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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巧克力战争 [打印本页]

作者: 连接你我他    时间: 2013-6-18 22:45
标题: 巧克力战争
  《巧克力战争》内容简介:你敢不敢坚持做自己?敢不敢与众不同?即使全世界以你为敌?十四岁的杰里一点也不敢,他更不想当什么英雄。他刚经历丧母之痛,刚到一个名叫“三位一体”的天主教高中就读,刚申请加入美式足球队,刚刚只交了一个朋友。没想到,他被这个学校的秘密组织“守夜会”首领阿奇看上,利用他来和代理校长利昂修士进行激烈的权力斗争。利昂修士为了掩盖自己挪用公款的不法行为,发起义卖巧克力以筹募基金,他找来阿奇要求与“守夜会”合作,以确保义卖成功。阿奇表面上答应下来,私底下却指派给杰里一项任务,要他公开拒卖巧克力长达十天,以此作为对于学校老师的挑战。谁也没想到(包括杰里自己),当十天期满,所有人都在期待杰里会开始加入巧克力义卖时,杰里仍然拒绝卖巧克力。这么一来,杰里就是在跟全校师生为敌,即连他唯一的好朋友也被迫站在对立的阵营里……“绵延的海滩和广阔的天空,远处天边闪耀着一颗孤星,一个男人走在海滩上……海报底端印着一行字:我敢不敢撼动这宇宙?”这是《巧克力战争》一书的主题,也是作者罗伯特科米尔对读者提出的挑战。

作者简介
  罗伯特科米尔Robert Cormier(1925.1~2000.11)
  科米尔是美国文学史上影响最深远的作家之一,其作品囊括多项大奖,包括1991年的玛格丽特-亚历山大-爱德华终生成就奖。其成名作《巧克力战争》自1974年出版以来,始终是美国保守团体抵制的对象,直到科米尔死后的2004年仍是该年度查禁书单的第一名。


作者: 连接你我他    时间: 2013-7-19 00:48

<巧克力战争>


第一部分 巧克力战争 第一章


    他们在谋害他。


    杰里正转身接球,对方球员“砰”的撞过来拦截,撞在他太阳穴这边,紧接着,又对他腹部狠命一拳。剧烈的恶心眩晕使杰里一头栽向草地,嘴巴撞进了的砂砾,他吐了又吐,担心牙齿被撞掉了几颗。他站起身子,看到球场先是模模糊糊的在飘忽不定,但他目不转睛,就象相机对焦那样,直到一切都恢复原位,球场的景物又都清晰起来,界线分明。


    第二节比赛要他传球。他从中区线后退,漂亮地接住球,一边曲臂持球,一边搜寻着该抛给谁——也许该抛给那个大高个外号叫“落花生”的。突然,有人从后面来了个擒抱,他整个人被扭转起来,活像一只玩具小船被卷进了漩涡。他跪倒下来,但仍紧抱住球。他竭力鼓励自己,别管胯下的剧痛。他知道,此时此地,最为重要的是,不能显露一丝一毫的痛苦。他想起“落花生”对他的忠告——“教练是在考验你,考验你是否敢拼,你要经得住考验。”


    我敢拼,杰里喃喃自语道。他一点一点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别让关节脱臼或筋腱扭伤了。耳中仿佛响起电话铃声,“喂,喂,我还在场上”。他抿了抿嘴唇,尝到了泥土夹杂着青草和砂砾的那种酸味。他知道,自己周边全是对方队员,头盔面罩,古里古怪的,仿佛是来自未知世界的怪物。有生以来,他从未象此刻这样感到孤独,象被人遗弃,只身无援。


    第三节比赛开局伊始,杰里就同时遭到三个人攻击。第一个对准他的膝盖,第二个对准他的腹部,第三个对准他的头。他的头盔一点保护作用也没有。他整个身子像伸缩杆似的被拽出来又推进去。但是在此过程中,各部分都错位了。他惊讶地发现,他不光是痛,而且痛得还捉模不定,花样不一,这里是剧痛钻心,那里是疼痛欲呕,这里痛如烧灼,那里痛如撕裂。幸亏倒地那一刹那,总算控制住了自己。球弹没了,他像球那样呼吸也没了,全身可怕地僵住了。但接着,随着一阵剧痛袭来,他又恢复呼吸了。他高兴地发现,一吐出痰后,清凉的空气马上进入了肺中。他还想站起来,但这次身体不听指挥了。他心一横,决定他妈的躺倒不干了。就在这五十码的决胜线上,他就躺倒睡下了,什么为了全队要竭尽全力啰,见他的鬼去吧,他就躺倒睡下,再也不在乎什么……。


    “雷诺特”


    滑稽可笑的是,竟然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雷诺特”


    教练的吼声像砂纸那样刺激着杰里的耳膜。他眨巴眨巴地睁开了眼。“我没事”,他这话并不是针对哪个人说的,也许是对他爸爸说的吧,哦,也许是对教练说的。此时,他浑身困乏,但同时也感到十分舒服。他真不愿意爬起来了事,但又不得不爬起来。他真舍不得离开草地呀。迷迷糊糊中,他心中纳闷,自己头破腿断的,怎样才能站进来。但令他大吃一惊的是,自己居然站起来了,既没头破,也没断腿。只是浑身上下在打颤,就象汽车车窗里悬挂的新奇玩具那样,是上下抖动,而不是左右晃动。


作者: 连接你我他    时间: 2013-7-19 00:48

    “谢天谢地”教练大吼道,声调中充满了鄙视,口水溅得杰里一脸。


    “喂,教练,你口水吐到我脸上啦!”杰里无声地抗议道,“别再口水四溅啦!”但是,他大声说出的话却是“我没事!教练”。这因为他是个胆小的缩头龟。遇到这种情况,总是言不由衷,知行不一,虽然在内心深处,他一直想做个铮铮铁汉,想一鸣惊人。


    “你多高,雷诺特?”


    “一米七九”


    “体重呢”


    “六十五公斤”。他直视着教练的眼睛说。


    “我敢说那是湿透了以后的毛重吧”。教练尖刻地说。


    “你他妈的干吗要来打橄榄球?就你那把骨头,还得再长点肉。你他妈的干吗还想打四分卫?打边锋幸许还凑合。”


    教练一看就像个久经赛场的老混混:鼻梁断过,脸上还有伤疤,活象一条带有缝印的鞋带。胡子拉碴的象一片碎冰屑,他真需要刮刮脸了。他不时地咆哮,动辄骂人,毫不留情。但人们却说,他是个顶呱呱的教练。此刻他紧盯着杰里,那双深眼珠在仔细地打量他,心中在反复盘算。杰里竭力挺住了,身子保持不晃不倒。


    “好吧。”教练十分厌恶地说,“明天来吧,可三点钟准时到。否则,你没开始就完结了。”


    杰里用鼻子深吸了一口甜美清新的空气,他不敢张大嘴呼吸,生怕做出任何大可不必的举动。他小心地朝边线走去,听见教练正对其他球员又吼又叫。突然之间,他竟然喜欢上了那声喊叫——“明天来吧”。


    他步履维艰地离开了球场,朝体育馆的衣柜间走去。下午的阳光刺得他直眨眼。突然间,他感到双膝轻松了,身体也轻飘起来了的。


    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他问自己,这是他有时会玩的小把戏。


    怎么回事呢?


    我就要加入球队了。


    做梦,你在做梦。


    不,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随着杰里再次进行深呼吸,他感到身上有一种疼痛,是隐隐轻微的痛。这是疼痛发出的雷达信号。“哔,哔”,疼痛在这里。他那双脚就象在玉米屑里一步一步地拖行着。但同时,也有一种奇异的快感袭来。他知道,刚才在球场上,他被那些冲撞过来的球员害惨了。他们羞辱他,或把他撞得人仰马翻,或把他抱起来掼到在地上。但他撑过来了——他站起来了。“打边锋幸许还凑合"。教练当时是想让他打边锋看看?不管什么位置,只要能加入球队就行。此刻,“哔,哔”的声音更响了,疼痛的位置确定了,就在他右肋间。他想起了母亲,想到她临终在药物的作用下,谁都不认识了,连他和他父亲都不认识了。那短暂的快感消失了。他想找回它,但却是徒劳的。就像自慰射精后那一刹那,他想追忆那种快感,但感到的只是羞愧和内疚。


作者: 连接你我他    时间: 2013-7-19 00:48

    他胃酸上翻,热乎乎的,湿湿的,很难闻。


    “嘿”,他微弱地喊道,不是对什么人喊,因为那里没有人。


    杰里努力撑回到校区。他最后是趴在厕所的地上,下巴搁在马桶边上。消毒水的气味刺痛了他的眼睛。这时恶心感过去了,疼痛也消失了。额头上有小汗珠淌下来。


    然后,没有任何先兆,他突然开始大吐起来了。


第一部分 巧克力战争 第二章(1)


    奥比很厌烦。非但厌烦,更糟的是,他还感到很厌恶。另外,他也很累,好象这几天他都感到很累。上床累,起床也累。他发现自己不停地打呵欠。最主要的是,阿奇这个混蛋让他受够了。他对阿奇,时而钦佩,时而痛恨,譬如,此时此刻,在厌烦和疲惫中,就含有一种对阿奇特殊的恨。奥比一只手拿着笔记本,一只手摆弄着铅笔,怒气冲冲地看着阿奇。他恨阿奇坐在看台那儿的姿式,恨他那在轻风吹拂中波动的金发,恨他听到场上叫喊那种洋洋自得的神情。他明明知道奥比打工要迟到了,却还拖着不上他走,故意在磨蹭时间。


    “你真是个大混蛋,你知道吗?”奥比的郁闷终于爆发了,就象一瓶被不断摇晃的可乐,最后迸发出来了。


    阿奇转过脸,友善地对着他微笑,好象一个人神共愤的国王正在小恩小惠,分发礼品。


    “上帝啊”,奥比被激怒了。


    “不许以上帝的名义咒人,奥比”。亚奇责备道,“不然你要为之忏悔的哦”。


    “哎呀呀,看看这是谁在说话的呀。我真不知道,今天早上在教堂里做礼拜时,你怎么有脸上前领圣餐的。”


    “这不是什么有脸没脸的事,奥比,你每次做完礼拜去排队领圣餐时,都相信自己是在领取耶稣的圣体。而我呢,我只不过是吃一片饼干,吃一片教会从伍斯特市按磅买回来的华夫饼干。”


    奥比厌恶地转开视线。


    “而且,奥比,当你说‘耶稣’这两个字时,你心中想到的是你信奉的上帝。而我在说‘耶稣’时,我指的是一个在球上活了三十三岁的普通人。只不过,他碰巧被一群编PR的徒子徒孙们想像成上帝。PR你们理解为《圣经》‘箴言(Proverbs)’的缩写。而我所说的PR,可是指‘公关(publicrelations)’的哟。奥比,我这么多说两句解释一下,是生怕你理解错了。”


    奥比实在懒得回答。与阿奇争辩,你永远也别想赢。他太伶牙俐齿了。尤其是当他学起嬉皮士调侃的时候,经常满嘴“大哥”“小弟”的,貌似很酷,很给力,一点也不像三一高中这种小破学校的学生。


    “好啦,阿奇。时间不早啦。”奥比说,试图唤醒阿奇的同情心,“这样我没几天就会被炒鱿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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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别跟说得那么可怜,奥比。事实上,你对那份工作是很厌恶的。你潜意识里是巴不得被炒鱿鱼。这么一来,你再也不用去往货架上补货或者受顾客的肮脏气了,也不用周末工作到深夜。你可以去……你想去哪里呢?……去少男少女酒吧好吗?去面对那些美女们垂涎吧。”


    阿奇这家伙太鬼了。他怎么知道奥比讨厌那份乏味的苦差呢?他又怎么知道奥比特别讨厌星期六晚上去超市给一排排货架补货,而别人却在酒吧里泡妞呢?


    “瞧!我这是在帮你忙呀。你连着几天下午上班迟到,老板就会对你说:‘你全完了,小奥比,你可以走人了’。这样你就可以提前告别那份苦差啦。”


    “那我的钱从哪里来?”奥比问道。


    阿奇摆摆手,示意他对这种谈话厌烦了。你可以从他身体挪动中看出他想退出交谈,尽管他只是把屁股在看台上挪离奥比不到三、四十公分。下面球场上球员的叫喊声在上空轻轻地回荡。阿奇下唇微微张开,这表示他正专注于某事,正在思考。奥比看着阿奇,满怀期待地等着。他痛恨自己内心中那种对阿奇的钦佩。他可以时而令人兴奋不已,也可以时而令人灰心丧气。他的聪明才智可以让你目眩神迷(这些年来守夜会的工作使他几乎成为三一高中的传奇人物)。但他的残忍也可以让你不胜反感,他那种非同一般的残忍,与疼痛和暴力无关,但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每想起那些昔日的往事,奥比就忐忑不安。他耸了耸肩膀,不再想下去了。此时,他只想等阿奇开口点名,指派是某某就行了。


第一部分 巧克力战争 第二章(2)


    “斯坦顿”阿奇终于轻轻地一字一字地道出了姓。“        我记得他的名是诺曼”。


    “对”奥比答道,潦草地记下了这个名字。再有两个就够了。下午四点钟之前,阿奇总共需要指定出十个人来,现在奥比的本上已经记下了八个。


    “下一个指定的人是……?”奥比催促道。


    “赛德沃克。”


    奥比边记边笑起来,因为“赛德沃克(Sidewalk)”作为姓名,无可厚非,但一联想其常用义——“人行道”,不免令人忍俊不禁。阿奇点赛德沃克和诺曼·斯坦顿这两个人干什么?他们都是头脑简单的。奥比想起来了,斯坦顿是个大嗓门、爱吹牛的家伙,长着一头乱蓬蓬的红发,眼睫毛上还常挂着黄黄的眼屎。


    “嘿,奥比”,阿奇说


    “什么?”奥比警觉地应道。


    “你打工真要来不及了。我的意思是——你那份工作,真的不想干啦?”阿奇话声轻柔,充满关切,眼神温和,饱含同情。这正是阿奇让人人都大惑不解之处。他的心情变化莫测,一分钟之前他可能是个狡猾透顶的坏蛋,一分钟之后他又可能变成个善良至极的好人。


作者: 连接你我他    时间: 2013-7-19 00:48

    阿奇点点头,样子十分认真。“好吧,那我们就快点结束吧,好让你去卖力工作。也许,我该派个人到那家商店关照一下,给你老板的生活添点情趣。”


    “天哪,不要!”奥比立即说道,想到阿奇的势力真可怕,他不禁吓得一身冷汗。这也正是为什么对阿奇这个混蛋,你得讨他欢心,不能与他作对。最好常给他买点“好时牌”巧克力,满足他的口腹之欲。谢天谢地,幸好阿奇不爱大麻那类的玩意。否则,奥比就得变成毒贩子,四处奔波,为其供货。奥比名义上是“守夜会”的秘书,但他明白自己真正要做的工作是什么。守夜会的会长是卡特,他和阿奇是一丘之貉。他说过,“你的工作就是让阿奇高兴,只有他高兴了,我们大家才能高兴。”


    “还要两个名字。”阿奇沉思着。他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子。阿奇个子虽高但不笨重。他慵懒的动作中还隐约带有一种韵律,步伐像个运动员,虽然他讨厌所有的运动。事实上阿奇完全鄙视运动员,尤其是橄榄球和拳击运动员,而这两项恰好是三一高中最热门的体育。阿奇通常是不会挑选运动员来执行任务的——他说运动员都太笨了,无法理解任务的敏感性,也无法领会其中的微妙细节。


    阿奇厌恶暴力——他分派的大多数任务都是心理战,而不是肢体战。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能一次又一次地逃脱罪责。因为三一高中的修士们所要求的是,不惜一切代价维持住表面的平和——校园里不吵不闹、没人缺胳膊断腿,要不然学校就无法无天了。而这也正合阿奇的作风。


    “那个绰号叫‘落花生’的小家伙。”阿奇说。


    奥比写了“罗兰·古贝尔”。


    “尤金修士班上的。”


    奥比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他最喜欢阿奇把修士们也扯进任务里来。当然啦,通常那也意味着最胆大妄为的任务。总有一天,阿奇一定会玩过火自食其果的。尤金修士也会同时跟着倒霉。尤金修士是那种平和的人,天生就是被阿奇欺负的。


    太阳消失在浮云之后。阿奇又沉思起来,不再理会周围的一切。起风了,大风从橄榄球场刮起了阵阵尘沙。球场该铺草坪了。看台座位也该整修了,长凳子中间下弯了,漆膜也一片片剥落。球门柱的阴影在球场上拉得长长的,看起来很像诡异变形的十字架。奥比打了个寒颤。


第一部分 巧克力战争 第二章(3)


    “他们他妈的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阿奇问。


    奥比沉默不语。这问题看来不需要回答。阿奇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这些该死的任务”。阿奇说,“你们觉得分派任务很容易是吗?”。他的声音透露出忧伤,“还有那只黑盒子……”。


作者: 连接你我他    时间: 2013-7-19 00:48

    奥比打了个呵欠,浑身感到很累很不舒服。他惊奇地发现每当阿奇话声中充满了苦恼时,他就不知如何应对,只会打起呵欠,感到很累很不舒服。或许阿奇想把他奥比也塞进名单里去?你永远摸不透阿奇。看到阿奇最终甩了甩头,仿佛甩掉了一个可怕的魔咒,奥比终于如释重负。


    “你都没帮什么忙,奥比。”


    “我觉得你从来不需要别人帮忙,阿奇。”


    “我也是个肉眼凡胎的普通人,不是吗?”


    “这我可不能肯定。”奥比差点就这么说出来。


    “好啦,好啦,让我们结束这该死的分派吧,还差一个名字。”


    “几分钟前那个刚离开球场的小鬼是谁?被他们整垮的那个。”


    “那个小鬼叫做杰里·雷诺特,是个新生。”奥比边说边翻阅着记事本,在R部分寻找雷诺特的资料。他的记事本比学校的档案还要完整,上面用暗语记录了三一高中里每个人的信息,那些在学校正式档案上都没有的信息。“找到了。他的全名是杰罗姆·E·雷诺特,爸爸的名字叫詹姆斯R,在布莱克市当药剂师。那个小鬼是新生,生日是——!让我瞧瞧,他才刚满十四岁。噢,他妈妈刚死。是春天里死的,癌症。”笔记上还有更详细的资料,包括雷诺特在重点中学上过哪些课、每门课的成绩,以及参加过哪些课外活动,不过奥比却把记事本合起来,仿佛正在盖上棺盖。


    “可怜的小鬼,”亚奇说,”妈妈死了。”


    他的声调中又出现了那种同情与关切。


    奥比点点头。再来个名字吧,是谁呢?


    “这一切对这个可怜的孩子来说一定很残酷。”.


    “没错,”奥比同意道,他有些不耐烦了。


    “知道他需要什么吗,奥比?”他的声音象梦呓那样柔和、亲切。


    “需要什么?”


    “治疗。”


    这个可怕的字眼将阿奇声音中的温柔击得粉碎。


    “对。把他写上去。”


    “天哪,阿奇。你刚刚也看见了他被整的样子。他只不过是一个拼命想加入球队的小瘦鬼。那个教练接下来一定会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更何况他的妈妈还尸骨未寒呢。你到底干什么要把他放到名单里去?!”


    “不要被他的样子蒙骗了,奥比。那个小鬼可倔了。你没看见他被痛扁之后爬起来的样子?真硬!真顽强!他本应趴在地上别起来的,奥比,那会是那时最聪明的做法。此外,他现在很可能就需做要点事来个精神转移,让他别去想他死去的可怜老妈。”


    “你真是个大混蛋,阿奇。我前面说你是,我现在还要说你就是。”


    “把他写上去。”阿奇的声音变得冷冰冰的,冷得像极地的冰雪。


    奥比把名字写上去。管不了啦,毕竟不是要他去死。“什么任务?”。


作者: 连接你我他    时间: 2013-7-19 00:48

    “我会想出来的。”


    “四点就快到了。”奥比提醒他。


    “任务必须适合这个小鬼。这就是任务分派得精妙之处,奥比。”


    奥比等了一两分钟后,忍不住又问:“你是不是点子用光了,阿奇?”伟大的阿奇·科斯特洛竟然也会江郎才尽,光是想想这种可能性就令人乍舌。


    “我在艺术思维,奥比,知道吗,这可是一门艺术。要设计出一个适合雷诺特这种人的特别的任务”。他沉默了一会后说“让他去承担巧克力的任务。”


    奥比写下:雷诺特——巧克力。阿奇的点子还真是源源不绝。比如围绕这个巧克力,他就可以想出十几种任务来。


    奥比看着球场上那些在球门柱阴影底下奋战的球员,突然有些伤感。我真应该去打橄榄球的,他想。他曾经想要加入橄榄球队的——以前他在圣乔治念书的时候,曾经是知名的华纳球队的明日之星,然而,他最后竟沦落成了“守夜会”的秘书。很酷吧。但是,见鬼去吧,他甚至不能跟他的父母说起这件事。


    “你知道吗,阿奇?”


    “知道什么?”


    “生命有时是悲哀的。”


    阿奇最大的优点之一,就是你可以跟他讨论这类人生大事。


    “生命就是一堆狗屎。”阿奇说。


    此刻橄榄球门柱的阴影,真象一个个空空的十字架。这正是每日生活的象征,奥比告诉自己。假如他动作快些,也许能赶上四点钟的公交车去上班。


第一部分 巧克力战争 第三章


    那个女郎美得令人心荡神迷,令人难以置信。她袒肩露臂,一头金发如瀑布般地披撒其上。一看就欲火中烧。胃虚腹胀。杰里偷偷地端详那张照片,然后合上杂志把它放回原位——书架的最上层。他迅速地向四周瞄了一眼,看看有没有人在注视他。书店的老板严禁翻阅杂志,还贴了个——“非买勿看”告示,但这会儿他正在书店的另一头忙着呢。


    为什么每次看《花花公子》或其他成人杂志后,他都有一种愧疚感?很多男同学不仅购买,而且还在学校里传阅。他们把这些杂志夹在笔记本中,最后甚至再倒卖给别人。有时候他在朋友家中也会看到这类杂志被随意地扔在茶几上。


    他曾经买过一本色情杂志,付钱时手指都抖了。他付了一美元二十五美分,那一下子就把零花钱花掉了。直到下一次拿零花钱之前,他几乎一文不名。而买了那本该死的杂志后,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路上遮遮掩掩地上公交车回到家,然后把它藏在自己房间抽屉的最下一层,生怕被人发现。只有每次上厕所时才偷偷夹带进去匆匆地观赏一下。对这种偷偷摸摸的欺骗行为,他后来是受够了。他日夜担惊受怕,生怕那本杂志会被他母亲发现。最后,他把那本杂志偷偷地带出家门,扔进路边的下水道里。杂志通过盖缝落到下面水中,听到“扑通”溅起的水声,他不胜沮丧,那浪费的一美元二十五美分就这么拜拜了。


作者: 连接你我他    时间: 2013-7-19 00:48

    杰里心中充满着一种渴望。这辈子会有个女孩子爱他吗?有个可怕的念头一直在缠绕着他——自己会不会连个女孩的乳房都没摸过就死了。


    杰里走出书店,来到公交车站。他斜倚在电线杆上。橄榄球训练很激烈,他现在疲惫不堪。三天来,他的身体饱受冲击,但幸运的是,他的名字仍留在候选表上。等车的时候,他无所事事地望着街对面公共绿地上的那些嬉皮士。他每天都会看见他们在那里。如今,这些人已经与南北战争时的加农炮、世界大战纪念碑和升旗点一样,也成为此地街景的一部分。嬉皮士,佩花人、街头汉、流浪者、退学生,大家都用这些不同的名字称呼他们。他们通常在春天出现,一直待到十月才离去。平时就在街上闲荡,偶尔还会嘲讽行人,但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很安静,无精打采、与世无争。杰里对他们挺着迷,有时候他甚至羡慕他们穿的旧衣服,他们的邋遢相以及他们对于世俗的那种不屑一顾的态度。而三一高中是坚持学生穿制服的最后几所学校之一,——学生必须着衬衫、打领带。他看见一位戴软帽子的女孩面前有一圈烟雾围绕。她是在抽大麻吧?杰里不知道。有很多事情他都不懂。


    深思中,杰里没注意到,有一个嬉皮士离开了他同伙,机灵地躲过车辆,穿过街来。


    “嘿,先生。”


    意识到那个人是对自己说话,杰里吓了一跳。


    “我吗?”


    那个嬉皮士就站在路边,隔着一辆绿色大众牌汽车对杰里说话。他的胸口就贴在车顶上。“没错,就是你。”他大约有十九岁,长长的黑发碰到了肩膀,卷曲的胡子,就象一条软沓的黑蛇蜷缩在他的上嘴唇上,头尾正好垂挂在两边脸颊上。“喂,先生,你好像每天都在看我们。就站在这里,盯着我们看。”


    他们真的会说先生哎。杰里想。他以为现在没人会用这个词了,除非在开玩笑。但是这个人不是在开玩笑。


    “嘿,先生。你盯着看什么,你以为我们是动物园里的怪兽吗?”


    “不,不,没啦。我没有盯你们看。”但其实他是盯着看了,而且每天都看。


    “你明明看了,先生。你就站在这里,拿着你的作业本,穿着一身漂亮的衬衫、系着你那条蓝白条纹的领带,盯着我们看”


    杰里不自在地朝四下看了看。但周围都是陌生人,没一个学校里的人。


    “我们不是下等人,先生!”


    “我没这么说过。”


    “但你的眼神就是这么说的。”


    “瞧,”杰里说,”我要乘公交车了。”这么说真是滑稽可笑,因为连公交车的影子都还没看到。


    “你知道什么是下等人吗,先生?是你,你才是。你每天上学,然后乘公交车回家,然后做家庭作业。”那个家伙的语气很轻蔑,“哇噻,多规矩的孩子!才十四、五岁就象个大人了,天天在循规蹈矩了。”


作者: 连接你我他    时间: 2013-7-19 00:48

    嘶嘶的引擎声和难闻的尾气告诉杰里公交车来了。杰里转身离开那个家伙向公交车走去。


    “去乘你的公交车吧,多规矩的孩子!”他大喊道,“不要错过了你的公交车,乖宝宝,你已经错过了这世上很多好东西,可千万别再错过这辆公交车呀。”


    杰瑞梦游般走向公交车。他讨厌跟别人发生冲突,他心里怦怦直跳,吃力的登上汽车,往投币箱里投下代币牌。车子开动了,离开了路边,他踉踉跄跄地走到一个空座位边。


    坐下后,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眼睛。


    去乘你的车子吧,多规矩的孩子!


    他微微地睁开眼睛,细眯着看看那透过车窗射进的阳光。


    你已经错过了这世上很多好东西,可千万别错过这辆公交车呀。


    简直是在耍弄人,耍弄人是他们这种人的拿手好戏。他们就会耍弄人,自己吊儿郎当混日子,其它什么事都不会做。


    但是……


    但是什么……?


    他不知道……他想到自己的生活——天天去学校上课,天天放学回家。尽管他的领带并没有系得很紧,只是松松地挂在衬衫上,但他还是将它扯下来。他抬头看那车窗上方的广告,试图想转移一下,不再去想刚刚发生的冲突。


    “为什么呢?”杰里发瑞在没贴广告的空白处,有人用笔潦草地写下这么三个字。


    “又为什么不呢?”旁边又有人写下了这几个字反问道。


    杰里突然感到精疲力竭,他合上眼,仿佛连想问题都觉得十分吃力了。


第二部分 巧克力战争 第四章(1)


    “多少盒?”


    “两万盒。”


    阿奇大吃一惊,不禁吹了一声口哨。


    通常情况下——特别是面对利昂修士这类人时——他都不会这么失控。但一想到即将有两万盒巧克力送到三一高中来,他还是感到荒唐可笑。这时,他发现利昂修士的胡子湿漉漉的,双眼都湿润了,额头上也一片汗津。阿奇心里“喀噔”一下全明白了。这可不像利昂其人啊。他为人阴冷、狠毒,平日里一直把学生紧攒在手心里。这一刻他活像一个破绽百出行将被揪出的死老虎了。阿奇将身子挺直,深怕快速跳动的心脏会暴露了自己的顿悟。此事证明了他心中的怀疑是对的,他一直认为不仅是利昂修士,事实上,绝大多数大人也都很脆弱,很胆怯,很易攻破。


    “我知道这个量是大了些。”利昂修士承认道,话声竭力保持随意。在这一点上,阿奇倒是挺佩服他的。利昂这家伙又精又猾,很难抓住他的尾巴。尽管他满头大汗,但说起话来却冷静有余,合情在理。


    “但我校的传统会助我们一臂之力。巧克力义卖,这是学校一年一度的大事。同学们都满情期待哟。过去年年都卖出了一万盒,今年卖出个两万盒,也不至于太难吧。阿奇,利润大呀,这是一椿特赚的买卖。”


作者: 连接你我他    时间: 2013-7-19 00:48

    “怎么特赚?”阿奇乘势追问道,他问话的口气一点也没有学生对教师的那种卑恭屈膝。今天他可是被利昂特别邀请到办公室来的,那就让利昂领教一下真实的阿奇吧。此刻的他,再也不是利昂代数课上的毛头小伙子了。


    “其实,这都是些母亲节卖剩下的巧克力,所以,我们能——啊,是我能——以很便宜的价格买下来。包装盒很精美,是礼盒呢。里面的巧克力自春天至今保存得完好如初。我们唯一要做的,是拿掉盒上印有‘母亲’二字的紫缎带,然后就大举义卖,卖两美元一盒,一盒几乎可赚一美元。”


    “但是,两万盒呀!”阿奇快速地算了算,虽然他数学不精。“我们学校大约有四百个学生,这意谓着,每人得卖50盒。而通常,每人只需卖出25盒,价格是一美元一盒。”他叹了一声“而现在,数量和价格都翻番了。这样的销售任务对本校——利昂修士——对任何一所学校来说,都太难啦。”


    “这我知道,阿奇。可是,咱三一高中非同一般呀,不是吗?你想,如果我不是考虑到咱三一高中的同学能完成此任,我会冒此风险吗?咱们学校的同学是能做到的,而其他学校的同学做不到,不是吗?”


    放屁,阿奇心想。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阿奇,你不明白,为什么我要请你担此重任?”


    其实,阿奇此刻想的是,为什么利昂修士会把他的计划向自己摊牌。他与利昂,与三一高中的任何一位教师,都没有什么特别友谊可言。而利昂又是教师中的一个另类。表面上,他属于面色苍白只会阿谀讨好的那种人,一言一行都小心翼翼,活像个“气管炎”(妻管严),一个人皆可夫的二姨子。他名义上是副校长,但实际上只是校长的一条狗,象替校长跑腿的。然而,这一切都是假象。在课堂上,利昂是判若二人。他冷笑,刻薄,嗓音尖细恶毒。他会象一条眼镜蛇那样让你高度紧张。不同的是,他用的不是毒牙,也是教鞭,他挥舞教鞭,这抽一下,那抽一下,不放过任何地方。他象老鹰般地盯着班上的学生,用怀疑的目光,搜寻任何作弊或走神的同学。他刺探每个人的弱点,然后揪住不放,大肆利用。但他尚未针对过阿奇,直到目前为止仍未。


第二部分 巧克力战争 第四章(2)


    “让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情况吧。”利昂边说边向前探了下身子。“所有的私立学校,天主教的或其他性质的,近来财政都很紧张。很多学校都关门了。物价在上涨,而我们的财源就这么多。你是知道的,阿奇。我们又不是那种高贵的寄宿学校,也没有任何富有的校友可募捐。我们只是一所走读学校,专门招收中产阶级的子弟,培养他们上大学。这里没有什么富家子弟。就以你来说吧,阿奇,你爸爸开了一家保险代理所,收入不错,但也算不上富有,是不是?再以汤米·德斯贾丁为例,他爸爸是名牙医,收入颇丰,有两辆车,一栋假日别墅。这已经是三一高中收入最高的父母啦。”他举了下手“我可不是想说学生家长都很废啊。”阿奇不禁皱了下眉头,每当大人使用学生俚语——譬如说“废”这个字时——他都十分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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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说,阿奇,我们学校的家长,大多收入中等,调高学费是无法承受的。我们只得另辟财源,橄榄球队的收入只能勉强自给自足——我们已经三年没赢球了。拳击队的利润也下滑了,因为,电视不再转播拳击赛了。”


    阿奇强忍住了,没打出的呵欠——老调重弹,有什么新鲜的要讲吗?


    “我把底牌都亮到桌面上了,阿奇,都亮给你看了,这样你就一清二楚了,我们为什么必须开辟各种可能的财源,为什么巧克力义卖对我们来说,是至关重要、生死攸关的。”


    沉默,校园鸦雀无声。周围静得让阿奇怀疑利昂的办公室是否是隔音的。此时学校肯定放学了,但很多课外活动——特别是“守夜会”的活动——才开始呀。


    “还有一件事,”利昂接着说“校长病了,尽管我们一直没有公开宣布。他可能病得很重。明天就安排他住院,接受各种检测什么的,预计结果不会太好……。”


    阿奇等着利昂直截了当,开门见山。他现在这样可笑地宣讲游说,是不是为了确保巧克力义卖成功,使病中的校长感到欣慰?就象有部恶心的夜半电影中的那句陈词滥调——“帮助吉珀尔打赢这场比赛吧”


    “我需要你帮忙?阿奇。”


    “要我帮忙?”阿奇一面假装吃惊的问道,一面又尽力不让自己的话音露出任何讽刺的意味。现在他明白了,为什么叫他到这里来。利昂真正需要的不是阿奇的帮助,而是守夜会的帮助。但他不敢提及“守夜会”这三个字。在正式场合下,没人可以提及这个组织。“守夜会”是不存在。哪个学校能允许“守夜会”这样的组织存在?学校无视它,装没看见,实际上是允许它活动。“守夜会”是确实存在。阿奇心中忿忿不平,他想,之所以允许“守夜会”存在,是因为它还有用。它能掌控三一高中。如果没有“守夜会”,学校早就象其他中学一样,被示威、抗议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弄散架了。利昂明知自己与“守夜会”的关系,竟然还用这种方式把他叫来,其厚颜大胆着实让阿奇感到惊讶。


    “那我怎么帮忙呢?”阿奇逼问道,故意强调“我”个人,而不是“守夜会”的“我们”全体。


    “支持这次义卖。阿奇,如你所说,两万盒巧克力,这个量是大了些。”


    “而且价格还翻倍了”阿奇提醒利昂道,现在心中颇为幸灾乐祸,“两美元一盒,不再是一美元一盒啦。”


    “但我们现在迫切需这笔钱。”


    “那有什么奖励呢?学校对学生一贯是有奖励的?”


    “照惯例吧,卖完巧克力后,放假一天。”


    “不免费旅游啦?去年我们还去波士顿剧院看演出呢。”其实,阿奇并不在乎什么旅游不旅游的,他只是在享受这种反客为主的乐趣,现在是自己在提问,而利昂是在局促不安地回答,这跟代数课上截然不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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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想办法补偿的。”利昂说。


    阿奇有意保持长时间的沉默。


    “我可以指望你吗?阿奇。”利昂的额头上又汗湿一片了。


    阿奇决定赌他一把,看看自己有多大胜算。“可我能做什么呢?我不过是一个人呀!”


    “可你有影响力啊,阿奇。”


    “影响力?”阿奇的声音清晰又响亮。他真的很酷。他现在主宰局面了。让利昂流汗去吧!阿奇现在是又帅呆又酷毙。“我既不是班干部,也不是学生会委员。”上帝呀,要是那些家伙能看到他此情此景,那该多妙呀!“我还从未上过……优秀生名单呀”


    突然间,利昂不再出汗了,尽管额头上仍挂着汗珠,他又变得冷酷强硬起来。阿奇可以感到桌子对面传来的那种冷峻,那种甚于冷峻、那种冰冷刺骨的恨意,就像从某个荒凉可怕的行星射来的致命射线。我是不是太过份了?阿奇内心在问自己。我现在还在上这家伙的代数课,而代数是我最弱的一门。


    “你明白我的意思。”利昂说,话音就象大门砰然关上了,


    他们双目对视,一动不动。现在就摊牌了吗?此时此刻?这么做聪明吗?阿奇一向做事聪明。阿奇崇信任何时候都要聪明行事。不做心仪之事,也不做冲动之事,只做有回报的事。这就是他为什么会成为分派任务的人。这就是“守夜会”为什么这样倚重他。妈的,“守夜会”即学校。而他——阿奇·科斯特洛——即“守夜会”。所以,利昂叫他来这里。所以,利昂几乎是在乞求他帮忙。突然之间,阿奇感到一种强烈的食欲,他渴望得到一块好时牌巧克力。


    “我明白你的意思。”阿奇说,决定以后再摊牌。利昂犹如银行里的存款,可以留待后用。


    “那末,你会帮忙了。”


    “我会与他们沟通一下的。”故意拉长“他们”二字的发音。


    “他们”意味深长。


    利昂没有接话。


    阿奇也没有再说。


    两人对视着,良久无语。


    “‘守夜会’会帮忙的。”阿奇说,他再也无法抑制自己。之前,他从未对任何老师大声说出过“守夜会”这个名字。长期以来,他必须否认这个组织的存在,长得令人郁闷之极,所以,一旦说出——尤其是看到利昂那张苍白的脸惊得汗流满面——感觉真是无比的痛快。


    阿奇接着把椅子往后一推,不等利昂开口,就拂袖而去了。


第二部分 巧克力战争 第五章(1)


    “你叫古贝尔(Goubert)?”


    “是。”


    “他们叫你‘落花生(Goober)’?”


    “是。”


    “是——什么?”


    阿奇这样追问,连自己也感到恶心。“是——什么?”这种问法像是那种二战老电影里的套话。可是那个叫落花生的小家伙结巴了一下仍回道:“是,先生。”活像个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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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为什么叫你到这里来吗?落花生。”


    落花生迟疑了一下。他个子虽高,有一米八五,但外貌却使阿奇联想成小孩,不宜来到这里,就像一个溜进电影院被逮住的小孩,他不宜观看成人色情片。此人皮包骨头,显然是个窝囊废,是被“守夜会”摆布的货。


    “知道,先生。”落花生最后说。


    阿奇经常疑惑,自己到底有何能耐,可以耍弄这些小家伙,领着他们叫向东不向西,最后还可以羞辱他们一下,而自己竟乐在其中。他之所以能成为“任务分派者”,是因为他脑子快,人聪敏,想像力丰富。如果生活是一盘棋的话,他总能比别人多预见两步。不仅是预见,阿奇还具有一种特长,一种无人能用言语描述的特长。但阿奇自己清楚那是什么的特长,只是难以界定而已。有一天晚上,在看一部夜场老片《马克斯兄弟》时,其中一幕深深地吸引住了阿奇。影片中,马克斯兄弟正在寻找一幅失踪的画作。老三格劳乔说,“我们把这房子的每一个房间都搜一搜。”老大奇科说,“万一画不在房子里呢?”格劳乔答道,“那我们就去隔壁房子里搜。”“万一隔壁没有房子呢?”“那我们就盖一所房子啊。”格劳乔说。于是他们立即着手制定建房计划了。这就是阿奇常做的事——建造一所隐形屋,除自己之外别人都看不见,也无法预料其用途。


    “既然你知道,那就告诉我吧。为什么叫你到这里来?”阿奇温柔地问道。对落花生这类人,他一向都很温和,仿佛他们之间有一种亲密的关系。


    人群中有人窃笑。阿奇神情马上冷峻起来,他朝卡特看了一眼,目光逼人,示意让窃笑的人闭上臭嘴。卡特“啪”的弹了下手指,指声在安静的库房中就象法官重重敲下的木槌。“守夜会”的成员,象以往一样,都在阿奇和接任务的男孩四周围成一圈。


    这间库房位于体育馆的后面,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与体育馆相通。对守夜会来说,这是个极佳的聚会场所——隐密,只有一个入口,容易警戒,而且光线昏暗。一盏四十瓦的灯泡从天花板上垂下,聚会时发出微弱的光亮。卡特一弹指,室内立刻一片死寂。没人敢与卡特哄闹。卡特是“守夜会”的会长,会长历来都是由橄榄球运动员担任。他腰粗膀大,膂力过人,正是阿奇这种人所需要的。不过,大家都知道,“守夜会”真正的老大是“任务分派者”——阿奇·科斯特洛——那位总是先众人一步的人。


    落花生看来是吓坏了。他是那种总是想取悦每一个人的男孩,那种只会在心中暗恋却永远追不到女孩的男孩,他最后只得看着心仪的美女在落霞的余辉中登上某个大英雄的汽车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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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诉我,”阿奇问,“为什么叫你到这里来。”他故意让话声中流露一丝不耐。


    “来……来接受任务。”


    “你明白吗,这个任务并没有任何针对你个人的意思?”


    落花生点点头。


    “这是三一高中的传统做法?”


    “是。”


    “你得发誓保密。”


    “是。”落花生咽了一下口水,他的喉结在细长脖子上跳了一下。


第二部分 巧克力战争 第五章(2)


    室内鸦雀无声。


    阿奇任由这种紧张气氛愈来愈浓。他能感到室内所有的人都就得关注起来。每次在即将任务分派之前,都是这么紧张。他知道他们正在想什么——这回阿奇又会想出什么新花花点子来?阿奇有时对他们这种态度大为反感。他们除执行“守夜会”的规则外,其他什么都不管。卡特只管秀下蛮肉,奥比只管跑跑腿。阿奇次次都是一人承受巨大的压力,既要构思设计,又要拿出具体的实施细节。仿佛自己是一部机器,只要一按电钮,就会生成一个任务来。他们那知道设计任务有多痛苦吗?知道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吗?知道我有时也感到江郎才尽,脑中空空吗?然而,他也无法否认,每次到了这一时刻,他总感到无比欣喜。“守夜会”的成员个个都身体前探,满怀期待,气氛神秘。而落花生这小家伙则面色惨白,吓得半死。整个地方静得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一个人身上——他,阿奇。


    “落花生。”


    “到。是,先生。”又咽了一下口水。


    “知道什么是螺丝起子吗?”


    “知道。”


    “你能搞到一把吗?”


    “能,能搞到。我爸爸,他有个工具箱。”


    “好的。落花生,知道螺丝起子是干什么用的吗?”


    “知道。”


    “干什么用?”


    “用来拧紧东西……我是说,把螺丝拧进东西里去。”


    有人笑了起来。阿奇没去理会,让气氛轻松一下吧。


    “不光是拧进去,落花生,螺丝起子也可以把螺丝旋出来吗,对不对?”


    “对”落花生急忙点头道。此刻他的心思全集中在螺丝起子上,整个人象是被催眠了似的。


    而阿奇呢,他正在享受一阵阵有权又有名的美妙感觉。看他正领着落花生走向最终的胜利,向他一点一点地讲述计划的细节,指出这份苦差的最精彩之处。其实,这不能算苦差,是好事,是美差,美妙至极,再苦再累也值。


    “那末,你知道尤金修士的教室在哪里吗?”


    这一刻,空气中浓厚的期待气氛仿佛被点燃了,开始发光、放电,几乎清晰可见。


    “知道,在十九号房间,二楼。”


    “正确!”阿奇说,就象给落花生的背书打了个满分“A”。“下星期四下午,你得取消一切安排,拿出整个下午,整个晚上,必要时,整夜去完成任务。”


作者: 连接你我他    时间: 2013-7-19 00:48

    落花生呆呆地站在那里,象被念了魔咒一样。


    “那天整个学校人去楼空。绝大多数修士,那些大小管事的,都要去缅因州总部开会。那天门房也要放假。下午三点钟以后,整幢大楼就没人了。就只有你落花生一个人。只有你和你的螺丝起子。”


    好,最后时刻、高潮,马上就要到了……。


    “然后,落花生,你要做的是,”阿奇停顿了一下。“拧开。”


    “拧开?”落花生的喉结又跳了。


    “拧开。”


    阿奇有意等了一个节拍——此时一切都在阿奇的严密掌控之中,房内安静得令人无法忍受——然后才接着说,“尤金修士的教室里,所有的东西——椅子、桌子、黑板——都是用螺丝组装起来的。


    现在,用你那把小小的螺丝起子——也许他最好带上各种类型和各种大小的螺丝起子,以备万一之需——开始把螺丝一一拧开,但不要把螺丝全拧出来。只要拧到快掉的地步,让每样东西都是那样一丝相悬。


    众人爆发出一阵欢笑声——很可能是奥比,他首先看到了那幕情景了,他看见阿奇构建的那个隐形屋,它现在浮现在大家的脑海里了。大家都大笑起来,他们都预见到此项任务的结局了。阿奇尽情地享受众人欢笑声中对他的赞佩,明白自己又成功了。他们内心一直在等着看他失败,看他跌得鼻青脸肿。但他又一次成功了。


第二部分 巧克力战争 第五章(3)


    “上帝呀!”落花生说,“那工作量要很大呀!那里有那么多桌子和椅子。”


    “你有一整夜的时间。我们保证,没人会来打扰你的。”


    “上帝呀”他的喉结现在简直是在抽搐了。


    “星期四”阿奇说,话音带有命令的口气,不开玩笑,这是最后的决定,不容更改。


    落花生点点头,接受了这项任务。与以往接受任务的人一样,知道这象末日宣判,没有办法,不能缓刑,也不能上诉。“守夜会”的规定是终极决定,在三一高中是人人皆知的,


    有人悄悄说了声“哇噻”


    卡特又弹了下手指。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又紧张起来。但此次紧张与之前的紧张大不相同,这次令人窒息,令人心梗。因为此次是针对阿奇的,而阿奇也做好了准备。


    卡特作为会议的主持人,坐在一张被遗弃的教师书桌后面。他从桌下拿出一个小黑盒子,摇了一下,里面传出弹子互相碰撞的声音。奥比手持一把钥匙走上前来。他脸上是否流露出一丝微笑?阿奇不能确定。他在想,奥比是不是真的恨我?他们是不是都恨我?这没有什么关系?只要大权还在握,这一切就都没有关系。他阿奇将征服一切甚至包括那个黑盒子。


    卡特从奥比手中接过钥匙,举了起来。


作者: 连接你我他    时间: 2013-7-19 00:48

    “准备好了吗?”他问阿奇。


    “好了”阿奇说,脸上一如既往,不动声色,令人捉摸不透,尽管他自己觉得有一颗冰凉的汗珠此时正从腋下流到肋间。这个黑盒子是他的天敌。那里面有六颗弹子,五颗白的,一颗黑的。这是早在阿奇任职“守夜会”之前,某个足智多谋的人——或者确切地说,某个狗日的缺德鬼——想出来的妙计。他意识到,如果无所节制的话,那末“任务分派者”就有可能感情冲动,鲁莽行事。这只黑盒子就是节制器。每次分派好任务后,就会把这只黑盒子端到阿奇面前。如果他抓出一个白弹子,任务就照他分派的去执行。而如果他抓出一个黑弹子,那末,阿奇必须亲自出马,自己去完成刚才分派的任务。


    三年来,他次次都打败了这只黑盒子,今天他能再次打败它吗?还是他好运已尽,那个所谓的有胜必有负的“平均(定)律”要在他身上应验吗?他手伸向黑盒子时,一阵战栗穿过手臂,他希望没有人注意到。他伸进盒子,抓起一颗弹子,握在手心中,然后抽出手来,伸臂向前,伸得笔直。此时,他已镇定下来了,膀不抖,手也不颤。他打开手掌——白弹子。


    阿奇嘴角抽搐了一下,先前紧绷的身体也随之轻松起来了。他再次打败了他们,他又赢了。我是阿奇!我是不会输的。


    卡特弹了下手指,示意散会了。突然间,阿奇感到一片空空,感到被人榨干用尽了,被人抛弃了。眼前只有落花生那个小家伙仍迷惑不解地愣在那里,他看上去好象快要哭了。阿奇差点要为他感到难过。差点,但也仅是差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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