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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秦时明月-万里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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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飞雪
时间:
2013-6-18 23:05
标题:
秦时明月-万里长城
一場撼動江湖的賭局,即將改變秦朝的命運
一位文能留史、武轉乾坤的墨家鉅子與一位褒姒之貌、妲己之能的鬼谷女子
誰能改變歷史?
鬼谷四魈之絕色美女夏姬──白芊紅,應墨家鉅子路枕浪之邀,於月圓之夜到訪桂陵城。登時城內萬頭鑽動卻寂靜無聲,一為右手為文名留史策、左手能武扭 轉乾坤的墨家鉅子路枕浪;另一為既有褒姒之貌,又擁妲己之能,傾城傾國只在彈指間的夏姬白芊紅。兩人初見,心裡竟同時有相見恨晚的感慨。雙方於席間鬥智鬥法,最終路枕浪與白芊紅擊掌為誓,他們立下什麼誓?又賭下什麼撼動江湖的局?
此時,桂陵城內白芊紅派的鬼谷奸細,正不斷地在城內掀起一波波驚濤駭浪;桂陵城外的儒家弟子劉畢,也帶領了儒家弟子共六十四人組成的八佾劍陣,在白芊紅返秦軍大營的必經之處埋伏。八佾劍陣一旦發動便如海潮拍岸,幾可說是毫無破綻,眼看著白芊紅即將香消玉殞……
桂陵城內鬼谷奸細,桂陵城外八佾劍陣;月圓之夜一笑傾城,三月之約鹿死誰手?
秦时明月-万里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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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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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6 00:34
秦时明月之万里长城
第一章 一种相思
秦国大军于濮阳城中集结了当,夏姬白芊红便即下令渡河向桂陵进发。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桂陵城包围得水泄不通。秦军压境后,屡屡向城中各路好汉索战,几次不算太大的战役连番打将下来,桂陵城在墨家钜子路枕浪的策划与指挥下,从外观上看来护城墙是变得有些残破,却仍算得上是固若金汤。
此时设在桂陵城外不远处,秦军的帅帐之中,白芊红的心里颇感烦躁,连带着口中词句也透着老大不耐,三番两次的指责自己的贴身丫鬟绿袖服侍不周。打小就跟在白芊红身边的丫鬟绿袖,对小姐的指责丝毫不以为忤,反以为是自紫语走后自己侍奉小姐不周,而加倍的用心奉承。但白芊红之所以在帅帐中气得跺脚,倒不是因为打从包围桂陵这两个月来,她手下的军士已在护城墙下折损了三、四千余人之多,更与绿袖毫无瓜葛,而是因为她着实不满意这批刚由秦军供奉上来的新衣裳。
白芊红忿忿地将手中不知是试穿到第几件的新衣裳给摔到了地上,口中骂道:“哼!这栋地也配给我白芊红穿?丫鬟绿袖从没见过小姐这种沉不住气的模样。实则在绿袖眼中看来,地上每一件被小姐嫌弃到一文不值的衣裳,都是出自于高手匠人的精心之作。绿袖心中虽这么想,口中却说:“小姐别急,箱子里头还有一件哪。”说罢便将压箱底的一件新衣裳,细细抖了开来,却是一件淡紫底的双白鱼织锦缎袍。白芊红闭着眼睛、赌气似的任由绿袖帮自己更衣。绿袖轻轻将锦带束在了白芊红柔若无骨的腰间,又左顾右盼的检查了好久,开口赞叹道:“好了。小姐!你看起来真美。”
白芊红睁开双眼,仔细观察映在这面特地为自己运来的大铜镜上面的影像。只见她穿惯了的淡紫色袍子上用银线绣着一大一小两条白色鲤鱼,大的那条绣的是鲤跃龙渊之态,从左边的袖口直直往上延伸到襟间,本来服服帖帖的鱼儿在在抬手之间似窜似飞;小的那条白鱼儿却藏在右下方的袍角褶缝处,随着镜中美人的莲步轻移若隐若现,端也是仪态万千,连白芊红自己都看得出了神。绿袖眼见小姐终于满意,轻轻的呼了一口气,赶忙又为白芊红梳妆起来,好使得小姐不致误了时辰。绿袖一边为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小姐插上缀有八颗晶莹剔透白玉珠子的金步摇,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称赞着。但绿袖说的话,白芊红却一句也没听见。因为她的满腔心思此时早已飞到了八百里外,只想着,“如此一来,那人绝不能不注意到我了吧?”
当绿袖觉得小姐已经美的不能再美了,白芊红这才走出帅帐。哪知她没走两步却掉头回来。绿袖奇道:“小姐,怎么了?还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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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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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白芊红冷冷地吩咐道:“去,拿我的双刀来。”绿袖闻言赶忙将挂在帐内的一对闭血鸳鸯刀给取了下来,轻轻地插在了白芊红腰间的锦带之上。“小姐”,绿袖小心翼翼地问道:“您不是只在大营内见人吗?干嘛要带刀去?”白芊红没有理会她,只自顾自地转身信步而去。
一路上白芊红用鄙夷的目光瞧着路上那些瞪大了眼睛看她的人。在她心中这些人都是贩夫走卒,个个俗不可耐,只有她夏姬白芊红是一等一的上上之人。也因为这样,白芊红更无法忍耐竟然有人敢以对待一个凡人的态度,来看待自己。临出帅帐之际,白芊红心中已下了决定,“这次他若再不注意我,那……那我就杀了她。”
白芊红穿过层层营帐,来至大营内特地为她留下的一处树林之前。这里的大树林木为了防止有人设伏,早在秦军来此扎营之前几被砍伐殆尽。只有这处树林,在白芊红“不愿见不着一花一木”的要求之下被保留了下来。白芊红对驻守在林前的鬼谷弟子,微微颔首示意,问道:“卫大人呢?他来了没有。”那鬼谷弟子见白芊红温言询问自己,突然觉得自己能活在这世间一遭,已不枉了,赶忙回道:“是!卫大人已奉命,在林内等候了。”
树林内清风拂面,除开叶声沙沙之外更无它声,相较于大营中的万头攒动,不知好上千万倍。为此,卫庄虽在此等了一刻多钟,却丝毫不急。如今他见白芊红沿着林中小径缓步走近,便拱手为礼道:“白姑娘。”
“卫大人。”白芊红站定在卫庄身前,微笑回礼,“此番又要辛苦卫大人跑一趟桂陵城了。”白芊红一面说话,一面仔细观察眼前这个男子打量自己的模样,但卫庄眼中的神情却再一次让她失望了。白芊红忍住心中怒气,尽可能的冷静道:“三番两次相劳卫庄大人辛苦。只是这包东西,刚从鬼谷送到,还请卫大人再入城一趟,务必将这物件转交到紫语手上。”
卫庄瞧着白芊红放在自己手心上头的小布囊,虽不知囊中装着何物,但白芊红既然肯在攻齐之前,还千里迢迢的将他从咸阳运来,自然是至关紧要的物事了。卫庄谨慎的将布囊揣进怀中,口中说道:“清白姑娘放心,这几天我相机行事送进去便是。姑娘若没有别的吩咐,在下这就告辞了。”白芊红见卫庄这么快便想离开自己身边,紧紧地抿住了双唇,好一阵子才从唇齿间挤出一句,“嗯,你走吧。”
卫庄略一颔首,转身抬步便行。但走不出四、五步,便觉脑后有劲风袭来,卫庄是何等样人?立时便知有人对自己出手。那人刀未至、刀风先到,闻起来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又带着点芍药花的香气。卫庄便知对自己下手的不是别人,正是鬼谷夏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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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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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庄转身闪避,回头看时,果见白芊红双手提着一对闭血鸳鸯刀。那刀薄如蝉翼、状似新月,右手除了刀身特薄之外并无特出之处,那左手刀却忒地短小,不过一指来长,就算削中人身要害,也很难想像能给敌人带来什么致命性的伤害。白芊红一刀不中,下手更不容情,转眼间二刀又至。一套家传闭血刀法,白芊红使来淋漓尽致,只见她淡紫色锦袍在空中翩翩起舞,只是伴随着美人起舞的不是音乐,而是薄如蝉翼的刀身划破空气的嗡嗡鸣声。
“姑娘为何动手?”卫庄边闪边问,“为何要只我于死地?”
白芊红并不停手,刷刷又是两刀过去,“你怎么不还手?拔剑啊!”
卫庄纵身后跃又闪过三招,“我不打女人的。”
“怎么?你瞧不起女人吗?”
“不!”卫庄用剑鞘格住了即将划破自己双眼的鸳鸯刀。“那你就动手啊!”说到这里白芊红一套闭血刀法将将使完,也就是说对方只闪不打,相让了自己一套刀法的时间,若在平日白芊红早已罢手,此时却耍起无赖,死缠不休。
卫庄自从领悟了百步飞剑的三式要诀之后,于天下武功已洞若观火。他明白自己的武功实在超过白芊红太多,只是不明白聪慧如白芊红,怎么会明知敌不过,还要硬逼着自己动手?况且夏姬之所以能在鬼谷四魈中排名第二,众人皆知乃是因她聪慧机巧,而非身怀上乘武艺,白芊红若是真要自己性命何不派遣春老等人前来动手?但若并非要取自己性命,又为何招招都往人身要害上打招呼?卫庄越想越是不明白。
“我呸!你就是瞧不起女人!”白芊红见卫庄盯着自己若有所思,脸上闪过一丝羞红,除了动手又是一阵恶骂。“不!我不跟女子动手,是因为我不想伤害妇孺。”卫庄无奈的又闪过三招已然见过的刀法。
“谁是妇孺?”白芊红气急败坏,喊道:“你……你就是瞧不起我!”说罢就是一脚踢去。“姑娘说的是什么话?”卫庄回道:“姑娘是大名鼎鼎的夏姬白芊红,在下向来敬佩的很。”“那你动手啊!难道我连你的一招都挡不住吗?”
“既然如此……”卫庄飞身后退一步,便出了白芊红的攻击网,“白姑娘,在下这就动手了。”
“动手就动手!谁要你先……”白芊红本来是要说“谁要你先讲”,没想到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自己已经被四面八方的剑气所压制住了。白芊红清清楚楚地瞧见卫庄拔剑,明明白白地看清卫庄出招,却丝毫无法闪避。只听得自己头发上戴着的金步摇被剑气先是摇得轻声作响,随即八颗白玉珠子散落一地。卫庄这一手,正是当年盖聂差点要了他性命的那招“一以贯之”。只是盖聂使来重如泰山,慢到不能再慢,卫庄却使得状似飞雪,快得不能再快。转瞬之间连出八剑,一剑削下一颗白芊红发饰上的白玉珠子,使得珠子落地,金步摇却不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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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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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庄收剑回鞘,言道:“这下姑娘可以告知在下,为何要在下的性命了吧?”
“我……我……”白芊红先是惊得呆了,她素来以能辨别各家各路武功招数为傲,但卫庄使出来的百步飞剑,实是美得让她忘了还手,也无法还手,后又听卫庄逼问自己原因,两颊不自觉的绯红起来。她一跺脚,说道:“我偏不说。我告诉你,这是我最喜欢的发饰,你非得把珠子一颗不少的给我捡回来不可。”卫庄被白芊红搞得莫名其妙,却还是弯下身去,帮她一颗一颗的把珠子从林间落叶中给捡了回来。卫庄把珠子一一倒进白芊红手中,“现在总可以说了吧?”只听得一阵细若蚊蝇的声音低低说道:“谁教你……”
“啊?”
“谁教你都不看我。”
“不看你?这什么意思?”
“你、你……”白芊红又羞又气,便趁卫庄思索之际用左手鸳鸯刀划破了卫庄手指上的皮肉。“姑娘这是干什么?”卫庄按住不到半寸的小伤口,万分不解的问道。
“哼!我倒要看看,你求我不求?”白芊红道:“我告诉你,我家传的这套刀法之所以称为闭血刀法,实是因为这把其貌不扬的左手短刀上涂有血魔羯毒粉的缘故。只要被它伤到,无论伤口大小,三日内不得我独门解药,七天内定然凝血而亡。如何?你若是好好求我的话,说不定我就会将解药给你。”白芊红眼中带着期盼越说越慢,只盼卫庄开口跟自己说几句好听话,不要不理睬自己。
卫庄将白芊红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他本不清楚,白芊红为何定要取自己性命?直到此时,见着了她眼中流转着那颗与自己望着端木蓉一般无二的眼神,这才猛地明白了。卫庄不知不觉得后退了一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白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卫庄孤身一人行走江湖,已经……已经……早已经心灰意冷。死了跟活着,对我来说都一样。我这条命,是死在战场,还是死在姑娘手中,差别并不大。能治血魔羯之毒的药粉想来非常难以调制,还是留给那些比我卫庄来得更重要的人吧。姑娘若是没事了,在下这就告辞了。”卫庄说罢转身就走。
“你……你站住!”白芊红在卫庄身后,几乎快哭了出来,“卫庄!我告诉你,只要是我白芊红想要的东西,绝没有得不到的。回来……你回来啊……”但卫庄毕竟没有停步,将白芊红只身一人留在树林中。
白芊红回去之后,便将绿袖刚刚收拾干净的帅帐又摔又打的搞得个七零八落。绿袖捡起白芊红发飙时丢在地上的金步摇,见到上头的白玉珠子全都掉了,不可置信的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有人敢欺负你吗?”
“欺负我?”白芊红气道:“何止欺负我?他……他……,我……我……”
“小姐你跟我说,是哪个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家伙敢欺负你?”绿袖站在白芊红身边侍候久了,深知她的脾性,若是此人武功不及小姐,恐怕早已被她杀了,转念一想,便道:“对!小姐你告诉我是谁,我请春老爷爷去宰了他给你出气。看小姐你是要把他大卸八块?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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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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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6 00:34
“你敢!”白芊红不等绿袖把话说完,啪的就是一巴掌拍去,结结实实打在绿袖脸上。绿袖捂着脸简直不敢相信。“不准去!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准去!知道吗?”“是……那我去给小姐泡杯茶来消消气。”绿袖说道便要去泡茶,白芊红却叫住了她。“治血魔羯的药粉在哪儿?你收哪儿去了?”“在这儿。”“去。”白芊红红着眼眶有气无力的说道:“给……给……卫庄大人送去。”
“卫大人?就是他欺负了小姐?那他中了血魔羯的毒不是刚好,何苦浪费药粉救他呢?”“你多口!”白芊红气急败坏的道:“叫你去你就去!罗嗦什么?”绿袖深怕又多挨小姐一巴掌,赶忙回道:“是是是。我这就去。”说罢转身便要出帐。“等等!你回来!”“小姐……?”“这药粉的用法你可要说清楚,卫大人要是有什么万一,我……我拿你抵命。”“……”
绿袖依照白芊红的叮嘱,立即寻至卫庄营帐,将药粉交给了卫庄,细细说明用法。绿袖离开后,卫庄在帐中左思右想,他越是想理清白芊红因何竟会对自己有意,脑中却是偏偏浮现出端木蓉的脸庞。卫庄叹了口气。事实上,打从亲眼目睹端木蓉离去之后,卫庄便尽可能的不再去想她。但此时,卫庄隐隐约约明白了有些事、有些人即便自己不去想,不去问,那影象却依旧好端端的深藏着,将自己的心或刻或磨、或绞或碎的折腾喧闹。
眼见帐外新月冉冉升起,卫庄心中暗叹:“看来情之一字,真是易写难了,又何苦再想?还是趁夜早些入城去罢。”当下敷过了疗毒解药,收拾物事,趁夜轻装而行,离开了秦军大营。打算今晚便潜入桂陵,将物事交付紫语。他出营往西而去,一路信步漫漫,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却在行将穿出树林之际,“咦”地一声停下了脚步。
自两方交战以来,桂陵城外的这片树林别说是人,便连只老鼠都分外难见,此时林中却躺着一名红衣少女,以肘为枕沉沉的睡着。
卫庄心中犯疑,脚下步子便故意放重了些,将地上的残枝败叶采的嘎吱作响。那少女闻声惊醒,突然翻身而起、转过头来,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打转,脸上表情自惊吓转为戒备,自戒备又转为好奇。
卫庄见这少女年级约莫不过十五,诸般神情在脸上变幻,灵动娇美,不像寻常百姓,身似会武,又瞧不出有什么功夫,一时间参不透对方是何来历,便问道:“小姑娘,你怎么这么晚了一个人睡在这儿?”红衣少女眯起两眼,将卫庄从头至脚打量一番,反问道:“大叔才是!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这儿晃来晃去,也不怕危险吗?”
卫庄心想:“我哪儿有晃来晃去?若论危险,我要杀你简直易如反掌。”口中却淡淡的道:“我不过旅经此地罢了。”“喔!原来如此。”那少女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地,又添了些枯叶好让它坐起来更舒服一些,这才说道:“大叔,你也一起坐嘛。来!我这儿有些饼子,大叔一定饿了吧?”卫庄见她一派天真烂漫,丝毫不疑自己,还请自己吃饼,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红衣少女拿出半张饼来交给卫庄,卫庄本不肯接,少女却硬是将饼塞入了他手中,还说道:“这饼子虽不好吃,不过这儿在打仗,也弄不到粮食。大叔,我劝你趁早回头别再往前。齐秦交战,我已经在这里困了七八天了。危险得紧哪!”卫庄佯作吃饼,坐在少女身边,点了点头,问道:“既然危险,你怎么不怕?”红衣少女犹豫了一下,开口回道:“怕啊!但无论如何,我非得想办法进桂陵城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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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庄有些疑惑的看着她,问道:“你进桂陵城做什么?你的家人在城里吗?”“不是家人,我没有家人,他……他是我的……”少女说着说着双颊泛起了红晕,从地上跳了起来,跺跺脚改口道:“唉呀,大叔!总之,那人……他一定很担心我。我得赶紧进城,好让他知道我没事。”
卫庄见少女如此率真,虽不相识却对她生出好感,实不愿意让她自行前去送死。当下便劝道:“小姑娘,眼下桂陵城连秦兵都进不去了,何况是你?这场仗已经打了两个多月,双方均有死伤,也许……”卫庄不忍说完,意思却已再明白不过,少女要找的人很可能已经死了。卫庄本以为少女听了自己的话,便会打消进城的念头。哪想得到那红衣少女听了脸上竟不露丝毫担忧神色,只是转头向桂陵城望去,月色将她脸庞映得如同罩了一层雾般的温柔透亮,少女轻声说道:“不会的。我跟他,我们曾经在一座小山丘上,击掌三下为誓,谁都不能比对方早死,我们一定要在一起,互相照顾一辈子。”说着看向卫庄,一双大眼睛清亮明澈,“大叔,您放心好了。他一定在等我的。”
少女说完不再言语,只是复又坐下。卫庄心中一荡,想道:“天下竟也有这般死生不负的情感。比之于我,她是何其幸运。”但心中毕竟有些不信,转问道:“你真的不怕死?这城转眼便破,就算他此刻没死,尚能与你相见,但你们相见之后,必定双双死于战乱之中。那人真有这么重要?重要到让你愿意牺牲性命?”
若在一个多月前,少女心中原本还有些朦胧与混沌,但这段时间以来的只身跋涉,却像抽丝剥茧似的,将心底那些懵懂都给剥开了。每靠近桂陵城一步,少女心中便多一分清楚,如今桂陵城就在眼前,她再没有丝毫怀疑。“傻大叔,他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个人。”红衣少女对卫庄倩然一笑,笑得很温暖又很骄傲,“我宁愿死,也不愿再也见不着他。”“是吗?”
卫庄跟着笑了,只是卫庄的笑容来自于那种被雷击中的震撼。卫庄瞧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少女,不明白两人身上明明背负的是同一种相思,却为何会有两样闲愁?“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卫庄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哽咽。
“我叫高月。”
“好。”卫庄心中暗暗下了决定,无论眼前这女孩儿喜欢的是谁,自己一定要完成她的心愿,是他们能再度相见。当下站起身说道:“来吧,高姑娘,我带你进城去。”
桂陵城内一口水井旁边,儒家的小弟子江昭泰、杨安远两人正忙着打水上来,好给那些刚从战场上回来的人们洗去身上的血污。儒家的谈直却带着首次上战场杀敌的刘毕与荆天明、墨家的花升将、秦照几人挤在一块,边洗边口沫横飞的谈论着适才的景况。谈直却虽然浑身上下都溅满了秦军的血,看起来心情却极好,只听他朗声笑道:“今天可好了。三十个。我整整杀了三十只秦狗,比昨天还多两个哪。”花升将本来打着赤膊蹲在地上清洗,听到谈直却的话,立刻站起身来,用手上湿淋淋的布巾甩打谈直却,“听你在这里吹牛,也不想想你杀第二十九个秦兵的时候,是谁帮你挡住了那个偷袭的家伙?要不是我啊,你就是第三十个。嘿嘿。”“你胡说八道什么?明明是我帮你挡住了偷袭的家伙才对。”“是我。”“明明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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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直却正与花升将争论不休之时,瞥眼瞧见今日首次出征的刘毕站在一旁,双手发抖、牙关打颤。谈直却明白刘毕自习武以来。今天还是第一次杀人,也清楚“杀人”这种事会给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随即上前一步,轻拍刘毕,安慰道:“放轻松点,五师弟。今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很好?”花升将插口问道,“喂!刘毕你今天是杀了几个?”“两个。”
“哈哈哈哈。”谈直却虽然极力忍耐,却还是忍不住与花升将一起放声大笑。
“荆兄弟,你呢?”花升将见荆天明只顾擦洗,都不与他们谈笑,揶揄的问道:“你的百步飞剑今天杀了几个?”
“重要吗?”两个多月的同生共死相处下来,荆天明早就与花升将、谈直却变成好朋友,但他还是受不了没好气的说:“打仗就是杀人嘛,杀都杀了,有什么好比的?要我说啊……”
谈直却跟花升将眼见荆天明又有满腹牢骚,两人互瞧一眼,眼中皆露出成人之后难得出现的淘气神态,不约而同的立正站好,齐声向荆天明喊道:“小的遵命,荆天明大将军。”“你……你们两个混帐!又整我了。”“哈哈哈哈哈。”
三人洁净已毕,便相伴着往食棚走去,为了节约粮食用度,路枕浪特地在城东设置了一处食棚,桂陵城内一干人等不分身份、地位皆在此用餐。三人来时,正遇到一群武林前辈在议论战况。八卦门弟子陆元鼎一面替掌门辛屈节添水,一面洋洋得意的说道:“师父!依我看哪,这些日子以来白芊红损兵折将不少,不过乃是徒有虚名之辈罢了。”辛屈节怒斥道:“小小孩儿你懂什么?也敢大发议论。到一边去!”丹狱门朱岐见陆元鼎挨训,接口道:“辛兄何必责骂元鼎呢?我的想头倒与元鼎一般,白芊红那妖女拥兵十数万,但每次发兵进攻,也不过派来几千人。哼哼!若换作是我啊,日夜不停,兵发五万,分三拨来攻,怎么样?这桂陵城内便有路大先生镇守,也不定能保得住?”辛屈节转头对朱岐道:“朱兄有所不知,昨日我也问过路大先生,路先生说白芊红这使的乃是拖延战术。正所谓伤人一万、自损三千。她白芊红兵多将广无有所惧,但我们桂陵城呢?能这么跟她耗下去吗?”
“你们别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好不好?”朱岐几个月来每战必胜,虽说每次打仗总要丢失几个弟子,他却在所不惜,“咱们桂陵城内的英雄好汉,没一个怕死的!”
“话不是这么说,”颍川高石然摇头道:“在下觉得还是辛兄弟说的有理。以白芊红实力原无须如此,只不明白她在拖延些什么?其理难明啊。看来只有等歇山兄回来,方能水落石出。”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清霄派掌门赵楠阳,听高石然提到自己的爱徒,叹了口气说道:“我真担心啊。歇山的武功虽说勉强算得上是一流好手,但我真怕……真怕他……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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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6 00:34
“唉什么唉!”朱岐一张脸此时胀得更红了,一拍桌子大声喊道:“谁管他回不回得来?我说过多少次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找个人去把白芊红那婆娘给宰了。她一死,咱们万事好说。”
荆天明等人虽在隔桌,众人的议论仍是听得清清楚楚。谈直却悄声对两人言道:“我听师父说,赵老前辈为了大家不惜派出宋歇山,潜入敌营打探白芊红虚实。原来真有此事。”荆天明也压低声音问道:“宋歇山?‘催云手’宋歇山?”
“嗯。”花升将边囫囵吃着边接口道:“草包一个。”
“什么?”荆天明大为惊讶,“我听师父说‘催云手’乃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花升将道:“谁说‘催云手’草包来着?我说丹狱门朱岐草包一个。又不是他的弟子,当着人家师父的面,说什么管他回不回得来,这还不是草包?”
“嘘!闭嘴吃饭。我师父来了。”两人顺着谈直却的眼神望过去,果见端木敬德带着邵广晴、刘毕等弟子来了。三人谁也不再开口,都装出一副用力吃饭的模样。
棚内众人见端木敬德来到,纷纷前来致意,便是适才未加入谈论的东瓯天鹰杨隼也带着门下弟子萧星度等人过来问候。杨宽文不愿假手他人侍奉师父,亲自为端木敬德添饭倒水,但端木敬德尚未入座,丹狱门朱岐早已耐不住性子又说了起来,无非是希望能拉拢老爷子支持自己除去白芊红。
桂陵城内一口水井旁边,儒家的小弟子江昭泰、杨安远两人正忙着打水上来,好给那些刚从战场上回来的人们洗去身上的血污。儒家的谈直却带着首次上战场杀敌的刘毕与荆天明、墨家的花升将、秦照几人挤在一块,边洗边口沫横飞的谈论着适才的景况。谈直却虽然浑身上下都溅满了秦军的血,看起来心情却极好,只听他朗声笑道:“今天可好了。三十个。我整整杀了三十只秦狗,比昨天还多两个哪。”花升将本来打着赤膊蹲在地上清洗,听到谈直却的话,立刻站起身来,用手上湿淋淋的布巾甩打谈直却,“听你在这里吹牛,也不想想你杀第二十九个秦兵的时候,是谁帮你挡住了那个偷袭的家伙?要不是我啊,你就是第三十个。嘿嘿。”“你胡说八道什么?明明是我帮你挡住了偷袭的家伙才对。”“是我。”“明明是我!”
谈直却正与花升将争论不休之时,瞥眼瞧见今日首次出征的刘毕站在一旁,双手发抖、牙关打颤。谈直却明白刘毕自习武以来。今天还是第一次杀人,也清楚“杀人”这种事会给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随即上前一步,轻拍刘毕,安慰道:“放轻松点,五师弟。今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很好?”花升将插口问道,“喂!刘毕你今天是杀了几个?”“两个。”
“哈哈哈哈。”谈直却虽然极力忍耐,却还是忍不住与花升将一起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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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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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兄弟,你呢?”花升将见荆天明只顾擦洗,都不与他们谈笑,揶揄的问道:“你的百步飞剑今天杀了几个?”
“重要吗?”两个多月的同生共死相处下来,荆天明早就与花升将、谈直却变成好朋友,但他还是受不了没好气的说:“打仗就是杀人嘛,杀都杀了,有什么好比的?要我说啊……”
谈直却跟花升将眼见荆天明又有满腹牢骚,两人互瞧一眼,眼中皆露出成人之后难得出现的淘气神态,不约而同的立正站好,齐声向荆天明喊道:“小的遵命,荆天明大将军。”“你……你们两个混帐!又整我了。”“哈哈哈哈哈。”
三人洁净已毕,便相伴着往食棚走去,为了节约粮食用度,路枕浪特地在城东设置了一处食棚,桂陵城内一干人等不分身份、地位皆在此用餐。三人来时,正遇到一群武林前辈在议论战况。八卦门弟子陆元鼎一面替掌门辛屈节添水,一面洋洋得意的说道:“师父!依我看哪,这些日子以来白芊红损兵折将不少,不过乃是徒有虚名之辈罢了。”辛屈节怒斥道:“小小孩儿你懂什么?也敢大发议论。到一边去!”丹狱门朱岐见陆元鼎挨训,接口道:“辛兄何必责骂元鼎呢?我的想头倒与元鼎一般,白芊红那妖女拥兵十数万,但每次发兵进攻,也不过派来几千人。哼哼!若换作是我啊,日夜不停,兵发五万,分三拨来攻,怎么样?这桂陵城内便有路大先生镇守,也不定能保得住?”辛屈节转头对朱岐道:“朱兄有所不知,昨日我也问过路大先生,路先生说白芊红这使的乃是拖延战术。正所谓伤人一万、自损三千。她白芊红兵多将广无有所惧,但我们桂陵城呢?能这么跟她耗下去吗?”
“你们别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好不好?”朱岐几个月来每战必胜,虽说每次打仗总要丢失几个弟子,他却在所不惜,“咱们桂陵城内的英雄好汉,没一个怕死的!”
“话不是这么说,”颍川高石然摇头道:“在下觉得还是辛兄弟说的有理。以白芊红实力原无须如此,只不明白她在拖延些什么?其理难明啊。看来只有等歇山兄回来,方能水落石出。”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清霄派掌门赵楠阳,听高石然提到自己的爱徒,叹了口气说道:“我真担心啊。歇山的武功虽说勉强算得上是一流好手,但我真怕……真怕他……唉。”
“唉什么唉!”朱岐一张脸此时胀得更红了,一拍桌子大声喊道:“谁管他回不回得来?我说过多少次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找个人去把白芊红那婆娘给宰了。她一死,咱们万事好说。”
荆天明等人虽在隔桌,众人的议论仍是听得清清楚楚。谈直却悄声对两人言道:“我听师父说,赵老前辈为了大家不惜派出宋歇山,潜入敌营打探白芊红虚实。原来真有此事。”荆天明也压低声音问道:“宋歇山?‘催云手’宋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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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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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6 00:34
“嗯。”花升将边囫囵吃着边接口道:“草包一个。”
“什么?”荆天明大为惊讶,“我听师父说‘催云手’乃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花升将道:“谁说‘催云手’草包来着?我说丹狱门朱岐草包一个。又不是他的弟子,当着人家师父的面,说什么管他回不回得来,这还不是草包?”
“嘘!闭嘴吃饭。我师父来了。”两人顺着谈直却的眼神望过去,果见端木敬德带着邵广晴、刘毕等弟子来了。三人谁也不再开口,都装出一副用力吃饭的模样。
棚内众人见端木敬德来到,纷纷前来致意,便是适才未加入谈论的东瓯天鹰杨隼也带着门下弟子萧星度等人过来问候。杨宽文不愿假手他人侍奉师父,亲自为端木敬德添饭倒水,但端木敬德尚未入座,丹狱门朱岐早已耐不住性子又说了起来,无非是希望能拉拢老爷子支持自己除去白芊红。
“这个嘛……”端木敬德一开口,众人齐都竖起耳朵听,“听来朱掌门的话也不无道理,但老夫之前已然说过,桂陵城内的决策一任听凭路大钜子决定,老夫岂是失言之人?”朱岐一听大失所望,正想着儒家人马看来是不会支持自己的了,却又听端木敬德说道:“不过老夫门下倒有个弟子,年纪虽轻,却是思路清晰。今日也非正式聚会,各位何妨听听他的意见?”
说罢手一摆,指向站在自己身后侍奉的刘毕。众人顺着手势看将过去,只见刘毕正冠沐浴已毕,除了右手袖口处一小块无论如何也擦拭不去的血渍之外,任谁也无法从他身上挑出半点儿毛病。此时他与邵广晴并肩站在端木敬德身后,虽无邵广晴面若冠玉之秀,却也温文儒雅处处透着古人之风。“刘毕啊。”端木敬德故意痰嗽一声,说道:“大伙儿的意思你都明白了?为师倒想听听你有什么看法?”
“徒儿明白。”刘毕虽在众人注视之下,即问即答道:“依徒儿想来,无论如何诛杀邪教妖女,皆有百利而无一害。此等代天行道之事,正是我侠义辈的责任,倒无需非要谁同意不可。”高石然听刘毕轻轻几句话就把路枕浪给架空了,心中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但一时之间又找不出言语驳斥,只好再继续听下去。“此事光明正大、势在必行。只是难成。”刘毕眼光一扫在场众人,续道:“若论单打独斗,我方高手如云,尚有何惧?但自两方对阵以来,那妖女从不亲战场,只是龟缩于秦军大营内居中指挥。如若派人潜入大军之中进行暗杀,想来万难得手。何况妖女身旁尚有春老鱼冉、秋客柳带媚、冬僮束白雨三大高手日夜保护。若要设计将她诱出秦军大营,那妖女又偏偏无爱无挂,一无亲人、二无朋友,何况妖女心狠已极,即便是以她的亲人为饵,依我之见,那妖女也绝不肯为了他人的生死而足蹈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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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岐听刘毕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哪还沉得住气。大声说道:“我就不相信没法儿骗她出来?大伙儿再想想、再想想。哼哼。死妖女。等你一落单,老子双手一拧,‘喀嚓’一声就了断了你。”
“草包。”马大声吞了口饭说道。
“真是草包。”马先醒也吞了口饭接着说道。
朱岐没有端木敬德那份修身养性的好功夫,在隔桌一听马家二兄弟讥刺自己,忽地站起身来便冲了过去,喊道“你们两个说谁草包?”
孰料马氏兄弟完全不理会朱岐,只是继续辩论。马大声摇头晃脑的说道:“草包者,乃草中带包者也。”马先醒也摇头晃脑的说:“错了,兄弟!草包者,乃包中带草者也。”“真是奇也怪哉,你说这草里面怎么会躲着包子呢?”“可不是怪也奇哉,你说这包子里面怎么还有杂草馅儿呢?”
众人见马家二兄弟完全无视于朱岐,只是继续胡言乱语,好心一点的不禁为他们两人捏了把汗,早就对二兄弟的行为举止抱有意见的,则作壁上观。众人之中,只有荆天明心中清楚马氏兄弟绝无讥刺朱岐的意思。原来适才荆天明与谈直却、花升将三人说话时,虽将声音压得极低,却仍是给马大声、马先醒二人听见了。马家兄弟这几个月来,除了打仗还是打仗,偏偏那些秦朝军士,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手里使的统统一样,仗没打上几天,抱着来看好戏、长见识心态的马氏兄弟就已觉得乏味至极,桂陵城的英雄好汉更是一个个正经八百、言语无味,难得听见有人提到“草包”这么高明有趣的话题,两人哪里还管隔桌那些家伙在说些什么,早就浑然忘我的一路辩论下来,恨不得一家伙把草包的祖宗八代都给刨了出来。熟料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又偏偏在朱岐的话头后,各自接上了一句“草包”呢?
朱岐见马氏兄弟对自己视若无睹继续在讲,回头狠瞪高石然一眼,说道:“要不是看在大伙儿都是来打仗的份上……”他话还没完,一直跟马家兄弟同桌用餐的姜婆婆已接口道:“喔,你就怎么样?你想怎么样?你能怎么样?我们在这儿好好吃我们的饭,说什么、聊什么、笑什么,自是我们马家的事。不劳你姓朱的来管。”朱岐身为丹岳门掌门人,哪能忍受一个老太婆佣妇对自己如此无理?只是气归气,毕竟还是自恃身份,但也忍不住将手握在了钢刀之上。姜婆婆眼见朱岐似要拔刀,将桌子轻轻往前一推也站了起来。荆天明眼见情况不妙,心想就算会使好友受责,自己也得上前将原委对朱岐说个清楚才是。
荆天明尚未动作,高石然已抢在前头。“婆婆,您说话无礼了。”高石然一面指责姜婆婆,一面打躬作揖跟朱岐赔不是,“让掌门人见笑了。我家内弟素行如此,断没有言语得罪掌门人的意思。还望原宥。”高石然转头对坐在马氏兄弟身旁的马少嬅说道:“少嬅,你先带二位弟弟走吧。”马少嬅听丈夫呼唤自己,这才从出神状态中回复过来,也不管、也不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浅浅地对姜婆婆说道:“婆婆,我们走。”“走?走去哪?”“跟我走就对了。”“不打仗了么?”“太好了,战争真的有够无聊的。”“就是就是。兄弟我又佩服你了。说得太好了,齐王秦王楚王汉王燕王……哪个人当王还不是都一样。”“就是就是。都一样烂、一样烂。无聊透顶、无聊透顶随着马氏兄弟远去的声音,一场风波这才渐渐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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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水落石出
“师父!师父!”清霄派弟子曲显通大呼小叫的冲进内院,将赵楠阳吓了一跳。“显然,你也却收了几个徒弟了,还这般沉不住气,怎么行呢?”赵楠阳轻轻责备道。“师父,大师哥回来了。”曲显通说道:“大师哥被人打得奄奄一息,三师弟正在照看他哪。”赵楠阳一听爱徒身受重伤,连鞋都来不及穿好,便急忙穿堂而出,来瞧宋歇山。软榻上,“催云手”宋歇山正由三师弟左碧星搀扶着,赵楠阳眼见爱徒左手骨节给人一一拆卸,不由得老泪纵横。
“师父。”宋歇山虽然身上有伤,见师父到来却还是挣扎的想站起来。“罢了,罢了。”赵楠阳挥手示意免礼,急问道:“这是春老鱼冉下的手?”宋歇山忍住痛回话:“正是,徒儿冒险前进白芊红营中,不料终究还是老贼发现。那老贼本欲取我性命,后来动手时发现我是清霄门人,那老贼说看在师父面上这才留了我一只右手。但这条左手嘛……”宋歇山一生苦练清霄派绝学“缠臂金拳”,如今眼见左手被废,一生心血泰半付诸东流,心中凄苦却强忍着不说。“好孩子。”赵楠阳拉过宋歇山左手,细细检视,“别担心,这手嘛是废不了的。你忍着点。”说罢,便亲自为宋歇山接续断骨。饶是宋歇山铁汉般心肠,也只能忍住不出声,但毕竟还是在剧痛之下昏了过去。
“催云手”宋歇山回到城中的消息,很快便传进了路枕浪的耳中。路枕浪趁夜而来,更请赵楠阳想请盖聂、高石然两人前来共议。当盖聂应邀来至赵楠阳下榻之处,眼见在江湖上跟自己齐名人称“北盖南赵”的清霄派门徒众多,而自己的徒弟十数年来多已凋零,唯独剩下荆天明一人,心中不能不有所惑。“赵兄弟不容易啊。”盖聂开口赞扬年岁还比自己略小一些的赵楠阳道:“数十年来栉风沐雨,这才使得清霄门人遍及大江南北。”“盖兄说的什么话?”赵楠阳笑道:“这是江湖上大家给我面子。若论起真功夫,恐怕小弟及不上盖兄。”
“两位救别再相让了。”高石然微笑道:“正所谓‘北盖南赵’,两位皆是当今武林上说一不二的前辈高人,又何须推辞呢?只是今晚共商大事,怎么不见端木老爷子?”赵楠阳道:“是我的意思,如今天色已晚,端木老爷子近来身体不佳,怕打扰到他休息。若有大事,明日我亲自走一趟前去禀告便是。”三人正叙话间,路枕浪已会晤宋歇山,从内室走了出来。高石然见路枕浪脸色凝重,急问道:“路兄,莫非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吗?”
路枕浪对席中三人一拱手,沉痛的说道:“诸位前辈大事不妙。只怕我们中了白芊红的计了。”赵楠阳等人惊道:“此话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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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枕浪言道:“小弟门下方更泪等人曾多次登城眺望,素来秦军夜间举火为灶皆是十人一处,但歇山兄适才对我言讲,他此次潜入敌营所见,秦军却是五人一灶。”盖聂问道:“路先生言下之意是?”路枕浪掐指算道:“据我所计,敌军于一丈之内乃设有三处营火,一引三十,一里之内便有三百处营火。秦军盘踞我城外方圆近五十里,以一处营火有十多名敌军算来,应有一十五万秦军袭击桂陵。但如今,火堆仍在,却由十人改作了五人……”赵楠阳听得仔细,接口答道:“也就是说那白芊红分兵一半,另作他用去了。”听到这么大的消息,高石然惊叹一声,忙问:“那路兄可知那七万秦军的下落?”
“歇山兄拼着性命不要,这才探出原来白芊红分兵一半,由秦国老将王贲率领,绕道燕国,直奔齐国首都临淄去了。”
“怪不得、怪不得。”盖聂喃喃言道:“怪不得数次秦军来袭,均为数不多。前队被歼,后队却不来支援。路先生三番两次疑那白芊红使得是一个‘拖’字诀,如今看来确是如此。她是在桂陵城这里跟我们耗上了,要拖得我们无法去临淄赴援。”
“正是。”路枕浪又说:“我方不比秦军兵多将广。就算加上新近来援的墨者、儒众,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万多人,倘若也分兵一半急奔临淄,抵御王贲大军,必是先失桂陵后丧临淄。”赵楠阳双手一拍,“言之有理。她分兵一半,尚有七万余人,我们可只有三万多,这点上务必不能中了她的诡计。”“唉。”路枕浪为难的说道:“但若不救临淄,王贲年岁虽高,却是用兵如神的老将,临淄内无粮草、外无良将,在王贲的攻击之下,恐怕撑不过三个月啊。到时候,临淄失守,齐王被俘。桂陵顿成一座孤城,前有白芊红、后有王贲大军,受此夹击只怕亦不能保。”
“这……那该如何是好?”三人听完路枕浪的分析,均觉得前途多舛难以抉择。一时之间,谁也不发话,陷入了沉思之中。沉默良久,高石然终于开口问道:“我有一计,不知使得不使得?愿说出来让路兄参考。”
“莫非是使计除去白芊红吗?”路枕浪看着高石然微微笑道。高石然没料到自己未曾开口,路枕浪已说出自己心中所思,遂点头道:“其实也说不上是我的计策,丹岳门朱掌门与儒家众人早已商议良久,只苦于想不出办法罢了。只是此时前有饿狼、后有猛虎,依我看来只有先除白芊红稳住桂陵,再行设法赴援临淄城才是。”赵楠阳也称是,说道:“没错。此时抛下桂陵去救临淄,无异于以远水救火,定不可行。若能先除白芊红,或可使局势反转也未可知?只是要杀白芊红……大为不易啊。”于是赵楠阳便将刘毕在食棚内所举出杀白芊红的种种难处,给转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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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枕浪前后思忖:“这刘毕小小年纪,倒是见识非凡。他说的不错。白芊红无爱无挂,又惜身爱命。只怕难以将她从敌营之中引出。”
“路先生的意思是……”盖聂皱眉问道:“此计断不可行?”
“不!”路枕浪斩钉截铁的道:“不是不能行,而是难行。我本惜那白芊红实乃当今天下一等一的才女,不愿轻易取她性命,但为今之际,岂能让她躲在敌营之中,坐等桂陵陷于她手?”
赵楠阳见路枕浪胸有成竹,似已有了定见,忍不住疑道:“路先生别忘了,即便能除去白芊红,我方赴援临淄尚须时日方能赶到。路先生莫非真有把握在短时间内除去那妖女?”
“诸位放心,”路枕浪在心中计划群豪奔赴临淄所需的路程与时间,想定之后方答道:“我定于三个月想方设法除去那夏姬白芊红便是。”三人见他说得肯定,又见路枕浪万不肯将计策和盘托出,也就不再多问。商议已定,兼之也实在太晚,路枕浪、高石然、盖聂告别赵楠阳后,纷纷离去。高石然回返之际,路枕浪却悄悄拉住了他,言道:“高兄,小弟有一事嘱托。”
“哦?”高石然亦小声回道。
“我门下弟子探出消息,那白芊红派来一名极重要的奸细潜在桂陵,不知意欲为何?我想拜托高兄调查,一来查出那人身份、二则打探那人目的。”
“这……此时桂陵城中可说是龙蛇混杂,路兄可有线索?”
“有。”路枕浪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听说白芊红派来的那人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乃是一名少女。”
高石然自昨晚受了路枕浪委托后,一夜未曾好眠。他脑中反反复复的思索着,所谓的少女见习究竟会是何人?会是苍松派杨隼门下的小女徒?还是有人混在儒家女众中一块儿从濮阳城混了进来?亦或是……亦或是……“一个不好的念头打高石然心中升起,“那个现正陪在自己妻子身边的人,她不也是个少女吗?”
高石然不动声色,一如往常地跟在马少嬅、紫语、姜婆婆的身后,往食棚走去。“是啊。”高石然看着一路上马少嬅轻轻牵着紫语的手,与她有说有笑,心想:“什么时候紫语这女孩儿变得跟少嬅如此亲近了呢?”在高石然眼中看来,已有不知多少年马少嬅不曾与一个人如此亲近了,大部分的时候,她只是怔怔地出神,浑然不理会周遭的人事物,那个娇美贴心的妻子仿佛跟他们的女儿琉璃儿,在许多年前那个夜晚一起失踪了。
“伯伯!伯母说她怕吵,还是想在食棚外的树下用餐,你说可好?”紫语三步并作两步,从马少嬅身边掉头回来问道。高石然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紫语见他首肯,便硬要跟马少嬅坐在树下等他。马少嬅微微一笑,也不再推辞,只是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紫语在食棚内外张罗饭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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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少嬅早将无法给女儿的关爱转嫁给了紫语?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紫语改口称呼我们为伯父、伯母呢?”高石然心中又是自责后悔、又是疑惑,他看了一眼目不转睛瞧着紫语的妻子,心想:“若这女孩儿便是奸细,少嬅定然伤心欲绝了。”眼见紫语端着饭菜,从食棚中走了回来,高石然心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伯母,”紫语笑靥如花的说道,“今天吃……啊!”紫语话没说完却惨叫了一声,原来是高石然趁她走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使出一剑,削向她右手手腕。在高石然想来,一个不会半点儿功夫的奸细混入桂陵又有何用?此时若是紫语身有武功,自不能任凭他人废去自己右手,或闪或避之间,自己定能看破她的武功路数。但高石然又哪里料想得到,白芊红竟然真的派来一个丝毫武功都不会的奸细呢。此时紫语“啊”地一声惊叫,叫声未歇,手腕上已然见血。亏得出手之人,乃是高石然。高石然一见紫语毫无招架之力,顿收内力,但即便如此,剑锋还是轻轻划破了她的手腕,鲜血喷出,将饭菜都弄脏了。
“你!你干什么?”马少嬅倏地起身对丈夫怒道,又抢进一步检视紫语手上的伤处。“我……我……”紫语心中本就有鬼,此时吓得魂魄不定,勉强道:“伯母,我没事。一点……一点儿小伤……只不知……是哪儿惹恼了伯伯?”她说话之间,双目含泪,满腹都是委屈。马少嬅见确实只是划破了一点儿皮肉,出书之人虽是自己丈夫,马少嬅却不肯罢休,转头责问高石然道:“好端端地,人家一个姑娘家,与你非亲非故,侍候你用餐用茶。是怎么碍着你了?你倒是说啊?”
高石然眼见紫语一招都无法抵御,又受了伤,心中对她的疑心大灭。此时面对妻子的咄咄逼问,心下愧然,但又不能跟她解释自己受了路枕浪的嘱托,怀疑眼前的女孩儿是奸细,只好支支吾吾设法带过。马少嬅听丈夫言不及义,怒斥道:“走开些!你简直莫名其妙。”高石然碰了一鼻子灰,马少嬅又怒气不息,瞪着眼要赶自己走,也只好暂且离开。紫语站在两人背后,眼见马少嬅维护自己,不由分说地便赶走高石然,眼中虽是泫然欲泣,嘴角却不自觉的露出些许微笑,紫语自忖背对两人,断不会被瞧见。哪知道从头到尾,她的一举一动都给在一旁的姜婆婆瞧得一清二楚。
姜婆婆一声不发,自顾自地用餐。她不肯吃紫语端来的东西,也不肯跟她攀谈。女娃儿几次劝动服侍,姜婆婆都装聋作哑的不受。紫语见这丑老婆子不理自己,自己也无求于她,加之高石然已被马少嬅赶走,更加对马少嬅大献殷勤。姜婆婆见马少嬅正与紫语聊得开心,只是眯起眼睛在树下装睡。此时好巧不巧谈直却却吃完了午饭,正走出食棚,似乎要回官廨去。姜婆婆心中一动,轻轻伸了个懒腰,一声不吭的捞起拐杖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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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直却之所以独自一人早离开儒家众弟子,急冲冲地要赶回官廨,是因为端木敬德坚持即便是战争之时,亦不可荒废讲学。今日下午恰巧轮到他主讲中庸之道,谈直却用过几口饭后,便打算回去复习功课。
谈直却走到巷口转角处,本不该转弯,他却倏地闪进了巷弄之中。原来一路上,他老觉得身后有人跟随,谈直却以背抵墙、东张西望起来,却不见有人。谈直却为人谨慎,当即张开耳目,小心翼翼地继续向前。一路上,他或行或停,却老甩不开被人跟踪的感觉,但奇的是他也瞧不见半个人跟踪自己。
姜婆婆眼见谈直却一路上紧张兮兮的张望,咧地一笑,忽地加快脚步欺身而上,手中拐杖便往谈直却肩膀上点去。谈直却虽说已有警备,还是肩头一麻,连眼前人影都尚未看清,脸上已噼噼啪啪地连吃了四记掌掴。谈直却大骇之下,反掌抓去却扑了个空,定睛瞧时,却是一个丑老太婆没好气地站在自己跟前,不是平常跟在马少嬅身边添茶递水的老妈子又是谁?
“你……”谈直却一愣,心想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赶忙左张右望,不敢相信真的没有别人在场,心中尚在惊疑不定,姜婆婆却已开口说道:“小混蛋,不用看啦,打你的就是我。”
“婆……婆!”谈直却大吃一惊,正想开口。“哼!叫婆婆也没用。”姜婆婆出手如似鬼魅,瞬间又赏了谈直却六个巴掌,打的那谈直却眼冒金星。这若换做平时,谈直却尚会耐住性子,先将事情分说清楚,但学武之人最忌遭辱,中人一招一式乃是自己学艺不精,但吃人几记掌掴那又另当别论。谈直却心中怒气上涌,二话不说,便欲拔剑相向,岂料他手掌方握住剑柄,姜婆婆的两只手指也已搭了上来。无论谈直却如何使劲,脚下如何移步腾挪,姜婆婆的手指头都分寸不移,将剑柄牢牢的给扣在了剑鞘之中。
“婆婆为何无缘无故殴打在下?”谈直却不断回转身形企图拔剑。“嘿嘿,什么无缘无故,你倒撇得干干净净哪?”姜婆婆双指不离剑柄,直累得谈直却大汗淋漓,尖酸道:“要不是因为你,我马家人会招人耻笑?”
“婆婆说的什么话,颍川双侠谁不敬重?”
“谁说他们了?”姜婆婆怒道。
“喔。原来婆婆是说马大声、马先醒那两个不争气的家伙。”谈直却个性秉直,虽眼见姜婆婆武功深不可测,还是不改其志,一口便说了出来,“他们两个胡言乱语、头脑不清,被人耻笑,怪得了我吗?婆婆忒护短了吧?”
“你说什么?”姜婆婆被人戳中短处,更是生气,口中连声骂道:“我就护短,怎么样?我就怪你,怎么样?我就是不讲理,怎么样?”她口中连说三个怎么样,左手拐杖三抓三放,抽出空来又在谈直却脸上连掴了三个巴掌,直打的谈直却两颊高肿,红印满腮。“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不是你说的?草包,这话不是你说的?我马家的人要你来管?放屁你这个小子,今天我老太婆就告诉你,我马家人、马家事,只要我姜婆婆还有一口气在,天下无人管得!了了吗?了了吗?了了吗?”啪啪啪,又是三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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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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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6 00:34
“婆婆简直不讲理。”谈直却见眼前这老婆子皮皱脸粗人又生得短小,而自己身为儒家第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脸上却又挨六巴掌无力还手,索性也不再去拔剑了,直接叹道:“罢了罢了,你杀了我吧。”
“小混蛋只是嘴巴不干净,惹毛了婆婆,打你这几下也就够了。”姜婆婆小仇已报,不愿再多费唇舌,撇撇嘴道:“你走吧。不过可别说这脸是我打的。”谈直却知道今日撞上了深藏不露的绝世高人,虽觉这死老太婆辱人太甚,但也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苦笑一声,暗思道:“我……我有脸跟人说吗我?”待得谈直却垂头丧气的走远,姜婆婆拄着拐杖却不离去,哑着老嗓呼道:“看够了吧?还不给我下来?”
便听得左近传来嗤嗤一声,少女的笑声如银铃般自叶见响起,姜婆婆转头看去,见树上坐着一个红衣少女,正跳下树来,拍手笑道:“婆婆好厉害,您怎么知道我在树上?”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高月。
姜婆婆哼的一声,道:“老婆子年纪虽大,耳朵却还算管用,就凭臭娃子这点儿能耐,随便动根手指老婆子也能听见。”高月佩服的点点头,说道:“婆婆,原来您武功这么好,您教教我吧?”姜婆婆慢条斯理的说道:“丫头,老婆子只会帮我们家小姐烧茶缝衣,哪里会什么武功了?你给我好好记住,老婆子我不会武。虽不会武,但日后若是见你对谁乱说嘴,拿针缝缝你嘴巴的本事,老婆子倒还是有的。”高月吐吐舌头,说道:“婆婆,您不肯教我武功也就罢了,何必吓我?既然您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不说便是了,您放心吧。”
姜婆婆又哼了一声,细瞧高月,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面善,高月眨眨眼睛,指着自己的脸问道:“记得吗?婆婆,是我呀,好久不见啦。”姜婆婆呸道:“臭丫头,谁跟你好久不见?”高月道:“婆婆您真不记得啦?唉。也对。那时候我头发乱得跟鸟窝似的,全身满脸都脏得乌漆麻黑,您大概没看清我的长相。婆婆,咱们半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在一个山中小村,还一起吃过饭呢。您忘啦?我叫高月啊。”
姜婆婆心想:“我管你叫什么名字。”嗯了一声说道:“原来是你。怎么?原来你没死?”“没有没有我没死。”高月摇摇头,又点点头,叹道:“不过也只差那么一点点。想想我还真是命大。咦?婆婆?您怎么知道我差点儿死了?”姜婆婆看了高月一眼,心想救荆天明,项羽狼吻之事说来话长,当下懒得再跟高月罗嗦,转身欲走。高月见状连忙喊道:“婆婆,我是来找我朋友的。那时候您也见过,一个叫项羽,一个叫荆天明,您只不知道他们在哪?婆婆?”谁知姜婆婆却不再回话,径自踱步离去。高月心道:“这老婆婆好大的谱儿,有啥了不起的?算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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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觉无趣,本欲离开,但转念一想,桂陵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不知究竟该往何处寻去,暗忖:“婆婆不肯说,高大侠却一定会告诉我的。跟着婆婆便可以见到高大侠,只要见到了高大侠,准能找到天明哥。”主意既定,连忙随后跟上了姜婆婆。
那姜婆婆拄着拐杖,弯腰驼背,步履巍巍,和方才教训谈直却之样全然判若两人,高月跟在一旁慢吞吞地踱步,心中窃笑:“这婆婆为了不让人知道她会武功,还真是大费周章,只不过每天都得这么弯腰可累啦,日子久了,我看那不真驼也难。”她看姜婆婆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虽然明知是假,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去搀扶,没想到才刚要碰到姜婆婆,那老太婆虽目不斜视,胳膊却倏地高抬三寸不让她碰到,“明知是假,干嘛还要来扶?”
“好心被狗咬。”高月直接回到:“就因为知道是假的呀。哼!假的比真的还累不是吗?”
婆婆闻言撇了高月一眼,不再发话,只是哼了一声。高月不甘示弱,你哼我也哼。一老一小这么你哼过来我哼回去,我哼回去你哼过来的僵持不下。两人走出半晌,高月又伸手搀扶,姜婆婆这回却不在闪避,便这么任由高月扶着她,慢慢的继续往前。
二人各自若有所思,默然了好一阵子,姜婆婆忽然问道:“丫头,你爹娘呢?”高月答道:“我没爹娘。”姜婆婆骂道:“胡说,是人皆有爹娘。”江湖人士为了拜师学艺,年少离家自此没再见过父母的大有人在,而连年战祸,寻常百姓也多有流离失所,姜婆婆断定高月非此即彼,孰料高月却摇头说道:“我可没有。我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便叫人扔在路边,是庙公爷爷捡了我。”“好吧,”姜婆婆问道:“那庙公爷爷呢?”高月答道:“庙公爷爷在我六岁的时候便病死啦。”“那之后又是谁收养了你呢?”“没人呀。”“没人?”“我一直都是自个儿住在小破庙里。”“又胡说了,一个六岁娃娃怎么养活自己?”“唉呀,婆婆,我很厉害的,从小到大白吃白喝。”高月格格笑道:“婆婆,我跟你说,我可不是乞丐哟,那一文一文钱,都是我硬跟人要来的,也是本事哪,和求爷爷拜奶奶的乞讨可是大大不同,大大不同呀。”
高月忆起儿时种种,描述起来兴致盎然,越说越是眉飞色舞,姜婆婆见她言语中竟像是丝毫不引以为苦,心中反倒生起怜惜之意,脸上却依旧硬板板的不动声色,二人不知不觉便已来到食棚附近,那高月才正说起她如何练就一手扔狗屎的好功夫,姜婆婆打断话头,说道:
“傻丫头,你要找的人便在这儿,快去吧。”高月一呆,欢喜得像是要炸开来似的,她低呼一声,转身一把抱住了董婆婆,喜喊:“谢谢婆婆!”接着迈步便往食棚奔去,跑没两步却又停了下来,慢慢行走起来,仿佛深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幻觉,得要小心翼翼的走进去,这梦才不会教她给踏破了。
作者:
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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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6 00:34
此时晌午方过,食棚内大多数人已散去,只剩寥寥几个年轻人尚在高谈阔论。紫语偎着马少嬅在旁凑趣听着。项羽则刚从城头上宿卫下来,一手扯饼、一手喝粥,满口食物都未曾吞下,便忙着反驳邵广晴的论调:“邵兄此言差矣,两军对峙,军心为上、军力次之,老想着守不住城才会真的守不住。”刘毕却不以为然的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兵力过于悬殊,此乃是不争的事实,一味死守不知变通,与等死无异。”儒家小弟子杨安远附和说道:“五师兄说的极是,每打一会就死上百余人,我们能有多少人好死?”另一个儒家小弟子江昭泰也叹道:“秦军每十天半个月便要来攻上一两回,我们究竟能支持多久?三个月?半年?”项羽见江昭泰说的丧气,忍不住呸呸呸地连声咒骂,荆天明拍拍项羽笑道:“我拜托你,好歹先把嘴里那口并吞了再说,要不然你骂得再凶,我们还是听不懂你在讲什么。”众人轰然大笑,项羽正待还嘴,却听得棚外一个清脆的声响传来,臭包子!项小鸟!流鼻涕!”食棚内众人都是一愣,听不懂那话是什么意思,荆天明、项羽和刘毕三人却脸色一变,齐齐转头望去。只见阳光下一个红杉女郎俏生生地站着,双颊绯红、笑靥如春,正是三人连梦中都期盼能再见到她一面的高月。
项羽和刘毕齐声欢呼,发足奔向棚外,三人拉着彼此的手又是笑又是跳,欢愉之情溢于言表。刘毕哽咽道:“阿月,你还活着,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项羽笑道:“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怎么变得这么美?你不是妖精吧?”高月笑道:“这样吧,你先让我揍个两拳,就知道你是不是在做梦了。”项羽大笑,却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说道:“要不是当时我瘦了重伤,拖累了天明,无论如何我们两个是不会丢下你不管的。”高月推推项羽笑道:“哇,项羽哥,你要哭啦?”项羽笑骂:“好家伙!算你命大!真没亏天明傻等了你!”刘毕也道:“就是啊,阿月,我们原本都想,你能生还的机会是微乎其微了,只有天明总说阿月一定还活着。”高月听了鼻子一酸,点点头嗯了一声,却说不出话来。三人看向荆天明,只见他依然坐在原地,呆呆望着棚外的高月。项羽挥手大喊:“发什么愣啊?快过来呀!”荆天明这才恍若大梦初醒,惊跳起身,却哗啦一脚踢翻了矮桌,扑跌在地,连忙爬起身来,跑没两步又一头撞上了木架子,闹了个灰头土脸,如此一路慌慌张张,好不容易才奔至高月面前。
食棚外,两人无声对望。高月想伸手摸摸荆天明的脸,终究还是不敢,只是笑笑地看着他。荆天明也凝视着她,好半天才出声,“你是阿月?”高月轻声应道:“嗯,我是阿月。”荆天明点点头,道:“你在这儿?”高月也点点头,道:“我在这儿。”荆天明摇手,喃喃地道:“不是做梦?”高月见他如痴如呆,心中虽是欢喜无限眼中却泛出泪光,回道:“不是做梦。我在这儿。就在你面前。”荆天明伸手向眼前的幻影摸去,握住了高月的手,喃喃地道:“原来真的是你。高月!”“嗯。”高月见众人都盯着他们俩,把脸一红,轻轻抽开了自己的手,低声唤道:“是我。天明哥。”荆天明从来只听过高月叫他臭包子,这天明哥三字一从高月口中出来,不知怎地,膝盖像是顿时融化了似的,两腿一软差点儿又要跌坐在地。项羽见状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刘毕却连忙伸手去赴,高月则羞得满脸通红,转身拍打项羽连连笑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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棚内众人被这一番景象给弄的面面相觑,江昭泰烤箱杨安远悄声问道:“喂,什么叫臭包子像小鸟流鼻涕?包子为什么会像鸟?鸟又怎么会流鼻涕?”“我从来没见过五师哥这样失态。”杨安远耸耸肩,看着高月答非所问的道:“好美的一位姑娘。”
紫语一旁听了心中不是滋味,挽起马少嬅的手臂问道:“伯母,那是谁呀?你认识吗?”
马少嬅摇摇头,见高月正和项羽、刘毕、荆天明三人嬉笑打闹,全然不避男女之嫌,不禁皱起眉头说道:“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好没家教。真不知道她的父母哪儿去了?”姜婆婆干咳一声走了过来,意有所指的道:“这丫头打小便是孤儿,自然没人教。”马少嬅却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没有再多看高月一眼,转而牵起了紫语的手,柔声说道:“紫语不也是孤儿?偏生这般懂事乖巧,可怜的孩子。”紫语摇摇头,偎着马少嬅说道:“不可怜。紫语有伯母疼我已经够了。”姜婆婆冷眼旁观,越瞧紫语越觉得浑身不对劲。她这辈子见多识广,颇具识人之能,兼之脾气刚硬,老而弥辣,看紫语和马少嬅如此亲昵,不禁暗暗冷笑,心道:“这娃子有些古怪,老婆子可得好好盯着你才行。”
这一日,荆天明便领着高月为她一一引见众人,盖聂见高月安然无恙自是颇感安慰,盖兰则更加喜出望外,忙进忙出的为高月安顿住处、接风洗尘。荆天明、高月、项羽和刘毕,四个儿时玩伴终究再度聚首,总不免七嘴八舌、欢欣鼓舞起来,只有在这段时间里,他们才真的忘记了自己正身处于战火之中。
第三章 一夜之光
高月回来的那天晚上,众人在盖聂住处直热闹到傍晚,相互约定明日再会,这才依依不舍的散去。刘毕、项羽等人离去后,高月与荆天明终得独处,遂缓缓行至城东一处小树林。
此时夜色甫降,夜空中只见繁星如斗、月呈半缺尚未高悬,两人便双双坐在一株枣树之下,任凭月光照耀。月光之中,荆天明半躺半坐听高月一一道来,听从她如何被困城外,如何遇上一位好心的大叔带她入得城来;远至如何被乌断所救如何受逼服毒,又是如何学来一套杳冥掌法云云。在荆天明耳中,高月的声音与从桂陵城街头巷尾家家户户传来的声响渐渐混杂一处,他忽感疲惫,一种旅人经历良久跋涉后,终抵家门的疲惫。高月不解那是自己终于又回到荆天明身边所致,见他眼睛半开半闭,还以为自己说得无趣,遂挤眉弄眼抱拳当胸问道:“天明哥,喔,咳咳,本姑娘如今也会一等一的功夫了,改日你我不妨来切磋切磋,不知荆少侠意下如何?”
荆天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问道:“你怎知乌断传你的乃是一等一的功夫?”高月抗议道:“喂!姑娘我可是吃了不知多少奇怪东西才学来的掌法。”高月掐着指头数道,“什么蛤蟆皮、蜈蚣脚、烂树根、破草菇……的,吃了这么多怪东西,还只学到一套不怎样的掌法的话,岂不是太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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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荆天明不知多久没这样放声大笑了,“说不定你就是这么衰、这么倒霉啊?”
“你说什么!”高月以手握拳在荆天明背上连连捶打,口中喊道:“看我打死你、打死你。”“唉哟、唉哟,哇!好强的杳冥掌法。快打死我了。”
“这哪是什么杳冥掌?哼哼。叫你见识一下,我这就出招了喔?”高月又想争又不愿打痛了他,便嘟着嘴先出言提醒,这才轻轻使出了一招“百思楚楚”击在荆天明背上。荆天明听她提醒,尚恐乌断所教武艺自有门道,急运内力护住背部,哪知高月一掌拍到,荆天明只感到一阵微乎其微的内力自她掌中传来,其力道较之新学乍练八卦剑法的刘毕尚且不如,反倒是高月的手掌在荆天明内力的反震之下不禁剧痛起来。荆天明虽咬紧牙关强行忍住,却还是笑了出来,“哈哈哈!阿月啊,我看你真的是倒霉到家了。哈哈哈!”“哼。”高月见荆天明受了一掌,脸不红、气不喘,自己脸上倒先红了,她撇过头去,捂着辣辣生疼的掌心,赌气道:“人家不爱跟你说话了。”
荆天明又笑了一阵,旋又止住,语转怜惜说道:“但是阿月,你可真是吃了不少苦。”“我不爱跟你说话。”“那些什么蛤蟆脚、蜈蚣皮的,味道铁定不大好吧?”“什么蛤蟆脚?是蛤蟆皮!不对,我不爱跟你说话了。”“喔,原来你的意思是蛤蟆皮的味道尝起来还挺不错的。”“什么话?难吃死了!我又不像你有红冰蝉百毒不侵,吃了之后,可真难受死了。”“咦!我百毒不侵?社么红冰蝉?”其实那时荆天明于事后不久,反复思量,早已猜到当初红冰蝉化在自己手中,方能使自己避过一难,但这时他却刻意装作不知,好逗的高月再度开口说话。果然高月不疑有他,兼之又不是真的生气,立时上当,把红冰蝉一事又反反覆覆的说将起来。两人或说或笑,浑然不觉月已行至中天。
荆天明、高月两人刚刚去到小树林的同时间,墨家子弟花升将、杜令飞二人巡城已毕。“令飞,”花升将待巡城的众武林人士离开后,方问道:“时候差不多了吧?”“嗯。”杜令飞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明月,答道:“差不多了。我们去吧。”花升将点点头,便与杜令飞二人同展轻功,齐向护城墙内新砌的八座箭楼飞奔而去。两人足下不停,一路经过墨家人众层层把守,终于来到第二座箭楼之上。两人到时,只见方更泪、秦照、张京房、元浩仓等墨者跌坐在地。
张京房笑笑道:“花、杜两位老弟来得迟了。幸好尚且比钜子早了一步。不然待会儿受责,做哥哥的可救不了你们。”花升将吐了吐舌头,杜令飞却不敢作怪只是赶紧找个空位坐下。花升将道:“咦?奇了?怎么不见北海叔?”原来墨家人众不分入门先后,各人一律平等,只以年龄长幼互相称呼。“大概去执行钜子的命令了吧?”方更泪冷言冷语的道:“你就是忍不住多扣。说朱岐掌门是草包的也是你吧?等等我告诉钜子有得你好受的。”花升将正想开口,却听元浩仓道:“噤声!钜子来了。”路枕浪平素相待各家武林人士皆极为自谦,但在墨家众人面前,却是万分严肃。此时众人听他脚步不疾不徐的顺梯而上,都是心中凛然。路枕浪站定之后,用眼神在众子弟脸上扫过一圈,便简单说道:“如今便少一位使者,送信前去诱她中计。此事极为危险,恐有性命之忧。”路枕浪环视众人,问道:“不知哪位兄弟原去?”六人听完钜子诱杀白芊红之计后,皆感不可思议。又听钜子要择一个信使独闯敌营,纷纷自告奋勇愿意前去。路枕浪见自己门下众人皆不畏生死,欣慰的点头道:“好。这里六人之中,本来只有花、杜两位兄弟不兼防御诸事,自是……”花升将不待钜子说完,站起身来说道:“那还有什么说的?我去。我比令飞大上两岁,好歹也多活了几年,就算一去不回,那也值了。”张京房等人听花升将一番言语,心想这里只有杜令飞、秦照两人比你小一、两岁,余下之人皆比你大得多了,照这么说来,岂不是更该去死?众人心中想笑,却又不敢在钜子面前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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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吧。”路枕浪从袖中取出一串竹简,交给了花升将,“你将书信务必亲手送到白芊红手中。”路枕浪又附在花升将耳边,低声嘱咐,显是教他如何诱使白芊红中计。花升将听完,点头道:“钜子放心,我一定不负使命。”“很好,”路枕浪嘉许道:“事不宜迟,其余众位兄弟,这就帮花兄弟打开中门,送他出城。”“且慢。”方更泪出言阻止,“花兄弟出发之前,尚有一事未了。”遂将花升将席间戏称丹岳门掌门朱岐为草包一事,大概说了,“此事错在花兄弟,理应责打三十杖。”方更泪又道:“花兄弟此去敌营,未必能活着回来。是否行前受责?请钜子示下。”
“也罢。”路枕浪听完,转头望向花升将,缓缓问道:“花兄弟,此事你可知错?”花升将也不否认,只是低头道:“是我错了。甘受钜子责罚。”“既然知错,这三十杖暂且先记下了,待得事毕,你若能安然返回桂陵,再由方兄弟监督责罚便是。”方、花二人听钜子如此处置,都是心悦诚服。“事不宜迟,”路枕浪吩咐道:“花兄弟你这就出发吧。”
待花升将走后,路枕浪独自一人留在箭楼,目送着花生酱快马出城的背影,消失在暗夜之中。路枕浪心中深知此番措置乃是行险,万一失败,少则赔上自己的性命,多则将使齐国至此覆灭,但面对白芊红这样一个对手,他已无更好的选择。路枕浪凝视着由墨家子弟层层把守着的桂陵城强,轻轻叹了一口气,在他心中多希望能守住这片城头不让秦国染指。为此,即便是要牺牲自己的性命,他也在所不辞。但路枕浪不知道的是,此时他殚精竭虑想要守着的这片城墙,在没有多少年后,最终还是被秦国的民夫们一块块的拆下,送到遥远的北方,去修筑万里长城。物换星移,千古风流人物如路枕浪,终究也无法独立撑天。
花升将快马加鞭来至敌营,月已行至中夜,秦军议事大营内,卫士们手执兵刀两侧分立,白芊红端坐主位,春老鱼冉、秋客柳带媚及冬僮束白雨则在旁或坐或站,帐内悄无声息。“禀告白姑娘,”一名秦军匆匆入内说道:“桂陵城路枕浪派来一名信使,言道奉命晋见白姑娘。”
“喔,”夏姬白芊红手里把玩着玉雕的杯盏,心中却正为卫庄心烦不已,便漫不经心的道:“那就请他进来吧。”花升将在秦兵的带领下,通过层层关卡,走了进来。鬼谷四魈与帐内人等紧接望着眼前这名有胆孤身一人来至秦营的黑衣男子。但见他虎背熊腰,双目如铜,一张经过长年日晒的棕皮脸上满是胡渣,身上所穿的粗衣黑布裤更是极为陈旧,但饶是如此,却难掩住他魁梧身形下的勃发英姿。
“在下墨家弟子花升将,奉师命来此。”花升将面对眼前这张绝丽无双的面容,全然不掩饰自己的惊异神色。“嘻。”白芊红见花升将对自己露出与一般世间男子无异的神色,浅笑一声,“你不用通名,我们虽没见过,但我猜得到你是谁。”白芊红又轻叹一声,“好玩啊,原来墨家花升将长得像只黑熊一样。我久坐帐中,真是气闷得紧。”柳带媚斜斜瘫坐一旁塌上,嘿嘿嘿地笑了起来,“你该感谢你的父母,将你生做这样。若是模样儿长得像你家钜子,呸!今日你难逃我手中此便。”说罢,将手中九龙冥鞭恶狠狠地甩得啪啪作响。“唉。”春老鱼冉痰嗽一声,缓缓说道:“干什么这么凶神恶煞的?人家来者是客,带楣你也尊重人家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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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升将不为他们一搭一唱所动,从怀中取出路枕浪交给自己的书简说道:“我家钜子修书一封,要我面呈白姑娘。”
“哦?取过来我瞧。”白芊红玉手微扬,站在一旁的冬僮束白雨立即上前接过花升将的手中竹简,转交到她手中。白芊红展开竹简,低头读来,两眼顿时透出精光,脸上笑靥如花。她早料到自己分兵二路以逸待劳,路枕浪必定会设计伏击刺杀自己,这才蛰伏于大营内,日夜不离春老、秋客、冬偅三人。路枕浪为求功成,定会千方百计诱骗自己出营受死,此时见路枕浪修书一封,其中只有三言两语,言道邀请自己至桂陵城中喝茶赏枫,不禁笑了出来。“嘻嘻。”白芊红笑不可抑,“你家路大钜子也真是的。就这样?没别的主意了?派一只黑熊来邀我去桂陵城喝茶?嘻嘻嘻。”
122楼
“真的吗?”柳带媚闻言精神也来了,上前一把扯过白芊红手上竹简,看了起来。“哈哈哈!好笑啊好笑!你们看!路大钜子还真以为光靠请客吃饭,就能骗倒鬼谷夏姬白芊红。哈哈哈。”春老鱼冉见柳带媚笑得夸张,摆摆手,一排慈祥的说道:“带媚啊,人家又不是请你吃饭喝茶,你在旁边瞎嚷嚷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想想这两个多月以来,我们为了要进桂陵城不知打了多少掌,呵呵,人家说不开门就不开门,可如今,却反倒特地来请我们进去了,呵呵呵呵,奇也妙哉!”鱼冉摸摸一把白髯,对站在下首的花升将笑道:“小兄弟,想来你家钜子只邀请白姑娘一人单身赴宴吗?”
“那倒不是。我家钜子言道,白姑娘如不放心,大可带一位护驾……”
“放屁!”柳带媚抢话说道:“只带一个人进桂陵城,好方便你们宰杀吗?”
“呸!”花升将朝地上吐了吐口水,“我家钜子言出必诺,你不识字?没看到上头写着此行绝不会对白姑娘怎么样吗?”
“你倒大胆。”柳带媚阴恻恻的道:“敢这样跟我说话?”
“好了好了。”白芊红阻止道:“这位黑熊兄弟,你家钜子既然不打算将我骗进桂陵城给杀了。”白芊红以手托腮语带妩媚的道:“那路先生想要见我一面,又为何事?”
花升将谨记路枕浪交代,无论如何绝不能对白芊红口出无礼之言,不然就凭白芊红三番两次说自己是黑熊,他早就翻脸乱骂出声。花升将吸了一大口气,好让自己尽量平静,“我家钜子的意思是,白姑娘乃是当今天下一等一的才女,若以名山峻岭相比,我家钜子便似壮阔巍峨的泰山,而白姑娘您那就像终年为云雾所遮的巫山。钜子言道,只可惜两座名山相隔千里,若是泰山能与巫山见上一面,定当有趣得紧。”花升将故意咳嗽一声,又道:“咳!当然啦,我家钜子也说了,若是白姑娘不敢来桂陵城中相会的话,他来这里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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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好大的口气那!”白芊红口中虽这么说,但她的好奇心确实被路枕浪一番言语给勾起了。她早就认定普天之下若有人能与自己相争,除墨家路枕浪这位江湖奇男子之外,再无他人。刚才又听柳带媚言下之意,那路枕浪除了机智过人,长相也十分俊俏,更增添了她想见上一面的意愿。“那好吧。”白芊红合上竹简,问道:“陆先生打算何时做东?”
“如蒙姑娘不弃,”花升将举起手来指向天上明月,“今日乃是新月,待月圆之夜,我家钜子在桂陵城内扫百花之榻,恭候白姑娘。”
“好极了。”白芊红语带兴奋的说道:“你回去告诉路先生,待得十五月圆之夜,我必定来访。”
“既如此,”花升将见白芊红已经上钩,不愿多说坏事,作揖说道:“那在下这就告辞了。”“且慢。”白芊红微微一笑,“让你空手回去,有些说不过去。这样吧,白雨,你将帐后那个木盒子交给他,权充礼物。”“这……”花升将有些迟疑的从冬僮束白雨手中接过木盒。“黑熊兄弟,”白芊红笑道,“这盒中装的虽是礼物,你可别太性急,且等回到桂陵才能打开,知道吗?”花升将不愿久留险地,遂点头道:“任凭姑娘吩咐便是。”花升将骑上马匹,在秦军众目睽睽之下,飞奔回城。待到得城东,花升将心想,莫要带了什么毒物回城害了众家兄弟才是,便将木盒打开。月下只见木盒内一个圆鼓鼓的物事,被油布包了一层又是一层,花升将小心翼翼地拆开布团,只见一颗首级跌落在地,那人粗白眉、短白髯,正是苏北海。“北海叔!”花升将拾起地上首级,在月光下反复检视,伤痛欲绝之下忍不住哭喊出声。
“咦?”高月似乎听到小树林内有奇怪的声音,问道:“你听见了吗?”荆天明伸了个懒腰,“没啊。你听到什么?”“好奇怪,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哭哪。”“都这么晚了,谁会跑到树林里头哭啊?”荆天明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新月,已渐渐沉向西方,言道:“倒是我们今晚就不回去了吗?”高月站了起来,用脚踢着地上的小碎石,“嗯,都这么晚了,兰姑姑肯定睡啦,别吵醒她。”“嗯。你刚说到乌断为了解除自己身上的十二奇毒,这才软禁了你。然后呢?”
“这事说来着实怪异我也不甚清楚。”高月回想着自己逃出来的那个夜晚,又继续说道:“我与乌断在那山洞中住了好几个月,平常除了昆虫小兽、溪角林鸟之外,从来就没见过半个人,可见那地方极其偏僻隐秘。但是那天晚上,我才刚刚睡下,就听得山洞外一个男子声气,朗声道:‘鬼谷左护法,有请月神乌断。’”
“什么左护法?”荆天明大吃一惊,瞌睡虫都被吓跑了,“鬼谷?”
“怎么?天明哥?你知道鬼谷呀?那究竟是什么东西?”高月一连串的问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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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6 00:34
但荆天明只是摇摇头道,“邪魔歪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们也有参与这次的战争,听说是个以鬼为师的门派。”“什么?拜……拜……鬼的门派?”高月一听到鬼这个字,牙齿就忍不住打颤。“别怕,你说清楚些,那天晚上究竟如何?”荆天明安慰道。“嗯。”高月点点头,“当时我躺在洞内的石榻上,听到声音正想爬起来。没料到乌断早我一步,在我掌心写下‘别出声’三个字。我推想那月神乌断尚且不敢言语,莫非有危险,便继续装睡,连动也不敢动一下。”“哦?如此听来,那乌断倒也对你不坏,居然还护着你。”
“是啊。”高月此刻想起乌断,心中不太明白为何竟对她有些许怀念,高月挥挥手似乎想把这想法赶开似地,往下又说:“乌断看我装睡,便转身出洞去见那人,我又怕又好奇,终究还是将眼睛偷偷张开一条缝隙看。那时夜已深得很了,洞外的火堆也差不多要熄了,隐隐约约之中,我见那人头上戴着黑铜斗笠,帽檐压得老低,五官皆被影子给罩住了,实在很难看清他的长相。唯一能瞧清楚的,是他披着一件长斗篷,斗篷上还绣一张好大的青面獠牙鬼面。”“是了。”荆天明一拍双手,“师父曾对我说过,那正是鬼谷门人的标志。然后呢?”
“那男子见乌断走出洞外,便摘去了头上斗笠。只可惜我被月神乌断挡住了视线,没瞧见他的模样。不过,乌断见那人摘下斗笠后,却惊呼一声:‘原来是你!真没想到连阁下也入了鬼谷,竟肯屈居一个左护法之位。’言下之意,乌断肯定原来就识得那人,只是没想到他便是什么鬼谷左护法罢了。那男子回说:‘好说好说。天下说不清的事,不知凡几,在下加入鬼谷自然有我的道理。’旋即又将斗笠给戴上了。月神乌断哼了一声,问道:‘阁下找我何事?’那男子答道:‘鬼谷谷主有请。’乌断道:‘他请我去是他的事,我忙得很,你请回吧。’那人听乌断如此说,也不生气,只是从身上摸出两块竹简递给了乌断。乌断瞧了竹简之后,说话的语调也变了,‘这……这是……那个东西吗?我还以为这东西并不存在。’那男子回道:‘你错了。它非但存在,而且千真万确。现下可请得动月神乌断大驾了吧?’‘剩下的竹简呢?’月神乌断追问道:‘莫非都在鬼谷?’我与乌断日夜相处数月,知道她的脾性,这几句话在她说来,真是激动万分,好像恨不得当场就能看到什么剩下的那些竹简似地。那男子跟乌断要回了两片竹简,收在怀中,又道:‘东西好端端地在咸阳鬼之谷,阁下何妨走上一遭?若是全数携来,我也怕遭了你月神的毒手。不是?’乌断回道:‘你倒了解我。也罢。我跟你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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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哥,你可知道?’高月叹了口气道;“那时我听乌断说出‘我跟你去’四字,真是紧张死了。那时我心想完蛋了,乌断肯定不会也带我去,恐怕我命休矣。我一害怕,牙齿就忍不住打颤。果然这么一弄出声响,洞外那男子好厉害,立时就听见了。‘怎么?’”
“乌断听那个什么左护法出声询问,冷哼一声,回道:‘只是个没用的东西罢了。’‘既然是个无用之人,我帮您解决了吧。’那男子说罢,便进洞来,直直走到我面前。这时我再装睡也没用了,只吓得缩成一团。‘住手。’没想到乌断竟然阻止了他,‘我还以为阁下明白我的脾气,我月神乌断的事,何劳他人帮手?’‘说的也是’,那男子笑道:‘那阁下就请动手吧。’言语之中,竟是要这乌断立刻杀了我。乌断走上前来,从怀中一个小瓶子里头倒出一颗丸药,塞到我嘴边,喝道:‘吃下去。’说完,两人便看着我吞下了那个药丸。”
“乌断见我服下药丸之后,不再理我,只是自顾自地收拾细软衣物,将东西捆好之后,便对那左护法言道:‘好了。走吧。’那男子瞧我不死,奇道:‘等等。这女娃儿怎么还没死?’‘阁下也太多事了。’乌断回道:‘那女娃儿跟我有仇,哪能这么容易让她死了。她服下我特制的子午追命丸,六个时辰之内,身上的血肉会一片片腐烂掉下,要折腾六个时辰方才气绝。莫非阁下想留下瞧瞧?那好。’乌断将包袱往地上一放,‘我们就在这儿坐上六个时辰,一块儿闻闻半死人身上发出的腐臭之气。’那人笑道:‘这倒也不必了。人都说月神乌断心狠手辣,果然名不虚传。’这才领着乌断走了。”
“什么子午追命丸?”荆天明大惊失色,“你吃了?”
“吃是吃了。不过那是乌断骗他的。要真是子午追命丸,我现在早变成一堆白骨了。”高月摇摇头,“那药丸我常常见到乌断自己在吃的,虽不知是什么,但吃了应该没事。”“呼!那就好。”“可我到现在都很疑惑,天明哥你说为什么乌断会救我呢?”
“哼。真是多事。不救你不就好了吗。”紫语躲在树林中,手里捏着跟卫庄联络用的亮环锥,心里想道。原来她与卫庄早已约好今晚在城东树林内相见,没想到紫语来时却见到荆天明与高月已在树林中,只好躲在一旁,等待卫庄来到。紫语听得高月跟荆天明提起什么鬼谷,什么乌断,不仅越听越是入神,没想到忽然有一只大手捂住了自己嘴巴。
“别叫。是我。”卫庄压低了声音说道,随即放开了手,“怎么林中有人?”紫语回过头见是卫庄,酸溜溜地说道:“是一对小情人,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多情话,在那儿说了半晌啦。”说罢便顺手向荆天明、高月的方向指去。卫庄一眼望去,先瞧见了高月,心想:“喔,是那个女娃子。”微微一笑,又想:“看来她可找到了那个非见不可的人了。”透过微弱的月光再看时,却见到原来是荆天明坐在高月身侧,有说有笑。卫庄大吃一惊,心中言道:“怎么会是他?原来……原来女娃儿的意中人竟是荆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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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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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6 00:34
紫语见他看得出神,说道:“这两人在这儿十分碍事,此时四下无人,卫大人何不将他们杀了灭口?”原来紫语数次诱惑荆天明不成,心中大为气愤,再加上今天中午高月出现在食棚,当即有人称赞她的容貌,紫语更加不好受。此时见这两人情投意合,便想索性趁卫庄在时,出言要卫庄代自己解决两人。没想到卫庄一口拒绝:“不!这二人是杀不得的。”
“为什么?”紫语听卫庄这么说,也吓了一跳。卫庄没有正面回答,只说道:“走吧,我们到你的住处说去。”
卫庄一入紫语房中,确定房内无人,便说道:“我此次前来,白姑娘要我特别提醒你,有个少女在桂陵城内做奸细一事,已然泄露。白姑娘说,她虽已杀了那个窃取消息之人,但恐无济于事。要你赶紧进行她委托之事,不得有误。”紫语听卫庄如此说,心脏扑通一跳,顿时明白了今早颍川高石然为何会突然对自己出手,“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我的时间不多了。”
紫语顿了一下,又问:“关于这事,白姑娘可曾还有别的言语?”“没了。”卫庄自怀中拿出白芊红托他带来的小布囊,说道:“白姑娘只说此物特地从鬼谷送来,要我亲手交给你,姑娘这就收下了吧。”“好。好。好。”紫语不知为何言语中有些着恼,伸手接过布囊。卫庄又道:“临行之时,白姑娘未曾交代此物的用场,紫语姑娘若是不知,可要在下再走一趟吗?”“不用了。”紫语解开布囊往里头瞧了一眼,随即转忧作喜,问道:“不知卫大人身上佩剑的剑穗可否借我一用?”卫庄点点头,从剑穗上抽了根绳子出来交给紫语。紫语从布囊中倒出一块约有拇指大小的白鱼玉坠,将绳索从玉眼中穿过,做成了一条项链。
卫庄眼见紫语喜滋滋地将项链戴上颈脖,心想:“听绿袖说道这紫语跟她二人,打小便是白芊红的丫鬟,想来情分并非一般。胆拖我冒险入城,专程送来玉佩首饰。这主仆二人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紫语见卫庄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还道是因为自己的美貌所致,笑问道:“卫大人常常见到绿袖姐姐跟白姑娘,在卫大人眼中看来,我跟绿袖姐姐相比,倒是谁比较美?”
“自然是你美得多了。”卫庄顺口说道。
“嘻。那么……如若跟白姑娘相比呢?”紫语又追问道。卫庄刚才顺口回答已是好生后悔,哪愿再回答这种问题,遂说道:“东西既已送到,若无别事,我就告辞了。”
“等等。”紫语微微一笑,拎着颈中的白鱼玉坠轻轻摇晃,“请卫大人转告白姑娘,高石然虽说有些棘手,但马少嬅已是我囊中之物,白姑娘要的东西,我很快就会拿到手的。”
“这些日子以来,我仿佛一直都只有自己一个人,被困在一垛城墙里头。”眼看着天上新月渐渐被升起的日光吞噬,荆天明打破沉默说道:“这墙很高、很厚,每过去一天,这城墙便多出百丈、千丈,仿佛有万里之遥。城墙外头是秦国、是争战,城墙里头是朋友,是师父,可也是争战。有时候我真想沿着城墙走,走到这墙的尽头,转出去瞧瞧这绵延万里的城墙是不是真的只有两面?还有没有别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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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哥,我有点儿听不太懂你的意思,你讨厌战争是不是?”
“嗯。”荆天明点点头。“那简单啊。我也不喜欢打仗,”高月指着城门,“不如趁现在我们偷偷溜走?”
“要是能那么容易就好了。”荆天明叹了口气,转头望着高月,“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什么我都不瞒你。因为除了你之外,这些话我也不愿再对第二个人说。你愿意听吗?”高月见他说得情真意切,不禁有点害羞,点点头道:“你说,我听着呢。”
“其实我除了是荆轲的儿子之外,还是秦王嬴政的儿子。”
“你……你……你?”
“我从小就在秦宫长大,我的母亲便是秦王的妃子,也是荆轲的师妹。”荆天明眼神一暗,随手拔起地上几根杂草,捏在手中揉烂了,“你懂了吧?秦王虽知我不是他亲生的儿子,却对我视如己出,你瞧,”荆天明从怀中取出那块卫庄送来的秦国令牌,紧紧握住,“这是我师叔卫庄冒险潜入桂陵交给我的,他说……他说他在咸阳,在咸阳等着我回去。只要有这块令牌,就可以一路通行无阻,直达秦王寝宫。”
“这么厉害!”高月咋舌道。
“我也想过把这块令牌交给路先生。可我却没有这样做。”
“这么说,你想回去当什么皇子?”
“怎么有可能?”荆天明不假思索的道:“我师父,起初我有点讨厌他,甚至有点恨他,但后来……后来我渐渐觉得他才是我的父亲,兰姑姑呢,则像我的母亲,虽然辈分上是乱了点,但我心中确实是这么感受到的。我怎么可能背弃他们?”
“我明白。可这么一来,这场仗,天明哥,你还怎么打?你是希望秦国赢呢?还是齐国赢?”
“说真的,我也不清楚。最好,最好大家都别输。”荆天明仔细瞧着高月脸上的表情变化,“你……你现在是不是有点瞧不起我了?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该是作秦王的儿子?亦或是当荆轲的儿子?我……我到底是谁?”荆天明好不容易才把压在心底的话和盘托出,却立刻又被眼前的问题给困住了。高月见他痛苦的抱着头,便用手轻轻在荆天明头上敲了一下,“傻瓜!你就是你啊。管他什么秦王?什么荆轲?什么走不完的城墙?要我说啊,天明哥你根本不用担心这些。”
“哦?”荆天明满怀希望的抬起头看着高月,“你这话什么意思?”
“以来,就像你从来不嫌弃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小乞丐,我也不会因为你是谁的儿子而改变。二来,你知道我进城的时候,看到外面有多少秦兵吗?”高月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夸张的道:“好像山一样多哪!过几天,两边人马打将起来,难道有人会在砍你之前先问,”高月比手画脚装腔作势的说:“喂!对面的小子,你是秦王的儿子?还是荆轲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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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荆天明想象了一下,也笑了,“当然不会。”
“可不是吗?他们才不管你是谁,一刀砍下去再说。等到他们想要搞清楚,自己杀的是秦王的儿子还是荆轲的儿子的时候,你早就死翘翘了。”
“说的也是那。死得不能再死了。”
“所以噜。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陈我们还没被人砍死之前,开开心心的玩上几天。其它的,哼,本姑娘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天明哥,你呢?你怕不怕死?”
“本来是怕的,但现下已经不怕了。”
“为什么?”
“你还没来桂陵之前,我真怕自己就这样死在战场上,”荆天明认真的说道:“如此一来,你明明还活着,我却没机会再见你一面了,所以我会怕死。但现在,现在我已经见到了你,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天明哥……我”高月听了之后,大为感动。其实她打从要潜进桂陵之时,心中就没想过能活着离开秦军的包围,此时虽无法直接对荆天明表达出自己内心的情谊,但能听到心上人说出这番话,倒也觉得不枉了。
“怎么了?你还有话要说?”
“我……”高月微微摇头,笑道:“没了。谁有这么多话好说?”高月指着东方说道:“你看,天都亮了。”
“那好,我们走吧。”
“嗯。走吧。”高月其实本来想说,自己身上中的十二奇毒,须得时时服用乌断调制的毒物方不会立时发作,但后来转念一想,乌断跟着那神秘男子早不知到哪儿去了,自己何必说出来让荆天明平白担心呢?于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哇,我肚子好饿喔。不知道这么早,食棚那里有没有东西吃?”
第四章 定深计远
夏姬白芊红将赴桂陵一事,虽在路枕浪的吩咐下尽量不予声张,但如今桂陵就好比一锅沸沸扬扬的开水,略有一点动静很快的便传遍了全城。刘毕与儒家掌教端木敬德几番私下商议,均觉欲除白芊红当在此一举,但端木敬德几次跟路枕浪进言,在白芊红回返之时暗中安排人手伏击刺杀,都为路枕浪所拒绝,只气得端木老爷子七窍生烟、扬言撒手不管。
这一日,荆天明受刘毕之邀,来到西宫廨。只见刘毕所居的静室之外,由江昭泰领头,竟有五、六个儒家褐带弟子把守在外。江昭泰见荆天明到来,忙上前带路,言道:“荆少侠,里头请。我五师哥已等你很久了。”荆天明走进刘毕居处时,却见儒家黄带弟子五至其三,除刘毕在场外,尚有邵广晴与谈直却,另一在场之人,则是荆天明熟到不能再熟的项羽。荆天明熟不拘礼,只向邵广晴微微点了个头,便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听他们说话。荆天明进来时,项羽与刘毕二人正自争论不休。只听项羽言道:“什么万无一失刺杀白芊红?依我看,路大钜子必有奇谋,你擅自轻举妄动只会坏了大事。”“坏了什么大事?”刘毕怒道:“顶多便是让那白芊红活着进来,又活着出去罢了。”“我可不这么认为,路大钜子说得明白,他定在三月之内取了白芊红的性命,你又何必杞人忧天?”“你又知他定能如愿?万一失败了呢?先别说机不可失,说不定路先生也是暗中埋伏下了伏兵,要取白芊红性命。如此一来,我们正好在旁相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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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毕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项羽深深地不以为然,指责道:“一顿饭便是一顿饭,路大钜子既已光明正大的派人前去邀宴,便不会做此宵小行径,另埋伏兵。我若是那白芊红,也照样会大大方方地来吃这顿饭。亏你还读什么四书、五经,亲君子、远小人?你这种行为跟小人有什么差别?”说着斜睇了刘毕一眼,刘毕却只作不见,淡淡回道:“项羽,亏你平日多读兵书,却不知兵不厌诈之理?正是因为白芊红信得过路枕浪,我们这才有机会。”“你……”
项羽面有愠色,还待反驳,却气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刘毕也冷冷的撇过头去,不愿理会项羽。荆天明见他两人又是斗口又是闹别扭,脑海中不禁想起幼时刘毕跟在项羽后面,事事要人照管带携的胆小模样。“那个时候多好啊。”荆天明心中暗想,他再看看两人如今的模样,“曾几何时,刘毕竟已如此能与项羽抗衡?唉,我真希望他们别再吵了。”
但项羽原本就对刘毕这阵子以来,动不动便口若悬河、引经据典教训他人的行为颇觉不快,此时见他又一意孤行,忿然说道:“刘毕,你想清楚了。无论如何,你背着路大钜子做这件事就是不对!若真要做,那就坦荡荡地去告诉路大钜子,一切都听他吩咐。”
刘毕和项羽自幼关系很好,此时见项羽非但不肯力挺,反倒过来言辞相责,心中也有气,便下定决心要将项羽激走。
刘毕主意已定,遂言道:“可好笑了,你三番两次提到路枕浪,可人家路大钜子可曾编派过什么重责大任给你?不是守城头、便是搬砖瓦。如今大事来了,你却像只缩头乌龟,只想躲?你昔日的满腔抱负到哪儿去了?”
“你说什么!”项羽气的上前一把将刘毕推倒在地,怒道:“你道我是胆小吗?刘毕!我再告诉你一次。路先生设宴,此乃君子之约,自有他的计较。你这样做,只会扯后腿、帮倒忙。”
刘毕自地上站起身来,拍去衣上尘沙,淡然回道:“如此说来,你是决意不去的了?”项羽气呼呼的摆手道:“不去!刚才大伙儿说的话我就当做没听见!你们也当我今天没有来过好了!”项羽撇下这几句话,转身就走,想想又回头抓着荆天明劝道:“天明,这件事一来不该,二来不成,三有性命之虞,刘毕他疯了,你可别跟着去犯傻。”说罢瞪了刘毕一眼,愤然离去。
项羽离去后,邵广晴几番在心中琢磨,问刘毕道:“项羽所说,也非无理。五师弟,你瞧那白芊红真能守信只带一人便敢前来?”刘毕道:“那女贼心高气傲得紧,我看八成如此。”邵广晴又问:“说不定她暗中设下上前兵马,我们若去刺杀,岂不是以卵击石、正中女贼下怀?”谈直却闻言笑道:“三师兄,若真有上千兵马,谁能傻到自开城门?但照我看,那女贼安排百来个侍卫是少不得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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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必。”荆天明本来在一旁一直不发话,这时忽然开口说道:“只要鬼谷四魈联袂而来,纵然各家掌门齐出,也难保不叫他们来去自如。你们都还记得柳带媚的身手吧。”“这……”众人听到秋客的名字,不约而同尽皆住口。
刘毕想起柳带媚功夫卓越,心中虽也生怯,仍坚持道:“正所谓为所当为,但有利于国家社稷,虽千万人吾往矣。我不怕。”刘毕转头问谈直却道:“四师兄,你呢?”
“我也不怕。”谈直却道:“但有一事,刘毕你可确定师父会赞同此事?”
“请师兄放心。”刘毕言道:“师父心中是百般赞成,但碍于墨家的面子,不能亲自策划罢了。换句话说,此事无论事成与否,皆是我们凭一己之念所为,和师父他老人家全然无关。”
“那好。”谈直却点头道:“算我一份。”
“天明,你呢?”刘毕满怀希望的问。荆天明却不言语,只想:“那夏姬白芊红是死是活与我何干?但就凭刘毕和谈大哥两人,去了只怕有死无生。想当初柳带媚独闯英雄大会,打得苍松派掌门人杨隼毫无招架之力,与路先生相比亦在伯仲之间,而此人在鬼谷四魈中尚且位居第三。唉,刘毕也忒小看了人家。”但见刘毕一副心念已决的模样,荆天明转念又想:“我武功虽是不及秋客,好歹胜过谈大哥和刘毕,届时拼死一搏,或能保住他二人性命。”荆天明暗暗叹了口气,说道:“你若答应我不将此事告诉高月,那我便去。”
刘毕闻言大喜,立时说道:“好。你放心,我绝不会告诉阿月。”刘毕见谈直却与荆天明已无异议,转而征询邵广晴的意见,“三师兄,你呢?”
“这……”邵广晴心中认定自己必是未来儒家掌教,实不欲涉险,便推道:“我倒觉得大师兄杨宽文年长识多,二师兄戚戒浊武艺高强,似更能胜任此事。何不找他们前往?”刘毕闻言露出失望之色,言道:“大师兄为人心慈手软,二师兄则有瞻前不顾后的毛病,我跟师父商量过几次,都觉得他们不去为好。”邵广晴听刘毕言下之意,似乎非要自己参加不可,慌忙辩道:“但我们儒家黄带弟子,五人中便去了三人,若有意外,岂不是大伤元气?”邵广晴这番话等于坦承自己怕死,刘毕与谈直却两人对望一眼,心中都有点瞧不起这个未来的儒家掌教,但刘毕碍于大计,不得不劝道:“三师兄放心,若有万一,我和谈师兄定然先护着你的安危便是。”
“这……这……”邵广晴找不到借口,只好言道:“不过依我看项羽他如此反对,回去定然向路大钜子嚼舌根,我看这件事……还是”刘毕截住他的话头,说道:“三师兄多虑了,项羽那人见识虽然不清,却是个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人。他方才既已言明在先,便一个字也不会走露消息。”“哎。”邵广晴见再也无法推辞,只好说:“好吧!那我也去就是了。”刘毕见终于说服了他,也松了一口气。当下与几人反复计划刺杀白芊红的种种详情,这才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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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匆匆数日已过,荆天明打从那夜和高月彻夜长谈之后,便一扫长年以来的阴霾,将心中诸般矛盾尽皆化繁为简,不再多做无谓的苦恼。而高月进了桂陵城挨不过几日清闲,便在盖兰的带领下也加入了军膳伙夫的行列,日夜帮着煮大锅菜,夜间则勤练杳冥掌,无有一日怠辍。她一来是不甘心自己的武功差荆天明太远,二来她体内的十二奇毒已不同于初入桂陵时的毫无动静,往往每隔十天半个月的,便要发作上一两次。高月虽知乌断所传授的杳冥掌并不能真的疗毒,但除此之外此时也无他法可想。二人每日各忙各的兵务,一得空闲便聚在一起,或由荆天明点拨高月武功,或闲谈往事,荆天明只怕无意闲谈之间将刘毕策划伏击一事吐露出只字片语,却不知高月也另有秘密不为他所知。
秋意渐深,夜月则由缺转盈,桂陵城中到处是黄叶飘飘,枫红似火,眼看距离白芊红与路枕浪的月圆之约,只剩下两天了。
这一日,高月估算过荆天明在城头上轮值的时间后,便又蹦又跳的横过大街小巷,奔往西门去接他。谁知跑着跑着,眼前忽觉得偏偏花白。她暗叫不妙,赶紧停了脚步,调匀气息,想借着练习杳冥掌时的经脉运行之法,来压制毒性发作,只可惜为时已晚。“不……不会的,明明三天前才刚刚发作过,”一阵隐隐约约的刺痛自腹中渐渐生起,很快的就转变成了万针扎刺高月但觉五脏六腑疼痛难当,两腿一软,便倒在了城西客栈门外。
这城西客栈乃是数十年老店,店掌柜的机灵眼尖,高月才刚刚倒下,他便忙不迭地奔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姑娘!姑娘?”店掌柜弯着腰连问了几句。高月只是不吭声。原来此时高月将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咬牙苦撑,哪还有余力回话?所幸那店掌柜看她缩在地上浑身发抖,也知她需人帮助,正想开口往店里头叫人,忽听得身旁有人说道:“原来如此。有道理啊有道理。原来客栈门口也很可以拿来睡觉。早知如此,我们也不用付钱住客栈了。”另一人则说:“胡说八道!客栈门口明明只能用来乘凉,不能拿来睡觉。你没看她眼睛明明是张开的吗?”原先那人又道:“谁说睡觉眼睛就得闭着?我看你睡觉的时候,两眼就从没真的合上过。”另一人又道:“嗐!谁呀?你睡觉才不闭眼睛!你自个儿眼睛凸的跟金鱼一样,就以为别人也都长这副德行。”
其实这两人谁的眼睛都不凸,偏偏就针对这点你来我往的瞎扯个没完。那店掌柜连看都不用看,光听也听出来他们是谁。他心中咕哝着二人罗嗦,脸上却陪笑道:“唉呀,这位马爷,那位马爷,这当口您俩还吵什么嘴哪?我看这小姑娘像是肚子疼得紧,咱们还是先赶紧把她给扶进去吧?”说完又想开口叫人,马大声却在他头上一拍,骂道:“你这老儿也未免太小气些!人家在这里睡觉睡得好好的,干什么非得把人家赶走?”马先醒也在掌柜的脚上一踢,叫道:“对啊!对啊!人家在这里乘凉乘的好好的,干什么非得把人家赶走?”“在睡觉!”“在乘凉!”“我说在睡觉!”“我说在乘凉!”“好,我们叫店掌柜的评评这个理,看这小姑娘到底是在睡觉?还是在乘凉?”“评理就评理,还怕你不成?喂!掌柜的。咦?掌柜的哪儿去了?”原来那店掌柜今年已经五十好几,又不会武功,在马大声一拍、马先醒一踢之下,早已头昏眼花倒在高月旁边。马氏兄弟两个见掌柜的已无法为自己评理,便争先恐后的弯下去瞧。但见高月面色苍白、满头大汗,两眼圆瞪瞪眼皮眨啊眨地,从牙缝里硬是挤出如蚊子般细微的声音说道:“我……在乘凉……那掌柜的……他……才在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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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她在乘凉,他在睡觉。我们谁也没输。哈哈哈。”马大声、马先醒同声说道,又同时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但这两个人不过是爱耍嘴皮子自得其乐罢了,骨子里并非傻子,一瞧之下,便知高月正身受苦楚。马先醒正打算扶她起来,那高月却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袖虚弱的道:“别……别让他瞧见我……”马大声顺着高月的目光看过去,见是荆天明正自街角处走来。高月心中焦躁,但想只要能躲过一盏茶的时间,体中疼痛便会自动停止,她虽与马大声、马先醒不熟,还是咬牙低声催道:“快……快藏起我……”
马大声、马先醒两人一听到“藏”这个字可都乐了,兼之高月的个性很对两人脾味,立即互看一眼,二话不说,一人一边架起了她便跑。
“往哪儿藏?”马大声边跑边问。
“里头里头。”马先醒边跑边答。
“一楼?二楼?”“二楼、二楼。”
“左边?右边?”“左边、左边。”
“这间?那间?”“那间、那间。”
“床上?床下?”“床下、床下。”
兄弟两人难得有志一同,毫无疑问,又快速又敏捷、又扛又拖的把高月给“塞”进了客栈二楼自己房间隔壁的床底下。塞好之后,马大声、马先醒兄弟俩互看一眼,都是抚掌大笑,“这样一来,荆天明肯定是找不着了。”
“找不着了。”
“有趣有趣。”
“着实有趣。”
“哈哈哈。”“哈哈哈。”兄弟俩人边笑边退出房间,才刚将房门掩上,身后就传来荆天明的声音。只听荆天明疑惑的问两人道:“刚才那是高月吧?你们把她怎么了?”
马大声和马先醒原本便长得高大,赶忙双双背转过身来,一堵墙似的堵在房门口。“她?她是谁呀?”“我不知道她是谁?”“如果你是要找高月,她不在房里。”“他又没说他要找高月!你干嘛说她在房里?”“他明明说他要找高月。我说她在房里,又没说高月在房里。”“你跟他说她在房里,他就有这么笨?就猜不到是高月在房里?你要是则么多嘴,还不如干脆告诉他高月藏在床底下算了。” “呴?我可没说她在床底下。是你说高月在床底下的。”“我什么时候说高月在床底下的?我明明是说她在床底下。”“胡说……”
荆天明站在二人面前看他们互相责怪,只觉得好笑。自己刚才在客栈外面,明明瞧见了高月,但见这两兄弟一派轻松的模样,猜想或许是高月跟他们串通好了,来跟自己开个玩笑。便问二马道:“高月不在这房里?”“不在不在。”“没在床底下?”“没有没有。”“那这间房是谁的房?”“我们姐姐的。你千万不能进去。”“好,我不进去。”荆天明指着隔壁一间房,又问:“那这间房又是谁的?”“我们的。”荆天明心想在二马房间里等高月自己出来也是一样,便先指了指马少嬅的房,又指着二马的客房说道:“那间房我不进去,那么这间房我总可以进去了吧?”“可以可以。反正她又不在这间房的床底下。”“就是就是。这间房的床底下尽是些脏衣臭袜,你大可以搜一搜。”马大声说着说着便打开了自己的房门,邀请荆天明进去,满怀希望地问道:“你是先搜一下我的臭袜?还是他的臭袜?”马先醒听马大声这么讲,赶忙先冲进房去,喊道:“当然是先搜我的,我的比较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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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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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我的袜子比你的还臭三倍,不信你闻闻看?”
“是我的。”
“我的才臭。”
“你胡说。哇!好臭。”
“哇!这也好臭。不过没我的臭。”
“不信我们叫荆天明来评评理,看是谁的才臭?”
“评理就评理,我还怕你吗?荆兄弟,你来闻吧!”
高月躺在床底下,隔壁房中的声音一句句都听得十分清楚,要不是毒性发作痛不欲生,她早就笑了出来。“盼只盼他们能缠住天明哥,别让他发现。”高月虽知身上这毒无药可解,难保何时就会在荆天明面前毒发身亡,但还是想能瞒得住一刻便是一刻,不愿荆天明为自己多担一分一秒的心。“快了,一盏茶的时间快到了,”高月忍着剧痛,心想:“待会儿我便可以出去跟天明哥一块儿闻臭袜子的味道了。”高月正努力安慰自己的时候,房门却呀地一声被人给推开了。高月听着人声响,知是马少嬅带着姜婆婆、紫语回这里来了。
三人回房时,经过马先醒与马大声房间,只听得他们阵阵争吵着到底是谁的袜儿臭些。如今进了房,虽掩上了门,二马兄弟的叫嚣声还是听得一清二楚。马少嬅听兄弟胡闹,倒有些不好意思,便对紫语言道:“这两兄弟这把年纪,还这样淘气,真让你见笑了。”“怎么会呢?”紫语甜甜地笑道:“伯母这样讲,就太见外了。我倒觉得二位叔叔很有精神哪。欸,婆婆你也坐啊。”紫语扶着马少嬅坐下之后,见姜婆婆东张西望不知瞧些什么,心中只盼这老太婆赶紧出去,嘴上却邀她一块儿坐下歇息。
“我不坐了,这里挤得狠。”姜婆婆冷眼言道,边说眼光边向床底下瞧去。原来马先醒、马大声两兄弟虽吵,但姜婆婆一走进屋子还是立刻便听到了第四人的呼吸声。姜婆婆停了一会儿,暗自思忖道:“原来是那个小丫头。呼吸这么乱,看来要不是受了伤、便是中了毒。”不过姜婆婆素来对马家人以外的安危丝毫不以为意,一旦判断了高月绝不是马少嬅的对手之后,便将眼神挪回到了紫语身上。近来姜婆婆为防紫语,日夜皆是寸步不离马少嬅,但也因此越看紫语便越觉得厌烦,实是想借故离开一下,便对马少嬅说道:“小姐,我下去帮你沏个茶再上来。”说罢便弓着背慢慢地下楼去了。
姜婆婆一走,紫语顿时打起了精神。自从卫庄送来玉佩之后,紫语便千方百计的寻着机会要让马少嬅瞧见,只苦于那老太婆死死盯梢自己,竟无一刻之机可趁。此时她既离去,高石然又不在房中,便是天赐良机。紫语四下打量房内,只见房中四处整洁、淡雅清香,桌上还摆着鲜花,便站起来在花瓶中选了一朵大的摘下,同时趁着背对马少嬅之时,轻轻将领口略略扯低了些,好让那白鱼玉坠能更容易为马少嬅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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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美的花,伯母戴上了一定更美。”紫语一边说,一边转过身来要将花儿插在马少嬅发上。马少嬅见她要帮自己戴花,但笑不语。紫语轻轻俯下身去,不经意的露出了颈间那块玉佩。
马少嬅一见紫语胸前那块白玉,登时如遭雷击。她一把儿推开紫语拿花的手,却端起了那块白玉细细瞧着。连说话的声音,都发抖起来。只听马少嬅轻声问道:“紫语,你这玉片儿是哪儿来的?”
紫语心中窃笑,暗想:“说出来只怕吓坏了你。”脸上却作不解,回道:“这玉佩打我有记忆以来,便一直跟在我身上了。怎么了?伯母?你脸色好苍白哦。要我下去叫姜婆婆上来吗?”
“不……你哪儿都别去,都别去。”马少嬅放开那玉佩,捧着紫语的脸温柔端详,眼泪扑簌簌地滚落,哽咽道:“紫语,伯母要说一个跟你有关的故事,你一定要仔细地听,好吗?”
“伯母你说,我听着哪。”
“这话得从我的祖父,也就是我丈夫高石然的授业恩师马水近那儿说起。”马少嬅拉过紫语在自己身旁坐下,轻声问道:“好孩子?你可曾听过这个名字?”紫语心中自是一清二楚,只是这个时候她当然还是摇了摇头。
“那你可得好好记住‘万壑临渊马水近’这个名号。”马少嬅见她不知,又续道:“三十多年前,当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我祖父便以一套‘九魄降真掌’、一套‘临渊剑法’称雄武林,有好多好多的人,心里都不服气我祖父被人家称作天下第一,纷纷来跟他挑战、较量,但最后还是败在了我祖父的手下。”
“好厉害。”紫语咋舌道:“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好孩子。我就快说到了。我和你高伯伯原本有个女儿,名叫琉璃儿。十四年前,琉璃儿不过才一岁大的时候,我们遇见了仇家徐让。那徐让便是当年曾来与我祖父马水近比过武德其中一人。徐让打从败在我祖父手下之后,从此怀恨在心,数十年不忘。他武功本就极高,我跟你高伯伯两人联手也是敌他不过。那日徐让打飞我手中长剑后,便连连逼问我祖父的下落,说他苦练了数十年,就是为了要重新与我祖父较量。当他听到我祖父马水近早已过世的消息之后,他居然……居然……”“居然怎么样?”紫语原是装假,但不知不觉竟也听得入了神。
“他居然……居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好奇怪。他疯了吗?”
“徐让那人是有点怪。”马少嬅点点头,又说:“那徐让哭了一会儿,突然又止住了。他说,既然不能找老的报仇,那么找小的报仇也是一样。我听他这么说,还以为他要杀我,哪知……哪知他却一把从我的手中抢过了我的女儿琉璃儿。天呀!从那个时候起,我睡不安寝、食之无味……连做梦……做梦都梦到我的女儿她在哭、她在喊,哭着、喊着叫她的娘救她。”马少嬅说到这里已无法言语,缓口气又哭了一阵,这才道:“十四年来,我跟琉璃儿她爹,不知走过了多少路、磨破了多少双鞋,都没能找着徐让。我只道……只道我的女儿早给人不知杀在了何处。”
作者:
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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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6 00:34
紫语见马少嬅说的悲惨,嘤嘤的哭了起来。高月在床底下也是默默流泪。原来高月在马少嬅开始讲故事不久之后,身体便即复原。只碍于自己躲在别人房内,人家又以及过往的隐私,不好意思走出来罢了。此时,听了马少嬅失去爱女的经过,她心中一酸,也是泪流不止。高月本以为马少嬅的故事说到这儿,便要打住,正想从床底下钻了出来,好好跟马少嬅道歉,说明自己无意在旁窃听。岂料马少嬅话锋一转,又对紫语言道:“想来是我马家祖上积德,亦或是我祖父马水近有先见之明,自我祖父那一代开始,马家便以白鱼玉坠作为家传信物。我爹身上挂着一片,我身上挂着一片,”马少嬅说着便从自己颈间掏出一条项链,“还有……还有我女儿……琉璃儿她身上也挂着一片。”她一手握着自己的玉片,另一手捏着紫语胸前的玉片,两个白鱼玉坠竟是一模一样。
“不……不可能的……不会……不会有这种事的”
“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紫语这么一抗拒,马少嬅的心更如江水决堤般的崩溃了,她紧紧拥着紫语大哭起来,一句又一句的喊:“琉璃儿,琉璃儿,娘可终于找到你了。”紫语也在她怀中,哭着喊道:“娘!娘!你真的是我娘!”
“胡说!她不是!”不知何时高月已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手指着与马少嬅哭成一团的紫语,竭力喊道:“骗子!骗子!你这个大骗子!”
高月这一现身喊叫,非但是紫语、马少嬅大为吃惊,连人在隔壁的荆天明都吓了一大跳。他急忙冲了过来,推开房门喊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马家两兄弟也在荆天明身后探头探脑的往房里瞧,只见房中三女对峙,情况诡异。高月见荆天明来到,跺脚叫道:“天明哥,快帮我打这个死骗子。”
“谁是骗子?”
“就是她!”高月胀红了脸,指着紫语的鼻子骂道:“打死她,看她还敢不敢骗人?动手啊,天明哥。”“你总得先告诉我为什么呀?”荆天明看着被马少嬅紧紧抱在怀中的紫语。满腹狐疑的问高月,而高月非但没回答,反而直接动起手来,一拳便往紫语脸上打了过去。
“你做什么!”马少嬅原本对高月便没什么好感,此时见她又躲在自己房中,又企图对自己的女儿不利。。当下想也不想,反手一格,便化开了高月的攻击,紧接着便是一掌对准她的前胸拍去。此时马少嬅情绪翻涌,下手无有轻重,浑没细想高月若是身受了她这一掌,恐怕一条命便去了半条。幸而荆天明见机得快,一个箭步抢上前去,喊一声:“高夫人手下留情。”倏地伸手将高月肩膀斜拨,高月这才险险避过了那一掌。
高月浑然不觉是荆天明救了自己。只是睁大眼睛望着马少嬅,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颤声说道:“你……你……你居然打我……你怎么能?我……我是……你是……”她口中语无伦次,谁也不知她究竟在说什么。只见高月胡言乱语了一番,接着目光陡然一变,恨恨地看向紫语,骂道:“都是你!都是你害的!”说着便往紫语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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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语于冒认颍川双侠亲女一事,早已百般计算停当,实是不知自己卖了什么破绽,高月这才半道上杀出来搅局。她心下惴惴,脸上的惊慌也就无需作假,反倒是真了。紫语见高月疯了也似的向自己扑来,便连声呼道:“救……救命。娘。娘,就我。”马少嬅一来知道紫语不会武功,二来岂能容人欺负好不容易才回到自己身边的宝贝女儿。“乖女儿别怕,娘在这儿。”说着便刷的一声,拔剑在手,隔开了两个女孩子,对高月怒目相向喝道:“高姑娘,你我素不相识,不过如你再这样无礼,我便不容情了。”马少嬅对紫语说话时语调温柔,但转过来对高月说话时却疾言厉色。原本被荆天明双臂死死抱住的高月,耳听得马少嬅这两句话中语调如此不同,忽然停了挣扎,开始放声大哭。
“好好的闹些什么?”姜婆婆破锣一般的嗓门突然叫道。荆天明循声向门外望去,只见颍川高石然、二马兄弟全都站在姜婆婆背后,其中高石然脸色茫然,二马兄弟则是满面惶恐。原来马大声、马先醒两人见势不好,便谨记着从小到大他们二人心中的金科玉律“出了事、找婆婆”,一溜烟冲到客栈楼下,拉了姜婆婆上来。此时也已返回客店的高石然,当然也就跟了上来。
“说话啊!小子!发生了什么事?”姜婆婆拐杖在地上用力一敲,恶狠狠地盯住了荆天明。“这……我也不很清楚。”荆天明见一屋子的人中,只有他跟高月两个是外人,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好像是……紫语姑娘便是双侠失散多年的女儿。”“天明哥,你别帮着她胡说。”高月又叫了起来:“放开我,我要打死这个骗子!”
“女娃子住口!”姜婆婆拐杖又是一点,上前对高月言道:“方才进来我就知道你在这屋里头,只是想说你还不至于替婆婆惹什么麻烦,这才懒得管你。婆婆现在不许你说话,到我叫你开口时你才准开口!懂了吗?”高月从小到大本事一副天不收、地不管的执拗脾气,照常理来说是无论是谁这么跟她说话,都不可能会管用。但不知为何高月瞧着姜婆婆的一张老脸,竟乖乖地答道:“是。婆婆,我懂了。”高月这句话传到荆天明耳中,简直不可置信,但高月既这么说,荆天明也就松开双臂放了她。
“婆婆。”马少嬅见姜婆婆快步走向紫语,语带颤抖喊道。姜婆婆却不理她,一把便握住了紫语颈中戴着的白鱼玉坠。姜婆婆一只死眼紧盯着紫语脸上的表情变化,嘴里还不时发出哼哼哼的声音。她端详再三,这才松手发话:“紫——语,你老实说,身上这玉佩哪儿弄来的?”紫语这时才发觉这老太婆危险至极,心中一个突兀,说话竟难以连贯,“我……这……你”
“婆婆说的什么话?”马少嬅见姜婆婆如逼供一般逼问紫语,便拉住了姜婆婆的袖子。说道:“婆婆忘了吗?那徐让抢走琉璃儿之时,这玉坠子就戴在琉璃儿身上。”紫语听马少嬅为自己辩护,顿时安心不少,连忙答道:“对!这玉佩我打小就戴在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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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要你多嘴。”姜婆婆也不知是在怪马少嬅,还是在骂紫语,转头看向高石然问道:“你呢?你怎么说?”高石然瞧了一会儿紫语,简单答道:“先辨明了玉片的真伪再说。”姜婆婆怪里怪气的又哼了一声,“坠子当然是真的,要是假的,我还需要问你吗?”“婆婆可瞧得真切?”“废话!那玉片儿我瞧了几十年了,还会走眼?”
“胡说!胡说!”高月浑然忘了自己答应姜婆婆不开口的,再度大叫起来:“她那片玉佩肯定是假的!”
“女娃子鸡猫子喊叫些什么!”姜婆婆上前一步来到高月面前道:“连老婆仔我都说是真的了,你凭什么说她那片玉佩肯定是假的?”
“因为……因为……”高月浑身发抖,好不容易才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布包,从裹得一层又一层的布包中拿出了另一片白鱼玉坠,握在手中,颤声道:“因为我这一片才是真的!”高月凄凉的转向马少嬅言道:“我……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
荆天明至此方知高月为何情绪如此激动,为何要与紫语拼命。他深怕高月又要失去理智,便轻轻拉住她,安抚道:“阿月你镇定点,有话跟马女侠慢慢说。”高月狠狠地瞪向了紫语,言道:“我……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要说的话,通通都给她说完啦!这玉佩打从我有记忆以来便一直跟着我,庙公爷爷说他捡到我的时候,这玉佩便已经挂在我身上了,他说,他还说”高月说着哽咽起来,眼泪一颗颗往下掉,伸手抹了去,“庙公爷爷说……庙公爷爷还说这玉坠子肯定是我爹娘希望我能平平安安,这才给我挂在身上的。”
高月手上这块白鱼玉坠一出现,在场众人无不陡然变色。姜婆婆先是一把将玉片儿抓了过去,瞧了半晌才又还给了高月,哑然道:“是真的,这女娃子的玉佩也是真的。”姜婆婆心中清楚,坠子虽有两个,她的宝贝太孙女儿可只有一个。紫语如若真是琉璃儿,这么些日子以来什么时候不好认亲?自己前脚才离了马少嬅一忽会儿,她后脚便跟马少嬅相认,未免太过巧合做作。而高月呢?姜婆婆盯着高月那一双闪灵灵的大眼睛,忽然想起了琉璃儿刚出生不久之后,自己抱着她帮她洗澡的模样,那时候琉璃儿不也是这样睁睁地瞧着自己吗?虽然无有丝毫证据,但姜婆婆心中一酸,口中叫道:“我苦命的宝贝儿。”拄着拐杖便要上前抱住高月。“婆婆且慢!”高石然却出声拦住了她。
刚才高月一番泣诉,高石然字字句句听得分明,他只觉脑中一片嗡嗡作响,千思百语同时浮现:“难道琉璃儿当真还活着?真的便是她们其中一人?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们两个?鬼谷奸细嫌疑最重的就是她们,倘若我的亲生女儿竟是鬼谷派来的少女奸细的话,那,那我该如何是好?”高石然受路枕浪所托,一直想查明究竟谁才是鬼谷派来的少女奸细,他先是怀疑到紫语身上,待发觉她并不会武功,这才稍稍去了疑心,后来高月在秦军包围之下,居然能安然偷渡进城,他几番盘问,高月都只说是有人以轻功背她入城,但对那人的名字却始终推说不知。高石然十四年来东奔西走,四处寻找爱女都遍寻不着,心中早就断了希望。如今非但不需自己去寻,女儿便冒出来不说,一次还有两个女儿同时站在自己房中,这叫高石然如何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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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石然对姜婆婆言道:“兹事体大,所幸也不急在这一刻分辨。日子一长,自然便能知晓谁才是真的琉璃儿?”高石然望了望紫语哭花了的脸庞,又瞧了瞧高月心碎不已的神色,他一个也不肯认,只是硬起心肠推想:“此事绝非巧合,这二人中必有奸细……”
马少嬅初时也是惊得呆了。此时听丈夫这么讲,也觉得有些道理。她看着自己身旁的紫语,又看看眼前的高月,只觉紫语楚楚可人,柔切秀雅,一举一动都跟自己心目中的琉璃儿一模一样,而高月平日已无丝毫温文贤淑,又与同龄男子毫无忌惮的谈笑,此刻更是浑身沾满了从床底下带出来的脏污,难道这样一个少女竟会是自己的女儿吗?但这女孩儿……马少嬅左思右想举棋不定,不知不觉便放开了原本牵着紫语的手,反向高月踏出了一两步,但她一时之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能呆呆望着高月。高月瞧着马少嬅的脸,也是双唇轻颤,想要开口唤声娘,却怎么也叫不出。
众人之中,除了高月之外,就只有紫语心中深知,高月必然就是颍川双侠的亲生爱女。她先是吃惊、后是害怕、但很快便冷静了下来。紫语明白自己今日已将自己推入险地,此时若不能说服马少嬅,日后水落石出,难免命丧于高石然剑下。她眼见马少嬅于不知不觉中向高月走去,当下应变奇快。眼皮一眨,泪水立即夺眶而出,顿时哭得比高月还要厉害。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来把我娘抢走?”紫语先是露出恐惧的神情对高月哭喊着,跟着一把拉住马少嬅的衣袖,惶惶然哭求着:“娘,娘,你别走!琉璃儿就在这儿,娘!你千万不要再离开我!千万别再叫人再把我们分开!”她这几句话有如箭矢射中了马少嬅多年来苦痛不堪的心,马少嬅一听立即回头,对紫语伸出双臂拥她入怀,颤声说道:“对!琉璃儿,乖。娘不走。娘在这儿。娘跟你发誓,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把我们分开。”
多少年来,高月便盼着、猜着自己和亲生父母重逢的这一天。她一遍又一遍的在脑中幻想,这一日是在哪儿?是哪样的场景?她父母长得如何模样?会对她说出怎样的温柔话语?这时亲眼见到马少嬅和紫语紧紧拥抱,将自己的梦完完全全给夺了去,一颗心登时凉到了谷底。气得脸眼泪也没了。她毒发刚过,身子甚是虚弱,几番折腾再加上悲愤攻心,更加面如死灰。脚下一阵踉跄便欲晕厥。荆天明在旁稳稳地接住了她。他见高月似想迈步却无力行走,心中不禁又是悲痛又是怜惜。这种爹不认、娘不要的感觉,高月的心是如何压上了一个无比沉重的石头,这种感觉没有任何人能比荆天明知之更深,比他更能感同身受。高月在荆天明怀中以极细极轻的声音,虚弱的说道:“走……天明哥,带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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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天明忍着心痛点点头,二话不说的一把抱起高月。环顾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高月自小便四处遭人嘲笑欺负,受的委屈难道还不够?”又对紫语说道:“我不知道你身上那块玉佩是哪儿来的?但我知道高月绝不会说谎,也无须冒充双侠的女儿。”说着便恶狠狠地瞪了颍川双侠一眼,“但像你们这种连自己的女儿都要怀疑的父母,照我看来,这种爹娘不要也罢!自今而后,阿月由我保护,你们能离她多远就多远,别再靠过来叫她伤心了。”说罢愤愤然带着高月离开。
在场众人都不料荆天明竟然出此决绝之语,他们哪里晓得荆天明自幼为父母所累,性格中本有长久以来被压抑的偏激,那话一半时替高月说的,另一半却是为他自己说的。姜婆婆在旁铁青着一张老脸,眼眶却不由得红了起来,望着荆天明和高月离去的身影,不知不觉跨出一步想要追上,却还是沉住气停下了脚步,心中暗道:“好女娃子,你才是我们马家人,老婆子的眼睛绝不会看错。你等着,老婆子定然查个水落石出,不让你这些年来白白受苦。”
第五章 螳螂捕蝉
桂陵城外的秦军攻势,并不因为白芊红答允赴宴而暂有停歇,反之,秦兵于此十余日中可说是更为卖力的攻城。这一切虽在路枕浪的筹算之中,但在秦兵投石器与登城巨弩的连番攻击下,几日间桂陵城墙上伤亡惨重,连素以轻功傲视群雄的苍松派杨隼及其弟子萧星度,都在切断登城巨弩的攀绳时中了几只流箭。兼之,秦军仗着兵多将广,更是如流水般轮番一波波涌到;桂陵城中人少,路枕浪只得请出本不在城头坐镇的盖聂与赵楠阳前来压阵,这才好不容易撑到十五。
这一日风和日丽,齐秦两军各自挂出免战牌。城墙内墨家子弟早早就消失了踪影,显是在筹备迎接白芊红夜间来访诸多事宜;路枕浪则与武林各家耆宿大老会聚于城西客栈之中。
“唉!”朱岐坐立难安,出手重重地拍了一下面前的矮桌,“我只要想到非但不能对那婆娘动手,还得在这楼上请这妖女吃饭喝酒,心里头就是一把火啊!”盖聂安慰道:“朱老弟,忍忍吧。路先生自有筹划。”赵楠阳也道:“是啊!小不忍则乱大谋。我是信得过路先生的。”
“什么鬼筹划!”朱岐怒吼一声,言道:“要有什么算计,这就说出来!”朱岐一指在场的武林群豪,又道:“难道盖大侠、赵大侠,还是端木老爷子,会把什么鬼筹划泄漏给那妖女吗?眼下已经什么时候了,还瞒着我们,这就是不把我们当自己人!”说罢,便恶狠狠地向坐在一旁的墨家路枕浪瞪了过去。路枕浪听了这话并不言语,倒是站在盖聂身旁的荆天明心想:“这朱大掌门真是草包,此时计尚未施,说了出来只怕消息走漏。花兄弟那三十杖真可说是白挨了。”朱岐浑然不理会周遭人等,比手画脚续道:“我还是主张机不可失,趁那妖女入城,喀嚓给她来这么一下。不守信用便不守信用,对魔教妖女又何须讲究什么信用?”朱岐说这话时,端木敬德与刘毕师徒之间悄悄地互换了一个眼神,却是谁也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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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间,一个身穿秦军黑盔黑甲的年轻男子,突然走进了城西客栈。那陌生男子扫视在场众人,最后将目光留在路枕浪身上,仿佛知道路枕浪便是他要找的人似的,他朗声道:“路大钜子有礼了,在下奉我国武威德胜明光昭仪兵马大元帅之令,特来告知我家元帅将于一个时辰后抵达桂陵,还望路先生大开中门、亲往迎接。”“混……混小子!”朱岐先是诧异于桂陵城中怎么会有秦兵,待他回过神来,又是连连怒吼:“不是说好了晚上来的吗?怎么说改就改?还什么武威德胜……这么长的名字,妖女就是妖女!”那陌生男子说完话后,早将头盔摘下,席地盘坐,听得朱岐连连怒吼,也不起身,摇摇头道:“我只识得元帅,不认识什么妖女。不过阁下头脑简单,连尊号跟名字都分不清,这也怪不得阁下。”荆天明本在秦国长大,素知秦军纪律森严,将士们心中的头盔就好比自己的项上人头一般,此时他言语虽然无礼,但脸上神态自若,让荆天明心中忍不住赞了他一句:“好汉子!”
朱岐被那秦军骂得光火,顿时就想动手。“且慢!”路枕浪上前阻止,又调转头对那年轻秦兵说道:“知道了。你这就走吧。”那秦兵颇为诧异,言道:“放我走?元帅吩咐过,叫我传达命令之后,便任凭路大先生处置,要杀要剐都随便你们。”路枕浪点头道:“我明白。你这就走吧。”那秦兵见真的要放他走,狐疑的站了起来,只见客栈内无一人出言阻止,慢慢拾起地上头盔,重又戴好,这才转身离去。
“走吧。”路枕浪等那秦兵离开后,也站了起来,“劳驾盖大侠、赵大侠两位与我走一趟西门。”又对荆天明与催云手宋歇山道:“麻烦荆少侠去请石然兄过来,另外麻烦宋兄弟去知会我门下方更泪、花升将二人,便道白芊红提早前来,请他们准备。至于其他人嘛……”路枕浪话没说完,朱岐便已大声说道:“用不着人赶,我们自会走得远远的,谁希罕与那妖女同桌吃饭!”
为了白芊红提前到来,众人纷纷离开城西客栈。荆天明奉命去通知高石然,可说将半座桂陵都给踏破了,却怎么也寻他不着。荆天明断没料到的是,高石然此时竟是在自己家中。
原来打从那日紫语、高月两个女孩子,双双拿出玉佩认亲之后,“鬼谷奸细”这几个字便在高石然心头上萦绕不去。他担心自己多年来的噩梦成真,亲生爱女回到自己身边之时,早已成了十恶不赦之人。正因如此,高石然才不同于马少嬅,他不愿轻易便判定究竟谁才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而是想要先分清楚紫语、高月之中,谁才是鬼谷派来的奸细。说穿了,在高石然心中倒有几分期盼,希望不要那么早让他分辨出来两个女孩中到底谁才是琉璃儿,如此一来,当他诛杀那个少女奸细之时,才不会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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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6 00:34
盖兰听到屋外传来敲门声,缓缓将门拉开一条隙缝,见是颍川高石然,也大吃一惊,忙问道:“高大侠,你怎地在此?今日不是白芊红入城之日吗?”高石然点点头,询问道:“兰姑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可否进屋再说?”走进屋中,高石然遂面色凝重的将路枕浪如何委托自己查找奸细,二女身上又如何各有马家家传玉佩等事委实道来。
盖兰听后惊讶万分,言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这几日紫语、高月两人在食棚帮忙,彼此相见都是谁也不理会谁。我还道她们是不是有些口角?原来其中另有隐情。只是不知我能帮上什么忙?”
“是这样。”高石然缓缓说道:“昨日我忽然想到,凡是鬼谷之人身上必有纹身……”盖兰本是聪慧之人,无须高石然说完便插口道:“高大侠的意思是要我查查两个女孩儿身上,哪个有青面獠牙的硅谷纹身?”“正是。”高石然说道:“一来桂陵城中龙蛇杂处,能信得过的人不多;二来男女毕竟有别,在下想来想去,只好请兰姑娘帮忙。不知兰姑娘意下如何?”盖兰道:“难是不难。只是……只是高大侠为何不让马女侠亲自验明呢?”高石然无奈中带着怜惜,言道:“少嬅她……她只怕无法再承受打击了。”“高大侠这是什么意思?”盖兰惊道。“没什么意思,”高石然低头苦笑:“还请兰姑娘多多担待。只要告诉在下何人身上有鬼谷纹身便是。”盖兰见高石然双眉紧竖,又紧紧握住了身上配剑,忽然全都明白了,心中一叹,便道:“既如此,我去查便是了。”
高石然见盖兰答允了自己的委托,心想白芊红入城兹事体大,也不多做耽搁,当即告辞离去。岂料刚走出没几步路,便听得城西处锣鼓声响直冲云霄,仿佛有万人同时擂鼓一般。高石然心中一紧,叫声不好,莫非是白芊红提前到来,秦军为之击鼓作势?忙奔往桂陵西侧城门。高石然奔出不远,便遇见正寻着自己的荆天明。一问之下,果是白芊红临时提前来到,路枕浪等已亲往迎接。两人遂急急登上城墙观看。
但见西门外不远处,一小队秦军如黑云般簇拥着一位淡紫色衣衫的女子缓缓而来。那紫衫女子骑着一匹白色膘肥骏马,走在秦兵之间特别显眼。一干人直走到桂陵城门外约莫五十尺处,那紫衫女子将手一摆,众秦兵当即前队转后队、后队作前队默默退回。兵士离去后,荆天明这才望见,那女子身后尚有一匹棕马,马背上坐着一位宛如富家翁的和善老者。“这……这就是夏姬白芊红?她背后的老者是?”荆天明有点瞠目结舌问道。“嗯。”高石然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气愤,“那是春老鱼冉。”“喔。原来他就是春老。没想到白芊红竟然这么守信,真的只带春老一人前来。”高石然笑笑回道:“小兄弟,你不懂,有春老一人护驾,这魔女又何须千军万马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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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6 00:34
尘封已久的城门在墨家众弟子的奋力推动下,呀的一声终于豁然洞开。白芊红毫无惧色,便即策马入城。她入得城中,也不下马,一双美目尽情环视着这座自己久攻不下的城池。但见此时桂陵城内万头攒动,城墙上下皆挤满了人,不分平民百姓、齐国军士,还是武林豪杰,谁都想亲眼瞧一瞧这个名扬千里的女魔头。照理说此地的百姓军士在白芊红的淫威之下,惨遭铁蹄蹂躏已久,见了白芊红应是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她之肉、饮她之血,但如今真真正正瞧见了这位美艳不可方物,宛若凌波仙子下凡的紫衫女子,男人一时间忘记了国仇家恨,女人却纷纷低下了头自惭形秽。
白芊红巧笑倩兮的跳下马来,便直直往人群间为首那人走去。那男子着一身黑色短打、手持椆木棒,煞是干净俭朴。白芊红微展朱唇,对那人微微一笑,说道:“您就是墨家钜子路枕浪路先生吧。”路枕浪也粲然一笑,道:“您则是鬼谷夏姬白姑娘了。”
“路先生的风采遍传七国,好生叫人敬仰。”
“白姑娘的名号才是如雷贯耳。”
“今日一见……”
“名不虚传。”
二人言谈之间皆是目不转睛打量着对方,心中各有所思。白芊红想的是,原来除我之外,天下尚有这等俊逸人物,右手为文名流史册,左手能武定转乾坤;路枕浪心中则想的是,此女既有褒姒之貌,又拥妲己之能,灭一城、覆一国竟只在弹指之间。两人虽为将心中想的话语说将出来,但在心底深处却几乎同时冒出了一个念头:“可惜。怎么不让我早些儿遇见他(她)呢?”
“今日席设城西客栈,姑娘请吧?”路枕浪打破沉默当先说道。
“劳驾钜子您带路了。”白芊红似乎浑然不见桂陵城中黑压压的人潮,也完全不在乎遭人暗算,沿路只是与路枕浪轻松谈笑。
不一会儿便登上城西客栈二楼。众人就坐后,路枕浪亲自为白芊红一一介绍道:“坐东首这位是盖聂盖大侠,西首这位是赵楠阳赵大侠,中间这位则是高石然高大侠。这两个站着的小兄弟呢,则是盖、赵两位的徒弟荆天明、宋歇山。站在身后的则是我门下的方更泪方兄弟、花升将花兄弟。”被点到名的人个个表情严肃,严阵以待。“好嘛。路先生面子不小,‘北盖南赵’、还有颍川高大侠,当今三位武功盖世的英雄豪杰都给您请来了。反观我这边呢,唉!您却派了这位长得像黑熊一般的花兄弟来交代说,要我只能带一个人来吃白食,我手下也没什么高手,只得带了个糟老头来充充数罢了。”白芊红话是这么讲,脸上却是一派神气。
“白姑娘忒赚了吧!”素来沉得住气的高石然,今天居然一反常态当先开口驳斥白芊红,“春老鱼冉的万儿,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若算不上武林高手,在下倒要请教一下,当初又是谁单凭一双肉掌震死了少嬅的祖父,我的恩师?”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春老本来只打算做个陪客不愿说话的,如今见了高石然,却道:“怎么着?这么多年过去了,高大侠还在生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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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下杀我恩师在前,逼走我岳父于后,”高石然咬牙切齿说道:“此仇不报,我高石然以何面目见恩师于九泉之下?又如何对苦命的少嬅交代?”
“唉!看来高大侠倒是情深意重之人哪。”春老假情假意赞了一句,随即尖酸刻薄道:“我还以为高大侠当初之所以入赘马家,完全是被逼的哪。想当年‘万壑临渊’马水近的功夫几可说是独步江湖、天下第一,不得不令人赞叹啊!老头我说句实话,幸亏我二人交手之时,他已病入膏肓,不然只怕那时为掌力震死之人反倒是我了。至于马水近的儿子马凉嘛,是他自不量力找我复仇,可不是我春老找上他的。你的岳父大人打我不过,自己没种悄悄地躲将起来,这你也能算在我的账上吗?”
“鱼冉!你未免欺人太甚了!”
“我欺人太甚,你便如何?嘿嘿,马水近的功夫传到马凉身上已剩下不到一半,他尚且不是我的对手。你颍川高石然身为马水近的关门弟子,据我所知不过只学到一套临渊剑法,至于那套当初撼动武林的九魄降真掌嘛,你恐怕连见都没见过吧?一个只在马水近身边待了三年五载的小伙子,老头子我岂放在眼里?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家,写张休书,休了你那个成天失魂落魄的丑八怪老婆,老头我也许还能放你一马。”
“你!你说什么!”
“好了。好了。”白芊红之所以甘冒奇险来至桂陵,本是为路枕浪而来,如今春老、高石然二人在面前吵个不休,她大感不耐,言道:“今天不是算陈年旧账的好日子,你们能不能安静些?我是来这儿吃饭,可不是来看人互揭疮疤的。”又转头对路枕浪道:“路先生,我来者是客,你就这么对待客人的吗?”她一指空荡荡的桌面,半开玩笑的道:“路先生该不会千算万算,偏偏只漏算了招待客人的饭菜吧?”
“白姑娘说哪里话?”路枕浪微微一笑,说道:“我们这就上菜。”站在他身后的方更泪、花升将两个人,听钜子这么说,赶忙将准备好的酒菜端上桌来。方、花两人忙进忙出,这才在各人面前都放上三碟小菜,外加热酒一壶,白芊红亦不例外。三碟菜肴摆放出来分别是清炒白菜、红烧豆腐跟干炒脆笋片。三道菜中,除了炒笋片一味中尚有加些蛋花,还能勉强算得上是道荤菜之外,其余两道菜可说是素的可以。酒则是新酿不到两年的黄酒。白芊红低头望着这些自己平常根本懒得伸筷子去夹的酒菜,哑然失笑,道:“人都说墨家主张节用、节葬,我还想那都只是些骗人的把戏罢了。没想到,今日才真正见识到墨家钜子的丰采。”白芊红用手中的筷子轻轻敲着碟子,问道:“平常路先生吃的喝的,真的便是这些穷酸菜?莫不是知我前来,想刻意假装清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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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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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6 00:34
“什么穷酸菜?”花升将早就对白芊红不满,此时忍不住叫道:“我们平常吃饭,就餐餐都一道菜也便够了。要不是钜子吩咐下来,谁有这种闲工夫特别帮你准备?”
“噗。”白芊红忍不住笑出声,“好可怜。这还是特别准备的哪。真难想象花兄弟你餐餐都吃这些青菜豆腐,还能长的出这黑熊一样的体魄?你大概常常背着你家钜子在外偷食吧?”“你……”花升将还想再说,却被路枕浪摆手阻止了。
路枕浪夹起一叶白菜放入口中,慢慢嚼碎咽下,这才说:“白姑娘可知道一丝一缕、一饭一菜,皆是生民苦心劳力所种所养?岂可不多加珍惜善用?”
“喔喔。我还真不——知道。”白芊红刻意将语调拖得长长的,“我只知道天生万物本来就是给人用的,端看这人配不配用罢了。想来是我夏姬白芊红配用这些奇珍异宝,吃些珍馐美馔。”白芊红将手中筷子一丢,杯中的酒倾倒在地,“而有些人呢?则专门只配吃这些连油都没两滴的白菜豆腐、喝这种水一般的淡酒。”方更泪见白芊红如此暴殄天物,忍不住脸上变色。花升将可没这种好脾气,吼了出来,“混账!你不爱吃,便不要吃好了!”
“唉。还是花兄弟了解我。”白芊红道:“我正不爱吃,正不想吃这种烂草白水哪。”白芊红头一偏,对春老说道:“麻烦一下春老爷爷,这就让这些穷酸人瞧瞧,什么才是上上等人该吃该喝的酒菜好吗?”在场众人听白芊红如此说,都不明其意。春老却点点头,从袖中抽出一支玉箫,放到口边,轻轻地吹奏了起来。春老并非高手乐人,吹奏出来的乐音并不好听,但那清澈的箫声却在他浑厚的内力之下,远远地传将出去。荆天明听在耳中,不禁想起以前狼神爷口中发出的啸声。
鱼冉吹奏了一会儿,客栈外忽然响起了琴瑟钟鼓种种乐音,纷纷来与箫声应和,在场群侠闻之皆是一惊。只不过春老的箫声音色平平、内力雄厚,而那些远远传来的鼓瑟声鸣,却是安翔骀荡、从容阐缓,从客栈窗户、楼下流进屋来,显是一些不会武功的真正乐者们所吹弹出来的。众人耳听得琴瑟合鸣之声越来越近,却是十二个身穿白衣的童男童女边弹奏着乐器边踩上楼来。虽说客栈外自有杨隼、萧星度等人负责把守,但大家都被眼前情景惊得呆了,竟任由这一十二个长得可可爱爱、活活泼泼的孩童们打从自己面前经过上楼去了。十二个童男童女上得楼来,也不用人吩咐,便各自往角落处站好,继续吹奏。在这悠扬的乐声之中,六个不知打哪儿变出来的红衣采女光着玉足、踏着舞步,在众人前面翩翩起舞,紧接着又是六个壮汉手抱铜鼎,铜鼎中香气四溢,不知是什么菜肴。在场众人如做梦一般,只知道这小小客栈之内转眼间歌舞齐扬,转眼间又舞止歌歇,男童女童彩衣舞女壮汉们早已退去,只在路枕浪等人面前,留下了四个青铜大鼎,两坛子泥封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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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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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这搞什么……鬼?”花升将结结巴巴地道。
“你说呢?”白芊红浅浅一笑,举箸便食,待到四样菜肴她都率先吃过一筷,便劝道:“诸位无须客气,请放量用。盖大侠、赵大侠,路先生,都请尝尝吧。”众人一边吃一边听着白芊红娓娓说道,如何将月氏草原上的羔羊千里迢迢活着运来、这羊仔又是如何不曾吃过一口青草仅食羊乳,那长得像红虫一般的大虾是如何从瀛洲的海中捕获,蓟城送来的熊掌是如何的难以蒸煮、该如何加以调味,夜郎来的仙禽又是怎么只长得如手掌般大小……诸豪侠适才已如做梦,此时将这些看也没看过、听也没听过的菜肴送入口中,更有恍惚之感。花升将本不想吃白芊红带来的东西,但他实在没想到这些奇形怪状的食物,滋味竟会如此鲜美,忍不住尝了一大口又是一口,险些连自己的舌头都给吞了下去。
白芊红等到大家吃得半饱,话锋一转,说道:“想我大秦王国东起瀛洲、西抵夜郎,北与月氏接壤,真个是内有神州万物、外有四夷来朝,在场诸位个个皆是英雄豪杰,又何必阈限此地,苦守着这一片穷山恶水?嚼吃青菜豆腐?各位平心而论,到底是齐国的白菜好吃?还是我大秦王国的菜肴好吃?”花升将被白芊红一席话啃住,一口焦香脆嫩的小羊肉咬在口中,要吞下去也不是,要吐出来也不是,望向盖聂、赵楠阳等人时,大家也都是面面相觑。这些菜肴好吃是刚才大家都已经称赞过了的,但此时说出来仿佛是承认齐国比不上秦国;但若硬要说是白菜豆腐好吃,毋庸置疑仅是强辩而已。花升将心中好生后悔,刚才着实不该贪吃眼前这些奇珍美味,恨不得将它们吐出来还给白芊红。
白芊红见群豪受到自己摆弄,个个无言以对、人人低下头去,心中得意起来,脸上却装出无所谓的模样。又亲手破开酒罐上的泥封,为大家斟酒,“路先生,高大侠,来来来,大伙儿再一块儿来尝尝这二十年佳酿的白酒滋味如何。”
白芊红虽殷勤劝酒,盖聂、高石然却不愿领情。反观路枕浪倒似乎不在意被人拨弄,刚才白芊红叫他吃他就吃,此时白芊红让他喝他就喝。见白芊红亲来敬酒,路枕浪便也端起酒碗,笑道:“难得白姑娘如此好客,来,众位嘉宾,大家都敬白姑娘一碗。”盖聂等人都是老大不情愿,但碍于路枕浪的面子,只得将酒碗送到嘴边,在场人众,只有白芊红与春老得意洋洋地笑着。但白芊红马上就笑不出来了。酒未沾唇,她就知道不好。那二十年的白酒芳香浓郁,若是内力薄弱,或是酒量不佳之人往往未饮便先为酒香醉倒。但如今自己手上这碗酒,却只隐约传来淡淡的酒香味。另一旁,春老却不疑有他,咕嘟一口便将酒给喝干了。只听得噗的一声,却是春老神色狼狈的将喝下去的酒硬生生的给喷了出来,“怎……怎么酒变成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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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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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红心知这必是路枕浪做的手脚,当即怒目横瞪。果见路枕浪笑容满面,摆手道:“方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还不快为客人斟酒。”“是。”方更泪轻轻答应,从腰间解下一个酒囊,倒了满满一碗,送到白芊红面前,说道:“姑娘请吧。”白芊红不用喝,只闻那碗中香气,便知那是自己特地悄悄送进桂陵城中的上好白酒。只是不知眼前这瘦削的中年男子,怎有办法不破去罐上泥封,就将罐子中的酒尽数换做白水?
“好。好。”白芊红冷冷地道:“你叫方更泪是吧?你倒是你家钜子的好兄弟啊。”春老见白芊红一个眼神递了过来,知她对方更泪极为不满,当即站了起来,“方兄弟,我家姑娘向来不喝冷酒。这碗酒,老夫代她喝了。”伸出左手便去接方更泪手中酒碗。
“哪儿的话?酒还温……”方更泪话未说完,春老已半端过酒碗,方更泪只觉得有一股极为寒冷的内力从碗上传来,只压得他说不出话来。“方老弟真是,你瞧这碗里头的酒,着实凉得可以。不太适合姑娘家吧?”春老话中一派和气,下手却狠,将“江空石掌”中的阴毒内力暗中透过酒碗,源源不绝的向方更泪体中输去。原来春老知道白芊红锱铢必较的脾性,方更泪既在这种场合让她丢脸,白芊红定要取他性命,是以下手狠辣。方更泪初时还只觉得手指有些发麻发冷,很快的,这种又麻又冷的感觉就蔓延到全身。方更泪努力运气自己苦练二十多年的内力给硬生生黏住无法动弹。一时之间,方更泪全身肌肉僵硬,牙齿喀喀打颤。
春老眼见将方更泪戏弄的够了,便将左掌上三分掌力催加到七分,要将方更泪立毙于掌下,口中还一面叨念着:“唉!现在的年轻人,做事总是瞻前不顾后,下次可得小心点了吧?”
照春老料想,这几句话说完之时,方更泪早已倒下。岂料他话未说完,一股与自己江空石掌中阴力相反的极强力道突然传来,春老措手不及之下,左手五指一震,洒碗托手上飞出存许。酒碗再落下之时,对方接碗之人已变成了清霄派宗师赵楠阳。
原来赵楠阳与盖聂两人一直在旁静观其变,眼看方更泪有性命之忧,两人互换了一个眼神,赵楠阳随即立座揉身而上,不向春老反是扑向了方更泪。赵楠阳脚下站一个高虚步,左手方拳击打方更泪右臂肘部,拳至时内力忽吐忽收,在春老与方更泪两人之间造出了一个空隙,同时震得两人手中酒碗腾空飞起:与此同时,赵楠阳右手虎爪一抓一送,已将方更泪先扯后推的给送回了路枕浪身边。赵楠阳救人已毕,身形一晃,反身再去抢酒碗,此时酒碗方方下坠,竟是他与春老鱼冉同时出手一人一边扣住了碗沿。
鱼冉、赵楠阳两人皆是当今拳法上的大行家,赵楠阳的“缠臂金拳”横亘大江南北,武林上人人至少都会使那么一两招;鱼冉的“江空石掌”威名远播,快捷绝伦阴险毒辣无人能比。此时两大宗师甫一交锋,都是二话不说,先将掌力源源不绝的向对手推去,靠近春老的那半边酒冷气森森、似欲结冰,靠近赵楠阳的那半碗酒却是热气蒸腾、状若滚沸,尘封了二十年的白酒在两人内力的催逼之下酒气四溢芳香满室,那陶土捏制的酒碗却承受不了如此大力,先是喀喀作响,接着便砰地一声碎为粉剂。赵楠阳与春老同时向后跃开两步,谁也没被洒出来的酒溅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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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缠臂金拳,怪不得清霄派门人遍布七国、势力大得很啊。”春老掌似浪涛向赵楠阳拍去,口中还不忘讥嘲;赵楠阳也不示弱,一边格开春老发出的一十三掌,一面回道:“江空石掌也厉害得很,阁下不也是用这套拳法,折断了我爱徒宋歇山的手骨吗?”“好爱计较的老头。”“好说好说。你不也是个老头吗?不然怎么人人都叫你春老?”“嘿嘿嘿。你的名号就好听吗?什么‘北盖南赵’,那是在人前,你知道人家在背后都怎么称呼你赵大侠吗?”“哼。”“说不出话了吧。你这只项上无毛的‘赵秃鹫’!”
两位老者又打又骂转眼间已互拆了上百招。而另一边,打从知道方更泪盗酒之后,白芊红脸上就一阵红、一阵白。她先是暗气方更泪让自己下不了台,但转念一想,墨家弟子既然能暗中倒酒换酒,说明路枕浪对自己悄悄送来酒宴一事,早就豁然,却硬是装作不知,还让自己在众人面前长篇大论、得意洋洋的详加解说,此时想来更加羞愧难当。白芊红的脸色变化,路枕浪丝毫不曾漏掉,好不容易见白芊红的半只脚已踏入了自己所设的圈套之中,怎能让她有时间细想,坏了大计?路枕浪见白芊红沉思不语,浑然没有在看春老与赵楠阳的打斗。路枕浪当机立断,站起身来,力贯前臂,将手中椆木棒射出,分开正在打斗的两人,同时喊道:“两位前辈都请住手!”
路枕浪潇洒的走到白芊红桌前,拱手对白芊红说道:“喧宾夺主,在下代赵大侠给姑娘赔礼了。”白芊红心中正自又愧又气,怎肯吃路枕浪这一套,只轻轻回了一声:“哼!”
“正所谓礼多人不怪,”路枕浪道:“白姑娘纡尊降贵来到此处,招待多有不周,幸好在下尚备有一样小小礼物,要送给姑娘。”说罢,花升将随即端出一个木盒子,轻轻摆放在白芊红桌上。白芊红一看那木盒,正是当初自己用来装墨家首徒苏北海头颅的那个木盒,心中一惊,问道:“这……这是什么?”
“姑娘放心。若论智计,你我不相上下,但若比起心狠手辣,在下却不是姑娘的对手。”路枕浪微微一笑,指着木盒子道:“这盒子里装的不是人头,而是挂娘千方百计想要弄到的一件东西。”
“哦?路大钜子倒心细啊。”白芊红一面打开那个木盒,一面说道:“我白芊红什么东西没有?还要路大先生为我费心?”白芊红掀开木盒,盒中乃是一卷竹简。她展开一读,立时面红耳赤,慌慌张张地便将那竹简给收进了袖中。
方更泪刚才在春老掌下受伤不轻,但他早已与路枕浪套好招,此时见时机已到,便咬着牙忍住胸口剧痛,在众人面前大声问道:“不知钜子送了什么给白姑娘,白姑娘又为何如此急着想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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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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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在场人众都是第一次见到路枕浪放声大笑,“不瞒各位说,这位美貌绝伦、天下无双的白姑娘,”路枕浪一指白芊红道:“不知怎地居然爱上了盖聂大侠的师弟卫庄,只可惜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白姑娘想嫁,但人家卫庄却不肯娶她为妻。白姑娘没办法,只好上书给秦王嬴政,要求秦王为她指婚。这礼物嘛!就是秦王下诏给卫庄,要卫庄无论如何必须迎娶白姑娘的诏书!”路枕浪一席话说完,除了盖聂与荆天明大为吃惊之外,其余桂陵人士都是哄堂大笑起来。
“路枕浪!你!”白芊红羞愧已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跟你没完!春老爷爷,我们走!”
“且慢!”路枕浪变了颜色,大声喝道:“赠你这张诏书,不过是还你杀我苏北海兄弟的一点颜色罢了。”
“言下之意,你还待如何?”白芊红咄咄逼人,回过头来说道:“莫非是想将我白芊红留在桂陵城中?路大先生,可别忘了,你曾答应过我白芊红,爱来便来、爱去便去,此时此地绝不伤我一毫一发。”
“我路枕浪说话算话。只不知白姑娘说话算不算话?”
“嘿嘿。我白芊红虽非正人君子,向来说一是一,岂会输你?”
“那好!你我二人智冠天下,但天下虽大,却容不下你我二人共存。有你无我、有我无你。”
“我也正有此意。”白芊红阴冷一笑:“只要有我白芊红在,便定无你路枕浪的命在。说吧,你待怎样?”
“简单。”路枕浪豪气干云的说道:“不知白姑娘有没有胆量,跟我击掌为誓?三个月内,你若不能攻破桂陵便是姑娘输了。反之,若是在下三个月内守不住桂陵,那便是在下输了。”
“有趣,有趣。输的人便怎样?”
“那还不简单。输的人便自尽,永离这个人世。拱手将这个花花世界,让给赢的一方。”
“哦?”
“姑娘要是不敢的话,也就罢了。”路枕浪无所谓的一笑,“你这就拿着秦王的诏书去逼卫庄娶你去吧。”
“呸!”白芊红啐了一口,伸出手来与路枕浪击掌,“就这么说定了!三个月内你我一见高下。”当下两人击掌三次为誓。
“姑娘请吧,怒在下不远送。”
“哼!说要你送了?”白芊红怒气冲冲,带了春老便走。酒楼中众人只有花升将受了路枕浪吩咐,当先为白芊红开路。白芊红来到桂陵西门,尚自怒气不息,只觉得城中万人的喧闹之声,都在嘲笑自己。杜令飞、张京房等人在城门处等待已久,此时见白芊红气愤走来,都松了一口气,赶紧率人为她重又打开厚重的城门。白芊红见城门洞开,哪愿久留,立时走了出去。只听得厚重的城门在她身后,碰地发出一声巨响。
这一声巨响非但将桂陵城重又关上,同时也震飞了白芊红心中的疑惑。“糟糕!上当!”白芊红闻声一惊,调转头去,两扇巨大的红漆木门早已严严实实地关好,白芊红手扶城门,脸上苦笑、心中暗叹:“好你个路枕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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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黄雀在后
正当白芊红踏进桂陵,使得城中万人空巷之时,却有人无心看这场热闹,儒家子弟在黄带弟子邵广晴、谈直却与刘毕的带领下,化整为零的分批离开了桂陵城,又悄悄化零为整的集结在白芊红回返秦军大营的必经之处,也就是高月入城时撞见卫庄的那个小树林。
当最后一批由邵广晴亲自率领的儒家弟子也到集合点后,刘毕便亲自清点人数。“六十、六十一、六十二、六十三……六十三?”刘毕一个个数将过去,数到最后一人时,手不禁发起抖来,刘毕紧张兮兮地回过头问江昭泰道:“怎么只有六十三个人?昭泰,你那里还有谁没到?”“回五师兄的话,”江昭泰答道:“方才我们出城时,三师哥说他身体突然有些不适,要我跟杨安远几个师弟们先行出发。”
“他身体不适?刚才在城中不是还好好的吗?”刘毕忍住心中怒气,尽可能语调平和的问道。“嗯。”杨安远点点头,答道:“三师哥刚刚是这么说没错。”“他哪里不适?说话啊?三师哥有说他一定来吗?”面对刘毕铁青着脸一连串的逼问,杨安远有点心慌,忙道:“三师哥没说他身上哪儿不舒服,只叫我们先走,说他随后就到。师哥不信你问昭泰好了。”江昭泰看刘毕瞪着自己也慌忙点头:“方才三师哥确实是说,他随后就来。”“好好好。他选这个时候‘不适’,还真是好。”刘毕回道。
刘毕揉着双手紧张的来回踱步,不知绕了几圈之后,终于停在谈直却面前。刘毕与谈直却两人不说话,心中想的都是同一回事,“这下可好,邵广晴不来,八佾剑阵便发动不了。没有八佾剑阵,这里六十三个弟兄单打独搜无人能赢春老,多半要赔上性命。莫非……莫非就这样无功而返吗?”
“若是现在回城,自然可以保住这儿所有人的性命。”谈直却在心中想道:“只是天明此时应该还与盖聂等人同在城西客栈,他既与白芊红在一处,当然不能前去告知他计划取消。这么一来,天明依约前来之时,便只剩下他一人单挑春老、白芊红……这、这怎么行?”谈直却心中暗自悔恨不该听信刘毕之言,明明早就商定要以八佾剑阵对付白芊红,刘毕却直至今天早晨都还不肯告诉荆天明实情。
谈直却急,刘毕更急,谈直却心中后悔,刘毕的心中只有更后悔。“唉,我早知道三师兄会贪生怕死,这才费尽唇舌百般劝说于他。早知他会临阵脱逃,那白芊红又只带春老一人前来,我着实不应贪功坚持定要摆下八八六十四人的八佾剑阵,若是此时改用三十六人的八佾剑阵,不知还来得及来不及?”原来儒家的八佾剑阵可大可小,或八人一行、一行八列;或六人一行,一行六列。先前刘毕不敢肯定白芊红真的会依约只带一人前来,便坚持摆下八行八列的八佾剑阵,如此一来,就算鬼谷四魈四人齐至,只要白芊红没有暗中伏下兵马,儒家这边都有九成九的胜算。“唉,我在想什么?”刘毕摇摇头,在心里头又叹了口气,“无论是八行八列,还是六行六列,都得有三个黄带弟子在阵中鼎足推动剑阵,这八佾剑阵的威力方能发挥,若非如此,当初我又何必苦苦哀求与三师兄呢?”谈直却见刘毕久久不语,时间一分一秒的拖将过去,便跺脚道:“五师弟,不能再犹豫了。计划取消。你这就带领大家回城,我去告知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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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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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6 00:35
十余日的殚精竭虑转眼间付诸东流,刘毕虽不甘愿,但到了此时,也只好说道:“罢了、罢了。四师兄你快去,莫让天明撞进歹人手中,只是言语之间务必小心,莫要教人笑我儒家做事虎头蛇尾。”“纸能包得住火吗?”谈直却心中早打定主意要硬闯酒楼,只是想到此时将来必为天下人所嘲笑,怅然道:“唉!这个时候还顾得了颜面吗?我去了。”谈直却正要走,江昭泰却叫了起来,“你们看那边,定是三师兄来了。”众人齐向江昭泰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见一个白袍人手中持剑,急匆匆的向这边赶来。江昭泰与杨安远都欢呼起来,“三师兄来了。三师兄来了。”
“大伙儿都在这儿。我没来迟吧?”戚戒浊站在惊呆了的谈直却与刘毕身前,气喘吁吁地道:“呼!呼!广晴……刚才广晴跟我说,说他肚子突然疼得很,站都站不直了,要我来顶他的位置。白芊红那妖女来了吗?”戚戒浊缓过气来说话便也连贯,他见自己说了半天,刘毕与谈直却呆若木鸡不言不语,忍不住说道:“喂!你们两个是聋了?还是瞎了?没看到我站在这儿吗?广晴他说……”
“他肚子疼?”谈直却满脸都是轻蔑之色,没好气的打断了二师兄的话,又转头问刘毕道:“五师弟,你是这件事的头儿,你说怎么办吧?”
“这……”按照刘毕的本意,是绝不愿让戚戒浊参与刺杀白芊红一事的。戚戒浊的武功虽略胜邵广晴一筹,练八佾剑阵的时间也比自己多出不知多少,但戚戒浊为人武勇却瞻前不顾后,加上他又自恃年长,平日里除了大师兄杨宽文与师父亲子邵广晴的话还肯听上两句之外,谈直却与刘毕都极难叫得动他。刺杀白芊红一事,既是刘毕一手策划主导,大家早就说好待会儿动起手来一切唯刘毕之命是从。刘毕心中着实没有叫得动戚戒浊的把握,虽明知邵广晴绝不会来了,还是忍不住问道:“三师哥,他真的不回来了?”
“你这不是废话?”戚戒浊狂奔至此见刘毕脸上毫无欣悦之色,也是满脸不高兴,呛道:“他站都站不起来了,还怎么来?”
“那好吧。”刘毕权衡事态,终究还是觉得不能就这样错过大好良机,便道:“那就请二师兄代替三师兄的位置。不过……”“不过什么?说话不要吞吞吐吐的。你这是跟谁学的?”“还请二师兄务必听我指挥才是。”“知道啦、知道啦。”戚戒浊不耐烦的回道。刘毕心中暗自叫苦,却不敢说,只好转头对在场众人吩咐道:“大伙儿这就散开,按原先安排的位置躲好。客栈里酒宴一散,荆天明便会火速赶来会合。”
众人闻言旋即抽出长剑,各自掩身在草叶或树林之间。刘毕自己也低低的伏下身去,不多时掌心便沁满了汗水。刘毕回想自己投身儒家门下未久,八佾剑法新学乍练,虽说上阵杀敌过几次,如今见血已不再像往日般动辄发抖,但这么大的事毕竟也是头一遭经历。刘毕脑中胡思乱想,猜测着等会儿是真能为百姓除害、为父母报仇呢?还是枉自害自己送了性命?初时他心中纷乱,万般头绪攒动,但随着时间过去,脑中反倒渐渐空明起来,“那日项羽所言句句实言,但愿我们能一举成功,而不是害得路先生功败垂成才好。”自己那日使计气走项羽,此时想来好生有愧,“我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先去见项羽一面,跟他道歉呢?”但转念一想,你项羽说的句句是实,难道我刘毕说的便有假吗?为什么事事都非听你项羽的不可?刘毕正乱想时,前方不远处却隐隐约约地传来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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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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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6 00:35
白芊红打从出了桂陵城后,就一直心不在焉。她深深后悔自己竟然和路枕浪定下三月内破城的约定,本来自己算无遗策,拖也要将路枕浪拖死在桂陵城,只等王贲攻下临淄、俘虏齐王,到那时路枕浪独守一座孤城,腹背受敌,为了能使城中百姓活命,还怕他不来自己面前跪地投降?可如今,三个月内要破城,自己真的办得到吗?
“春老爷爷,”白芊红想到这儿忍不住抱怨道:“出发前我不是再三跟你说,要你千万提醒我别中了人家的激将法吗?”“嘿。你自己跟人家三次击掌为誓,多豪气呀!如今却来怪我来了。”“真是的。三个月之内不能破城,我可得自杀哪。不怪你,怪谁?”“你这个女娃儿向来心高气傲,连自己的性命都敢拿出去跟人对赌?”春老在四魈之中只与白芊红交好,听她牵拖自己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说道:“可那路枕浪也真厉害,你十二岁就进鬼谷,十八岁就跟我齐名,可老爷爷我哪,直到一两年前方才看出,你这女娃儿最大的敌人就是你自己。那路枕浪才跟你对阵了多久?就抓住了你的弱点,不容易。真不容易。”“你还赞他!”白芊红还要抱怨,却被春老给一把拉住。
“白儿,小心。我看前头的树林子有点古怪,只怕有人埋伏。”白芊红望着眼前浓密的树林,摇摇头道:“春老爷爷多心了吧?路枕浪何其磊落,断不会背信派人刺杀于我。”“唉,你瞧瞧。人都说女心向外,半点儿不假。还怪我夸他?”春老口中开玩笑,同时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打量着周遭环境,“你若问我的意见,爷爷倒觉得那个路枕浪比什么卫庄好得多了。我看啊,索性这场仗甭打了,你干脆嫁给那路枕浪。啧啧啧,郎才女貌啊。你们年龄又近……”白芊红脸上一红:“爷爷别胡说了,那……那不一样的。”
“嘿嘿。”春老浅笑一声,猛地飞身而起,便向东首一棵大树上扑去。那树上伏得一人,见春老向自己扑来并不逃跑,反而从树上跃下,刷刷刷便是三剑连环疾向春老上盘刺去。“疑?”春老于半空之中,尚能转身避过来剑,他见那年轻人好生面善,不禁说道:“你是……”
白芊红在树下却已叫了出来,“你是荆天明!”原来白芊红前脚刚走,荆天明便悄悄溜走火速赶来,这才比他们快了一步。荆天明见二人认出他来,也不答话,脚一落地随即一个转身,剑下便是“星移斗转”、“众川奔海”、“拂袖而归”三招递出,剑剑皆指向春老,仿佛白芊红并不在场似的。
“好剑法!”春老何许人也,当然便立即认出了百步飞剑,他不欲正对其锋,只是接连闪避,使的身法虽然怪异难看,却在剑光中穿来插去,荆天明接连递出的一十二剑,连一剑也沾不到他的衣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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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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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6 00:35
“怎的荆天明使的百步飞剑,似乎与卫庄使的有些不同?”白芊红在旁看戏,想起那日自己与卫庄在竹林对战,卫庄一招之间便制得自己毫无招架之力,她武功虽非一流,眼光却是独到,不多时便想到,“是了,卫庄使剑时如绵里带针、雾中飞霜煞是难辨。而这小子使的百步飞剑,一招一式间却有空隙。”白芊红哪知道卫庄所使的百步飞剑,连盖聂本人都不曾会使,只道莫非是盖聂终究疑心荆天明心向大秦,这才留了一手。但白芊红毕竟对此毫不关心,当下再不细想,只是静观暗记荆天明剑中招数,希望借此洞悉卫庄的武功。
几招递过,春老也看出荆天明武功中的破绽。随即趁荆天明变招之际,伸手去抓他后心。荆天明吃惊之下,只得一剑“一以贯之”向春老右手刺去,春老见荆天明这一剑比之前数剑劲力奇大,只得愕然缩手。荆天明一招得势,随即退走,奔向林中一处灌木较为稀疏的草场。
春老前脚踏上草场,心中已知不好。他内力深厚,虽上了年纪却仍是耳聪目明。此时只听得草场附近到处都有人的呼吸之声,春老停了脚步在心中细数,自己周遭或长或短的呼吸声竟达数十种之多。他知自己遭人算计,便再也不肯跟着荆天明踏进草场一步。
“你们这些兔崽子都给我出来吧!”春老在看似空无一人的林中草场大声喝道。
“春老鱼冉好耳力。”刘毕率先从草丛中站了起来,其余六十三人也俱都跟着站起,人人手中皆是一柄亮晃晃的长剑。儒家弟子站起身后,第一件事便是削去自己身边的灌木矮树,动作整齐划一,使得这片草场上再无别物能让春老借以闪避。
“好好好。”春老打量刘毕等人身上穿的白衣白袍,问道:“看你们的样子像是儒家人马?”“端木敬德门下五弟子刘毕,见过前辈。”刘毕未见春老之时极为紧张,此时却像吃了定心丸一般的势态沉着。“哼。无名小辈!你叫路枕浪出来见我。”春老料想必定是路枕浪设下埋伏要杀白芊红,哪知刘毕却道:“我儒家底子焉能任人指派?路大先生不在这里。是我要杀白芊红为百姓除害。”
“哦?”春老对眼前这年轻小伙子有点刮目相看,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转而笑道:“嘿嘿。只要有我老头子在,只怕你难动白姑娘一根毫发。”
“正是。所以晚辈才想先杀了阁下。”
刘毕再不迟疑,横剑当胸朗声念道:“子曰:大学之道……”
“在明明德。”
“在亲民。”
“在与至善。”
六十四个儒家弟子听主事者诵念口诀发动剑阵,立即按部就班的随着刘毕、戚戒浊、谈直却三人同声朗诵大学之道的三个纲要,同时脚下足踏方位分作八处,八人一列,一列八行,与春老对峙。“这……是八佾剑阵?”春老说话的声音刚开始有些发抖,但很快便恢复了一派大宗师的口吻:“好好好。听说遭八佾剑阵围剿者,至今尚无活口。难得你们这么瞧得起老夫,老夫今日倒要领教领教。”春老虽是这么说,但事实上他就算不想领教也是不成。原来八佾剑阵一旦发动便如海潮拍岸,非要将岸上之人卷走方能罢休,于此之间,莫说是岸上之人无可逃之机,就连使剑阵之人想要罢手也是不能。
作者:
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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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6 00:35
传说这八佾剑阵乃是孔子门下七十二贤弟子中个,有一位精通武功之道者,他彻想“天方地圆,人道熟大”之时,豁然了悟,便于一夜之中,依着孔子所讲述的大学之道创建了八佾剑阵。剑阵中蕴含着大学三纲八条目的精神,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三纲乃由儒家黄带弟子担任,专责领动剑阵;而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八条目,则由行首的黄带弟子或褐带弟子兼领或担任。六十四名弟子,分作八行,按照“止”、“定”、“静”、“安”、“虑”、“得”六字要领,每一种要领中便有一十八中变化。八佾剑阵初时定要六十四人方能推动,后经历代几位儒家掌教再三琢磨推敲,才另行变化出或三十六人、或一十六人的剑阵使法,于此不多赘述。
“虑而后能得!”刘毕口令一下,八列儒家弟子当即由方转圆,像八个陀螺或疾或徐、亦疾亦徐、不疾不徐、疾徐相倚的转将起来,六十四柄长剑化作八团剑光前后刺向春老脊背、肩头、心口三处。春老纵横江湖四十余载,情知今日凶险已极,丝毫不敢托大,一出手便拿出看家本领连拍八记江空石掌,掌力之凌厉只带得地下残树沙沙作响,这几掌拍将下来,纵是沉在江中的石头也要给它拍碎了,谈直却为了避其锋锐,变招喊道:“静而后能安!”八列弟子随即听令,在谈直却、戚戒浊、刘毕、杨安远、韩冯、孙立楼万勃卢等八人的带领下开始向春老前后方散开,谈直却、戚戒浊、韩冯、孙立楼带头所领之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四列向前跨出或一步、或五步、或七步之后回身出剑,而刘毕、杨安远、江昭泰、万勃卢带头所领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四列则后退或二步、或四步、或六步、或八步之后挺剑而出,正是八佾剑阵中的一招“不舍画夜”,六十四名弟子姿势或异却是整齐划一,宛如一个八臂之人,同使八剑同时攻向春老身上八处要害。春老见剑招厉害,自己手中又无兵刃,遂不敢抵抗,只得施展轻身功夫在剑圈中左闪右避,只盼望能找到空隙,先杀死一两名儒家弟子再说。
剑阵发动后便如绵绵江水,转瞬间便变化过八、九招,春老仍是窥视不出八佾剑阵的要义,只得不停地在圈中游走,或以澎湃内力逼退剑阵的攻击。戚戒浊已数次施展这八佾剑阵与敌人对阵,每一次都在敌人身上戳得几百个孔大胜而归。此时他见春老踢起地下树枝权充兵器,借以拨开了万勃卢等八人的攻击,便知春老窥探不出剑阵要诀,心生惧意,想借兵器格挡长剑来势,好节省自己的内力损耗。戚戒浊忍不住嘲笑之意,大声说道:“亏你这老贼名头响亮,还不是与常人无异。能以树枝代剑又怎样?不过多活一时三刻罢了。今日累也要把你累死在这儿。”按春老素日习性,哪能容人这样跟自己说话?只是八佾剑阵着实厉害,他既要游走、又要防御;既要反击、还想窥探出剑阵的破绽,实是没有功夫与人斗口。此时,白芊红早已随后赶来,见春老被八佾剑阵围困情况危急,也是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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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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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六十四名儒家弟子在刘毕、谈直却、戚戒浊的带领下,谨守着“止”、“定”、“静”、“安”、“虑”、“得”六字要诀,将八佾剑阵使得淋漓尽致,使人乍看之下会以为这乃是一场舞蹈而非阵法。被困在剑阵中的春老鱼冉则心急如焚。他刚刚明明听到谈直却口中喊出的口诀,乃是刘毕曾经用过的“虑而后能得”,以为是旧招重使,便先行护住了自己脊背、肩头、心口三处,哪知道同一句“虑而后能得”在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三条总纲之中,却又有不同变化。春老险险避过江昭泰等八人至此自己面门的剑招,又差点被戚戒浊那八人削中右腋。他想后退,但万勃卢、杨安远、韩冯二十四人早已组成剑网只等他自己撞上来;他想前进,谈直却、孙立楼等一十六人已在他前方两步之处等着他了。这八佾剑阵使得时间越久,六十四名儒家弟子越是以规矩成方圆,而被困在剑网之中的春老,则越来越像一名醉汉,跌跌撞撞无所适从。荆天明打从双方动起手来,就一直留意战况。初时他还想,要是刘毕、谈直却有个什么闪失,他便冲上去解救。殊不知六十四个武功平平的人,若是齐心一致,居然有如斯威力。渐渐地他由忧心转为感叹,由感叹转为佩服,由佩服进而赞赏,越看就越舍不得将眼神离开剑阵。
刘毕看荆天明居然与白芊红并肩而立,一同观赏剑阵。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便趁着戚戒浊领动剑阵之时,大声对荆天明吼道:“天明!你搞什么?动手啊!”听刘毕喊,荆天明才想起来,“对呴,刘毕要我趁他们缠住春老的时候,杀了白芊红。”荆天明转头一看,白芊红居然就站在自己身边,不禁觉得有些尴尬。“姑娘,得罪了。”荆天明说完,这才抽出青霜剑往白芊红脸上削去,他明知如此出招定然伤不到白芊红,却还是先行出声提醒警告,目的就是要叫白芊红还手,不占这个冷不防的便宜。白芊红见荆天明来杀自己,心中暗暗叫苦。原来她为了表明诚信,这次往赴桂陵之约竟没有携带兵刃,那一对闭血鸳鸯刀如今还好好的挂在帅帐之中。
荆天明动起手来或许不是春老鱼冉的对手,要杀白芊红却是绰绰有余。荆天明一剑斜刺,白芊红侧身绕过,剑尖差点便刺中她背心。荆天明也不回头,脚下使个反劲,向后倒出三步,又来到白芊红面前,手腕一抖,长剑刺向对方心口。白芊红一声惊呼,弓身下腰闪避,却被荆天明一脚踢中右膝。荆天明说道:“姑娘莫怒,要怪只能怪你心毒手辣杀人太多。”说完趁白芊红卧地之时,便是一招“太仓一粟”直取中宫。白芊红眼见长剑指到,自己避无可避,索性闭上了双眼,一个念头如电光般在她脑海闪过:“没想到我白芊红竟会有如此下场。”就在荆天明手中长剑将取下白芊红的性命之时,一条黑绿色的长鞭宛如毒蛇出洞般窜向荆天明背心。迫得荆天明只好放弃白芊红回剑挡格,荆天明刚刚挡下这招,一条黑黝黝的人影已站在他面前,正是秋客柳带媚在大营中见春老与白芊红二人久久不回,这才沿路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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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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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红这辈子看到柳带媚从来没这么高兴过,赶忙闪到柳带媚身后。她语带哀怨的对柳带媚言道:“三哥,你瞧人家是怎么欺负做妹子的?你还不帮妹子出口气吗?”那柳带媚原是个色中饿鬼,暗中觊觎白芊红已久,自从知道白芊红倾心于卫庄之后心中便老大不爽,此时见荆天明非但想杀白芊红,所使的武功又与卫庄同出一路,更如火上添油,登时怒道:“你这小鬼,光凭你这副长相就该杀,何况你还敢对我家白姑娘出手?受死吧。”柳带媚说罢倏地拔地而起,九龙冥鞭对空一卷,身随鞭落,竟要将荆天明劈成两半,荆天明在桂陵城中亲眼见识过秋客的厉害,知道只要有一个闪失,自己便要丧命。急忙向左后方斜退几步,使一招“雨打梨花”剑尖便如纷纷细雨,去沾柳带媚的鞭子。柳带媚变招迅速,一条黑蛇舞在空中乱窜只压得荆天明喘不过气来。
刘毕、谈直却与戚戒浊三人在阵中见荆天明即将得手,倍感欣慰;哪知半道上却杀出个秋客柳带媚与荆天明厮杀起来,又感担忧。本来八佾剑阵已迫得春老每一招、每一式皆得使出九成真力方才抵抗得住。此时主事者心分二用,剑阵的威力登时减缓,春老这才得空思索剑阵的要诀。春老边竭力应战,边瞧着儒家弟子脚下所踏的方位,既不是七星步,又非八卦方位,春老端详半天,却仍找不到破此剑阵的精奥要义。春老心知剑阵不破,就算柳带媚杀了荆天明来帮自己,只是徒然多一个人陪葬罢了,不免焦急起来,“难道这八佾剑阵就没有破绽吗?”正如春老所料,这八佾剑阵几可说是毫无破绽,否则凭春老阅历之丰、武功之强,又岂能找它不出?要知《大学》虽短,却实乃儒门教义精髓之所在。如人想要精通一门武功,练功时却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其功自然难成。所以孔子在《大学》中说的明白,如人若想功成,非但是要天天练,更甚之是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要在练,非但要练,而且要一举手、一投足、一起心、一动念,皆从未离开用功,直追溯至心的最源头处都端正了,再一层层发动出来,功夫自然水到渠成无人能敌。此时刘毕留意到剑阵已有殆滞之意,忙收摄心神喊道:“大伙儿别管旁边,先杀了春老再说!知之而后有定!”六十四名弟子被刘毕一喝,摄心回神,动作立即整齐划一,变换剑阵犹如一人以手动指毫无障碍,春老登时遇险。
白芊红左见春老遇险,右见荆天明以百步飞剑但求自保。知道只要时间拖得一长,春老受不住八佾剑阵的围攻,自己与柳带媚都无有命在。顿时在旁出言指点秋客有关荆天明剑法中的不到之处。“三哥,这小子变招之时定有空隙。他这里剑尖上撩,右肋便是破绽!”“你瞧!他左足微摆,必要掠地平扫。”“旋臂转腕,反手直刺!”白芊红将之前荆天明对战春老时的武功,与卫庄的武功两相印证,或指点、或先行叫出荆天明要使的下一步。荆天明应付柳带媚本已左支右绌,此时更是雪上加霜,心下大骇:“白芊红怎会知道我如何使剑?”柳带媚却如猫戏鼠,享受已极。平素这美女见了自己,往往冷言冷语直呼姓名,哪像今日这般左一句三哥、右一句三哥叫得亲切。九龙冥鞭便使得忽快忽慢,似乎不急着取荆天明性命。白芊红在旁瞧出荆天明已无招架之力,柳带媚却迟迟不下杀手,急道:“三哥别玩了,快杀了他。”柳带媚阴阴一笑,对荆天明言道:“刚才你是怎么讲的?我现在奉还给你。小子莫怒,要怪只怪你的长相吧。”说罢便以九龙冥鞭缠住荆天明手中长剑,飞身而起,左掌击出取他性命。短兵相接之下,长剑已无用处,荆天明眼见掌至也是左掌拍出,两掌临空交击,居然砰地一声发出巨响。柳带媚口吐鲜血,便往后仰,荆天明却傻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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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红、柳带媚跟荆天明自己,谁也没料到一掌拍出情势竟而逆转。柳带媚欲取荆天明性命自是出手凌厉,哪想得到双掌交锋,荆天明的内功却如中如正、雄浑厚实,宛如一道城墙将自己的掌力悉数送回之外,还加上他的掌力,柳带媚在两道大力的袭击之下经脉俱震,顿时口喷鲜血。其是荆天明至儿时起受端木蓉、盖聂两位名师谆谆教导,内功修为已非旁门左道的柳带媚可比,可惜的是他不懂用法,适才柳带媚掌到之时荆天明体内只是自然而然的加以反击,如若他脑中有一丝一毫想取柳带媚性命的想法,现在柳带媚恐怕不只是脏腑受伤,而是一命呜呼了。荆天明不明究理,当场错愕。
如此大的一声巨响,在旁的春老等人如何听不见。这其中春老无暇他顾,刘毕、谈直却二人见好友脱险、秋客倒地,心中只盼荆天明上前一剑了却白芊红性命。戚戒浊则见柳带媚显是身受重伤,再无还手之力,这么一个大好良机,荆天明却偏偏在旁发傻。他心下一急,加上临行前邵广晴再三嘱咐,杀不杀得了春老尚在其次,务须取下白芊红性命。戚戒浊把心一横,竟然抛下春老,舞剑飞往白芊红奔去。
“二师兄切莫贪功!”刘毕赶忙大喊,企图阻止戚戒浊做傻事,却哪还来得及?大半个时辰以来都被困在剑阵中的春老,正如一头被关在闸中四处寻找出口的猛虎,戚戒浊这么一动,跟在他身后的七名儒家弟子顿失所依,不知道是该跟去?还是该固守剑阵不动?春老见戚戒浊身形一幌,剑阵的西北角上顿时露出缺口,春老身子略侧,避开孙立楼等人来剑,又刷的一声将手中树枝运劲向韩冯等人掷出,抢占到西北角缺口后立即反身,呼呼呼三掌,便打死了原本跟在戚戒浊身后的三名褐带弟子。
戚戒浊奔到一半,听到背后惨呼声此起彼落,转头一看,却是春老正在手刃自家兄弟。他心中悲痛,知道这全是因为自己擅离岗位,才使得八佾剑阵被破。但他转念一想,只要自己能杀了白芊红,便是为天下人、为儒家立下了一桩大功,就算不能赎罪,也盼功过相抵。便状似疯魔般向白芊红扑去。他长剑递出,离白芊红心口处约莫还有半寸之时,突然感到足下一软,再也无法前进。戚戒浊低头一看,自己的右脚足踝处不知何时竟钉上了七、八枚亮环锥,随即又是心口剧痛、两眼发黑。这一低头的时间内,戚戒浊便好像一个让人用来练功的箭靶,手上、脚上、胸口都被暗器打中,不明所以的命赴黄泉。
这一切都发生得又快又急,刘毕、荆天明、谈直却毕竟江湖阅历不足,既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见春老一脚踏住万勃卢手中长剑,双拳化掌左右一带扭断了韩冯的颈骨,冷笑道:“束白雨终于舍得出来了?老夫还以为你定要等到四魈中只剩你一人,这才肯出来哪。”一个脸色苍白瘦削的黑衣男子闻言走出,正是东僮束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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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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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怎么这样讲?”束白雨气定神闲,悠悠说道:“我是见您老人家玩得开心,这才在树上纳凉的。”此时阵法已乱,无人再能阻挡春老。荆天明赶忙往前急奔,好护住刘毕。春老将韩冯的尸首踢开,取过他手中长剑,当胸便向一个褐带弟子刺了下去,那儒家弟子立时被剖成两片,春老仍是怒气不息。他一面斩瓜切菜似的屠戮儒家子弟,一边没好气的说道:“带媚前脚到,你后脚便止,还道老夫不知吗?”谈直却见己方死伤太多,拼了命的向春老扑到,却被春老一手抓住后心,远远地摔将出去。面对春老接二连三的指责,束白雨不再辩驳只淡淡微笑。也不曾见他伸手取暗器,只是左手一挥,便打出四枚飞刺、四根袖钉、四根飞蝗石、四颗如意珠,削去了一十二名儒家弟子的右手食指。
春老一眼扫去,只见二十七名儒家子弟或死或伤,余下的三十七人中却无一人逃走,反而奋战不懈。春老心中也感佩服,遂停手言道:“你们武功虽然不佳,倒也算得上好汉。一个好汉没什么,但当今之世要凑到三十七个好汉子同聚一堂,着实不易。”春老瞪了束白雨一眼,续道:“这样吧,我也不要你们全部人的性命,只要你们把剑阵的主事者,那个叫刘毕的交出来,老夫便放你们走路。”刘毕听春老这样说,当即向前跨出一步,“我就是刘毕,你杀了我,放他们走吧!”荆天明拦在刘毕身前,抢道:“要杀他可以,你先杀了我。”一时之间,江昭泰、万勃卢、杨安远、谈直却……等人七嘴八舌的吵成一片,“休想!”“我们与五师哥同生共死。”“对!谁也不能独活。”“留下五师兄,还算什么好汉?”“你做梦!”“要杀便杀吧!”
“好好好。”春老本也只有一念之仁,话一出口便感到有些后悔,“这是你们自己找死,我就送你们到阴间去使你们的八佾剑阵去吧。”春老正要大开杀戒,白芊红却喊道:“爷爷,住手。”
白芊红踱到刘毕跟前,问道:“你叫刘毕?”刘毕仰起头,不屑去瞧她。白芊红追问道:“这一切都是你主使的?不是路枕浪?”
“正是。”刘毕咬牙切齿的说道:“跟路枕浪有何干系?只可惜功亏一篑,没能杀了你!”
“真没想到儒家里头,还有这等人物。竟然知道踩着路枕浪的肩头,来算计我。”白芊红上下打量刘毕,好像看到什么宝物似的,她便挥手又对刘毕言道:“姑娘我教你个乖,为人要狠一点。下次计谋若是再失败,别这么快便站出来送死了。只要你记住我这句话,若我与路枕浪的三月之约是我赢了,那么总有一天,你便是我的下一个对手。”白芊红说罢便要束白雨扛起柳带媚,回转大营。“白儿,你确定?”春老有点不可置信,“就这样放他们走?”“让他们走吧。我倦得很。”白芊红头也不回的走了,只听她嘴里喃喃念道:“百步飞剑枉费那么大的名气,可惜一代不如一代,当无所惧。这八佾剑阵……却又该怎么破……才好……”春老见白芊红渐渐走远,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好跟上。四魈离去后,一时间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捡回一条性命。望着地上的鲜血淋漓,不知隔了多久,终于有人放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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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死生不悖
儒家子弟在城外弄得灰头土脸,六十四人之中包括戚戒浊在内共死了二十一人,虽保住性命但手指被割武功从此作废的尚有六人。主事者刘毕面对这样一场惨败,还是不得不带领着剩余的四十二名兄弟与荆天明,一块儿来到路枕浪面前领罪。路枕浪得知刘毕暗中伏击白芊红,大为震怒,本欲将一干人等依军法论处,但转念想到,如此儒家士气必定大为低落,眼下又是用人之际,只得强捺怒意,将他们严加斥责一番,发还给端木敬德、盖聂自行管教。
刘毕、谈直却等人回到儒家的居所西官廨,面见师父。端木敬德非但没有责罚,反而温言安慰,并允诺江昭泰等六名手指被割去的徒弟,改日得空必定教授他们拳术,另圆武艺精进之道。荆天明独自回返住处,盖聂、盖兰谁也都没加以责怪。盖聂只是轻轻拍了一下荆天明的背,便即默默走开。但这些默许或是鼓励都无法安慰刘毕、谈直却与荆天明三人,事实上,或许路枕浪一刀杀了他们,或是被师父狠狠责罚,说不定还能令他们好受一些。
待端木敬德一走,谈直却与刘毕两人立时便去找邵广晴算账。哪知两人羞愤填膺来到邵广晴住处时,却听负责随侍他的褐带弟子说道:“三师哥说他闷得慌,要去城西客栈附近逛逛。”刘毕听了只好作罢,谈直却一听却立刻知道,邵广晴定是去找紫语寻欢去了。
果然不出谈直却所料,邵广晴确实是找紫语去了。邵广晴在这半年多以来与紫语日益亲昵,见紫语对自己总是一番柔媚神态,自觉二人早已两情相悦,只碍于彼此身份相差太多,这才未曾出演与她山盟海誓。
“邵哥哥,你在想什么?”紫语朝着邵广晴凤眼含春,腻声唤道:“这房里只有咱们两个,你说出来也不会有旁人听见。”“我……我……”邵广晴虽知自己帮紫语租赁的这个住处十分隐蔽,屋中又只有他们两人,还是极小声的说道,“我……我是想抱抱你。”
“嗯。”紫语闻言嘤的医生,便往邵广晴怀中倒去,任由他抱着自己,女体温香,柔若无骨,邵广晴不由得心荡神摇,用双臂将紫语紧紧环拥,顿时血脉贲张,喃喃说道:“紫语姑娘,你眼中果真只有我,我心中、我心中也只有你……”“是啊。邵哥哥,”紫语见他眼神迷乱,便伸手在他唇上轻轻一点,羞怯万分地道:“难道……难道邵哥哥你只想……只想抱一抱我吗?”边说边抬起脸来望着邵广晴。“我……我……”邵广晴身为儒家第三大徒,又是端木敬德亲子,心中虽爱煞了紫语自来却躬奉礼法,从未有失态之仪。此时能将紫语抱在怀中,对他来说已是破天荒的大事。但听紫语言下之意,难道是说……?邵广晴见紫语在自己怀中,樱桃小口似张欲合,两眼尽是迷离春色,再也把持不住,登时将什么中庸、大学都抛在了脑后,抱着紫语低头便吻。紫语非但毫不抵挡,口中还不时发出娇喘呻吟,身子有意无意的挨着邵广晴微微扭蹭,任由他在自己脸上、颈间亲了又亲、吻了又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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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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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语看撩拨得邵广晴够了,忽然问道:“邵哥哥,上回我要你送我的那块玉佩,你可带来了?”邵广晴喘着气,一边吻一边喃喃回道:“还说呢,那块玉佩我爹揣在怀里从不离身,我跟他老人家要了,反而被他大骂了一顿。”紫语心中暗骂一声:“真是没用的东西。”便从邵广晴怀中挣脱开来。
邵广晴不明所以,只是一怔,“紫语?你……你不高兴啦?”紫语埋怨似的瞅了他一眼,嗔道:“是呀,我不高兴啦。”说罢轻轻叹了口气,执起邵广晴的手,越说越是哀怨,“邵哥哥,你日后势必是儒家掌教,我自知出身低贱,和你门不当户不对,只盼你日后宽宏大量收我做个偏房……”这个建议谈直却老早便跟邵广晴提过,邵广晴虽有此意,却从不知该如何对紫语启口,眼下见紫语如此识得大体,心中好生感动,直起身子端坐在紫语面前,郑重说道:“紫语,你放心。只要你跟了我……日后我绝对不会辜负了你。”
“人都说世事难料,”紫语幽幽叹道:“我……我虽心甘情愿做你大英雄大豪杰的小奴婢,可是你……可是你连一个小小的定情之物也无法给我,这教我又怎么放心?”邵广晴慌忙说道:“唉,你让我送你别的吧?你虽跟我说过几次了,但那块白鱼玉坠是我爹的,我也不知道为何他竟然如此宝贝那块玉佩,说什么都不肯给我。”紫语撅起小嘴,面有愠色的说道:“我便是要那块玉佩,别的我都不要。”紫语见邵广晴面露难色,语转温柔,又道:“这事倘若易为,又怎能证明你对我的心意?邵哥哥,我不管你怎样取到那块白鱼玉坠。总之……总之,只要你把它送给了我,我便相信你。”说着倾身靠向邵广晴,在他耳垂上轻轻咬了几下,吹气如兰的说道:“邵哥哥,你今晚再过来找我吧?只要你将玉佩送给了我,我……我便将我整个人都送给了你。”
邵广晴被推出门外后还是如痴如醉,连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回住处的都有些迷蒙。谈直却等了半晌终于见他回来,立即上前一把便揪住了邵广晴的衣领,刘毕则脸色铁青的站在旁边。“这……你们这是干什么?”邵广晴甩开了谈直却的手问道。
“干什么?”谈直却见邵广晴面有愧色,还是无法平息自己心中的怒火,怒道:“我还要问你干什么呢?今日伏击白芊红,你为何不去?”邵广晴一回来便得知了戚戒浊丧命,伏击失败的消息,此时见两个师弟面色不善的等在自己房中,知道他们定是来跟自己算账,当下支支吾吾地道:“谁去不都一样嘛。”“当然不一样!”刘毕见他如此也气起来,便将戚戒浊如何贪功、八佾剑阵如何功亏一篑等事说了,末了,刘毕对邵广晴咄咄言道:“若是按照计划,由三师哥领阵,焉能落得如此下场?”“可不是嘛。”谈直却也补上一句:“男子汉大丈夫且能如此贪生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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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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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直却也就罢了,邵广晴见素来恭敬地五师弟也这样跟自己说话,也火大起来,便道:“照你们的意思,是盼望今日死的是我,而不是二师兄了。”“谁这么说了?”谈直却大声叫道。刘毕也道:“我们断没有这个意思。”
“你们当真以为我听不出来?”邵广晴语带讥讽的说:“当初讨论此事时,我再三言道此事难成,你们两个谁听我的了?硬是坚持去做。如今果真失败,却来将过错推到我头上?好。好。我倒要问问你们。二师兄被杀,导致六十四人组成的八佾剑阵失灵,那时你们两个哪一个想到变化剑阵了?此时还有脸来怪我?”
“你胡说什么?”谈直却忿忿说道:“二师兄死了,莫说六十四人的阵法无法推动,便是三十六人的剑阵,也还得三个黄带弟子领阵,不是?”
“很是。很是。”邵广晴哼了一声,又道:“三十六人的剑阵摆不成,你们两人尚在,还不能摆出两个一十六人的剑阵来吗?你们自己头脑不清,害得这么多兄弟丧命,如今还有脸来怪我?”“这……这……”谈直却临敌之时,确实从头到尾都没有想到过还有这一招,这时被邵广晴一问,顿时无法反驳。刘毕在旁却是面如死灰,陷入了沉思之中。
那时剑阵被破、春老脱困,刘毕确确实实有想过以自己和谈直却为首,重组两个一十六人的剑阵,再与春老周旋。但那时刘毕望见万勃卢、韩冯……那些褐带弟子脸上的惊慌神色,知道若是改为两个一十六人的剑阵,就等于是让其余三十一名不在剑阵中的褐带弟子去送死。刘毕一个于心不忍,这才没有变化口诀。自己虽不同于邵广晴是因为怕死,只要能保住自己的性命牺牲别人也不在乎,但到了最后万勃卢他们毕竟还是丧了命,早知如此那还不如……
“姑娘我教你个乖,为人要狠一点……”白芊红的话语,突然又在刘毕脑中响起。“不!不!我绝不会听你的话!”刘毕突然乱叫起来,把邵广晴、谈直却两人都吓了一跳。“五师弟,你怎么了?”谈直却关心的问道。“没……没什么。”刘毕万般自责的道:“四师哥别争了,我们走吧。总之千错万错,都只是我一个人的错罢了。”
白芊红可不管桂陵城里头如今是什么状况,她既然答应了与路枕浪较量,第二日开始便不再拖延,这才使得桂陵城中众人真正领教到夏姬的手段。首先她堵截了水源,再配合人海战术运载泥沙土石,在短短七日之内便将桂陵城外的护城河填平。这其间路枕浪曾数次出兵阻止,无奈秦军势大,都给挡了回来。盖聂虽不懂得军事,但他登城眺望只见城外一片平坦,也知秦军的攻城器械随时都能开至城下,不禁忧心冲冲。
果然不出他所料,护城河填平的第二天,秦军大营战鼓擂动,秦军便如黑云般涌到,什么投石器、云梯车、火龙队、登城巨弩一样不缺,全都轮番兵临城下,显是企图以车轮战的方式夺取桂陵。白芊红虽然厉害,路枕浪却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毫不惊慌,指挥若定,以高石然为首,荆天明、项羽、刘毕、花升将、谈直却等年轻子弟为辅组成一队,专责冲进秦军阵营,破坏投石器械、阻止火龙队放火;苍松派杨隼、萧星度两人则带领着辛屈节、陆元鼎、李诫等轻功佳的武林人士,另组一队专责应付云梯车与登城巨弩;端木敬德与杨宽文则负责带领儒墨两家子弟,在八座箭楼中日夜不停的朝下射箭;路枕浪与盖聂、赵楠阳、朱岐几位轮番亲率齐兵乡勇或保卫城门、或出城与秦军接战;方更泪、杜令飞,张京房三人则率领着由农民组成的护卫队,以苦练半年有余的甩手箭阵势保护城头,这一支高石然原不看好的杂牌军,此时却发挥了极大的作用,有时竟硬是逼得秦军无法走近城墙一丈之内。这一仗足足打了四天,直到桂陵城外秦国军士尸首狼籍,再无立足之地,白芊红方才鸣金收兵。
作者:
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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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6 00:35
众豪侠得胜回城,都是大喜若狂,人人沾沾自满,都道自己赢了夏姬白芊红。更有人细数时间言道再过七十九日,便能欣赏白芊红城外自刎的模样,听者无不放声大笑。当日,路枕浪颁下将令,将居民将士大抵分为甲、乙、丙三拨,以鼓声为号,擂鼓三通意表一队接阵,两队休息;鼓交六响,则两队接阵、一队休息;但若战鼓连击一十二响,则表情况紧急,三队人马无论身在何处皆当出战迎敌。路枕浪颁拨已定,人人都是谨遵将令,该署守的署守、该休息的各自散去,群豪虽各有门派之分,到了这个时候却俨然便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这日上午,荆天明听得城头上战鼓三通隆隆作响,知道尚且轮不到自己署守,便起得晚了一些。当他准备妥当要出门时,却见家门外站着刘毕、项羽,两人皆是一脸尴尬、面色微红。自从策划暗杀白芊红以来,荆天明便很少瞧见项羽、刘毕两人在一块儿厮混,今日见他们联袂来寻自己,心中着实有说不出的高兴。
“大伙儿都是好兄弟,”荆天明一手一个拉住了他们,开心的道:“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啊?你们干么都不说话?”“这个……”刘毕嗫嚅道。“你……小心……后面……”项羽也鼓嘴弄舌怪模怪样的道,边说还边向自己身后乱指乱戳。“啊?你后头有什么?”荆天明弄不清楚这两人搞什么玄虚,便探头向项羽身后看去。只见高月两手插腰生气的大声喊道:“有什么?有姑娘我!”
“阿月!”荆天明见到原来是高月躲在项羽身后,顿时也是一声惨叫:“不会吧?你气还没有消吗?”“消了才怪哪。”刘毕嘟囔道。“都骂了半个月了,我耳朵都快长茧了。”项羽也道。原来打从那日伏击失败回来,刘毕、荆天明两人虽说躲过了路枕浪与师父们的责罚,却避不开高月的大发雷霆。高月先是找上了刘毕,将他狗血淋头骂了整整七日,后来又抓来项羽,又骂又打的又过了七日,如今半个月过去,高月今日索性将两人踢到荆天明面前,要将三人凑在一块儿骂。
这半个月来,荆天明挨她的骂可比刘毕和项羽两人加起来还多。此时但见高月俏脸含霜,一手插腰,另一手劈头指脸的又骂了起来,先骂荆天明居然连这种性命攸关的大事都没让她知道,再骂项羽没义气,又骂刘毕竟拉着好友一块儿送命。高月本是口齿伶俐,加上又练习了足足半个月,这一骂将下来更有如滔滔江水,难罢难休。三个少年脸上虽都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心中却都对高月满怀愧疚。因为他们心知普天之下,高月只有他们这三个朋友,两个竟瞒着她去犯险,弄得差点连命都没了,另一个却知情不报,这教她如何不气?如何不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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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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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月正骂间,却听战鼓声从城中各传点隆隆响起,一声又是一声、一声又是一声,竟是个没完没了。高月一愣,登时闭嘴细听。“十二通鼓声!”项羽当先叫了出来,“必是秦军大举来袭,我先走了。”项羽边跑边回头对高月喊道:“你放心。待会打仗我若没死,一定回来继续听。”刘毕听得战鼓也道:“情况不妙,只怕兄弟们在等我了,我要先回官廨。”说着边跑。跑出几步,刘毕回头瞧见高月两眼通红、要哭不哭的模样,也想对她说点什么安慰的话,但是战鼓声声都如同敲在自己的心上,最终刘毕还是什么都没说,掉头便冲往西官廨去了。荆天明耳中听得鼓交十二声响,下意识的捂住了青霜剑。但见自己面前的高月双鬓下冷汗直流,呼吸渐急,似是害怕已极的模样,便柔声道:“阿月!这是打仗。不过……我们……我们一定会回来的,啊?”
高月也不回答,只是睁睁地望着荆天明。
“你放心。我们绝不会抛下你,让你一个人孤伶伶的。”荆天明见她不语,又补上一句,但高月仍是不说话。荆天明凝视着高月,越瞧越不对劲,“阿月?”高月见荆天明就是不走,便从咬紧的牙关之间,努力地迸出一句话来,却只是短短一句:“走开!”原来刚才十二通战鼓敲响,高月心中顿时领悟到自己现在虽能骂这三人,却难保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尚有命在。她体内的十二奇毒最怕情绪起伏不定,是以月神乌断始终保持着不哭不笑的活死人模样。高月自从紫语假冒自己的身份,与马少嬅日夜相依之后,便时时毒发,一次比一次厉害。她刚才心中一酸,立即便又牵动了体内剧毒发作。她本想支撑到三人走开,哪知项羽、刘毕、荆天明个个心疼自己,谁也不肯立刻离去。高月再也支持不住,“走开”两个字一出口,体内原本就不畅的真气再这么一泄,双脚便再也不听使唤,硬是倒了下去。
“阿月!”荆天明见高月软倒,惊慌叫道:“你怎么了?”
“天明哥。”高月其实已欲昏厥,但她害怕这么一昏过去,便从此再也见不到新上任了,便紧紧握住了荆天明伸过来的手,硬撑到:“对……对……对不起。只怕……我不能守……约,要……要……先走一步了。”这两句话一说完,她双眼一黑,顿时人事不知。
“阿月?阿月!阿月……”荆天明迭声惨叫,但高月却是一句也听不见了。荆天明抱起了她,耳听得壮阔的战鼓声,从缓至急,由急又渐渐变得无声。荆天明朝西门的方向望了一望,将心一横,转头将高月抱回了家中。
看到不省人事的高月,连盖兰也慌了手脚,连忙奔进奔出照料起来。只是无论盖兰怎么照顾,对高月都无有帮助。“这……”盖兰瞧着高月的模样,害怕的说道:“怎么看起来是她体内的十二奇毒又发作了?”荆天明没有回答,只是痛苦的点点头。“那可怎么办才好?”盖兰证实了自己心中疑惑,大惊失色道:“此时端木姑娘又不在城中。怎么办?怎么办?”荆天明虽知盖兰乃是一片好心,还是忍不住对盖兰大吼大叫:“你问我、我问谁?我……我……你……你出去!你滚出去!滚啊!”他边吼边把盖兰推出房外,只留下自己陪伴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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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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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6 00:35
荆天明瞧着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的高月,脑海中思绪翻飞:“傻瓜,快想、快想想怎样才能救她?”无奈脑中竟如石块,一个主意也无。荆天明拉起高月的手,哭了起来,对昏迷的高月道:“阿月!阿月!你醒醒。你告诉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此时房中再无他人,荆天明终能毫无掩饰的放声大哭:“为什么?为什么你毒发了却还要瞒着我?”荆天明回想上次高月来跟自己练功,练到一半也是突然间便沉默不语,休息了好一会儿后,才又开口跟自己抱怨乌断教授的杳冥掌怪怪的。当时自己不疑有他,此时想起来方知那时高月必定也是体内毒性发作,只是百般瞒住自己罢了。
“杳冥掌怪怪的。哈哈!这招‘长路渺渺’狗屁不通,什么足少阴经、什么九宫数,去去去。不练还好,越练脚就越麻。”那时高月半开玩笑的抱怨声,又在荆天明脑中响起。“对了!那杳冥掌法既是乌断创来散毒用的。或许有效也说不定。”
“不对。杳冥掌若是有用,阿月练得那么勤快,又怎会倒下?”刚刚燃起来的一线希望,又被浇熄了。荆天明左思右想,最后终于决定仿效高月幼时中毒,端木蓉、盖聂联手为她治伤的方式姑且一试。哪知他正伸手探向高月下腹大赫穴时,窗外竟传来姜婆婆的破锣声,怒道:“臭小子,对姑娘家动手动脚的想干什么?”
原来姜婆婆在食棚中不见高月,心中挂记,特意寻来。姜婆婆不待人请,边说便自己推开窗户翻了进来,正想一拐杖打在他头上时,荆天明却宛如见了救星般的朝她喊道:“婆婆!求求你救救阿月。”姜婆婆一愣,这一怪才没打下去。
姜婆婆见高月躺在床上,面色如土、呼吸渐短,也知不好。此时她心中早已认定高月便是马家的骨血,也不啰嗦,急问:“你快说,怎么救?”“请婆婆施展内功,”荆天明想起姜婆婆内功深厚,又多了几分把握,头脑也顿时清醒不少,便振振有词的道:“顺着冲脉而下撞开阿月的足少阴经。”
“什么是冲脉?”姜婆婆圆眼一瞪脱口问道。她研究武学数十载,武功高不可测,十二经脉早已打通,足少阴经自是不在话下,但她活了这么久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体内竟然还有“冲脉”这种经络。
“冲脉便是奇经八脉中的一脉。”荆天明不愿浪费唇舌,便出言道:“救人要紧。请婆婆先以内力导入阿月身上的大赫穴,下行至气冲穴后,潜行反折于颈骨深部,顺阴谷至复溜、下移太溪、然后诸穴至足心涌泉穴汇合。”姜婆婆见荆天明不假思索一连串的说将出来,又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这少年的点穴功夫,心中先信了九成,当即依法施为起来。姜婆婆一面将内力源源不断的送入高月体内,一面耳听荆天明出言指点穴位,也是越听越奇,实是无法明白眼前这少年小小年纪怎么就身怀绝世高手都尚且不太明白的经脉穴位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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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冲脉自古以来,便被称为十二经之海,又有五脏六腑之海一称,到了后世更被人唤作血海,在众经脉之中处于要冲的位置。姜婆婆内力深厚又明导气之法,荆天明深了脉络之学,如此施展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之后,高月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终于悠悠转醒过来。
“婆婆。天明哥。”高月睁开眼后见姜婆婆也在自己身边,十分虚弱的道:“我没死吗?婆婆怎么也在这儿?”“好娃子。”姜婆婆见她转醒也放下了心,回道:“有婆婆在这儿,你死不了。哎,脸蛋都弄脏了。来,婆婆帮你擦擦。”姜婆婆说着便要动手擦去高月嘴角边的黑血,荆天明却一把拉住了她,“婆婆小心,只怕这血有毒。”这才告诉姜婆婆对高月下毒之人是月神乌断。姜婆婆先是吃了一惊,后又看荆天明没事人似的便擦去了高月嘴角毒血,便问道:“既是乌断下的手,你小子怎又不怕?”荆天明尚未回答,高月已先开口道:“婆婆放心,他有红冰蝉护身,不要紧的。”姜婆婆瞧了瞧含羞带怯的高月,又瞄了瞄情急不已的荆天明,心想这两个小家伙的秘密还真不少。姜婆婆一生艰辛,尤以情路走得最为辛苦,哪会瞧不出来这一对少男少女早已两情相悦?看他们的表情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只是碍着自己在这儿罢了。姜婆婆心中扑哧一笑,便道:“好了好了,老婆子这就走了。反正这疗毒之法,一日之内也不能施为太多。女娃子看来暂且不碍事,只自己小心些。老婆子我晚上再来。”说罢,拿起拐杖翻出窗外,去寻另外两个让她一直挂心的活宝去了。
姜婆婆离去后iou,二人你瞧着我、我瞧着你,谁也不说话。高月本欲尽力装作无事照旧谈笑风生,却见荆天明一眼瞪来,登时噤声,一句玩笑话也不敢说。荆天明本想一个巴掌甩将过去,问她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却见高月气虚体弱、满脸羞惭,又惜又怜之下也动不了手。
二人静了半晌,荆天明才终于开口,哑声道:“阿月,方才我还以为你要死了。”“没有没有,你瞧我这会儿不是好好的吗?我……”“不准你再瞒着我!我再也受不了了!阿月!我再也不想失去你,再也不想害怕要失去你!”荆天明想起方才所经历的那番惊惧痛惜,忍不住一拳打在了矮桌之上,那桌子登时砰地裂成两半,碎裂而开。高月从没碰过荆天明对她发这么大脾气,眨了眨眼睛,又是怕又是心疼。“就是因为我知道,这才一直不想让你瞧见我毒发的模样。”高月凝望着荆天明的脸庞,握住了他的手,以极认真的语气言道:“天明哥。你说,咱们对彼此发下的誓,是不是绝不能反悔的?”“那是当然。”荆天明似乎知道高月想说什么,便先说道:“每一次我出城应战,都会在心中提醒自己,定要活着回来。绝不能违背了那时我们两人在小山丘上一起发过的誓。你也绝不能忘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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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高月听意中人这么说,大为感动,眼泪一颗颗的从脸上滚落,却不擦去,只是紧紧握住荆天明的手,言道:“你记得就好。不过……”“不过什么?”“不过我想那个誓言应当要改一改了。”高月勉强微笑,道:“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小,很多事都不明白。有些事……有些事……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总而言之,天明哥,我要你答应我,万一我们两人之中谁先死了,另一个人……另一个人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高月心中不知有多渴望能和荆天明长相厮守。但她拿体内剧毒毫无办法,实是害怕自己死后荆天明随即自刎相陪,便恳求道:“你答应我。答应我要活得好好的。要活得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还认真,都还精彩。你发誓你会做到,好不好?”
荆天明听了高月这番话,只想大吼一声“不”。但他望见高月那张血色未复,尚且惨白的脸蛋,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荆天明站起身来,当着高月的面对天发誓,言道:“苍天为证,若有一天高月她……她……先我而去,我荆天明发誓定然会好好地活下去,而且会活得比任何人都好都好……因为……因为阿月她其实并没有死,她一直在我心中陪伴着我。她活着时,我们在一起。她死了,我们也不会分离。我荆天明如若有一天忘记了她,有一时忘记了她,就叫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天明哥。”高月啜泣的阻止他再说下去,从怀中取出那块马家家传的白鱼玉佩,塞进了荆天明手中,道:“这原本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但现在……现在我已经有了更好的了。将来……万一……你看见它就好像看见我一般。”荆天明语带哽咽的收下了玉坠,口中却道:“何苦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有一法或能救你也说不定。”“别傻了,不成的。”高月只道荆天明是安慰自己,“乌断曾亲口对我说道,要根除我体内这毒,除非是合她与端木姑姑两人之力。光练一套杳冥掌,是不行的。”高月料想自己来日无多,只想陪在他身旁多得一日是一日、多得一时是一时,实不愿荆天明万里去寻那行踪不定的端木蓉,便劝道:“我看还是算了吧。”
“不!不!你不懂。”高月一语提醒了荆天明,他叫道:“我有办法合她二人之力。”“不!你别走。我……我恐怕支撑不到那时候了。”“我哪儿都不去。只要你一字不漏的将那杳冥掌的练法告诉我就好。我教你端木姑姑的奇……”警惕啊宁说到这儿,突然想起自己跟端木蓉学奇经八脉时,曾对天赌咒绝不泄露一字一句,否则便双目失明、心碎肠断,死无葬身之地。
“蓉姑姑的什么?”高月见他突然不语,只道此法不通,反而安慰他道:“我无所谓的。真的,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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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定行的。”荆天明心中已做了决定,但教高月能有一线生机,什么样的责难他都愿以一身当之,“你听我的就是了。”
虽说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态度,无论如何也想试上一试,但接下来的日子,荆天明还是全心全意的将这套端木蓉的心血结晶逐步教给了高月。起先,苦于高月的内力不足,虽明其用却无法施为。幸得姜婆婆每日皆到盖兰房中,运功为她畅通气脉。但不知为何,姜婆婆每次施为过后,高月总是呕出腥臭难当的黑血,少则数口、多则半升。毒性虽渐渐拔除,高月身上所受的内伤却越来越重。姜婆婆与荆天明几经商议,料想高月体内的十二奇毒只怕已转了性,并非如她幼时浑身是毒,而是深入了经脉之中,若长久这样治下去,只怕高月体内毒性尽除之日便是她身亡之时。
眼见高月的病情又陷入胶着,荆天明苦思半个月,一一找出乌断在杳冥掌中走穴上的错处加以更正,再配合十二经脉与奇经八脉相辅相成的调息之法,要高月每日依着此法调息打坐。初时高月每每一坐下,便觉腹中剧痛,但说也奇怪,只要在打坐之后练上几趟杳冥掌法,高月越来越觉得五脏六腑日益舒畅。非但不再呕血,内伤更是日益好转,连带掌法中的招式变换也比先前更加运转如意,毒性发作的时日也拖得越来越长。如此一来,两人虽不见毒质从高月体内排出,也是忧虑稍宽。
另一方面,高月虽不再借助姜婆婆之力,但姜婆婆既已认定高月便是她马家骨血,便屡屡宽慰高月自己定然会揪出紫语冒充的原因,拆穿她的真面目。姜婆婆更带来马大声、马先醒两人,要他们想尽办法逗得高月开心。二马兄弟本就喜爱高月与荆天明两人,又听得婆婆说高月便是失散多年的琉璃儿,更是高兴。根本无需打起精神,只靠二人本性,就长常常逗得高、荆两人开怀大笑。高月左倚着心上人及盖兰的照顾,右拥着姜婆婆及二位开心果叔叔,身心两方面都一日好过一日,便连荆天明都觉得这段时日真可说是自己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两人虽盼时间就此停住,但千古光阴从不等人,不论苦乐,时序自是由秋往冬日渐推进。桂陵满城军民和一干武林豪杰,自从得知了白芊红与路枕浪的赌约,大伙儿皆是豪气勃发,原是一场看似永无止尽的战事如今只剩得一个半月,秦军攻得愈猛,众人守得便愈勇。大伙儿每撑过一天,白芊红的压力便越大,桂陵城的希望也就越鲜明。包括端木敬德、朱岐在内的各家掌门,这时也对路枕浪感到由衷的感佩。墨家钜子策略奏效,桂陵众志成城,上下一心,竟不觉草靡叶落,百木萧条,冬寒已然悄声降临。
第八章 萦绊如织
窗外寒风飕飕,紫语与马少嬅相认后,不愿住在城西客栈日夜提心吊胆,便借口尚有物事需要整理,依旧住在邵广晴为她租赁的旧屋之中。在紫语心底,这栋位在城南贫民窟中的破房子,就是现在唯一能为她遮风挡雨的地方。随着白芊红、路枕浪两人的赌约只剩一个半月,紫语也倍感压力,她在屋中不停踱步,眼光不时的游移至陈旧的木门上,好像担心随时会有鬼魅从门后出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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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6 00:35
“叩、叩、叩。叩叩。”烂门板上三长两短的敲响了五下,紫语心中暗叹,拉开木门,果见卫庄便站在门外。卫庄不待她请,自己随即走进屋中。紫语面色一凝,老大不高兴的劈头便问:“卫大人,这半个月之内,你已经来过十七八次了吧。就算你武艺高强,能避开高石然那些人,但你也不瞧瞧,”紫语指着屋外透亮的日光,责备道:“这白日头下,外面人来人往,你也不怕泄露了我的身份吗?”
“我有注意。”卫庄不管紫语出言不逊,直接伸出手来索问道:“玉佩呢?”“玉佩、玉佩、玉佩。你只会说这么一句吗?”紫语连日被逼,这时也忍不住了,尖声道:“你前天晚上、昨儿晌午,今日又是下午时分,三番两次的来找我拿白鱼玉坠。我昨日没有,难道今日便会有吗?我说过多少次了,那玉佩一块儿挂在马少嬅脖子上,一块儿给端木老头揣在怀中,两个人对那玩意都当做宝似的不肯离身,没那么容易拿到!行不行?你走吧,别再来烦我!我要拿到了,自然会想办法通知你来接我出城。”说完,紫语将手一摆便要请他出去。
紫语本料卫庄听完定不肯罢休,哪知卫庄却点了点头,简单说道:“我明白了。我会等你通知。”紫语见卫庄居然这么轻易就同意了,也是大感意外。她正想送客,卫庄却道:“白姑娘交代了,要我今天先拿走你身上的那块白鱼玉坠,以策万全。这就请姑娘给我吧。”
“不!不!”紫语一听大惊失色,紧紧地握住挂在自己颈间的玉佩,喊道:“你不能拿走它。你拿走它,万一颍川双侠还是那怪老太婆要我拿出来对症,我拿不出来岂不是死路一条?”
卫庄虽对紫语感到有些同情,也知道她便如自己一般只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口中却还是说道:“这我也跟白姑娘说了,但白姑娘坚持要我今日便将它带回。姑娘还是交给我吧。”说完又补上一句,“说不定你那时早已从端木敬德手中区的另一块玉佩,那些玉佩长得都一个模样,颍川双侠他们不会知道的。”紫语不管卫庄的安慰之词,只是抓紧了玉坠,死活不肯交出。卫庄无奈,只得用强,只听卫庄言道:“姑娘得罪了。”这句话刚刚说完,玉佩已经从紫语的手中,换到了卫庄的手上。
“不!不!卫大人……”紫语拉住了他手,不让卫庄离开,“算我求求您,将玉佩多留给我几天就好。十天。不!五天就好。五天之内我定然拿到其他的玉佩。”卫庄看着泪光盈目的紫语,也有些不忍,却还是摇摇头说:“我看这样吧,今日我先将玉佩带回,问过白姑娘的意思,她若同意,我今晚定再走一趟将玉佩带还。”
“白姑娘!白姑娘!”紫语甩开卫庄左手,退后一步,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什么都要问白姑娘!白姑娘又怎样?我告诉你,要是她晚生了几年,而我早生几年的话,今天我才是白姑娘!她才是紫语!”紫语看着卫庄惊愕的表情,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又是苦楚,又是嫉妒,“怎么?你不相信?对对对,谁会相信?白芊红就是我的亲姐姐,亲姐姐啊!牺牲我?你敢牺牲我?”紫语说着说着语无伦次起来,竟不知是在对谁说话,“打小你就当小姐、我做丫鬟,啊?娘把什么都交给了你,闭血鸳鸯刀、家传兵法……哪一样不是你拿去了,啊?什么一脉单传?我呸!长女又有什么了不起!你会的我哪一样不会?要不是娘偏心只教你一个,我岂能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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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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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6 00:35
紫语掉转头,直视卫庄,咄咄逼人,“你不说我也明白。那白芊红定是对你言道:派紫语混进桂陵城这么久,一块玉佩也没取到,眼看着跟路枕浪的约期只剩一半,莫要赔了夫人又折兵(注:原文如此,“赔了夫人又折兵”是三国时期的典故,出现在此处疑似作者的失误),到时若是城破,也不知上哪去寻紫语的尸首?还是趁她活着,先将玉佩带回以策万全。对不对?我说的没错吧。”卫庄面对几近疯狂的紫语,也不说话,算是默认。
“好。好。你倒好心。其实姑娘我用不着你的好心,你干脆说全了吧。白芊红她还说……她还说若是紫语能拿到其他的玉佩,这才有必要接她回来,要是拿不到……又何苦……何苦费心理她。”紫语瞧着文质彬彬的卫庄,见他手指上头有一道为闭血鸳鸯刀所伤的血色刀痕,又笑了起来,“原来……原来是你。”紫语向后退了几步,几乎跌倒,她扶着窗栏又道:“原来是你要娶我姐姐。卫大人,”紫语此时已冷静下来,一字一句有条不紊的对卫庄言道:“卫大人你可曾想过,白芊红连她自己的胞妹都能牺牲,何况是你?我告诉你,你如若娶她,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卫庄原本只是奉命来取玉佩,不料竟会有这一出。在卫庄心中,天下女人除端木蓉外,白芊红也好、紫语也罢,谁都没什么不同。自从白芊红在竹林中对自己表白之后,他便五味杂陈,好像有一颗石块压在了自己心上,但自己却懒得动手去将石头搬开。他又想起不久前在大营帅帐之中,白芊红取出秦王赐婚的诏书给自己看,她虽没多说什么,意思不言而喻,竟是硬逼着自己要娶她。“那时自己是何反应来着?”卫庄细细地思索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细节。他只记得自己看过诏书、走出大营。那时白芊红是不是在身后叫唤自己?是不是又以自己望向端木蓉的眼神看着自己离去?卫庄摇了摇头,他想不太起来了。他只记得自己早已死过两次。一次是在紫藤花下,青梅竹马的小师妹来接自己离去,旋又消失不见;另一次则是在这桂陵城中,端木蓉带着毛裘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个人怎么能死了两次,却又偏偏还活着?”卫庄在心中哼了一声,苦笑不知不觉的浮现在他脸上。如今的自己只是个游魂罢了,魂魄剩得不多,只刚刚好够苟活在这世上而已。
紫语见卫庄神游天外,眼神涣散,自是不知卫庄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她明白如今能救自己的只剩下卫庄了。紫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决定将高月身上还有一块白鱼玉坠的消息告诉卫庄,这原本是她最后的底牌,本来是不打算轻易泄露出去给鬼谷的人知道的,但事到如今,她已没了选择。“卫大人、卫大人,”紫语连声叫了几次,卫庄方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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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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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6 00:35
紫语扑通一声在卫庄身前跪了下去,哀求道:“实不相瞒,这白鱼玉坠……除了我、端木老头、跟马少嬅身上有之外,那……那高月身上还有一块。只求卫大人行个方便,将高月身上的那块玉佩取来给我吧。”紫语这才一五一十的将高月如何便是颍川双侠亲生爱女的事,老实的告诉了卫庄,终了言道:“只要我有了高月手上那块玉佩,卫大人您也交了差,也保住了我的性命。求求卫大人了。不然……不然高石然定会杀了我的。”“高月。”卫庄跟着紫语重复念了一次道:“我明白了。”
卫庄从紫语那儿出来后,不多时便来到盖聂的住处。这倒也不是为了紫语、也不是为了夺取白鱼玉坠,其实打从他带高月翻入城中之后,已悄悄来看过她好几次了。卫庄自己也不甚明白自己干么关心一个陌生少女,是担心她的安危?还是担心她的意中人不理她?后来知道高月喜欢的人竟是荆天明之后,自己反而来得更加勤快?卫庄真的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但几次出入桂陵,临走前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来瞧上一眼。
这时荆天明为帮高月治病,正带着她在屋外练功。荆天明手中拿着一根树枝权充宝剑,半点内力不用的帮高月喂招。原来当高月身体渐渐好转之后,便嫌进展太慢,不肯一个人乖乖练杳冥掌,硬是要拖着荆天明当对手。荆天明不忍拂逆,只要有空便陪着她练功。说是练功,但两人却嘻嘻哈哈玩得不亦乐乎。荆天明本就没有学到三式百步飞剑的要诀,加之对手又是高月,手中树枝递出来的招数,在卫庄眼中看来简直惨不忍睹;而高月所使的那套掌法招式虽然古怪,但卫庄根本无须从树上跳下去受她一拳一脚,也知道这女孩子的内力,只怕将将能用来拍蚊而已。卫庄看了一会儿着实看不下去,加上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来干什么的,他足下一踏,便想转身离开。
卫庄这一脚刚好踏在大树的枯枝上头,喀答一声,树枝断折。荆天明这一个月来陪着高月温习十二经脉与奇经八脉循环周递的道理,不知不觉间内力又往上一层,登时便听到了这喀答声响。他循声望去,只见树叶已掉落得差不多的树梢上,一个黑衣人正想走,立即捡起地上石块,拦住那人去路。卫庄在树上见飞石射到凌凌生风,只得翻身后仰下得树来。“是你!”荆天明一见卫庄便大叫出声,拔剑在手喝道:“你又来干么?”此时高月奔了过来,也是一声大叫,“是你!大叔!”又转头对荆天明埋怨道:“喂,干么对大叔这么凶?把剑收起来啦。”荆天明满腹莫名其妙,问道:“你怎么认识他?”
“我当然认识啦。就是大叔带我进城的嘛。”高月欢呼一声,便往卫庄身边跑去,牵住他手,亲切万分的问:“大叔你怎么来了?是来看我吗?我一直记挂着你哪。”卫庄不明白自己怎会如此轻易就让高月握住了手,正不解时,荆天明也走了上来,手中却依旧紧紧握着青霜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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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月见两人毫不理会自己,也是一愣,“怎么?难道你们认识吗?”荆天明道:“怎么不认识?他便是……便是我师父的师弟,阿月,真的是他带你进城的吗?”说着便要将高月往自己身边拉过来。
“干什么?”高月一跺脚,推开他的手,“既然是你的师叔,那便更好了。走,大叔进屋去,我泡茶……”“不不!你不懂”荆天明急忙拦道:“哎,他是秦王的人。”卫庄本不愿在这两人面前露脸,听荆天明这样说,便点点头对高月言道:“他说的没错。我便是秦王座前首席护卫卫庄。我这就走。”高月乍听也是一惊,但听得卫庄说要走,却道:“我管他秦王还是齐王?好人就是好人啊。要不是大叔帮我,我八成就死在桂陵城外头了。大叔,来,我们到里头喝茶。”高月又转头对荆天明道:“天明哥,你不来的话就算了。”说着便将卫庄半推半拉的带入了家中。
高月在灶间泡好茶后出来,看见两人在前堂僵直地对望,便放下茶碗,走到荆天明面前,对他又踢又打,埋怨道:“我不是叫你把剑收起来吗?大叔绝不会害我的。”荆天明怕宝剑伤了高月,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还剑回鞘。卫庄却道:“没关系的,这种三脚猫似的百步飞剑,我还不放在心上。”说罢茶也不喝就往外走。
“大叔!你给我站住!”高月见状居然没大没小的指着卫庄叫了起来,“我茶都泡了,你怎能不喝就走?多浪费啊。坐下,给我喝!”高月双手叉腰教训两人,“天明哥莫名其妙!大叔你也半斤八两!一大一小两个人脾气都这么古怪,怪不得你们会师出同门了。”荆天明本来听卫庄说自己打他不过,虽是实话,听在耳中也很不受用,正想回嘴,但见卫庄在高月的连声叱喝之下,居然一句反驳都没有。反倒乖乖坐下,端起茶来一口口认真喝着,脸上表情古怪至极,终于忍不住莞尔。高月不知他笑些什么,便道:“臭天明哥,你笑啥?有什么好笑?”“没有,没有,哈哈。哈哈哈。”荆天明与高月相处已久,心中对卫庄为何露出古怪神情,已猜到了七八分。他起先竭力忍住,但终究还是无法忍耐,看着卫庄的脸哈哈大笑起来。
卫庄却似乎完全没听到身旁两人对话,只是专心喝茶。他本来不明白为何高月对自己大呼小叫,自己却完全不生气,反而乖乖坐了下来。谁知茶一入口难喝至极,浓浓的一碗宛如苦药。这本是高月有始以来(“有始以来”,原书如此,疑似“有史以来”的笔误,或者是台湾说法与我们不同)第一次泡茶,她压根儿就搞不清该怎么做,只是有样学样、模仿着盖兰从罐子里抓了一把茶叶丢入碗中,后来又瞧见旁边还有好几个茶罐,自幼小乞丐出身的她又不懂得差别、茶叶好坏,索性将各个罐子里头的茶叶,都毫不客气的各抓了一大把丢了下去,什么青草茶、苦茶、花茶、发酵的、没发酵的、强身的、醒脑的、治内伤的,全都混做一处,开水又烫、碗儿又小,冲将下去自是此味只有天知道。是以,卫庄一口喝下,几番强忍才没吐了出来。这才引得荆天明放声大笑。卫庄勉勉强强吞下第一口“茶”,心中似乎想起来一点儿什么来,索性又大大地喝了第二口。如此一口接着一口,把整碗“茶”都喝干了之后,多年前的场景又在他心中浮现。那时他身受重伤,本该死了,是端木蓉将他拖进空屋救治。从头到尾,端木蓉只当自己是个人,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没有正邪之分、没有利益、没有好坏,只完完全全把自己当个人对待。“就好像……就好像高月这个女孩儿一般”卫庄突然明白了,明白自己为什么三番两次偷偷来瞧高月,就因为只有她跟端木蓉才把自己简简单单地当个人瞧,她们眼中的世界不同常人,没有壁垒、没有界线,为了追求心中的梦想,她们什么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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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庄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希望高月能够幸福,能够快快乐乐地活在她自己的梦想里,千万……千万别像自己。“也就是说……”卫庄一眼望向了荆天明,心中暗想着,“是他。”高月此时也看出来卫庄表情古怪,抓了抓头不好意思的问道:“大叔,对不起。这茶是不是很难喝?”
“好喝得很。”卫庄简单答道。说着便站起身来,对荆天明言道:“小子,你跟我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荆天明方材虽然畅笑一阵,心中对卫庄的戒心,却不曾因此减少。提着青霜剑,跟着卫庄走出屋外,荆天明忍不住问道:“你想干么?”“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那位姑娘?”卫庄向房中一指:“你是不是打算娶她为妻?”面对卫庄劈头盖脸的提问,荆天明虽没动过娶高月为妻的念头,但心中早已决定一生都不与她分离,便红着脸道:“你问这个干么?这关你什么事?”
“你不管关不关我的事。我只问你,是不是打算娶她为妻?是不是打算守着她一辈子?”荆天明顿了一下,方说:“这也没什么好瞒的。我是打算一辈子都护着她,不叫她受人一丝一毫欺侮。”
“这就是了。只可惜凭你的本事却做不到。”
“你说什么?”
“白姑娘都跟我说了。她说百步飞剑虽然厉害,只可惜一代不如一代。她还劝我早日寻个传人,莫让百步飞剑传到你手上就此无疾而终。”
“你……”荆天明气的说不出话来,但同样的话自己也曾听白芊红亲口讲过,卫庄讲的句句是实,自己也无话可说。“我告诉你,过不了多久,定有鬼谷高手寻上门来找这小姑娘,为了什么我不便讲,但你打他们不过,这小姑娘必然命丧他人手下。你还怎么保护她?”卫庄语调一变,言道:“但我可以教你三式飞剑的要诀。你要不要学?”
“什么?”荆天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教我?”卫庄似乎知道他的顾忌,不待他开口便先说道:“要学的话,今夜子时你到城东小树林内等我;如果你不信我,宁愿叫高月送命的话,那你就不用来了。”卫庄说罢也不等荆天明回答,便径自离去了
卫庄走后,荆天明回至家中也是沉默不语。他心中不知想过多少次,只盼能学会飞剑三式,只可惜盖聂无法领悟其中要义,而自己与这个“师叔”又是两路人,压根就没想过他竟会愿意教导自己。更令他觉得古怪的是,为何卫庄言语之间似乎非常关心高月?荆天明连问了高月几次,高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高月见卫庄来了就走,接着连荆天明也变得怪怪的,不理自己老顾着出神想事情。她端起那碗自己为卫庄泡的茶,嗅了一嗅,心想:“该不会是这碗茶……”于是端着茶碗重又走到灶间,添些热水自个儿喝了一口,“我的妈啊这什么味儿!噗……”便将热茶喷了一地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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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做什么?”盖兰清脆的声音在高月身后响起。“兰……兰姑姑。”高月吐了吐舌头,赶忙想把手上的“茶”倒掉,却还是被盖兰瞧见了。盖兰的声音充满了怜悯,问道:“这‘茶’是冲给天明喝的?”高月想还是不提卫庄来过为妙,便讪讪笑道:“是啊。不过他不肯喝。”心中却想这味儿如此诡异,怎么大叔还说好喝?
“看来你也该学点厨艺了。”盖兰轻轻摸了摸高月的发梢,半是怜惜半是开玩笑的道:“不然哪一天当了新嫁娘,你丈夫可有罪受了。”“姑姑……”高月嘟起了嘴。“没关系、没关系现在学还不晚啊。”盖兰拎起了自己带回来的箩筐,“你瞧这是什么?”“哇!是鸡。”高月拍着手高兴的叫道:“兰姑姑你真行,这种时候你还能弄到一整只鸡。”“可不是吗?你大病初愈,姑姑早想给你补一补了。今儿正巧你在,我们一块儿煮锅鸡汤,你说好不好?”“好是好。可是待会儿我还得去食棚那儿帮忙。”“这你放心。”盖兰微微一笑,说道:“我已经帮你跟伙夫头儿告过假了。”盖兰想起刚才自己代替高月向墨家元浩仓请假时,那元浩仓听说高月今儿没法过来食棚帮忙煮饭,脸上顿时出现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还连连表示若是高月有事什么的,大可从此不来帮忙云云。“其实他们都不懂,这么聪明可人的女孩子,”盖兰望着高月默默想着,“若非从小便以乞讨为生,定也如大家闺秀一般。”
当下盖兰领着高月,便在灶间忙活起来。食物该怎么清洗、味道该如何调配,是要蒸、还是该煮,盖兰都不厌其烦的为高月解释,间或还加上几句夸奖,只赞得高月越煮越是有信心。“哇!好香的酒气。”高月深深地问了一下刚破口的酒坛子说道。盖兰回道:“是啊,人都说,‘秦酒粗辣酸似醋,韩酒温润甘如蜜,照面相对、文武各缺,不如东北九粮液’这坛子里的酒,便是那九粮液了。”盖兰手把手的教着高月,“来,先将鸡肉蒸过让它出油,再一半儿水、一半儿酒的来煮。”“好。”高月越忙越有精神,不知不觉等到一锅鸡汤肉香四溢之时,已近子夜时分。
高月兴冲冲的端出鸡汤来到前堂,正想叫荆天明夸她几下,却不见了他。盖兰便道:“别等了吧。今晚我爹正巧轮值,天明又不知哪儿去了?汤凉了便不好,还是我们先吃。”“嗯,真是,难得有这么多肉,天明哥上哪玩去了?”高月虽是抱怨,接着却道:“姑姑,我看我们先留一半给他吧?”
“傻姑娘。你吃得完一整只鸡吗?”盖兰花了这么多功夫调理鸡汤,本事有所打算,荆天明不在反而更好,便催她先用:“来,吃吧。”高月舍不得吃去鸡腿,只从胸口处撕下一块肉来,盖兰却将一整只鸡腿连筋带骨全放进了高月碗中。“姑姑我又不打仗,这太浪费了。”“胡说,你生病难道就不需要补吗?听姑姑的话。”高月这才夹肉入嘴,但觉一咬下来鲜嫩肥美,满齿生香,黄酒虽烫,喝下去却也是通体舒畅。高月囫囵吃了两大碗,已经醉得有些东倒西歪,她口齿不清的说道:“兰姑姑……你也吃啊。”等到在该懒得怂恿下,又喝了一碗鸡汤之后,更是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只听高月打着饱嗝,醉眼迷离的道:“兰姑姑……你真好……好……好……奇怪,我娘……娘……她为什么不要我?姑姑……你……你说……我哪一点……比……比不……上紫……语啊?没……没关系……兰……兰姑姑对我好……就好像……像是……像是……”高月话没说完,便咕噜一声睡倒在矮桌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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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兰见她终于睡着,便将高月抱回了自己房中。原来盖兰受高石然所托,要查明高月与紫语身上,谁才有鬼谷的纹身。前一阵子高月明明夜夜谁在自己房中,偏偏自己见高月中毒便惊慌的忘了还有这么回事,想要趁着今日帮她补补身体的机会,顺便察看一下。其实盖兰当初听了高石然的叙述,心中早就先入为主,认为所谓的少女奸细定不会是高月,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盖兰当下便为高月除了衣物,将她全身上下仔细查过,但见高月浑身肤白似雪,煞是粉嫩好看,却偏偏在肘膝处有好几道伤疤,那些疤痕虽然不大,盖兰见了却是好生不忍,料想是高月自小无人照料,行乞为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盖兰轻叹了口气,心中怜道:“我真不明白马女侠的心思,这样好的女孩,哪一点比不上紫语呢?”她细细为高月重新穿上衣服,接着褪去她的鞋袜,确认了高月全身上下,果然如自己所想没有什么鬼面纹身。盖兰正想帮她穿好袜子,却见高月右踝上方竟贴着一抹朱砂色的印痕,盖兰咦地一声,低头细瞧,看那印痕绝非一般伤疤,却又不似胎记,不禁双眉微蹙,伸出五指朝那印痕上对照着按去,心中暗凛:“这……这倒像是指印!像是被谁以内力按出来似的,而且依大小看来,只怕是阿月十分年幼时所留下的……怎么会?哪会有会武之人竟然会对小孩下手的呢?”盖兰实在想不出谁下手如此狠辣,但高月身上既没有鬼面纹身,夜又深了,她便也和衣睡在了高月身边。
与此同时,在城东小树林内,荆天明正在努力向卫庄学习飞剑三式的要诀。卫庄的性子本热,只是被太多的痛苦与回忆给压得冷面冰霜。这一点倒与荆天明极为相似。除了一个教、一个学之外,两人各有所思,便也不太交谈。卫庄偶发一语,皆为指正荆天明用剑上的错处,那些话落在荆天明耳中又是刺耳、又令人怀疑。“喂!”荆天明到现在都不肯叫卫庄师叔,边练边问道:“你说随便出剑、任意出招?这样真的行吗?”“怎么不行?”卫庄不似盖聂,似乎懒得跟荆天明认真说话,只道:“你用筷子吃饭,可曾想过筷子要伸出多远、要用哪一招方才夹得到菜吗?”“是没有。可是……”“哪还有什么好可是的?练!”
荆天明大小练剑便十分注重规矩,盖聂教这三式百步飞剑时,曾叫他以剑尖接住落下的叶片,而叶脉不损。这时卫庄却反其道而行。卫庄随手抓落数十片、甚至上百片叶,要求荆天明一一将其点到,刺穿也好、拖住也罢、削成二半或碎片儿也行。若是寻常的练剑者,或许觉得卫庄的要求更容易做到些,但在荆天明手中,反而更加难行。“使剑者终弃剑、使剑者终弃剑,卫庄说了要‘舍’、要‘先舍后得’”、“要忘了是谁在用剑,更要忘了手上的剑”荆天明一面练一面彻想着第三式的精要,他虽达不到卫庄的要求,却不因此气馁,手上反而更加紧练习。至此卫庄也看出来,荆天明确确实实是个爱武之人。卫庄不禁又叹道:“我早说过,只可惜你师父的教法不对。小子你想想,盖聂是盖聂、卫庄是卫庄,我们两人招数上殊无二致,使出来的剑法却大相径庭,这又是为何?答案很简单,正因为盖聂是盖聂,而我卫庄是卫庄。师父教的只有一套,徒弟却各不相同,徒弟若是只知模仿师父,是不会学的上乘剑法的。够了,不用练了。”卫庄见荆天明非但没有进展,使出来的剑法反而较原来的更为退步,便挥挥手要他停住,吩咐道:“你还是先回去想想,你小子究竟是谁?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答案,却要求你手上的剑先知道,又怎么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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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花落九泉
翌日,高月悠悠醒转,盖兰便探问她足上伤痕。谁知高月自己也是茫然不解,耸肩答道:“我也不晓得那是什么,我打从有记忆以来,右脚上便有这块红印子了。”说到这儿忽的眼神一亮,企盼问道:“兰姑姑,你说,那会不会是胎记呀?若是胎记的话,应当打从娘胎以来便带着了吧?”她心底实抱有一丝小小希望,盼颍川双侠终能认她为子,这时想到若有胎记,便是任谁也无法假造推翻的最佳证明了。她这心思在脸上表现得明明白白,盖兰如何不知?虽觉不忍,终究还是照实答道:“阿月,那绝不是胎记,或者是你婴孩时期所受的伤吧。”盖兰心知此伤来得诡异,但既难以追究,索性便不再多说,以免多添高月无谓烦忧。
高月闻言露出失望的神情,愣了半晌,随即振作起来,对盖兰笑道:“倒也好,那印子像抹樱花花瓣似的,我自己瞧着还觉挺好看。”盖兰羞她道:“真不害臊,自个儿说自个儿的脚丫子好看。”这话听来果然滑稽,两人不禁笑了起来。
即已确定高月并非鬼谷奸细,盖兰心下宽松,本欲立即告知高石然,但她向来心细如发,转念又想:“高大侠虽说阿月和紫语嫌疑最大,鬼谷奸细非此即彼,毕竟只是推论。阿月不是奸细自然最好,但若因此便咬定紫语必是贼人,怎知便没冤枉了这个小姑娘?”她虽和高月要好,却也同时觉得紫语讨人喜欢,在盖兰心中,紫语和高月是一般无辜,她怎么也难以相信这样一个娇弱可人的少女会是鬼谷奸细,心中暗道:“看来只有重施故技,详查透彻为要。”怎奈那紫语不是和众妇一起为兵士们缝衣纳鞋,便是和马少嬅形影不离,鲜少落单,数次约了紫语要单独相处,也皆被紫语推辞婉拒,盖兰本不疑她,不过是受人之托而为事,几日下来却不由得渐觉不妙,心想若果真没有机会暗中下手,少不得只有用强。
这天下午,盖兰自回住处略事休息,她最近也不知怎地,老觉得自己脉搏迟缓,呼吸不顺,一天比一天昏昏倦怠,正靠在桌边支颐假寐,却忽地传来咿呀一声。盖兰睁眼望去,便见一少女浅笑盈盈,莲步款款,迤迤然推门而入,却不是紫语是谁?
紫语笑眯眯地在盖兰对面落座,娇声说道:“前辈,你既怀疑我是鬼谷奸细,我也就不跟着天明哥叫你兰姑姑了,咱们甭费事装亲热,省得彼此麻烦。”说着径自拿起桌上茶壶,为二人斟了两杯凉茶,又道:“你连日说要找我,我这不就来了吗?前辈,我瞧你脸色不太好。”
盖兰不料紫语一来便主动提到鬼谷奸细一事,顿时语塞,见紫语掩袖喝茶,忙道:“谁疑你是鬼谷奸细了?快别胡说。紫语,这茶水放久了味道不好,既然都来了,不如陪我喝杯酒吧?”说着正要起身,却忽觉阵阵晕眩,心下惊异,只有暂且按兵不动,佯作无事的续道:“这几天忙坏了,脸色自然差了些。”她这点神色变化哪里逃得过紫语的眼睛,紫语暗暗好笑,心中啐道:“哼,凭你也想来揭我的底?”放下了手中茶杯,叙话家常般的说道:“脸色不好,自然是身子不适了。说到这个,前辈,六天前,我挺你和高月两人有说有笑,提到她的脚踝有多么好看,我就想呀,这平白无故的,你怎么会去瞧见高月的脚踝呢?”盖兰勉强笑道:“阿月和我住在一块儿,无意间瞧见了她的脚踝,那也没什么。”紫语却道:“无意瞧见?我看不是吧?我想来想去,前辈肯定怀疑高月是鬼谷奸细,这才叫那高月脱了鞋袜,想在她身上找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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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盖兰忽见紫语到来,措不及手,片刻间无法细想,此时听她一番言语,胸中却已有了八分谱。这紫语若非便是少女奸细,又怎知嫌疑在她和高月身上?心想既然紫语已有了戒心,索性挑明了逼她验明正身。事不宜迟,盖兰刷地伸手便抽出腰间配剑,岂料剑甫出鞘她便惊觉浑身乏力,那柄长年用惯的剑,此时握在手中竟是分外沉重。她手持长剑簌簌发抖,无论如何皆无法再把剑尖朝紫语移动分毫。
但见紫语笑靥如花,像看够了好戏似的极为开怀,继续又道:“前辈,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下午,我拿了针线要你帮我缝只鞋子,后来不小心撞了你一下,害你被针扎到了小指头?”说着端起凉茶又喝了一口,续道:“可我却忘了告诉你,那针上喂有血魔羯毒粉,这血魔羯毒粉哪,闻了无碍,吃进肚子里也不打紧,独独就怕伤口上沾着了。无论是多么细小的伤口,三日内不得独门解药,七日内必然凝血而亡。我方才算了一算,唉唷,你看看今天不正好是第七天吗?”说着放下了手中茶杯,笑眯眯地看向盖兰。见盖兰连拿剑的力气都没有了,紫语更加放胆,索性伸手解开了襟前衣扣,娇娆媚态,风情万种,绝非一般少女所有。她腻声说道:“前辈,你在找的是这个吧?”左手将衣襟往旁拉开,露出肩上的青色图纹,赫然便是一张鬼面獠牙,那鬼眼突兀的贴在她少女嫩白的香肩上,看来分外怪异诡谲。
盖兰睁大双眼恨恨地瞪视紫语,却苦于毒性发作无法言语,呼吸一阵缓过一阵,手腕再不剩半点力气,便听得哐啷一声,长剑落地。
她坐倒原处,浑身僵硬无法动弹,脸上血色渐褪,慢慢地由白转青,又缓缓呈紫,脑中一劲的回荡着最后一个念头:“阿月……阿月……阿月定然要教她给害了……阿月……阿月……”直到最后一口气息吐了出来,盖兰竟未能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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