,最近多少小女生给他送毕业礼物!”
“喂,我一直在看热闹而已,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程朗微笑,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地球真是个危险的地方。”
众人七嘴八舌:“其实,男生帅不帅呢,还是女生最有发言权了。”
“对对,哎,小橘,到你表态的时候了。”
“她说话不算,肯定偏心……”黄骏说了一半,转转眼,挥手示意大家安静,“来,听夏小橘同学怎么说,看她敢不敢说心里话。”
“真搞不懂你们,难道要考电影学院?”夏小橘收拾东西,“我要回家了,再见,帅哥们!”
“小橘抹不开了。”
“有鬼哟,心里有鬼哟。”
“看来,有个特殊人物在我们中间哟。”黄骏贼笑,“不过,肯定不是我。”
夏小橘双耳发热,幸亏有短发遮住,否则一定红得像着了火,她冲黄骏扬扬拳,挎起书包仓皇逃窜。
心一直跳得厉害,夏小橘楼上楼下绕了两圈,本想找人控诉黄骏的顽劣,但邱乐陶最近都没有提起这个话题,每日专注于复习和填报志愿,似乎将这个人抛诸脑后。不知不觉,又走到收发室,她习惯性地翻检门口的信件,居然有两封自己的,来自林柚,以及程朗。芒果布丁已经写信给C.L,告诉他在七月高考前不会再占用他的时间,而他果真只写了薄薄一张,和第一封一样,让人怀疑是否只有一个空荡荡的信封。林柚的信很厚,信封上还写着“内有照片,请勿折”。
夏小橘左右手擎着两封信,忽而想起王菲的《邮差》,一路护送,来不及拆开,而自己真实的感情,似乎总无从投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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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停课了,你还写信,还两封,小心我告诉年级主任!”程朗抱着双臂站在她身后,视线越过夏小橘的肩膀。
“林柚,是林柚。”她急忙扬手,但右手白色信封无处可藏。他狐疑的眼光从“芒果布丁 收”几个字上逡巡而过,略带惊讶地望着夏小橘。
(2)北京的天气一夜间变得闷热起来,夏小橘下班回家路上买了半个西瓜,刚走到楼下便收到林柚的短信,说和几个大学同窗在一起,聚餐之后还有余兴节目,会玩到很晚,或许便投宿到别人家里。
她抱着十来斤的瓜气喘吁吁爬回家,接了半盆冷水泡上,冲个凉,盘坐在沙发上检视从陆湜祎那里搜刮来的DVD,抽出一张《幸福终点站》,发现里面的碟片是一部老片子,《我最好朋友的婚礼》;再翻,多是动作片,都不适合消暑。
夏小橘两天前拿到碟片时就皱眉:“怎么全是打打杀杀的啊,你知道我没有空调,就看爆炸啊、枪战啊、撞车啊,一定起痱子。”
“还是那么多歪理。”陆湜祎甩过一张《后天》,“看吧,冻死你。”
夏小橘跪在地板上继续翻找:“早就看过了,还有《零下八度》。”
“你也知道!你就说,除了枪战,我这儿哪些碟你没有看过吧。还有几张,我买来之后自己都没看,就被强盗打劫了,到现在活不见碟,死不见尸。”
“我说家里乱七八糟东西怎么越来越多,没有要你保管费就不错了。”夏小橘起身拍拍膝盖,“看好了,四张。真难挑,你该买新片子了。”
“好啊。”陆湜祎点头,“改天一起去。”
“那再说,林柚这不是回来了,我可能没时间跑那么远。对了,她还说改天咱们一起吃饭呢。”
“好啊。”
“你怎么语气这么平淡。”
“我一向如此,为什么要不平淡,难道你请客吃鲍鱼?”
“和大美女一起吃饭呀,多有面子!”
“没觉得。”陆湜祎摇头,“还是你请客,吃鲍鱼最有面子。”
“土人。”夏小橘笑他,“这次也记帐吧,看什么时候租金够买一只鲍鱼。我走啦,回头再约时间吃饭。”
“好。那个……”陆湜祎拉开门,低下头来看着换鞋的夏小橘,欲言又止。
“嗯?”
“林柚,她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你。”
夏小橘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说也罢,反正都过去了。再说,你问心无愧,干嘛一副欠人家钱的表情。”陆湜祎叹气,神色柔和,“就说你傻么,还真傻。”
问心无愧么?夏小橘并不这样认为。在心底深处,她一直没有放弃对程朗的感情,即使是他和林柚在一起的时候。想起来,她没有给这一对儿好友最真诚的祝福,当时更没有关心他们的波折和分离,于是乎,后来如何弥补裂痕,便成为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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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看《我最好朋友的婚礼》。
大四那年深秋,程朗说过的话犹在耳畔:“你已经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他语气平静,清清冷冷,然而又无比清晰,让此后十几秒的沉默漫长得像永无休止。夏小橘多希望手机信号受到干扰,滋滋啦啦狂响一阵,在几句“我听不清”、“先不说了”之类的对白之后,结束这尴尬而伤人的通话。然而月亮在浮云中穿行而出,宿舍楼旁的水泥地一片凄清的白,仿佛秋露为霜。
手中的遥控器滑落到地上,“砰”的一声,夏小橘惊醒,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了过去,脸上又是一层濡热的汗,电影已经放完了,荧屏上只剩一个DVD机器的商标飘来飘去。她擦擦脸,外面似乎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恍然之间,有些分不清时间空间。
手机的短信又响了,她飞速按开。“睡了么?”
估计是林柚的聚会结束了,夏小橘没仔细看,迷迷糊糊开始回短信,“没有,你要回来么?”
隔了半分钟,手机铃音大作,是程朗。
“居然还没有睡。”他轻轻地笑着,“喂,你怎么知道我要回来?”
“啊!”夏小橘的睡意散了大半,“你不是在广东!”
“论文有点问题,导师急召我回来。没买到直达,在郑州中转,混上回北京的车,刚刚补好了卧铺票。”
“什么时候到?”
“明天一大早,将近六点。”
“哦,能呆多久?”
“时间挺紧张,估计也许就一两天,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对了,我带的芒果,新鲜的,争取明天抽时间拿给你。”
“你不是忙么?要不然,我早点睡,明天去接你。”
“早点?小橘同志,现在凌晨两点。”他笑起来,声音中带着一丝疲倦。
“那你还给我发短信!”
“呵,这就是默契么。听说北京升温了,像你这样既怕热,还不肯安空调的环保人士,一晚上总要热起来几次吧。”
“嗯,是挺热……我去接你吧。”她脱口而出,“呃,反正被你吵醒了,也睡不着。”
“你明天不上班?”
“上,但没有什么比接新鲜芒果更重要。”夏小橘用力点头,似乎也是为了说服自己。
“是啊,还能作布丁。”他爽快地答应,“也好,我请你吃豆浆油条。”
夏小橘记下车次和抵达时间,兴奋地转了两圈,忽而意识到,林柚现在也在北京。已经数年未见的两个人,奇迹般汇聚到同一个城市来,而命运的红线,似乎就交错在她的手上。
是否,要告诉他们,彼此的存在?夏小橘心绪烦乱,举起勺子一口一口舀西瓜吃,肚子撑得不行,但依旧心乱如麻,火气正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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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安慰自己,什么样的局面没经历过?问题会解决的,都会的。
(3)
正如同,她举着两封信站在收发室的门口,不知如何面对程朗打探的目光,却又不敢左顾右盼,唯恐惊惶失措的自己被拆穿。
说些什么,说啊,总比愣在这里强。
程朗的神色也开始不自然,飞速扫了白信封几眼,小心翼翼地问:“那是……”
“不是我的!”夏小橘急于甩开烫手的山芋,暗暗叫苦,埋怨自己,前思后想怎么说了这样一句,不正是此地无银?
“现在芒果挺贵的。”程朗的答话更是匪夷所思,“都是空运过来的,为了保鲜没熟就摘下来,不怎么好吃。”
“嗯?”
“可能是哪个班主任管得严,同学写信都要用化名了。”
“我就说,谁叫这个名字,好奇怪。”夏小橘将信封翻来掉去,作惊讶万分状。
“你们可以叫橘子柚子,人家就不能叫芒果么?”程朗笑着抽出她手里的信,放在窗台上,“别研究了,要是弄丢了,收信的人会着急的。”
似乎他比自己更紧张这封信,她心花怒放。
“干吗这么开心?”
“哦,收到林柚的信了,看,好厚一封。她不是免试么,可能又去哪儿玩了。”
“真是幸福的人,上次你说她去的学校还不错。”
“嗯,不过,人生就不完整了。”夏小橘说完后背一冷,是程朗在前几封信中提起,高考复习虽然艰苦,但没有经历过,人生便不完整。
他并没在意,打了个响指:“如果重考,就更完整了。”
“乌鸦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我要回家了,你走不?”
求之不得。虽然,知道他在牵挂什么。
程朗下午打了一会儿球,在魔术队的篮球服外罩了一件深蓝格子衬衫,时而被风吹得鼓鼓的。他的步子本来很大,但身旁的女生边走边读信,便放慢速度,过马路时还拎着她书包的提手。
“不要,像溜狗。”夏小橘扭扭背。
“怕你一头撞到车上,信里写什么了,你看得那么投入?”
“林柚说,等高考结束,大家都有时间,她会回来。”她扫一眼,最下面一张照片似乎是几个人的合影,林柚和一群黑色西装的乐手。
“好渴啊,请我喝橙汁吧。”夏小橘指指路边的小卖部,“鲜橙多,最好是冷藏的。”
“你是橘子,还喝橙汁?”
“是啊是啊,如果你把我解剖了,一定看到我的血管里流的都是橙汁。”
程朗刚刚转身,她飞速翻看,其他三两张都是沿途风光,只有最后一张,背景是折叠椅和曲谱架,少女笑容甜美,身边的男生俊逸淡定,怀中抱着一把大提琴。二人同样的灵气十足,整洁优雅,似乎圆舞的乐音将从画面中翩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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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橘抬头望着程朗的背影,他单肩挎着Jansport的深灰色运动书包,高帮的篮球鞋,腓肠肌流畅修长,蕴含着摆脱地心引力的能量,下一刻就可以高高跃起,乘风飞翔。夏日傍晚的街道折射出夕阳一片灿烂的金黄,因为离得远,他的轮廓被光线晕染,仿佛就要融到温热的空气里去了,一直渗入到她每一个神经细胞的末梢,尖锐地甜蜜而刺痛着。
你是我的唯一,然而他在她心中,同样无可代替。你不是袁安城,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他那样的男生。正如同夏小橘永远学不会林柚的仪态万方。
她把这张照片藏好,笑着扬起头,向跑回的程朗扬手:“这儿还有几张照片,看不看?”
和他在一起走的路总是特别短,似乎和三年来漫长的一千多天一样,转眼就走到尽头。
“要高考了,紧张么?”她问。
“不紧张。”
“不紧张最好了。”顿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祝你成功哟!”
“那是一定的。”程朗笑,迅速而坚决。
“这么自信,我还以为你会说‘谢谢,我会加油’之类的。”
“背水一战,怎么能失败?你也不紧张吧,看你一直都乐呵呵的,好像从来不为任何事情发愁。不过都是我的推测,似乎好久没和你说过这么长时间话了。”
“没有吧……哦,或许吧。”当自己以为经过这么久的通信,在心灵上已经无比贴近他时,对方却浑然不知,这个认知让她有些无能为力,不知道究竟芒果布丁和夏小橘,哪一个看见的才是真正的程朗。
高考前后恍如隔世。
分数发表前,一群大孩子约着去临近的城市看海。
夏小橘家距离火车站近,起早去买了四天之后的车票,吃了早饭也不到八点,又转回学校取标准答案估分。老师和同学们都没有到,她一个人跑去教室补觉,横倒,竖倒,趴在桌子上,躺在椅子上,诺大一个教室,随意调换位置和姿势。醒来后呆坐在室内,桌椅犹在,人去楼空,似乎整座校园都变得空荡荡的。
刚刚过去的三天似乎是很久远的事情,仿佛从来就没有参加过这一场考试。太阳升得很高,窗外的操场明朗空旷,近乎不真实,桌角还粘着谁的考号,翘起角来。她撕了两下,纸屑塞得指甲盖有些涨痛,提醒她,这一切都不是梦。
真的就结束了,真的要离开了,真的就要说再见了。
最后一天大扫除,邱乐陶一边擦黑板一边掉眼泪,夏小橘颇不以为意,说我们报的都是北京,十拿九稳,以后还是这群人在一起混四年,你不要嫌烦就不错了。而此时,她却希望将一切印刻心底——掉了两个钉子的椅子、遍布沟壑的木桌、墙上浮着灰尘的书法卷轴、卫生角凌乱的扫把簸箕、黑板旁嵌着校规和视力保健图的镜框……考试前匆忙擦去的板报上墨迹犹存,靠窗倒数第二张桌子上有一个洞,她总会拿纸团塞住,有时随便写两句话,什么“作文题目太折磨人了”,“明天不要长痘痘”,“我爱上学”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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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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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橘走过去,抠出高考前塞进去的一张字条来,慢慢展开。“Love you, I really love you。”不知道谁发现了这个秘密,还恶作剧地在后面加了一句:“Sorry, but I don’t, really don’t。”
她好气又好笑,下一刻却忍不住哭出来。这是谁,这么残忍无情,小心考不上!
去往海边的火车在清晨出发,夏小橘顾不得吃早饭,抓了两只香蕉就出门。妈妈追出来,拎着装满茶鸡蛋的大塑料口袋:“你看你,丢三落四。火车票带了没有?记住不要自己一个人晚上出来溜达,不要贪图人少去海水浴场之外的地方游泳,吃海鲜的时候一定要到后厨看好,小心被掉包,不新鲜的海物吃了很容易闹肚的……”
小橘鸡啄米似地点头,接过口袋,捂着草帽飞奔向火车站。大多数同学已经到了,见到她纷纷埋怨:“你家最近了,到得还真是最晚。”
陆湜祎点头:“她应该等在阳台上,火车经过的时候跳下来就可以。”
“哪有,我才不是最晚。”环视四方,“黄骏,乐陶,都没有来。”
众人忽然噤声,似笑非笑看着她,蓦地爆发出一阵惊叹。
“你居然不知道。”
“邱乐陶没有告诉你吗?”
“不要装了,你还要帮他们保密么?”
我是真的不知道!夏小橘一头雾水,瞪大眼睛探询地看陆湜祎,他耸耸肩。旁边男生解释说,前两天领标准答案时,有人眼尖看见黄骏和邱乐陶坐在后院的老槭树下一起对题,手牵着手。一群在教室里换球服的男生涌到窗边想要看个仔细,推搡之间,最前面的人还把抓在手中的运动短裤掉了下去。黄骏包了一块石头,扔回到二楼来。
“所以,肯定不会看错的。”男生信誓旦旦,“那个女生就是经常和你在一起的么,下巴尖尖的,头发削得很碎。”
夏小橘僵在原地,只看到男生Tshirt上的七喜小子晃啊晃,想要再问时,七喜男生已经和别人聊天去了,而陆湜祎一副决不八卦的姿态。
本科毕业后不久邱乐陶就嫁人,夏小橘是当仁不让的伴娘,婚礼前两日都住在她家里帮忙打点。虽说要养精蓄锐睡美容觉,但两个女生常常躺在床上聊到夜里两三点,最后喝醉一样嘟嘟囔囔说各自的心事,或许都是重复了几百次的老话题。
那是她们最后一次提起黄骏。
“或许是高三的时候学习压力太大,很想找个什么人来转移一下注意力放松心情,所以才那么放不下他吧。”乐陶说,“其实我早就发现这个人很花心了,就算我们曾经在一起,他也安定不下来。分手是早晚的事情。”
“他后来不是又找过你?”
“可是我不想玩儿了,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他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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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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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挺佩服你的,没想到你这么果断。现在这样不挺好?”
“是啊,谁像你这么一根筋。”
“我现在,基本不怎么想他。”
二人沉默半晌,邱乐陶问:“你不想他,是因为觉得尝试了这么多次,他都不会接纳你;并不是因为时间冲淡了一切,对么?”
夏小橘在黑暗中睁大双眼,仍然感觉到视线模糊,眨眼之间,泪珠便漫过睫毛,从眼角滚落。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乐陶说,“我已经很久不知道那种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又辛酸又甜蜜,为了他牵肠挂肚辗转反侧。其实因为看到你,才让我一直相信,世上真的有爱情。”
“别给我戴高帽了。”夏小橘破涕为笑,“你没有爱情,还嫁人?”
“我们都细水长流了,哪儿能天天激情四射,看到他更多的是觉得很温馨,把自己交给这样一个人,觉得很放心。就好像……嗯,你和大土在一起一样。”
“乱说。这完全不同的,我当他是很亲很亲的,亲人一样。”
“难道这样还不够么?一辈子在一起的,不就是亲人么?”邱乐陶嗤之以鼻,“就算你找到其他人,折腾到最后,未必有你和大土那么亲密,那么默契。”
“你刚才还说,看到我对某人,才相信世界上有爱情的。”
“真是说不了你了。爱谁谁吧!”邱乐陶打个哈欠,“反正我比你先嫁掉了,不要等我都有儿子了,他还要陪我一起听你啊大土啊Snoopy啊之间没完没了的故事。人鱼小姐也不过才一百多集么。你这个速度,怎么赶紧生个女儿和我结娃娃亲?”
“算了,你儿子未必有我的女儿高。都说孩子遗传母亲身高的,而且你家那位,也不是高大型的。”
“你家那位是。”邱乐陶翻身过去,喃喃呓语,“程朗不矮,不过大土也不矮,你随便和谁生个孩子都不会矮,那就你生儿子我生女儿好了。对了,他们到底谁高?”
第五章(下)
(4)
夏小橘也想不到准确答案。
在海边的家庭旅馆住下,男生们准备晚间烧烤用的材料,程朗和陆湜祎抬着一麻袋木炭到沙滩上去。
“他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保证在一起多久?”夏小橘将手中的桃子扔在水盆里,“这个人也太不负责任了!”
“我就知道你会不支持,所以才没敢早些告诉你。”
“你这么说,就是自己也觉得这件事情没把握,那何苦呢?”
“别气别气。”邱乐陶捋着她的后背,指指前面,“喂,你说,程朗和陆湜祎谁高?”
“我怎么知道?”夏小橘脸红,垂下头来。
“烧炭的那两个!”乐陶笑着喊,“你们俩谁高?”她又点点旁边,“这里有人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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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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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橘用沾了水蜜桃绒毛的手拼命捏好友的后颈,痒的她直跳,大叫:“杀人灭口了!那谁谁,管管你家这个小疯婆子!”
“他高。”陆湜祎抬抬下巴,“上个月才毕业体检过。”
“其实未必准,那个地方庸医不少,险些抽了我两次血。”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搭篝火木架的男生们就把两人叫过去了。邱乐陶指着二人的背影:“这就是一首歌么,《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
黄骏搬着烧烤架走过来,探身揉乱邱乐陶的头发,她“呀”地大叫着跳起来。二人嘻笑打闹,一路追到海滩上,拎着被浪花冲上来的裙带菜互相投掷。夏小橘望着一大盆还没洗净的水蜜桃和香瓜,又气又笑。
“可以吃吧?”程朗拿了一只桃子,在她旁边的沙地上坐下。
“木炭都准备好了?”
“嗯,差不多了,等天黑就可以生火了。”
夏小橘有些局促,想找些话题,又有些分不清楚,哪些谈话内容属于芒果布丁和C.L,哪些属于自己和程朗。那一次在收发室化险为夷,想来并非得益于她的急智,而是彼时程朗恰恰也如履薄冰,他在那封信中说:“这样邮信还是挺危险的,之前同班男生在收发室看见写给芒果布丁的信,几乎认出了我的笔迹,还半开玩笑让我招供。后来被我用羊肉串和烤鱿鱼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既然你说我们在七月份再见,那个时候,可以给我一个毫无疑问的微笑么?”
此时已经是七月中旬,和他坐在烈日下的沙滩上,吃着桃子,近得只要伸出手,就能真实触碰到粘在他皮肤上的细微沙砾,却无法开口,如同所有的言语一旦离开双唇,就会蒸发在空气里。
最真切的心情,往往只能出现在虚幻的梦境里。
“怎么忧心忡忡的?”程朗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邱乐陶赤足拎着裙摆,咯咯地笑着,和黄骏比赛,看谁能在海浪冲刷的间隙把名字成功地写在沙滩上。
“不会是……你也喜欢小鬼子吧?”他扬扬下巴。
夏小橘大骇:“他?杀了我算了!”
“那你干吗看着海边发愣?”
“我……我、我在担心呀,乐陶。对么,太突然了。”有些语无伦次。
“别人的事情,我们也管不了太多。我知道你很重视朋友,不过,既然这是自己的选择,而且也清楚对方以前的处世态度,便应该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去承受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眯着眼睛望向大海的神情夏小橘永生难忘,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程朗如此认真的样子。初夏正午的阳光碎裂在碧蓝的海面,咸腥的海风吹起他白色的衬衫。
这就是你的感情观么?在你的眼神中可以读出执着和坚定,似乎在说:“林柚是我的选择,我愿意承受任何可能出现的后果,也要一辈子陪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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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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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吧?对她。”话一出口夏小橘便后悔。
“嗯?……呵呵,真是,被你发现了。”程朗笑得有些腼腆,“我以为自己隐藏得挺好。”
藏得好?简直是世人皆知。她撇嘴。但是他的坦率和孩子气让夏小橘无所适从,她不说话,只是狠狠踩着沙子,任凭细软的沙粒一缕缕从脚趾间钻过。拂去沙滩表面一层的热度,下面那一层却是潮湿阴寒。她努力地点头,尽量翘起嘴角,说好啊好啊,你勇敢地去吧,不过不许像黄骏原来一样朝三暮四啊,否则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要我发誓么?天打雷劈那种。”程朗郑重其事。
“老套!和我表什么决心啊,有话对人家说去。”夏小橘推了他一把,他顺势倒在沙地上,躺成一个大字,说:“以后你会知道,我不是开玩笑的。”他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所以呢,我们也不必为了眼前自己改变不了的事情发愁。如果乐陶啊或者其他朋友真的需要帮助,你还是可以在第一时间就站出来啊。”
她点点头。
程朗起身,拍拍夏小橘的肩膀:“去海边疯跑两圈就好了,看过电影《希茜公主》吧,里面说‘当你不开心的时候,就到大自然中去’。我有一个好朋友说过,无论季节怎么变迁,大自然都有不同的惊喜,那么,生活里又有什么可烦闷的呢?”
是芒果布丁写给他的信,最早的那几封里。他居然还记得。那么布丁在他心里,算不算一个很特殊的人,算不算当他需要帮助时第一时间站出来的人。只因为他对自己的这一点点重视,夏小橘也舍不得程朗被天打雷劈,所以宁可成全他和林柚。后来满校园流行那首《很爱很爱你》,所以舍得,让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她也没日没夜地哼着,想自己到底是太爱程朗才放弃竞争的机会,还是自忖和林柚相比毫无竞争力。思前想后的结果,多是第一个答案。已经输了爱情,就需要找点什么借口安抚自己,所谓成全别人幸福的伟大牺牲,无疑是绝佳的自怜自夸的抚慰。
那次海边的郊游停留在夏小橘十八岁的记忆中,被海风腐蚀地斑驳不堪。只有程朗意气风发的样子历历在目,整洁的衣衫,修长的手指,有一些漫不经心的微笑。
那时的她,多么爱他。
此后多年,夏小橘再没有勇气去看海。
(5)这片海湾向南,如果想看日落,需要翻过临近的小山。前几日刚下过雨,林中小径有些泥泞,夏小橘举着扩音器,提醒大家尽量踩到草丛上:“鞋子湿了不要紧,千万不要滑到!”话音未落就绊了一下,踉踉跄跄抱住身边一棵松树。
“没事儿吧?”程朗停下脚步。
“鞋底有些滑,估计沾上泥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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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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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拽你一把。”
“小心把大喇叭摔坏了,自己都顾不过来,还非要背东西。”陆湜祎也转身,伸出手来,“还是给我吧。”
油松的树皮粗糙,还有些粘粘的树脂,抱着并不舒服。但夏小橘紧抓不放,伸在面前的两只手,相似的,大大的手掌,修长的指节,因为经常运动而磨出的茧子,虽然瘦,但看起来就很有力量。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不敢抬眼的夏小橘捉住了陆湜祎,程朗收回手臂,了然一笑。
“我让你把扩音器拿来,谁说要拉你了?死沉死沉的。”陆湜祎抱怨着,却握紧她的手,温暖而有力。这样走到山顶,又转向下坡,无论经过泥泞的地方,还是走在平缓的山脊,他都没有放开手,还笑着甩了甩她的胳膊,好像这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傍晚林中的光线暧昧不明,鸟叫虫鸣更显幽僻,一队大孩子像快乐的精灵。
每当夏小橘苦闷彷徨时,都会想起那一条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山路,程朗在前面走着,她亦步亦趋,似乎下一秒就摔倒了,但是因为手掌被身边的人紧紧握住了,便拥有了前行的信心和力量。
我一直,都不是孤单的。
夕阳坠入海面的那一瞬,像海天之间画了一个橘红色的温暖句点,光线迅速收拢,绚烂瑰丽的云锦失去了经纬,隐没在逐渐黯淡的宝蓝色长空中。海面上波涛荡漾,白色的一线徐徐推进,在山脚下的石崖上飞珠溅玉。远处的港口传来轮船深沉辽远的汽笛声,大堤上点亮一线灯火,描摹出海岸线舒缓绵长的温和轮廓。
小城里正在修一座跨海大桥,直接通往山梁那边的省际高速公路,路灯还没有安装完毕,似乎为了迎接什么检查团验收特意通电,于是整座大桥半明半暗,似乎是一条璀璨明亮的光带一点点被浓重的夜色吞没,消逝在无垠的大海中。
站在山路的转角,站在奇异梦境的入口处,似乎可以听见未来的召唤。远处的跨海大桥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蜿蜒长路,似乎一直跑,就能到达所谓的天涯海角。
和我一起走吧,脚步轻盈。
纵身到松涛之上,跨越山巅,在夜空里漫步,无论去地球哪个角落,你的足迹都是我的方向。
夏小橘望向程朗,他站在一段陡坡下,举着手电为经过的同学照亮,光线偶尔扫过自己的脸,熟悉的轮廓便明亮一下,再消隐到山岚里。如果那是一块橡皮擦就好了,擦掉曾经的注视,擦掉所有曾经留恋他的痕迹。
你或许只是看不见,但它一直存在着。
在宿营地吃过烧烤,众人围着篝火唱歌,起初还都面有窘色,几瓶啤酒下肚,就开始争先恐后扯开喉咙。
“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默默地绽放她那动人的情怀,春天的手啊抚过她的等待……”黄骏明显有些喝多了,开口便是孟庭苇,又唱,“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为何每个妹妹都嫁给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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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皆哗然,推着他问:“这句话要问你自己,还不赶紧坦白?”
“别引我上套,我还没多。”他晃晃手指,“继续唱,继续唱,就算你留恋山谷里动人的水仙,别忘了娇艳的野百合也有春天。”
“错了!”程朗和夏小橘异口同声。
“我听的是罗大佑的。”程朗说,“他唱过。”
“孟庭苇的调子有点高,我怕唱不上去,还是你来吧。”
他也没有推辞,缓缓地唱起来,声线清朗沉静。
仿佛如同一场梦
我们如此短暂地相逢
你像一缕春风轻轻柔柔吹入我心中
而今何处是你往日的笑容
记忆中那样熟悉的笑容
你可知道我爱你想你恋你怨你深情永不变
难道你不曾回头想想昨日的誓言
就算你留恋开放在水中娇艳的水仙
别忘了寂寞的山谷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
一句一句,每个字都沉淀下来贴在夏小橘心上,远远近近带来时光的回声,少女时代的期许幻想就这样凝聚在眼底,随着火光闪闪发亮。
“还是唱些欢快的吧!”邱乐陶见她久久不语,一把将她拉过来,“小萱萱,和爷爷一起唱健康歌。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我还是给大家拿水果吧!”夏小橘起身往家庭旅馆走。
“我和你一起。”沈多追过来,她沉寂半日,却没有平时我行我素的傲然,仿佛笼着一层淡淡的落寞。
“听说你要去欧洲了?”
“是啊,我爸爸又要去巴黎高科,也许以后就定居那边了。”
“真让人羡慕,你去过那么多国家呢,又要去法国!”
“让人羡慕的是你,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沈多讥诮地笑,“就算你是山谷里的野百合,这个世界上偏偏有人不喜欢水仙。”
“谁?”夏小橘愕然,不敢确定沈多的所指。
“你眼中真的就只有一个程朗?瞎子都看得出还有一个人喜欢你。”沈多撇嘴,“如果我不是就要走了,一定不会把他让给你。我不信我会输给你!”
“你现在也可以让他知道,你的想法啊。”
“他要知道你这样急于把他推出去,一定会气得吐血的。夏小橘,你还真是够狠心呢。他哪里比不上程朗,嗯?”
哪里比不上?她很少问自己这个问题。并非他不好,或者是程朗太好了。你最心爱的,可能就是番茄炒蛋,未必华贵,依旧百吃不厌。“这就好像百合和水仙,都很好,但是任何一个,都替代不了另一个。就好像,那么多男生追你,你却偏偏都不喜欢。”
“如果这些人里面有一个可以和他相比,我也不是不考虑。”
“你不是说,他是你认识的男生中,第二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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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e on, the best guy I’ve ever met is my Dad. You stupid girl!”沈多气结,开始讲英语。她深呼吸两次,捧着水果盆说:“我真想把这些都扣在你头上。”转身便走。
夏小橘忽然觉得这女生坦诚得可爱,忍不住追上沈多,轻轻扯她衣袖。“对不起,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当然!你对不起他,就是对不起我。”
“我真的不知道,否则……”否则如何,和陆湜祎绝交?夏小橘想不出下半句。
她舍不得。舍不得!
不禁悚然,自己这样心安理得享受他的关爱,是否会令他同自己一样,渐渐陷入到无法自拔的沼泽里。
“这样也好,虽然不好受,但说再见的时候不会心疼。”沈多耸肩,“我会找个法国帅哥,比湜祎,哦不,比你的程朗好一百倍!”
夏小橘扪心自问,如果换了自己,能够这样轻言放弃么?
“Be brave to chase, be brave to give up。”沈多似乎看穿她的沉默,微扬下巴,“嗬,我不应该劝你放弃程朗的,那样对我有什么好处?你最好一辈子跟在他后面,一辈子不开心。”她叹气,“真是奇怪,我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讨厌你,这是所谓的爱屋及乌么?”
回到篝火旁,正好轮到陆湜祎唱歌,刘德华的《天意》。夏小橘走过去,踢了他身边的黄骏一脚,示意他挪个地方。黄骏促狭地笑,绕到邱乐陶另一侧盘腿坐下。夏小橘跪在沙地上,给周围的几个人分了些水果,便绕到篝火另一边。沈多瞥了她一眼,看似漫不经心地走过去,坐在陆湜祎身边。
夏小橘抱着膝,拿着一条长木拨弄篝火,稍微离得近些,炙热的空气便扑面而来。木柴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火星飞扬到清澈的夜空中。有人醉了,有人清醒。沈多最后唱了一首《爱的代价》,年少的梦,终要凋零的花,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6)熬了一个通宵,篝火燃尽时天已蒙蒙亮,陆湜祎和几个男生去海边等捞螃蟹的渔民归航。黄骏吐得一塌糊涂,邱乐陶忙出一头大汗。剩下的几个人收拾残局,夏小橘只觉得晨风刺骨,打了个冷战。
“海边冷吧,要不要吃点东西?”程朗问,“还有些肉串,拿回去热热。”
“不,太油。”她恹恹不振,蹭回旅馆,倒在床上懒得动。摸摸脑门,似乎有些热,从房东那里借来体温计一测,三十七度八。一众人已经横七竖八地睡下,她轻手轻脚,掏出随身带的感冒通吃了两片,依旧睡不安稳,过了不到一个小时,体温骤然升到三十九度,并开始不断地跑洗手间。
老板娘被频繁地抽水声吵醒,看见夏小橘煞白的脸吓了一跳:“搞不好是胃肠感冒,或者急性肠炎,赶紧去医院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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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摇头,忽然很想回家。“就两三个小时的火车,我撑一撑就到了。”
最早的一班过路火车在半个小时后出发,房东建议找个人送她。夏小橘告诉邱乐陶事情原委,然后在睡息沉重的男生中找到程朗,将他摇醒。
他问:“不等等湜祎?”
“怕赶不上火车。”
程朗飞速穿好外衣,匆忙地用冷水抹一把脸,将小橘的背包挎在左肩。她身上一阵阵发冷,脚底轻飘,偷来短暂相聚的片刻时光,似乎已经是穷途末路一样。
夏小橘在火车上不停颤抖出汗,说不出是冷是热,五脏六腑掏空一般。想来是自己饿了,便喝了程朗递过来的可可奶,又啃了两口面包。立竿见影开始泻肚,十分钟一次,腹如刀绞。
“小姑娘看样子像是肠炎,或者痢疾,你刚才不应该给她吃东西的。”对坐的大妈摸摸她的额头,“哟,这么烫,估计都有四十度了。啊呀,把小女朋友照顾成这样子,回家怎么像她爸妈交待?”
程朗抬头一笑,也不分辨。夏小橘趴在小桌上,牙关紧咬,心中却有甜意。
腹痛再次来袭,她急忙跑去洗手间,起身时猛了一些,眼前一片黑。扶着墙,耳朵开始嗡鸣,听不见也看不见,想开口却不知道喊什么,是“救命”,还是“来人啊”。头脑还算清醒,把住门边把衣服整理好,耗尽全身力气,呼吸凌乱起来。
“不会昏死在火车的洗手间里吧?”她自嘲,“一定可以上八卦晚报的社会版。”
“小橘,夏小橘!”程朗急促的喊声传过来,还有拍打铁门的砰砰声,“你在吧?”
她想张口回答,却只听到自己沙沙的呼吸声。
“说句话啊!你没事儿吧?如果你再不出来,我就找人进去了。”
哆嗦着打开门,看见面色焦急的程朗,身后的女列车员拎着一串钥匙。他长吁一口气:“吓死我了,幸亏对面大妈提醒,说你身体虚,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别是晕倒了。”
“那你可以把这条消息卖给晚报。”她强自微笑,“我那么弱么?哪儿能丢那份人。”
不想让他担心,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慌乱,但愿以后他想起她来,只有永远真诚爽朗的笑容。夏小橘看他忙前忙后,在列车员的安排下,把二人的东西挪去卧铺车厢,回想起那些忐忑不安的日子,开始明白乐陶的心情。
受了大妈的影响,列车员也一口一个“好好照顾你的小女朋友”。纵使这一切都是假象,纵使要用全部未来换一天,这样的一天,她也愿意。不去想太多,不去想是否有结果,哪怕知道自己不是他的终点站,无所谓,全都无所谓。
“别瞪着两只大眼睛发呆了,眼神空荡荡的,吓人。”程朗递毛巾给她擦汗,“睡一会儿吧,马上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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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会睡下就起不来啊?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都见不到我,会不会记得我这个朋友?”
“你烧糊涂了吧?顶多是痢疾,又不会要命。”被子太闷热,程朗把衬衫脱下来,盖在夏小橘身上。
“可是,真的,如果,我们以后都见不到了呢?”
程朗讶然:“为什么?”
她转向墙壁,半边脸埋在枕头里,嗫嚅着:“我也会很慌乱,也会觉得未来完全不在自己的把握之中。生活是一盘菜,没有盐肯定味如嚼蜡,但我不能再靠着吃盐活下去。”这是芒果布丁信中的句子,虽然没有写明,但字里行间都在说:程朗,你是我的盐。
车厢均匀规律地振动,身后寂静无声。
夏小橘去医院打了一针安痛定,体温攀升到三十九度七,验血验便,果然是痢疾。打了一针先锋退烧,隔日开始注射氧氟沙星,吊盐水和维生素C,脉搏逐渐平稳下来,终于可以安然入睡了。
陆湜祎从海边回来后特意来看她,带了三只蚌壳打磨的发饰。“你还是把头发留长吧,本来就大大咧咧的,总要让别人一眼就能看出你的性别来,免得报到时吓着同寝室的女生。”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
“反正我都买了,你都留着也行,送别人也行。”他指指床边一排盐水瓶,“难道你拿这些当毕业旅行纪念品送人?”
“好啊,我留这个吧。”她挑了最简单的蝴蝶结,“不过要等寒假回家,你才看得到。”
“为什么要寒假?”他奇道,“你觉得是你还是我,考不上第一志愿?”
“你不是想去上海?”
“谁说的?”他淡淡地否认,“我想省点火车票钱,可不可以?”
程朗没有来探视。邱乐陶带来C.L写给芒果布丁的最后一封信:“在收发室哟,你说,是不是约你见面?”
小橘摇头。
在车上,她的眼泪洇湿了枕头,还有程朗的衣领。“以后,再也不要关心我,那样我会更……好不好?”
他默然起身,坐到旁边的边座上,思忖片刻,拿出纸笔来写着什么。
“布丁,展信快乐!知道你的身份真的有一点惊讶。谢谢你的一路陪伴与鼓励,让黑色高三变得温暖而明亮。说实话,你早就应该告诉我你是谁,何必要躲躲藏藏,而不作一个真实的你呢?是不是,觉得离得越远,反而越容易沟通呢?这样即使说错了话,也不用担心遭到彼此的追打(笑话)。
即将启程开始新航线的时候,心情总会比较复杂和凌乱,但我相信自己会很快调试好,因为无论去哪里,都有芒果布丁的支持和鼓励,像海风帮助我扬帆启航。温暖,清爽,让人充满力量。所以,当你决定离开港口去远行时,我也一直在你身后鼓起腮帮稳稳地吹,你就可以乘风破浪了。祝,可口可乐。C.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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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四点的前门在霞光中庄严宁静,夏小橘在赶往北京站的出租上,想起当初和程朗一起从海边乘车回来。沉默一路的他将小橘送回家,下车时轻声说:“布丁,你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真的。”
那也是清晨四点,天色大亮,约好见面的七月,却成了两个人的告别。当时怎样的悲壮凄凉,夏小橘几乎不记得了。岁月的河在这儿打了个漩涡,依旧奔腾千里,带他们去全新的天地。
《第六章 找到幸福那年,我们太傻看不见》
第六章(上)
(1)
夏小橘拿到录取通知书,才发现自己第一年要去位于北京郊县的校区,不禁大叫不公平:“为什么同样是考到北京,我下了火车还要倒长途汽车?”
“总比他好。”陆湜祎指指远处一个愁眉苦脸的男生,“深圳分校,不用倒长途,大概坐船也可以到吧。”
“我们可以去看你呀,或者你周末进城来找我们玩。”邱乐陶抱抱她,“我们几个的大学都很近。”
夏小橘意味深长地瞟她一眼,揶揄道:“算啦,我已经做好这一年看不到你的准备了。还说周末,周末难道你不用往天津方向通勤?”
“你那个眼神,也太媚了。”乐陶嘻笑起来,“可以黄骏过来,我们大家一起去找你玩啊。”
“难道你笑得不嗲?”夏小橘也笑,“欢迎欢迎,估计我们附近都是大野地,还可以偷点玉米红薯什么的。”
高考后两个月的长假,如同数年般漫长,似乎此前的一切都随化作云烟散了,让人心中没有一丝一点的缅怀与想念。甫入大学的忙碌让夏小橘无暇他顾,几门基础课上下来,听诸位教授神乎其神大侃各自科目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也受到了不少本专业高退学率的警示。将近十一才安定下来,想起和一众老友通个电话。邱乐陶的寝室一直占线,林柚那里没人接,于是拨给陆湜祎。
“你呀,哎呀呀。”他颇惊讶地感叹,“去火星旅行了?还是你住的村子里没有电话?”
“还说我?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打?号码不是都告诉你们了?”
“十一点前从来没人接,十一点后向来打不通。果真女生都是五百只鸭子。有一天出早操,五点半起床,我倒是想打来着,你们寝室还不举着玉米棒子就来打我了?”
互相调侃几句,陆湜祎便开始问郊县生活是否便利,课程是否紧张,语气中有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关心。“要不,”他轻描淡写,“国庆时我们组个团去你那儿,你招待大家吃玉米。”
“看乐陶怎么安排,她还说想要去附近走走,也许我跟她去天津转转,当灯泡。”
“邱乐陶不是要回家?”
“回家?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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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刚刚决定的吧,或许是想家了。”
“这么突然?那黄骏呢,也回家?”
“不回吧,应该是。”有些闪烁其辞。
夏小橘心生疑惑:“不回?那乐陶为什么回家?她家里有急事?如果有急事,小鬼子更应该陪她一起;如果没有,为什么俩人不碰面?”
“你真像一本书!”
“嗯?”
“十万个为什么!”陆湜祎沉寂片刻,“其实发生了什么,你猜也猜得到吧。”
“不可能!”夏小橘大喊,“他们在一起刚多久?”
“你是第一天认识黄骏么?”
“那……我总觉得,两个人,恰好彼此喜欢,能够在一起,是非常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怎么会轻易就分开呢?”
“别问我,我也不明白。”
“喂,黄骏那个猪头是你的好朋友!”
“你以为我没骂他?要是早就觉得没结果,最初就不该开始!”
“可惜我这两天回不去,要不你先替我请乐陶吃饭吧,回头我补给你,成不?”夏小橘又建议,“对了,林柚和你在一个学校不是?她肯定能从舞蹈团拿到各种演出的门票,让她帮乐陶弄两张散散心,反正乐陶的学校距离你们那么近。”
“嗯,林柚……自身难保呢。”他话音中似乎有三分不屑。
夏小橘一愣:“你说什么呢?”
“她是你的好朋友,你也不明白?”
我不明白,我怎么明白?
(2)
再见到林柚的时候,她正在准备国庆期间的新生文艺汇演,翻来复去跳着同一段动作。夏小橘站在玻璃门旁,清楚看到林柚脸上的疲倦和烦躁。
“二号位,身体要面向二号位打开。”
“再舒展一些,双臂要有延长感。”
“甩头要迅速。哎,刚刚讲的要空一拍,节奏怎么又乱了?”
指导老师抱臂站在一旁,不停摇头,后来索性走出来,站在饮水机旁叹气。
“徐老师,排得怎么样了?”有高年级的团员路过。
“嗓子都冒烟了,有两个小节就是跳不明白。提前招生面试时,觉得这孩子综合素质很不错,不知道现在怎么退步这么大。”
“反正大学都上了,没压力,就放松了呗。”师姐撇嘴,“前段时间的事情您知道吧?”
“怎么不知道?沸沸扬扬的。不过你们这些老团员,一定不要在团里讨论这些,专心跳舞就是了。”徐老师感叹,“小女孩长得太漂亮,难免是非多。”
林柚挥汗如雨地练习着,腾空,落地,回旋,下腰,动作依然流畅,但却找不到往日行云流水般的轻灵柔美,力道很大,似乎要将周围的空气撕扯开来。她终于跳累了,双手扶着把杆,鼻子几乎贴在落地镜上,定定地看着自己的面容,过了许久,缓缓跌坐在地板上,抱着双膝,倦然地将头埋在臂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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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橘走过去,和她并肩坐着。
林柚惊觉,抬头看见她,凄然一笑,双眉轻拢:“橘子,我想我再也不能跳舞了。”
回寝室的路上,两人买了一盒巧克力威化,林柚连吃四五根。
“你不保持体型了?”夏小橘讶然,“过些天就要演出了不是?”
林柚又剥了一根威化,大口塞在嘴里。“原来,他讨厌跳舞的女生。”她双手插在口袋里,踢着落叶,飞快地踮了踮脚尖,“尤其是跳芭蕾的。”
“我说过吧,他妈妈,原来就是跳芭蕾的,后来抛弃他和他爸爸去了日本。他说,跳舞的女生,越是漂亮,越是虚荣,就算现在很单纯,早晚有一天会变成他妈妈那样。我说我不会。他说,当年,他爸爸妈妈也是很相爱的。结果呢,又怎样。”林柚扬着头,像是对着天空自言自语,声音渐渐细微。
夏小橘忍不住问:“可是你们在一起的照片,不是很开心?”
“那是表象,或许,如果我不追问太多,也不会太失落。”她努力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已然泪盈于睫。
林柚不再说什么,夏小橘也不追问。两个女生坐在蓊郁的梧桐树下吃光了一盒巧克力威化。约好了陆湜祎晚餐,林柚借口舞蹈团还要彩排,说什么也不肯去。夏小橘劝说无果,一个人来到图书馆门外等大土。
夏天分明已经过去了,黄昏的天宇呈现出高阔寂寥的秋意来,天际洇染着温暖的橘红色,稍后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火烧云,聚聚散散,片刻绚烂褪尽,只一线暧昧的光,缓缓消隐在地平线尽头。
心底涌出秋天的萧瑟来,夏小橘叹了口气。
“唉。”身后有人学她的腔调。
“死大土,干吗鬼鬼祟祟的。”
“那你干吗痴痴呆呆的?”他笑得很开心,“好久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呆头呆脑,你们学校的教育真失败。”
“你们学校的教育好!一群嚼舌根的老女人。”夏小橘想起数落林柚的那些舞蹈团员,心有不忿。
陆湜祎一愣,问清原委,欲言又止。“算了,都是道听途说,这件事不要提了。走啊,吃饭去,难得你进城。”
“到底怎么了?”
“你还说别人呢,自己又问!我可不是嚼舌根的老女人。”
“我是关心林柚。你到底说不说,张太,建国,童童!”夏小橘踢他脚后跟,连喊一串外号。
“好好,我和我的新鞋怕了你!”陆湜祎再三强调都是听说,并非自己八卦,实在是举校皆知。林柚入学后追求者甚众,她也不明确拒绝,收起鲜花礼物更是来者不拒。有男生以为胜券在握,竟然要和相处数年的女友分手,女生本来成绩不好,刚刚降了一级,又情海生波,一时想不开,吃了大半瓶安眠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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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抢救过来了。否则林柚的处境就更艰难了。”陆湜祎说。
“关她什么事?要怪就怪那个男生,还有那女生自己,哦,别人不要你你就自杀?!傻不傻啊!”夏小橘撇嘴,心想,那我岂不是要死一千次?
“据说是林柚暗示那个男生,只要和女朋友分手,就可以和他在一起。当然,我也……”
“既然是暗示,别人怎么知道?这不摆明是那个男生事后开脱,让林柚背黑锅。别人说闲话也就是了,大土你怎么也这样!”气得转身就走。
“我都说了是‘听说’,你逼着我讲的啊!”陆湜祎哭笑不得,“刚刚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你打断了。”
“嗯?”
“我说,当然,我也怀疑事情传来传去走样了。不过,林柚自己从来不提,也不作任何解释。现在说什么的都有,基本上都说她贪慕虚荣,那男生绝对是家世煊赫的。”
“随便别人怎么泼脏水,她都无所谓了。”夏小橘的心一阵抽痛,“太让人心疼了。林柚是那种人么?当年追她的,没有有钱有势的纨绔子弟么?不管别人怎么说,如果你相信我,就相信我的朋友。”
“我相信!”陆湜祎拍拍她的肩膀,“看你气呼呼的样子,翘着个鸭子尾巴,还学别人两肋插刀。消消气,我带你去吃饭。”
夏小橘把发卡摘下来,头发刚刚扎在脖子上。“虽然难受点,总比被你说成鸭子尾巴的好。”
“那把发卡还给我吧。”
“才不,扔了也不还给你。”她用发卡戳戳他的背,“帮我好好照顾林柚,不许别人欺负她,听到没?”
“好好,不过,用不着我呢。”陆湜祎揉着肩胛骨,“自然有人很关心她,照顾周全,你放心好了。”
夏小橘的心忽然更痛了,飞速打断他的话:“好了好了,那就好。我们说点别的吧。”
点好了菜,夏小橘留下餐单不还,垫在桌上趴着。
“你以为这个上面就没有油?”陆湜祎拽了拽餐单,“四处乱趴,坐一个小时车至于这么累?”
“这里,这里累。”拍拍胸口,“谁像你,游手好闲。记得,有时间替我看看乐陶去,这两天她就回家了,害我扑个空。”
“好好,你念叨了好几次了。不过,虽然和不少老同学离得很近,但联络也不多。”他给夏小橘斟茶,“其实,很怀念高中大家在一起。看原来的照片,总觉得,人面不知何处去。”声音舒缓低沉。
她面颊发热,讪讪地笑:“大家当初都是从陌生人变好朋友的,你可以尝试认识更多新朋友啊。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没有什么扫盲舞会啊,多多参加。”
“有。大概是我们学院帅哥过剩,从文学院引进一批女生平衡。听说借调来的女生多数是找bf的,质量高的早就被人挑走了,我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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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嘁,哪有那么多仙女啊。”夏小橘晃晃肩膀,“啧啧,晚上吃饱了没事儿搂个姑娘,想想都让人颤抖。”
“没那个闲功夫,似乎只有你说我游手好闲。”陆湜祎狠狠瞪她,“还是好好照顾你自己吧,乡下姑娘。如果你们学校有潇洒可餐的,不妨选一个。”
“没那个心情。”她甩头,“现在多好,来去自由,也不用为了什么人牵肠挂肚,也不惹是非,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搞不好明年还能评上个奖学金什么的。两个人粘在一起有什么意思?要是有人每天缠着我,烦也烦死了。”
“听你的口气,怎么好像打算带发修行似的?”
“反正幸福看不到,只看到阴暗面了。”她开始撕纸巾,“足够让人心灰意冷了。”
“哦,都差不多。”陆湜祎笑得有些勉强,“最近泡自习室,邻近总看到一对对的,也许我天生冷血,寝室里那几个慨叹时,我就呼呼睡过去了。”
夏小橘趴在桌上嘿嘿傻笑,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心里空荡荡的。多想抓住陆湜祎的手,让他告诉自己,不管别人怎么变,不管过了多少年,他都会和现在一样关心体贴自己,在她疲倦萎靡的时候递上一杯热茶,提供一副宽阔的可以依靠的肩膀。她急切地需要有人来证明,有些感情是隽永深刻的,有些人是执着深情的。这样,她心底关于真爱永恒的信念才不会被一系列的冷漠现实击垮。
然而,她不敢。
他越是认真,越让小橘有浓重的不安和愧疚。她不要因为一时空虚而伤害大土,正如同他形容黄骏,“要是早就觉得没结果,最初就不该开始”。
何尝不想有个人可以牵肠挂肚,可以每天粘在一起,说些杂七杂八,怎么也不会倦。然而想到这副画面,心中出现的人只有他。
程朗。
无论怎样小心翼翼,提起来都会让她鼻眼发酸的名字。
(3)期中考试之后见到乐陶,她精神焕发,完全不是小橘想象中萎靡不振的可怜模样。“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忙!”她挥挥手臂,“刚考完试,又要组织下个月的大合唱。哎呀,你说我去哪儿找什么手风琴伴奏呀,专业指挥呀,想起来就是没完没了的事儿!我发现啊,人的潜力还真是无穷的呢。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永远长不大,永远是个没主见的小女孩呢。”
“看到你这么活蹦乱跳,我就放心多了。”夏小橘小心翼翼问,“真的,完全OK了?”
“如果说完全OK,那肯定是骗人!不过大土说得对,就算心里很难受,也不一定要展示给别人看,除了让亲者痛仇者快,对于复原一点帮助都没有。”
“大土?他还说这么有哲理的话呀?”
“人家可是看在某人的面子上,否则我死了他都不会埋!”邱乐陶眨眨眼,“这可是他的原话。我还说怎么大土忽然那么好心,跑来请我吃饭,还讲了一通大道理。说实话,大土同学不错,不知道某人有没有考虑过,干脆从了人家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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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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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完全没有,那肯定是骗人。”夏小橘学她的口气,“但每次一深想,就觉得这个人只能做朋友。”
“为啥呢,你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冥顽不灵呢?”
“对大土,我没有那种感觉,那种心跳加速,忘记呼吸,又甜蜜又酸涩的感觉。你应该明白,就是你说过的,看见他,就想傻傻地走过去,虽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对他说什么的那种感觉。”夏小橘低头,“我并不是非要和Snoopy在一起,但我仍然希望,会有那么一个人,让我有很心动的感觉。”
“女生呢,找一个喜欢自己的人会比较幸福。”邱乐陶拍拍她,“大家都这么说,不会错的。”
“可是,你不会觉得不甘心么?难道你不想知道,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会有多开心么?”如果,如果程朗可以用我对他的感觉对我一天,哪怕只一天,也足够了。
邱乐陶抿了抿嘴唇:“我怎么会不知道?其实,当初黄骏不想和我在一起的,他说大家都是朋友,自己又是那么个好变的个性,说不定几天就分开了,以后很难堪的。我说,就算没有未来,那也无所谓啊,总好过从来都没有在一起。只要他喜欢我的时候,和我在一起,那就可以了。”
“你都没有和我提起过!”
“都说过啦,就是怕你会反对啊!你肯定会觉得我的决定又草率又幼稚。拜托不用再说一次啦,那天大土都说过我了。你们两个,现在肯定一个鼻孔出气。”她最后叮嘱道,“你一定不要再发傻,劝人家找个女朋友什么的。大土虽然不是那种第一眼就很震撼的帅哥,但相处得越久,就越觉得这个人真诚可靠,绝对是可以托付终生的人。早晚有女生慧眼识英雄的,到时候被抢走了,你就哭也来不及了!”
夏小橘若有所思。
邱乐陶舒口气:“总算听得进我的话了。”
夏小橘没有反驳,她一直在想邱乐陶刚刚的话。就算没有未来,那也无所谓,总好过从来都没有在一起。草率,幼稚,其实她和乐陶并没有不同。
只是程朗不是黄骏,并不愿意陪她玩这场感情游戏。
林柚那边的消息远没有乐陶这样乐观。
黄骏从天津过来一个周末,吃饭时直慨叹陆湜祎学校的风水不好,养不住美女。“早晨我俩从食堂吃饭回来,路过操场,看见一个胖乎乎的女生在跑圈。仔细一瞧,居然是当年的长腿美女。这才多久没见,怎么变得那么难看?”
本来看他就有气,这下更是罪无可恕。夏小橘趁他说话时拼命给自己和大土添茶,待黄骏口干舌燥时推过去一盏空壶。
“姐姐,你故意的吧!”黄骏哀号,“这么恶毒,谁敢找你作女朋友。”笑着瞟了瞟陆湜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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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橘翻白眼,心想,你还不谢天谢地?如果我真是他女朋友,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他和你绝交,免得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黄骏趁陆湜祎结帐时不停作揖讨饶:“别耍脾气了,这样大土夹在咱们中间,很难做的。”
“那我夹在你和乐陶之间,就应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么?”
“是我对不起她。但是,我已经够负责了,觉得坚持不下来,就主动提出分手。如果我不厚道一些拖下去,以后脚踏两条船,那不是对她伤害更大?”黄骏振振有辞,“而且,我昨天去看她了。她说,如果你想知道我最近过得怎么样,那么告诉你,非常好。我想多问两句,她一转身就走了。”
此后反而是黄骏常常提起邱乐陶,拐弯抹角向小橘打听她的消息,而乐陶却很少再提及两人之间的过往。她结婚前黄骏喝得酩酊大醉,嘟嘟囔囔说要去抢亲,几次被陆湜祎按到沙发里,又跳起来,说:“是兄弟就别拦我,否则我和你玩命。”
夏小橘气不过,要了一把冰块塞到他衣领里。“也该清醒清醒了,你当初和人家玩感情游戏,现在人家不理你,就哭天抢地,难看不难看?”
黄骏梗着脖子:“你怎么知道我是游戏?我后来找过她多少次你知道么?她居然那么狠心,一次都不见我。现在说结婚就跑去结婚了,才认识人家多久啊!”他眼中布满红丝,扭过身去狠狠擦着眼睛,不一会儿竟真的嘤嘤抽泣起来,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他口齿不清地讲述高考之前如何骑着摩托车带乐陶去江边看夜景,她如何把脸颊贴在自己的后背上,羞赧地说以后这是自己专属的特权,说无论以后是否在一起,就算老到牙都掉没了,想起这一天都会把瘪瘪的嘴笑成一朵花。
她的眼神像江波上跳动的夜色流光,黄骏并非不记得这一切,还有她发丝上淡淡的馨香。只是一向都候鸟一样迁徙,一旦动摇,不想如何坚持,而是习惯性地说分手。
夏小橘想起那些和乐陶一起做梦的日子,心中怅然,又不由佩服好友,能迅速分清梦想和现实的区别。对于无法改变的人,拥有过便放手,梦醒了,便不再迷茫。
在这一点上,乐陶远比自己,或者是林柚,要豁达勇敢。
林柚基本淡出舞蹈团。入学三个多月,她长了二十多斤,新买的衣服都灰暗肥大,一点也看不出曾经曼妙窈窕的身姿。也很久不仔细打理头发,刘海长了便随意梳到脑后,因为睡眠不好饮食无序,额头和下巴长出好几颗青春痘来,面色也不复当初的莹润剔透。
“真的不想跳舞了?”小橘问。
“我没办法集中精神。”林柚摇头,“每次站在舞台上,我都会想起他说的话,根本就没有心情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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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为了别人的话,影响自己,你应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想做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掰着指头数,“我学过两年芭蕾基础,又转学民族舞,为了比赛和表演,跳过现代舞,还有印度舞等等。其实很杂,连一个准专业的水平都算不上。现在更是跳也跳不了,这一两个月不训练,身体基本僵住了。现在的基础课对我而言难度挺大,期中考得就不好。教授在课堂上都说了,不会对特长生法外施恩。大家都知道在说我,也都知道我这个特长生基本也没特长了,都窃笑着看过来。”林柚将头枕在小橘肩上,从床头的玻璃瓶里抽出一朵太阳花,扯着花瓣,“我现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剩下吃东西一个减压的途径了。有时一边吃一边暗自骂自己,怎么能把日子过得这么狼狈。”
“绝对不能放弃啊!”夏小橘听到自己声音干涩,她指指花瓶,温暖明亮的桔红色太阳花,“还有人关心着你,不是么?”
林柚勉强笑笑:“总有一天他会失望,和别人一样讨厌现在的我。说真的,我有点害怕,每次看到程朗,都担心他会放弃我,却又总说出一些傲慢偏执的话。”
“为什么一定要等到那一天?如果,你不想失去他。给别人机会,也是给自己机会。”
“我不知道。以前我就知道他对我好,以为他和别的男生一样。现在我又觉得,他为什么要喜欢我,我已经又不漂亮又不可爱。就算他现在坚持,早晚有一天会后悔的。”
“他和别的男生不一样的!”
“怎么?”
“我是说,他,据我的了解,应该是一个很不错的男生。认真,善良,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单纯得像个大孩子,但其实真的会关心和照顾别人。我一直,一直,都把他当成很好的朋友。”
忽然想起程朗轻轻的一句告别:“布丁,你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真的。”夏小橘讲不下去,她觉得再开口自己就要哭出来了。
从林柚的寝室出来,发现下雪了,地上已经积了密密一层。看来今天只能去乐陶那里投宿了,小橘叹气,小心翼翼走在溜滑的大理石台阶上。
“是你么,夏小橘?”熟悉的声音,问讯的语气。
猛然回头,程朗带着绒线帽,弯着眼角微笑,睫毛上挂着闪亮的冰晶。他闲适地站在那里,从无数次的梦境里变换到她转身就能触及的地方,措不及防。
一颗心瞬间提到喉咙口,腿有些微微打战,夏小橘手忙脚乱,一个踉跄,仰天摔在台阶上。
程朗跨过一步,把她拽起来,想要掸去她身上的浮雪,想了想,还是收回手来。“好久不见了。”他说。
“是啊,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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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对立无语。
“她,最近心情不大好,很多事情不顺。”
“我知道。”程朗抬起头,望向林柚的寝室,“最近脾气可臭了。”依旧是微笑着,语气中没有一丝责怪不悦,目光专注而温柔,“其实,很需要别人照顾呢。”
那我呢?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女生?
程朗似乎看透她的心思,笑着挑眉:“如果所有的人都像你一样就好了,总是那么乐观,那么积极,总能笑得很开心。”
陆湜祎撑着一把大伞适时出现,将夏小橘从半石化状态中解救出来。“我从自习室出来,看见下雪了,打电话问林柚,她说你刚下楼不久。”他又和程朗打个招呼,“一会儿去我那儿拿把伞吧。”
“不了,我骑车过来的,不方便打。”
陆湜祎拍拍他肩膀:“回去时小心点,路上滑。”
他边走边对小橘解释:“程朗经常过来,陪林柚一起上自习,给她讲讲高数什么的。大家都这么熟,有时间在林柚那说两句好话吧。好歹人家也救过你一次。”
“哦。”夏小橘淡淡地应着,“对啦,你觉不觉得我每天嘻嘻哈哈,很没心没肺的样子啊?”
“恭喜,你终于发现了啊。”陆湜祎语气夸张,“精力超级旺盛,疯疯癫癫,别人说一句你能顶十句,还总大大咧咧得傻笑,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多可怕的女生了啊!”
夏小橘“哈”地大叫一声,去戳他侧肋的痒痒肉。陆湜祎侧身两次,都没躲开,第三次收紧胳膊,将她的手夹在腋下,擎伞的手背在她额头上敲了两下,笑道:“小疯丫头,越说你还越来劲。”
努力把手抽出来,揣在大衣口袋里。两人都有些尴尬。
她撇嘴:“以后不和你开玩笑就是了。”
“也不是说你很疯。”陆湜祎轻咳,“就这样吧,谁让我都习惯了呢。”
二人不再说话,雪片扑簌簌击在伞面上,踩在脚下咯吱咯吱响。
笑过,闹过,心里却空得如同寂寥的雪夜。还是不行呢,无论怎样想要去尝试,一个人,终究都没有办法代替另一个人。
第六章(下)
(4)
春节过后,陆湜祎去中关村跑了大半天,攒了一台新电脑。夏小橘一听到有十七寸的液晶显示屏,嚷着要去打游戏。
“不是不可以,但收费高昂。”陆湜祎在电话中应道,“连看自行车的大妈也不是义务服务,对吧。”
“好啊好啊,就比照那个标准,每天两毛吧!说好了,我周六一早就去找你,进城之后给你打电话!”
“多早?别耽误我睡懒觉。”
“偏不!我要坐最早的一班车!”
大话说出去了,然而周五晚上不断电,寝室里的卧谈会到两点多钟才结束。第二日一早电话铃声大作,夏小橘距离最近,迷迷糊糊向被子里拱了拱,掩住耳朵。电话响到掉线,隔了不到十秒,又锲而不舍卷土重来。她昨晚吃瓜子时喝了若干杯白水,此时费力睁开肿胀的眼皮,伸手在桌上乱摸一气,懒洋洋地抓过听筒:“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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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喂,喂个大头啊。都几点了,还在睡懒觉!”
“大土你小点声,耳朵要聋了……今天不上课耶。”
“谁说要坐最早的一班车进城的?”陆湜祎“哼”了一声,“拿火柴棍把眼皮支起来看看,是不是末班车都要发了。”
“我的眼皮还真的很沉呢。”嘟囔一句,抱着电话歪到在枕头上。
“那赶不上午饭了,谁说想吃麦当劳新推出的套餐来着?”
夏小橘一下来了精神,“砰”地坐直:“我这就出门,旋风速度!”
对方轻笑:“就知道,你这点出息哟。”
夏小橘已然和陆湜祎同寝室的众人混熟,并为他们一一编排绰号,阿木,老金,水水。陆湜祎颔首:“嗯,如果我们寝室有第五人,一定是冬天里的一把火,五行八卦都让你用齐了。”
快钻到电脑里的女生已经吃饱喝足,显然没时间理会他的抗议,盯着绚丽的游戏过场动画,“哇哦哇哦”连声感叹:“太爽了,好过瘾啊!屏幕好大哦,眼睛都不知道放在哪儿好了!”
“傻孩子,已经有十九寸的了,只不过刚上市,价格奇高。”
“够用了够用了,如果你换新屏幕,这个记得给我哦!”
“这么快就显示出地主婆的贪婪本色来了?”陆湜祎用手中的书打了打她头顶,“还得无产阶级给你当头棒喝!”
“这叫无产阶级?”夏小橘摩挲着低音喇叭,“好奢侈啊!你是不是得了很多压岁钱?”
陆湜祎耸肩:“都在这儿了,连下两个月的生活费都预支了一部分,吃饭也要算手指了,惨吧!”
“那还有钱买武侠?”瞟一眼他手中的书,是《笑傲江湖》。
“盗版,粗看一样,翻一翻就知道错字连篇了。”
“等你过生日,我送你一套正版吧!”
“真的?”陆湜祎笑,“那我要刻在脑门上,天天让别人提醒我。”
“当然了,好兄弟,讲义气么。”夏小橘扬扬下巴,“大姐我攒钱就是了,到十一还有好几个月呢。”
“我比你大好不好?你是不是在高中大学领着称你为大姐的几千只鸭子嚣张惯了?”说着说着打了个哈欠,“你自己先玩,我去洗把脸。”
水水插话:“阿土仔可是五六点钟就起来了,问他干什么,他说等电话。眼巴巴看着天花板,好像天上掉金子似的。”
夏小橘干笑两声。“对了,他买这么好的电脑干吗?”
水水也笑:“八成为了和女生聊天喽。”险些被毛巾击中。
“做效果图!”陆湜祎瞪了他一眼,“就你,总借着我电脑聊天,谁知道对面坐着什么人?搞不好是心理变态的男生!有什么参考价值?”
夏小橘探身,仰头看他,小声说:“其实,你也可以和女生聊聊天啊,不用害羞,到时候我们大家会帮你把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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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早点解决自己吧,唉,多大都得替你操心。”
他气鼓鼓转身出门,水水窃笑:“还真是的,最近阿土仔春心大动,好像爱上梁咏琪了,说没想到女生唱歌也能这么爽耳。反反复复,就听那么一首而已。”
“什么歌?”
“《胆小鬼》。”
“分明是期待某天你唱给他听的。”邱乐陶言之凿凿,“你看歌词,喜欢看你轻轻皱眉叫我胆小鬼,你的表情大过于朋友的暧昧。”
“我每次都讲,他是兄弟,是好哥们的。”
“自欺欺人吧。他分明不这么想,你也分明知道他不这么想。我看你们最近在一起混得挺开心啊,就没什么进展么?”
“他是我的救命稻草啊。”夏小橘十指交握,抵住额头,“是我不好,是我太自私了。不过我现在真的是胆小鬼。我很怕看到Snoopy和林柚走在一起,自己却是孤单单一个人。”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嗯。”
“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是冬天。去年年底,或者今年年初,谁知道呢。”
“你最近都没有和他们见面?”
“没。林柚要补上落下的功课,也开始恢复训练,忙得很。我就说我也很忙。”
“她似乎缓过来了,精神不错,Snoopy还是很有本事哄女生开心么!”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夏小橘恹恹地应了一句,“我应该为他们俩高兴才对。”
邱乐陶点点头,忽然问:“你说,他们俩kiss过没有?”
夏小橘郁闷到不行,连翻白眼:“我怎么知道?”
“这有什么?我当时,和某人在一起不到五天就……”乐陶叹气,“这是多正常的事情啊,人家现在是一对儿,你要认清现实,明白吧?”
“你是在给我打疫苗么?”
“嗯,你都想清楚了,免得下次看人家卿卿我我搂搂抱抱,刺激大发了。”
牵手也好,拥抱也好,亲吻也好,在恋人之间,真的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把手揣在口袋里,从女生楼前的林荫道走过,就能看到一幅幅即时上映的浪漫小电影。夏小橘借来若干本一向被自己鄙夷的言情小说,看来看去,都是别人如何爱得炽烈,多数的波折坎坷,也是两个人庸人自扰。浪漫绮丽的故事,更衬出自己形单影只。
再见到陆湜祎,她忍不住托着下巴,呆呆地想,如果和这个男生谈恋爱,是怎样的情景?如果他对自己说,作我女朋友吧,可不可以试试看?
他曾经牵过她的手,虽然没有令人心潮澎湃,但大而温暖地包裹着自己小小的手掌,似乎全部的不安定都被包容在他掌心,让人放松而安定。很舒服的感觉,不会抗拒,不想挣脱。
如果是拥抱,或者亲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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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不禁停在陆湜祎双唇上。
他正在喝汤,抬眼看见夏小橘定定地瞅着自己,诧异地问:“怎么了?我脸上粘着饭粒?”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刷”一下整张脸都热起来,头皮一阵阵发麻,连忙低头拨饭:“我下周不过来了。”
“怎么?”
“哦,建校劳动,这两个礼拜的周末都要拔草种树。”
“终于种树了啊!”陆湜祎笑,“我当年的心愿也能完成了。”
“什么心愿?”
“把你挖坑种了啊。”
夏小橘拍拍脑门,大笑:“想起来了,运动会打牌那次么,大笨孙子。”
“呵,你把坑挖好了,自己乖乖钻进去,然后让你们班男生将土填上。”陆湜祎又嘱咐,“少浇一点水,北京本来缺水就。”
橘生淮南为橘,生淮北为枳。
眼前的这个男生,是否是最适合自己生长的那片土壤?
(5)
春天过了大半,陆湜祎和邱乐陶的寝室组织了两次联谊。
“是那次他们寝室的人看见我,提出要结成友好寝室的,我没多想就答应了。”第一次联谊归来,邱乐陶在电话里告诉小橘,“大土可是非常地不情愿,说你们着什么急,火上房啊?!哈,他可是耐心地等着某人从郊区发配归来呢。我也告诉姐妹们了,谁也不能对大土出手,因为谁都不是某人的对手。”
“前两天,被水水他们拉去,陪邱乐陶一寝室几千只鸭子逛夜市去了,唧唧呱呱一路。”陆湜祎隔天也打来电话。
“那还不好,热闹呀。总比我在这儿清修要好。”
“对,对,热闹极了。但也很讨厌。”
“喂,这么形容人家女孩子,不好吧。”夏小橘失笑。
“我是说那些卖玫瑰的,总围上来。”陆湜祎哼了一声,“我和那几千只鸭子中间的距离都能过坦克了,还围上来。那些女生自己倒是买了一大捆花花草草的,也许是要回去吃吧。”
“我也想逛夜市。”夏小橘说,“毛豆,羊肉串,麻辣小龙虾,盐水菠萝……”
“你那是夜市还是消夜?不怕再闹一次痢疾啊?”陆湜祎揶揄,“等你回主校区我和你一起去,免得没人送你去急救中心!”
随后一次夏小橘进城,便参与了陆湜祎寝室的消夜活动。在路边大排挡要上一盘毛豆,几十串羊肉,两份麻辣小龙虾,若干扎啤。水水在小橘面前摆了只玻璃杯:“我们一人匀你一口啤酒吧,光吃肉很腻的。”她紧紧捂住杯口,头摇得像波浪鼓。
“不喝酒也行,把这个消灭。”陆湜祎从隔壁水果摊拎了削好的菠萝。
“没泡过盐水吧,吃这么大的菠萝,嘴巴会木掉。”夏小橘咋舌。
“那就喝啤酒。”水水又来夺她的杯子,鬼鬼地笑,“以后还要经常参加我们的集体活动呢,不锻炼锻炼怎么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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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三个烤翅。”争抢中,芜杂的声音掩盖不了旁边男生的话语。
“不要辣,少放盐。”他又补充。
“知道了,老规矩。”摊主拉长声音,“还是你吃两串外加一串皮,她吃肉。”
“是啊,吃得都长在这儿了,”男生拉高衣袖,“大热天,一身鸡皮疙瘩。”
女孩嗔怪地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谁刚才还说,全力支持我减肥的?”
他们站在路灯下,路灯昏黄的光照在脸上,两个漂亮的年轻人,一样修长的身影。隔着烧烤摊缭绕的烟雾,面孔有些模糊。夏小橘一分神,杯子被水水抽走,倒了大半啤酒。
那一天夏小橘喝了两大杯扎啤,自认为毫无醉意,就是开始话多。林柚拉她去自己寝室住,她还挥手,说没事儿没事儿,我还能赶上末班车。直到众人问她过些天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夏小橘才意识到自己喝多了,因为她打了个嗝,大声回答说:“好大好大好大一只Snoopy。”程朗就坐在对面,专心剥着小龙虾。
Snoopy代表什么,他不知道,他全都不知道。芒果布丁是谁,或许他早就忘记了。
夏小橘猛然起身,感觉满腹凉意忽地冲到头顶,打了个哆嗦。“不行了。”她摆手,“我必须睡觉了。”必须要闭上眼睛,将他看她时的温柔目光屏蔽在脑海之外。
因为是周末,寝室里的北京女孩回家去了。林柚安顿夏小橘在自己床上躺下,说:“这样我还放心一点,免得你半夜起来吐到人家床上。”
“关键那是上铺,会变成天女散花哟。”夏小橘学樱桃小丸子,呼呼呼地笑。
“你好恶心。”林柚正在洗毛巾,用指尖沾了水掸过去。她换了米白色的宽大睡衣,背后印着一只大大的米妮。长发用铅笔随意地盘在脑后,散下几绺来,垂在纤巧的脸颊旁。她洗好一条毛巾,塞在夏小橘手里:“喏,擦擦你的小花脸。”拿起盆去换水,还轻轻哼着歌,似乎是“我爱洗澡乌龟跌倒”。
“看到你又这么开心,真好。”夏小橘把毛巾搭在额头上,“而且像个小孩子似的。”
“她们也都这么说。”林柚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原来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些没事儿就撒娇的女生。其实,你在大土面前,也很像个小孩子呢,没发现么?”
“啊?是么,呵呵。”小橘笑了两声,转过头去。床头书架上,一张合照在暗影里看不清,隐约是漫天飞雪,穿成北极熊一样的两个人。毛巾啪嗒地掉在枕头旁,她飞速拾起,索性盖住整张脸。没有人给她一个拥抱,只好双手环住肩头,用力地抱紧自己。
第二天林柚一大早就去排练,给夏小橘留了饭卡和字条,让她晚上务必留下看演出。“回到舞团的第一场公演,一定要给我打气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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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练功厅,林柚高盘的发髻有乌色檀木的光泽,净瓷一般光泽无瑕的脸庞,她下巴微扬,脊背挺直,右手轻搭在把杆上。晚春夕阳映出少女苗条纤秀的剪影,一直流淌到夏小橘脚下。“底子就是好,这么快就变回美女了。”黄骏站在她身边,啧啧赞叹。
“前不久不知道谁那么刻薄,说人家难看!”
“是么?谁说的?怎么可能啊。”黄骏佯装无辜,“夏小橘,物以类聚,你的姐妹可都是美女。”
“少来,想溜须去别处,我才不吃这套。若是你借机揩油,”拽过他的胳膊,“哼哼,以后就别想在道上混了。小心掰折你的指头!”
“揩油,那也要拿程朗开刀啊!”黄骏笑着,拉过程朗的手指,塞到夏小橘的手心,“掰吧!”
人家是名正言顺,算什么揩油。
她想张口答话,却找不到合适的语气,似乎无论怎么说,都透着一股哀怨和尖酸。于是不做声,冲黄骏扬扬拳。
黄骏跳开,拍拍程朗:“没买束花庆祝演出成功?”
“太高调了。”他摇头,“她说……”
夏小橘无心再听,推推黄骏:“我先走了,路远,太晚回去不安全。”又转向程朗,“和林柚说一声吧,她一定是最棒的!”
“不等大土了?”黄骏喊她,“他们年级篮球赛一完就赶过来。”
她没转身,扬起手来摆一摆。身后传来黄骏的大笑:“还是你这就赶过去给他加油啊。”
从练功厅出来,到校门和操场是两个方向。想着大土看到自己出现在观众中,汗水淋漓的脸上会有如何的表情,一定是瞪大眼睛,瞬间的惊喜,然后又收起笑容揶揄她两句,说什么运气不好的人在这里影响我发挥,夏小橘忍不住轻声笑起来。刚刚向操场挪了两步,又觉得心情沉重,似乎大土是自己不快乐时藉以依托的替代品,如此暧昧的态度,对他总是不公平。于是折返回来。
可是,普通朋友难道就不能去加油么?心底无私天地宽。夏小橘想:“对啊,我们起码是好朋友啊,难道走了也不打个招呼?”
向着操场走了不到五米,又停住脚步。“不对,不对,夏小橘,你清楚的很,在他心中,你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如此天人交战,她就在楼前反反复复踱来踱去,直到眼尖的阿木大喊一声:“小橘灯,怎么不去给我们加油?!”
三五个男生刚从街角转过来,高高的个子,像路边挺拔的杨树。
“怎么这就走了?”陆湜祎问,“今天可是你小姐妹扬眉吐气的日子。”
“太晚了,今天一定要回去,明天八点还有课。”
“你们那个山沟呀,是不大安全。我送你去车站吧。”
“不用了。”她飞速拒绝,“呃,那个,出这么多汗,会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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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男生们窃笑:“看,到底是女生,多细心,多体贴啊。”
“你,你,你……”夏小橘大为尴尬,一个个指过去,“唉,脸上花的,都赶上京剧脸谱了。我走了,不和一群脏猴子站在一起。”
她大步离开,男生们不知说了什么,爆出一阵大笑。夏小橘回头,望见陆湜祎拿篮球在水水背上砸了一下,嘴角却噙着笑意。她忍不住微笑,刺痛而紧缩的心也平静下来。
(6)夏小橘的生日恰好赶上期末考试,于是和同学朋友们商量好,推后两个礼拜过农历生日。陆湜祎的贺卡如期而至,写着:“夏天的小橘子,转眼你一字头的年岁也快到尾声了。回想从前,所有和你熟识的人,生活都会因你而充满阳光,然而我与你分享的只有可怜巴巴的四年而已。有很多次,我都希望时光停留在某一刻,哪怕短些也好;可是无奈得很,它只会无情向前。好在青春还有大把时间,让你实现所有梦想。”
她读完一遍,扔在一旁,摸出第二天要考的邓理提纲来。看了三十分钟,眼睛还是直勾勾盯住第一段,于是将卡片捡回来,仔仔细细再读一遍,要从字里行间扣出些蛛丝马迹来。总于忍不住,给邱乐陶打了个电话。
“难道还要我解释给你听?昭然若揭么!”对方刚考完一门,还有闲心应付夏小橘敏锐细腻的少女心思。
“但他如果真的表明,我也好做一些。”
“怎么好做?你现在也可以顺水推舟呀,立刻回封信,就说我愿意和你分享青春的大把时间。”邱乐陶咯咯笑起来,“这就是他的梦想吧!”
“你知道,我是说,如果他的态度再明朗一些,我还好说‘没可能’。现在写这么含糊的话,我想拒绝都找不到切入点。”
“拒绝?你不会还对Snoopy……你明知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心里还是会很牵挂,又不敢多想;见到他还是紧张,又不敢抬眼看。乐陶,我没办法说服自己,拿另一个男生当替补,对他对我,都不是好事。而这么拖下去,我觉得,太对不起大土了。”
“周瑜打黄盖,你没有用枪逼他呀。”乐陶叹气,“你呀是理智的人,我们是感性的人。理智的生活多是喜剧,不过不容易盼。”
夏小橘笑:“真的么?不容易盼就不容易盼吧,我宁可要一个来之不易的喜剧,也不要一个又一个悲剧。”
“没准大土就是你的喜剧呢!”
“我们认识四年了,要是有什么感觉,早就有了。现在已经熟过头了,我看到他时,脸上就刻着兄弟两个字。”
夏小橘想不出如何答复陆湜袆,索性装作没有收到卡片,想着如果他提起来,便用考试太忙搪塞过去。然而刚考完邓理,便收到快递送来的硕大包裹,拆开,是半阖着眼睛的趴趴狗,柔软的浅咖啡色落水毛,抱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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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寝室女生们羡慕地大叫,抢着抱来抱去,笑着揶揄:“橘子,让我们抱抱,你不会吃醋吧?”
“大热天的,最好放在你们床上不要拿回来。”她心乱如麻,脑门冒汗,跑到水房胡乱洗一把脸,想着此刻不能再装傻了。
打电话过去,告诉大土礼物已经收到了。
“哦,今天才收到么?同城快递应该一天就到啊。”
“我们这儿不是同城了,是乡下,乡下啊!”夏小橘纠正,“不过没关系了,反正这两天都在忙考试,过得不知道日子了。谢谢了呀,我们寝室的人都喜欢的不行,现在还在争来抢去呢。”
“那你……”他语气犹疑,“不喜欢?”
夏小橘一愣。
陆湜袆故作轻松:“本来,打算送个Snoopy给你的,但没看到你说的那种好大好大一只,想着反正都是狗么……”
你这个傻瓜。小橘心酸。
“那个,我们寝室的人还都说送这种玩具很幼稚,老土,不过我又不是女生,怎么知道女生喜欢什么呢。这个还是憋了好久想出来的。”他笑得腼腆,“是不是真得很老土啊。”又换了恶狠狠的语气,“是也不许说!听到没?!”
“朋友之间,不用这么隆重,下次不要布施给快递公司了……”
“我都不是小孩子了,你当我长不大呀……”
“真是的,又害你破费了,还是多攒点钱留着追女生用吧……”
想好的说辞一句也没用上。夏小橘根本没有插嘴的余地,唔唔啊啊地点着头,最后答应考试结束后去城里和众人大吃一顿,当作庆祝生日。
因为长时间蜗居城郊,夏小橘提出去肯德基,陆湜袆照例嘲笑了一下她的年龄和品位,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了,还说会提前去占座。她乘车赶到时,透过明亮的落地窗,看见他坐在店堂的转角,专心致志折着生日蛋糕附赠的头环。在那一刻,面对这样安静温和的他,忽然想起最初印象中他的倨傲来,还有戏谑的笑,两人牙尖齿利地彼此刻薄,这许多年来乐此不疲。而他从自己眼中略带敌意的陌生人,变成了此时不离不弃的知交,这一切,又岂是最初能够预料的?似乎还是他略带冷漠地微扬了头,对体育老师说:“我对运动会,恐怕没什么热情。”
顾客出出入入,开门关门间,听到店内在放任贤齐的《不要变》。
我想我不会懂到底什么原因,怎么这城市里到处流行破碎恋情
是否不贪心的人反而会特别地幸运,当世界翻天又覆地,我们还在一起
你爱我我爱你不要变行不行,不多看不多听只认定这份感情
谁爱我谁爱你都不变行不行,让未来像从前风平浪静,永远都尽全力捍卫相爱的决心
夏小橘一时间思绪涌动,暗下决心,如果今天大土有所表示,她便义无反顾地答应下来。
作者:
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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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23:37
陆湜袆折好纸帽,抬头看见门前的夏小橘,以为她没有看见自己,起身扬手。夏小橘想到自己的决定,忽然有些羞涩起来,忸怩着蹭过去,转头看着墙上的新品推荐海报,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陆湜袆递过当月的优惠券,问她想吃些什么。
“鸡腿堡来几个,原味鸡,薯条,玉米,土豆泥,鸡翅鸡翅鸡翅,甜筒1,2,3,4……”夏小橘一边念着,一边把相应的优惠券撕下来。
陆湜袆探身看看桌子下面:“你是不是带了一个麻袋,用来打包?”
“没有别人了么?”夏小橘望着桌面上的10寸蛋糕盒,脱口而出,单独面对大土,还是有些尴尬,虽然刚刚心中泛起一丝柔情,但想到他可能真的有所表示,依然是手足无措。“那个,我以为会有很多人,能打牌呢,摩拳擦掌很久了。”
“你?”陆湜袆失笑,“所以想买这么多吃的,已经作好输牌的准备了?”
“别小看人啊,以前总和手气不好的人搭伙,才会输的,不信今天再较量较量啊。”
半个小时后,在寝室里收拾行李的阿木、老金、水水,略带惊讶地看着笑嘻嘻的夏小橘出现在寝室门口,还有她身后拎着蛋糕盒子的陆湜袆。
“是来昭告天下,我们可以改口叫嫂……”水水话音未落,被老金拧了一把。
“不是说吃麦当劳还是肯德基,怎么这么快吃完了?”阿木问。
“当……当……当……当……”夏小橘拎出一口袋炒田螺和毛豆来,“打牌,我是来打牌的!”
“这个女赌鬼,拦不住。”陆湜袆摇头,“在村子里憋出毛病来了。”
“今天收拾东西,明天就上路了。”老金接过蛋糕盒放在门口,“等我给你拿副牌,俩人也能打。”
“那多没意思啊!再说了,这么大,吃不完明天就坏了,太浪费了!”
陆湜袆笑笑:“由她吧,过生日的人最大。”
几个男生一旦摸牌,便停不下来,水水提了旅行袋出去,回来时里面装买满了啤酒。因为是新修的宿舍楼,两间寝室有一个共用的客厅,便在这儿支着桌子,从对面喊了两个人来打牌,考试结束后人人精神亢奋,一时不能尽兴,加上有女生在场,决定索兴打个通宵。半夜时肚子饿了,有人提出要吃蛋糕。配套的塑料刀不知道被扔到哪儿,夏小橘便用饭勺歪歪扭扭地切着,半醉的男孩子们扯着脖子,荒腔走板地唱《生日快乐》,起哄要她把第一块喂给陆湜袆。夏小橘也没拒绝,笑眯眯冲他招招手,趁大土愣神的时候,飞快地把沾在手上的奶油抹在他鼻头上。众人大笑,之后奶油满天飞,一群花脸猫吵吵嚷嚷不亦乐乎。
夏小橘玩到两点来钟,加上喝了两杯啤酒,眼皮开始打架,被人替下去,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更是昏昏欲睡。“困了就去躺会儿。”陆湜袆说,“反正这一群都要打通宵。”她迷迷糊糊点头,踅到寝室里,来过几次,记得大土的床位,倒头便睡。屋内闷热,又伸手打开床头的电扇。男生们仍然在外面喧哗,夏小橘睡不安稳,觉得在此留宿不好,转念一想,心底无私天地宽,一直如此半梦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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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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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23:38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外面有人弄散了牌,男生们发出长长一声抱怨,有人推门进来,到床头书架上拿了手电,打开抽屉找东西。
是大土。
夏小橘忽然有些精神紧张,一瞬间似乎清醒过来,但又觉得此刻砰地做起来更加突兀尴尬。窗外路灯正照在眼睛上,于是努力闭紧双目。陆湜袆当然想不出她此刻的千回百转,找到扑克牌,将手电放回书架上,顺手又把电扇关上,低声说了句:“傻丫头,就这么直着吹,也不怕嘴歪了。”说不出的关心宠溺。
没有了扇叶的旋转和嗒嗒的马达声,一瞬间寝室内变得很安静。投射到眼睛上的光线被扰乱,似乎是他的手指隔着薄薄一层空气,缓缓地描摹着她脸庞的轮廓。指尖掠过她的刘海,轻轻地拨开,听到他轻若不可闻的低叹。
随后,小橘嗅到他带着啤酒味的湿润气息,掠过鼻翼,落在自己的双唇上。她头皮一紧,发丝都要竖起来了。温暖的触感,轻轻贴在唇上,好像一片初生的翠绿叶子,青涩稚嫩地伸展开来。
夏小橘屏住呼吸,生怕一喘气他就会意识到自己在装睡,无法想象如何面对接下来的场面。难道不是应该跳起来,打他一巴掌?秒针如同被谁按在表盘上,用尽全力也不能向前半步,她只觉得天地冗长,几乎都要窒息过去。
其实并么有那么久。陆湜袆飞快地撤身,低低骂了一句,接着是清脆的拍击声。不用小橘出手,他打了自己一巴掌。
门被轻轻带上,室内绷紧的空气又开始悄无声息的流动起来,夏小橘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仍不敢睁开眼睛。细想,不过是短暂的两三秒,短到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但她的心揪得紧紧的,不知为什么竟然流下眼泪来,并非委屈或感动,难过或欣喜。只记得天色半明时,醒来摸到自己潮湿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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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后面还有三章吧。
大土同学,平心而论,我是后妈么?
后妈会给你这个甜头么,呵呵
××××更新说明×××××
双管齐下,在写这个同时,修订《思念人之屋》
眼泪完成之后——争取十月内——全面转向思念人。
第七章(上)
(1)夏小橘搭清晨的首班车回学校,离开时几个男生依旧在吵吵嚷嚷的打牌,还有人似乎一晚上就长出密密一层胡茬来,又或者是前几日期末考试中一直没有整理仪容,昨夜天黑看不真切。换了平时,小橘一定哈哈大笑,冲上去抱拳,给他起两个武侠小说里的绰号。然而此时她什么也顾不得,匆匆拎了书包就走。
陆湜祎喊:“等等。”她心中一紧,停下脚步,忸怩地转过身来,面孔微热,不知道是否已经红如煮熟的螃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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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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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23:38
“还有礼物没有拿呢。”他努努嘴,“水水他们送你的羽毛球拍。”
“不想拿也可以。”水水揉眼睛,“随时过来打啊,反正你下学期就搬进城了不是?”
“我厉害得很,你不一定是我对手的!”
“哈,我哪有时间陪你打球,学习,我是好好学习、心无旁骛的好学生,哪像有些同学,一天到晚,心里长草……”他一边说,一边用肩膀撞着陆湜祎,“昨天让他拿副牌,出来还抓了一盒烟,跑到走廊去了。”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小橘睈目,“来,张嘴让我看看!”
众人大笑:“看,有人发话了不是?”
夏小橘此时心虚得很,唯恐谁又说出什么话来揶揄自己和陆湜祎,明知不可能,但总觉得半梦半醒时的那一瞬早成了天下皆知的秘密,在众目睽睽下无所遁形。她应付了两句,蹭到门边。
大土在众人的哄吵中送她下楼。清早的林荫道晨雾迷蒙,朝露消弭在空气里,和爽的风中洇润着淡淡的水汽。
“真抽烟了?”实在需要说些什么。
“没。”
“我就说么,你还长本事了。”
“因为身上没有打火机。”陆湜祎笑,“不过,以前我抽过一两根,不喜欢那个味道。”
夏小橘自然不会追究,昨夜他为何又摸了一盒烟出门。两个人一路走到车站,说着天气,说着考试。此前陆湜祎帮她订了一同回家的火车票,两人约好隔几日在北京站见面。
首班车上几乎没有多少人,开起来咣啷啷响个不停。夏小橘有些后悔,刚刚等车时应该问问他,到底有没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因为难于启齿,总想着来日方长。却不知一旦放下,成了以后再没有触碰的话题,以至于那个吻越来越缥缈,连它的真实性都无法保证。
曾经有人问过夏小橘,和陆湜祎走得那么近,是否还分得清友情和爱的界限。她坚定地点头:“当然!”或许疑惑过,在摇摆中靠近着,然而感动和心动是如此不同,尤其是那个一直存在于心底的人,重新出现了。
北京站这些年的变化并不大,夏小橘下了出租,买好站台票。从广州过来的火车还有半个多小时才进站,她在花坛边坐下,想上一次看到程朗时他的样子,但面貌似乎总是模糊的,想来想去都是若干年前理着清爽平头的他,甚至是更早时初见的草菇造型,顽固地从记忆深处跳出来。此时此地,难免会想起那年暑假在火车站重逢时,透过如织人潮,看见他闲适而立的身影。
小橘认得其中那只红色椭圆形拉杆箱,而它的主人并没有出现。
“去甘肃社会实践了啊?”
“是啊,决定的突然,回家的票都来不及改,不过她一直想去看飞天。回来时可能还要去爬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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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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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23:38
排队进站时,夏小橘本来站在陆湜祎前面,听到两个男生的对话,忍不住探过头去:“那也会去西安了?”
“应该吧,她倒是提过羊肉泡馍。怎么了?”
“噢,没……我也想吃。”她嚅嚅了一句,转身回来,隐约觉得不安。男生们的话题很快就转移到期末考试、球赛和同学聚会上去,他笑声爽朗,没有一丝掩饰和不安。而夏小橘心中凛然,两年前林柚清秀的字迹历历在目。
“我对爸妈说想去华山,还想去敦煌看飞天,这些都是可以路过西安的。他们答应地很痛快,但是说要等到妈妈放暑假,全家三人一起去。理由太多了,我都驳斥不了……”
忍不住转身,看着他粲然的笑容,似乎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一丝阳光,却不知道马上要被乌云遮蔽。内心焦躁,她预感到命运的变迁,却不能开口言明,否则便好像是一个居心叵测的诅咒。
最后几节硬座车厢基本上都是学生,小橘在车厢中段,程朗坐在车厢尽头,打水泡面时,看见他和对座的女生聊得开心,回到座位上,还是忍不住望过去。陆湜祎看出夏小橘心神不宁,扯扯她的衣襟:“没什么好看的。”
“我……我没看。”
“你一直在盯着程朗。”
夏小橘险些被面汤呛到,没拌匀的胡椒粉钻到气管里,让她咳个不停。
“知道你和林柚关系好,但这点事情不至于回头去打小报告吧。”陆湜祎笑。她辣得眼泪汪汪,瘪着嘴斜睨过去,心想,两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小子。
她巴望着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杞人忧天,然而过了半个月,林柚还是没有回来。田径队约好聚会的那天,夏小橘很早就从家里出发,天气好得很,索性穿一双运动鞋,不坐车,一路向学校走过去。附近的道路在拓宽,许多参天的杨树都被砍去,那年她剪短头发的理发店还在,不知道手艺不精的小伙子是否还在。夏小橘摸摸已经过肩的发,原来心底深处的思念和头发一样绵长,以为一刀两断,不知不觉就回到了最初的状态。旁边不远曾经是那家叫作“图腾”的礼品店,她在那里买过价格昂贵的塑胶Snoopy钥匙扣,送给程朗作生日礼物,还被邱乐陶评价为一家子傻气。那天放学时他已经从她身边走过,又孩子气地倒退回来,说你看,我带上了。就是在他生日前不久,程朗为她挡住了骤然倾倒的玻璃窗,后颈缝了若干针,夏小橘终于找到理由,得以在众人面前为了这个男生大声哭泣。
以为这一年以来,程朗已经走出自己的世界,成为别人生活的一部分,然而此刻旧日光景纷至沓来,依旧清晰如昨。林柚转学后他的沉默寡言,跑五千米时的大汗淋漓;和她一起买水果探视黄骏,高高跃起摘下树叶,在唇畔吹响;一起作值周生,一起讨论化学题;那些互相鼓励温暖了彼此的通信……那时路过车棚,她总会留心程朗的自行车是否还在,或许还会拿出纸巾来,把车子擦一擦,不知道粗心的男生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自行车总比别人的干净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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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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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23:38
站在沙坑的边缘,夏小橘抚摸着跳高的杆架,扬起头,似乎还能看到那根架到一米七的横竿。,他如同身生双翼,优雅地从她头顶越过去,天空如一片蔚蓝海洋。
我时刻惦记着你,而你此刻又在哪里?她颓然,低头转身。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有人姿态闲散地坐在花坛边上,交叉双手,微笑着看过来。
期盼着他能走过来,加入她的感慨缅怀,然而程朗只是抬起手腕:“不是十一点碰头么?怎么都没有人?”
夏小橘泄气:“十一点半……我们来早了。”
改变她一生的那个瞬间,不过是他一时的顽心大发。那么多关于他的事情,或许他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了,而她却不曾遗忘。
那天聚会后,陆湜祎要送小橘回家,她在他肩头打了一拳:“算了吧,看你灌了那么多酒。到时候谁送谁都说不准呢。”程朗也没少喝,有男生要打车回去,问是否要捎他一程。他摆手拒绝了,坚持要走回去。夏小橘远远看见,赶忙抓过自己的背包,又怕追得太紧惹人注目,于是站在门前和众人告别。
黄骏满脸通红,坐在台阶上吹风,伸手扯着夏小橘的书包带,不断摇晃着,问:“那个,她今天怎么没来?”
“她?你说乐陶?她也不是田径队的啊。”
“她不是总和你在一起么?”
“问那么多,又不关你事!”夏小橘嗤之以鼻,“你身边那些这个系那个系的花儿,不是很多么?”
“我就是问问,至少还是朋友,问一句都不成啊?”
“我可不觉得你们还是朋友。”
黄骏大力拽了一下,夏小橘没站稳,“咚”地坐在他旁边的台阶上。
“那你,和大土,是朋友么?”他问,“你们走得够近了。”
夏小橘瞪他一眼。
“喂,都说女生耳根软,这么长时间了,你能分得清对大土的感情么?真的就是纯朋友,一点别的感觉都没有?”
“当然!”夏小橘看着程朗渐渐走远的背影,一把扯回自己的书包,“只有你这样的人,才搅不清呢。”
她亦步亦趋,不敢离太近,又怕在茫茫人海中失去了他的身影。一旦发现程朗停下来,她就连忙放慢脚步,佯装步履悠闲,浏览街边橱窗。这样过了几个路口,程朗忽然转身,往回走了几步。
被发现了……夏小橘硬着头皮,露出自认无辜的笑容。
“快走两步啊。”程朗喊她,“看到你好半天了。”
她还有片刻犹豫。
程朗笑:“磨磨蹭蹭的,难道我能吃了你?”
(2)程朗自然不是洪水猛兽,但在他面前,夏小橘难免心跳过速,头脑混乱,即使过了这许多年,不再如少年时代一般手足无措,想到突如其来的重逢,她仍会微微发抖,在月台上不安地踱来踱去。从广州来的列车准时到达,夏小橘逆着出站的人潮去找程朗的车厢,不时踮起脚尖寻觅他的身影,又不知分别近一年后他有怎样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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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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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23:38
上一次还是一起聚餐为他送行,约好的朋友来晚了,两人便先去旁边的商厦闲逛。程朗拎着两条领带,转过身来问:“哪条好,深蓝的还是灰的?”
“这样怎么看得出来,要放在脖子上比一比。”
“这样,这样,还是这样?”轮流放在胸前试过,他又把两条领带举在耳后,问,“像不像少数民族?”
“咿,换成两条长辫子就像藏族大妈了。”夏小橘拽拽左边一条,“蓝色带小圆圈这个吧,比较简洁。我送你吧,当作临别礼物,祝你一帆风顺!”
“就听你的好了。”程朗颔首,又笑着侧过头来,拉长声音,“到时候别人笑我没有品位,我也多少有点借口。”
“喂,你要是拿这个配粉衬衫去,我有什么办法?”
“原来你打算再送我一件衬衫?”程朗故作惊讶,“真是破费了!”
结过款,夏小橘忽然想起什么:“你会打领带么?”
程朗摇头:“我知道和系红领巾不一样。”
“本科毕业的时候男生们不都买正装了?”
“他们找工作,我不是保研了?你刚才不是看了半天宣传手册。”
“那我也没系过啊!”
两人转身去问营业员。
“看你喜欢哪种打法,有很多种结,要看领带的质地啊,衬衫和西服的风格啊,先学个最简单的平结吧。嗯,小姐,你也过来一起学啊。”
“我?”夏小橘歪头,“我平时连丝巾都不打,别说领带了。”
“可以给他打啊。”营业员帮程朗整理领口,“以后可以送几条不同风格的,很多女孩子都买领带,把男朋友圈住啊。”
夏小橘不作声,程朗也并没有反驳,只是笑着回应:“这是促销么?多买有优惠么?”
若早几年,她还会因为这样的对白滋生小小的期待,将它看成默许的前兆或承诺的暗示,然而此刻却明白,两人早已开诚布公,无需借由与旁人的对白,来再次否认。便自欺欺人的,享受这一刻温柔的假象吧。
“发什么呆呢?”鼓囊囊的塑料口袋几乎贴到她鼻子上。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夏小橘向后仰身,看清是一袋子热带水果。
“在你身边走过两次了!”
“我等着看西装革履的县领导呢!”
“有变化么?”程朗退后一步。
“好像,瘦了呢。不是说总被拉出去腐败么,怎么没见啤酒肚?”
“风采依然吧?”他挑眉,“怎么吃都不胖,是不是很嫉妒?”
程朗在北京只待两天,上午就要回学校和导师碰面,他执意要吃煎饼果子,两人在路边找了个早餐点,小橘买了绿豆粥和茶鸡蛋,问:“大老远回来就吃这些,要不要晚上纠结几个人去吃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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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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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9 23:38
“不用了。这次时间紧张,我回来的事情也没告诉别人。中午和老板吃饭,看晚上有没有空吧。”
也没告诉别人,夏小橘心中涌上一丝喜悦,酸酸甜甜的。“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么?”
“没,你也说我总被拉出去腐败。”程朗咬了一大口煎饼,“随便找个地方聊天吧,吃什么不重要。”
对夏小橘而言,吃什么也不重要,和程朗一起吃路边摊大排挡,也远胜任何山珍海味。
她拿出手机来给同事发了条短信,请一个小时的假。不一会儿电话响起,是林柚。
“橘子,你已经上班去了吧?我们昨天玩到半夜,就没回去骚扰你。对了,现在火车票提前几天预售?”
“T字头5天,Z字头是10天或者20天吧。”
“10。”程朗食指交叉,比划了一个十字。
夏小橘放下电话后,他问:“单位有急事?那咱们快点吃。”
“噢,还好,不急。”她剥着茶蛋,沾了一手的汁水,连忙扯了纸来擦。
“又要出差么?还是去山里考察?”程朗帮她擦净桌上的酱油滴。
她摇头,鸡蛋黄噎在嗓子眼,一直卡着就好了,就不用开口了。“你知道,刚才谁打电话么?”
“我认识么?哦,哦哦,那就猜到了。”他恍然。
不是大土。夏小橘看到程朗似笑非笑的神情,就知道他猜错了。
“她从新西兰回来了,林柚。”
“噢。”
夏小橘托腮看着程朗,他回身要了一杯冰豆浆,倒吸凉气:“煎饼果子里放了多少辣椒油啊!……小橘,你怎么不吃了?”
“……”不想多问两句么?不想见到她么?是我太多事了么?
沉默半晌,程朗缓缓开口:“她回不回来,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这听来更像一句赌气的话,然而夏小橘无言以对。程朗接了几个电话,似乎是广东那边打来的,他客套地笑,间或穿插一两个粤语词,措辞圆滑世故。
还穿着两年前的棉布衬衫,面貌没有太大的改变,然而与自己并肩而坐,抵着膝的男生,却遥远得像一个陌生人。
“没想到,你会这么说。”她有些黯然,一点暗自庆幸的心情都没有,“这真的是你的心里话么?”
“那,我应该怎么说呢?”依旧是心平气和的语调,“我不是没有尝试过,我很努力地挽留过她,你知道的。”
“可是,你也说过,既然是自己的选择,而且也清楚对方的处世态度,便应该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去承受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说的?什么时候?”
“高中毕业,在海边。”
“哦,都不记得了,记性不大好。”
“是么……”夏小橘拿勺子在粥里搅来搅去,“我怎么觉得,你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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