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人生
标题:
兄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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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天天向上
时间:
2013-6-18 22:45
标题:
兄弟之上
2001年,我们大一。
通过种种蛛丝马迹,兄弟们一致怀疑我们宿舍里的项磊很可能是一个同性恋者,于是总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向他诱供。迫于无奈,他最终坦承了这件事。
好像是迫切需要一份证明似的,我们开始一边无休止地拿项磊的性取向说笑,一边下意识地和他拉远了身心距离。
项磊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一直专注于寻找他的所谓的真爱,可是,事实好像并不像他的憧憬那样简单……
作者简介
何要辉,男,1982年人,现居北京。
网络同志小说写手,作品目前只此一本正式出版。
兄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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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天天向上
时间:
2013-7-19 00:48
兄弟之上
作者:何要辉
楔子+楔子注
更新时间2010-1-4 4:39:25 字数:4791
【楔子:上帝的五记耳光】
当初,刚刚准备好去爱的时候,上帝曾警告我们说:你们是不能相爱的。
我们不屑一顾,爱得如火如荼。
随后,上帝毫不客气地,赐予了我五记耳光。
1.
上帝说:你们是不能相爱的。
其时,我们的爱,尚未萌动,安分地做着两颗来处不明、去向无定的种。
上帝利用我们与生俱来的这点安分,在我们的爱蠢蠢欲动的第一时间,甩出第一记耳光,放逐那颗爱的种子,远去一片荒芜的沙漠,没有养料,也没有雨露,只有赤裸的阳光,和风沙弥漫的旅途。
2.
上帝仍然说:你们是不能相爱的。
其时,我们的爱,早已在那片荒漠里枝繁叶茂,身边滋生起一方热闹的绿洲。刺眼的阳光,周遭遍布。
上帝利用阳光对他的忠诚,在我们的爱海誓山盟不够用的时候,甩出第二记耳光。光速飞来上帝的箭,实实地刺穿我们相互温暖的胸膛,扰乱,我们相互扶持的脚步。
信念的靴子不翼而飞,荆棘丛中无处躲藏。
尔后,阳光谢幕,黑云来袭,顷刻间,狂风卷着暴雨,暴雨淋着凄凉,我们的爱,一度找不到了,原来的方向。
3.
上帝继续说:你们是不能相爱的。
其时,我们的爱,早已经习惯了刺眼的阳光,或是肆虐的风暴,坦然地暴露在光天化日里的荆棘丛旁。
上帝利用我们的亲人对他的盲从和依赖,在我们的爱张扬着五光十色的时候,甩出了第三记耳光。
逼得我们至爱的亲人对我们刚刚繁盛的爱咆哮不止,逼得我们至敬的人啊,天经地义地忽略我们的感伤,逼得他们失去理智一样,坚持让我们在亲情和“所谓的爱情”之间做出选择。
逼得我淳朴的老父亲暴跳如雷地吼出一声:滚!我们没有你这个儿子!
逼得我那善良的母亲啊,泪眼滂沱,痛心绝望。
其时,我们哭得,像两只不想再做食肉动物的,狼。
4.
上帝接着说:你们是不能相爱的。
其时,我们的爱,早已付诸海角天涯的流浪。
上帝锲而不舍,在我们的爱相约起地老天荒的时候,甩出第四记耳光。
上帝终于拿出他最残忍的伎俩,挑拨我们之间的相互忠诚,让我们可以用很久的时间,冷眼凝视对方淌血的伤。
所幸的是,一切最终在难舍中化解,久违的深情拥抱后,我们的爱更胜往常。这一次,上帝情不自禁地火了,他选在一个乱糟糟的下午,失态地咬着牙向我宣称:你所谓的爱人出了车祸,已经躺在,医院的重病房中。
5.
上帝坚持说:你们是不能相爱的。
作者:
天天向上
时间:
2013-7-19 00:48
其时,爱人已经死里逃生,我们的爱,继续在那片沙漠的绿洲中葱茏。
上帝似乎终于安静了,想是无奈地默认了,这场百度劫难里风花雪月的爱情。我们的爱,终于离开了那些荆棘密布的小径,踱上了,柳暗花明的征程。
只是,我们,我们曾经扬言无须介意平淡,平淡的日子却让我们日渐惶恐。爱情在平淡中慢慢老去,爱情在惶恐里陡然丧命。
其时,我们,已然不再年轻。
温柔的晴天,喧嚣的人群边缘,我们没有心情地一同放手,一个背转身,相向无声。不知道各自应该惋惜些什么,是多年蹉跎也丰富的漂泊岁月,还是多年后蓦然去回首的谁?是拿来祭奠擦肩而去的青春,还是用来怀念一生远离的某个人?
没有一如所料的坦然,只有始料未及的心惊。水样年华,逝声淙淙,原点到原点,近乎沧海桑田般地绕出一个,决然的零。
其时,我蓦地感觉耳边脸颊传来一阵莫名的燥热,忽然意识到了,那落在我耳畔的一声脆响,正是殚精竭虑的上帝赐予我的,第五记耳光的灼痛。
项磊
北京
2001.10.12
【楔子注:项磊其人】
项磊是我们大学宿舍的室友。入学后不久,项磊就对我们坦承了自己的同志身份。
2001年10月,看过不少网络同志小说的项磊,在大学宿舍里写下了这篇《上帝的五记耳光》。12月底,项磊怀着复杂的心情把这篇文字贴到了校园学生网的BBS,很多人跟帖表达了各式各样的疑问。比如,他们问“究竟什么的爱情才会沦落至此”,再比如,他们猜“是不是不伦恋、老少恋、师生恋、婚外恋的下场”……
项磊看了回帖不由地轻轻一笑,并没有给出答案。
项磊的出柜,一度颠覆了兄弟们过去想当然的同性恋形象。
因为项磊不算那种清秀的男生,言行举止也并不娘娘腔。也就在他出柜后,我们才发现他的感情要比一般的男生更细腻些,也更脆弱一些。感情细腻又脆弱的项磊其实挺老实的,而且聪明,不学习,不作弊,却很会考试。
说他老实,是指为人而非性情。也许这样说总归还是有点以偏概全了,因为他又常常对人们已然忽略情由的事情较真儿,和室友们比起来,相同的年纪,项磊对很多事的反应程度总会有很大不同,不知道是他太天真,还是起哄叫他“愤青”的我们太世故了。
他像个孩子一样,常常因为对屁大点儿的事儿有心无力而伤心难过。比如对“你丫就一农民”这句话,他总是无法容忍;比如看到早已不再新鲜的农民工讨薪“新闻”,他竟然可以流出眼泪;比如闲聊起我们民族一丝一毫的劣根性,他语气中的无奈和脸上的落寞,浸透了分明的忧伤,那忧伤如果是液体,一定会毫不客气地溢到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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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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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8
刚入学时,大家的电话都特别多,男生宿舍接到的电话,自然多半都是女生打来的,但不久后大家同时发现一个规律,打来电话找项磊的,大部分都是说话声音小心翼翼的男人,项磊每次接到电话,情绪总是很分明,要么满脸惆怅伤感,要么兴奋得手舞足蹈,而且大多数情况下,通话时间都在两个小时左右。
大家开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嘿!项磊,你丫不会是同性恋吧?”
开始的时候,项磊自然极力否定,后来则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气告诉我们,他不是同性恋,但是接到的电话都是同性恋者打来的,因为他上网认识了很多这样的人。他对社会学很感兴趣,想搜集素材写一份关于同性恋人群的社会调查报告,自然需要与他们做充分的沟通。
那时候大家都挺傻的,都很相信项磊,每天睡觉前都要问那个“社会调查报告”的进展情况,并好奇地追问项磊最近搜集到的此类素材。
当然,“调查报告”一直归于空中楼阁,以至于我们都陆续对项磊的口供产生了怀疑,开始变本加厉地质问他究竟是不是同性恋。项磊被问烦了,每次都干脆地回答:是是是!老子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如假包换!
这口气有点被逼供的感觉,所以我们不是很满意。
有一次玩闹,我们宿舍5个兄弟合力去脱项磊的裤子,他挣扎出了眼泪,向我们讨饶,兄弟几个趁机追问:“老实交代,你小子到底是不是同性恋!这个问题一天不弄清楚,兄弟们就一天没有安全感!”这时项磊忽然不再挣扎了,眼泪却没断,双眼迷离,呓语般喃喃回答说:“是、我是,我真的、真的是同性恋,我也不想这样,可我、我没办法,我就是、就是只能喜欢男的,……”
不记得大家听到项磊的回答时各自的神情了,印象中哥儿几个没有因为项磊的坦白而表现得太尴尬。我们最终没有脱掉项磊的裤子,而是继续你来我往追问了几句,直到何飞说:好!既然如此,暂且饶过你丫了!免得怪哥哥们轻薄。
接下来的一幕我记得非常清楚:项磊保持着玩闹时的姿势,脑袋从床沿上垂下来,一脸疲惫,挣扎的泪痕还依稀可见,裤子的皮带扣子被解开了,一只脚蜷在乱七八糟的床上,另一只脚蹬着墙,良久,才去整理凌乱的自己。
之后,项磊开始无所顾及地告诉我们他的私生活细节,上网、聊天、电话、见面……从他那里,我们知道了什么是1和0,什么是CC,聊天第一句一般都要问年龄身高体重。我们似乎为了证明些什么似的,常常在玩笑中认真兮兮地鄙视这些事,但项磊从来没有介意过,他好像不在乎,又或是太天真,觉得我们的玩笑都只是玩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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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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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8
他一直都在寻找属于他自己的、别人无从体会更不屑于过问的感情,我们看到他时常不知所谓地兴奋,也时常看到他动不动就郁郁寡欢,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这孩子矫情了点。自从项磊对自己的“特殊身份”不加掩饰那天起,没有人再愿意配合地去听他偶尔牢骚的心事,大家最默契的事,就是对项磊讲起的事添油加醋地嘲讽。
隔壁宿舍的几个同学,总是在项磊出门后来我们宿舍,兴致勃勃地对我们谈论项磊。“取笑”的“笑”,让他们捧腹、喷饭、甚至流出眼泪。在项磊面前,他们开始泛滥成灾地把“女人”和“男人”用作形容词来形容彼此,每当项磊在我们的高谈阔论中插话,认真地表达自己的某个想法时,总会有一个兄弟站出来大声说:“这可是我们老爷们儿之间的话题。”然后是一阵哄笑。项磊从不气恼,偶尔还会在这哄笑里配合地装嗲,晃悠悠走近那个说话的兄弟面前,轻轻歪在对方身上,用一种极其挑逗的语气说:“怎么着爷们儿?今儿个就从了你呗!”
除了偶尔在项磊面前开开玩笑,我们宿舍的几个兄弟并没有背着项磊谈论过什么,不知道是因为忌讳些什么,还是毕竟有室友的情分,不忍指点,尽管谁也没有和项磊走得太近。也许有一次算是例外,大概就是在项磊完全暴露自己的性取向那阵儿,项磊不在,宿舍里5个兄弟一人一句陈词,再无其他。
郑东明挑起话题:以后兄弟们好好保护自己啊,免得春guang乍泄!
刘冲道:明儿个哥儿几个去采购几条铁裤衩吧。
周云志感叹:这个世界上怎么还真有男人喜欢男人的事啊?
何飞接道:你丫装逼了吧?少见多怪!
我也跟了句:落伍了、落伍了,兄弟们都落伍了。
然后,看书的看书,吼歌的吼歌,换鞋的换鞋,出门的出门,洗衣服的洗衣服,话题Over。
有人问项磊,19号楼2层还有没有其他人是你的同类,项磊笑说,100个雄性动物,大概其中有4个便是,数数2层多少个男的,你就知道了。有人忙追问到底是谁,项磊笑答,仔细观察谁和你们玩暧mei,答案就有了。
此后,附近宿舍男生之间的交往过程中,稀疏平常的肢体接触一度造成少数人若实若虚的精神紧张,他们会第一时间推掉同学自然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然后大声喊一句:丫的,老子又不是项磊,老子可不好这口!
这状况后来升级到了一场恶仗。在一个下着连绵秋雨的、让人心情为之莫名烦躁的周六下午,对面210宿舍的张克帆,和隔壁207宿舍的刘超在楼道里大打出手,系里的男生大部分都在,我们都被惊动出了宿舍,然后七手八脚地迅速将他们拉开。
“这不你妈的开玩笑嘛!”刘超高声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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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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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8
“瞎开你妈逼什么玩笑!”张克帆还在试图挣脱自己胳膊上钳着的手。
此前,张克帆正在208看电影,刘超忽然推开门,探着脑袋挤眉弄眼地嚷道:“诶,张克帆,你家项磊回来喽!”
张克帆没有半句废话,拉开门照着刘超的小腹就飞起一脚。刘超从地板上爬起来还击,张克帆早就准备好的拳头又迅速砸到了刘超的脑门上。
张克帆和项磊一样,喜欢舞文弄墨,喜欢独立电影,两个人常常被人发现在我们宿舍里畅聊这方面的话题。项磊的高考英语分数比系里的第二名高出20分,张克帆有意想通过项磊恶补自己的语法。
可是后来,张克帆再也无法忍受系里男生们不厌其烦的关于他和项磊的玩笑了,整整一周没有再踏进我们宿舍半步。
项磊在写一篇小说,于是开始每天去自习教室。项磊喜欢去主楼E座的阶梯教室,可是丢了自行车后觉得步行太远,所以常常坐在张克帆的自行车后座上同去。这天,张克帆正在宿舍里看书,项磊找张克帆一起去主E自习。
“大哥,你饶了我吧!你没听见这帮孙子怎么说的啊!”张克帆对项磊说。
项磊没说什么,掩上210的门,独自走出了19号宿舍楼。
然后的再然后,此类乱点鸳鸯谱的玩笑止于刘超了。
19号楼2层的男生们,无论谁都不会承认自己要刻意孤立项磊,但我们不约而同,开始不和他一起去教室、一起回宿舍,去食堂不会叫他,洗澡的时候更不会叫他,谁也不再帮他占座,他贪睡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再带午饭回来给他,他生病的时候,托人买瓶药大家都推来推去。
但这丝毫都不曾影响到项磊每次打算去恋爱时的兴奋。
少数精神高度紧张的人或多或少地影响了整个男生群体,于是,有女朋友的男生开始不厌其烦地宣讲自己那点破事儿,没女朋友的男生开始费尽心思地找自己的女朋友,大一前半个学期没过完,我们系已经迎来了拍拖高峰。
我们宿舍其实早在项磊出柜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全员的行动了。
刘冲凭着自己富家子弟的出身,早在军训一结束就和系里的一个女生确定了关系;郑东明也逞着自己的口舌功夫,自军训期间对外语学院的一个小妹一见倾心后,就开始忙着纠缠;周云志是北京人,属于那种誓把早恋进行到洞房花烛夜的痴情汉;何飞是学校特招的体育特长生,几乎一两个月换一任女朋友;而我,开学时参加了一个老乡见面会,认识了一个心仪的法学院女孩,正心照不宣着呢!
第一章:项磊的高三
更新时间2010-1-4 4:39:59 字数:7206
1
2001年春节,项磊高三。
项磊的一个发小于涛,嘲笑项磊老土,然后连拖带拽把项磊糊弄到一家网吧学上网。项磊什么都不会做,只是不厌其烦地在记事本里练习打字。网吧里单曲循环播放着杜德伟的《情人》,身边前后左右不时有《江湖》里的人歇斯底里地怪叫着杀掉谁、投靠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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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8
于涛送给项磊一个QQ账号,他告诉项磊,那里会有天南海北的人坐在别的电脑前和他聊天。项磊打字很慢,和几个女孩头像的人聊了一会儿,感觉实在无趣。
然后陆续有男孩头像的人把项磊加进好友,其中一个棒球帽男生的头像在陌生人里跳动起来,项磊点开,看到对方说:你一定是个漂亮的小女孩儿!
项磊愣了一下,随即说:我是男的。
对方告诉项磊,他正在使用的账号资料里,昵称是“我很丑”,年龄是38,性别是女,职业是老板。——明显是于涛的恶作剧。项磊请教对方怎么修改资料,对方答得不明不白,项磊捣鼓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可以修改资料的地方。
项磊道歉,棒球帽说无所谓,然后继续和项磊你来我往地聊了很久。项磊很想知道,为什么对方知道自己不是女人之后还愿意和自己聊天,项磊问他在哪里,棒球帽说吉林。
这时,项磊忽然很想告诉对方,自己是一个同性恋,没有任何目的,只是想告诉一个人,最好对方离自己远一些,因此挨几句骂也没有关系,项磊就是想说出来。这句话埋在内心深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项磊真的为此疲惫不堪了。
没什么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与众不同,只要他不伤害别人,他就没有错。
项磊看到这句回话,马上泪眼婆娑起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千里之外真有这么个人,他坐在电脑前,真切切地对自己说出了这句话。
接着,棒球帽复制过来一条新闻:2001年1月1日,荷兰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法律认可同性婚姻的国家。
这让项磊一边振奋,一边惊奇。同性婚姻,多么怪异的字眼!项磊确信,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怎么也不可能凭空想象出这个词来。
棒球帽下线后,项磊无意中点开了QQ面板的限定条件搜索功能,鬼使神差地在昵称栏填上了“同性恋”三个字,让他震惊的是,搜索结果竟达上百页!
项磊曾经以为世界上的同类大概都在万里之遥的欧美发达国家,而自己则是偌大个中国唯一的一个。
项磊找于涛请教怎样修改资料和密码之后,开始不问地域年龄地加了那些账号。
项磊开始迷恋上网了。天南海北的网友纷纷来信,于是原本被高考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项磊,居然跟随那个春天明媚起来,不断陷入虚幻却甜蜜的网恋。白天,项磊看信回信后趴在课桌上睡觉,晚上,项磊总是在理性完败后难以自控地去网吧通宵。
有人教会了他如何使用浏览器,项磊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去看了《北京故事》。项磊顾不得前后左右频频投来的诧异目光,自顾自地在电脑屏幕的荧光里颤着肩膀呜呜地哭泣。
后来,有人把地方同志网址发给了项磊,项磊惊喜地找到了身边的朋友。周日本来有一上午的自习课,项磊请假去了50公里外的青岛,见了那个自称松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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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8
2
项磊挂掉松哥的电话之后,站在约定的量贩门口等着。项磊不停地观察着周围人群里的男人,心下思忖着哪一个可能是松哥,一边忐忑一边兴奋。
马路对面的便利店门口有个身影在挥手,项磊望过去,对方戴着墨镜,穿了一件黑色的紧身T恤。确认被项磊发现之后,那人便转身走进了对面的巷子里。项磊忽然有点害臊,刻意让着来往的车辆先行,好尽量延长过马路的时间。
待走到巷口,项磊发现那人正在便利店后面的楼影处等着。看到项磊,那人面朝别处说了句“我前面走,你别跟得太近”,项磊点点头,跟在他身后钻进了一个楼洞。
项磊坐在沙发上,松哥递来一瓶可乐,然后项磊发现松哥坐到对面一直盯着自己看,直看得项磊更加害臊,脸上烧得厉害,慌乱地埋下头去。松哥在对面笑出声来,问项磊是不是第一次见网友,项磊点头,松哥便说以后少见的好,高考重要。
“你多高?”半晌的沉默后,松哥问道。
“1米78。”项磊说。
“我不信!来比比看。”松哥说着,走过来拉项磊起身。
项磊以为真是要比身高,站起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被紧紧抱住。胸膛里的心跳一瞬间丢了节奏,项磊马上开始手足无措。
然后松哥吻上了项磊的嘴唇,项磊心里很抗拒,但身体却在一股眩晕的气息中近乎本能地配合起来。还以为第一次会不得要领,却似水到渠成,回应的湿吻一点也不潦草。
松哥箍紧项磊的腰,这让项磊当即无法应付随之而来的强烈生理反应,慌乱地要马上停止,于是把脸扭到一边,奋力挣脱了松哥的拥抱。
“看来不是初吻啊,我想错了。”松哥笑眯眯地看着项磊说。
项磊马上争辩,可是松哥高低不认。
然后松哥问项磊为什么不刮胡子,为什么没有发型,为什么穿这样的裤子却配了那样的鞋,项磊这天才发现自己应该是土气的,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这时,松哥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始一边翻自己的衣柜一边说自己有一套衣服一直没有穿过,应该适合项磊,项磊一直回绝,松哥却并没有停止翻箱倒柜的忙碌。
松哥找到了那套衣服,执意要项磊当场换上,项磊失态地叫道:“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可能现在脱衣服!”于是松哥作罢,却又开始死死盯着项磊看个没完。眼看对方似乎又要走过来故技重施的时候,项磊急忙说自己要马上回家。
“别走了,一会儿我带你去理个发洗个澡,晚上住下。”松哥拉住项磊的胳膊,不停地说这些话,最后一遍近乎哀求。但是项磊始终很坚决。
松哥不再坚持,却把那套衣服塞给项磊,还递出100块钱,叫项磊自己去理发,项磊回绝。松哥不罢休,一再拉扯,项磊索性自己打开门走出去,松哥紧跟其后,强硬地把那100块钱塞进了项磊的裤子口袋里,同时对项磊说,记住,一定要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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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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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8
项磊太想尽快离开了,一边答应,一边三步并作两步踱下台阶。
离开的路上,项磊一直不停地回想刚刚发生的那些事。项磊第一次无法看清自己,到底是想要,还是抗拒,项磊始终不能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这份不确切看起来矫情极了,因为项磊从来都认为自己是一个极端性情的人,二元情绪主宰自己多年,印象中从来没有如此暧mei不清过。
然后项磊忽然意识到,几年来的同性吸引情结一直徘徊在纯粹的精神世界,这是项磊第一次用生理方式验证这份诡异的情结,难免不适应。
这么说,自己的潜意识里应该是接受的,而且似乎还有一份与之对应的隐秘渴望,好像是对未来某一天必然会发生的更实质性的验证充满了期待。
顺便回了趟家,为了讨好,项磊把口袋里的100块钱交给母亲,撒谎说是自己在路边捡到的。这份去讨好的感觉在项磊的意识里显得异常突兀,似乎是来不及援引什么就匆忙给出了一个结论般草率。
母亲问项磊上午为什么没有上课,项磊支支吾吾半天,到底还是没能扯出合理的谎话来,母亲没再多问,只说幸好父亲出门了,项磊的一个初中同学中午来了电话,说是从部队回乡探亲的,去学校等了一上午都没等到项磊。项磊忙问对方有没有留下电话,母亲说号码在电话边儿写着呢,项磊一阵欣喜,马上回了电话。
当真是裴勇!项磊在家里心猿意马地待了一会儿,匆忙赶回了县城。
3
正是裴勇,让项磊最终发现了自己的不一样。
二人曾经喜欢过同一个女生,曾经是互相不看在眼儿里的情敌,而且一个是县城里的地痞混混,一个是乡下来的三好生,后来却因为种种经历交往甚好,还在那个女生的事儿上互相让位,最终成了亲密无间的好兄弟。
当然,好兄弟是面儿上的定义,项磊自知,在友情的掩饰下,他从初二下学期的时候,就已经无法自拔地爱上了自己的兄弟。
项磊在广场小吃街找到裴勇的时候,裴勇正和五六个朋友斗酒。裴勇看到项磊,笑着挥了挥手,然后指了指身边的空位。项磊和裴勇的朋友简单招呼了几下,挨着裴勇坐了下来,然后裴勇开始抱怨项磊一上午都不在学校,追问项磊去哪里疯了。
常常精通于圆谎的项磊忽然不知道该怎样来杜撰那个上午了,支支吾吾敷衍了几句,便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裴勇皱着眉头说:“你考不上好大学的话,咱再说!”然后又吵吵嚷嚷地和他的朋友们斗起气酒来。
项磊忽然开始难以名状地自责和难过起来,觉得自己对不起裴勇,——尽管他知道裴勇不可能给他男人和男人之间的那种恋爱,尽管项磊因此而无须在道义上为裴勇坚守所谓的纯情,可一想到裴勇身为“痞子”都还没有献出初吻,项磊就觉得自己肮脏了,连付出一厢情愿的暗恋都像是对好兄弟的一种亵d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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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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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8
如果裴勇知道了这样的事,震惊或是恶心倒在其次,重要的是,必须要接受是自己一直引以为荣、关爱备至的最好的兄弟摊上了这等事,那他该会有多么失望啊!
裴勇的朋友提出要和项磊猜拳,裴勇连忙阻止,他说喝酒伤脑,项磊马上要考大学了,不能喝酒。朋友对裴勇的言论和腔调嗤之以鼻,但裴勇却不可说服地坚持着。身边的哥们递给项磊一支烟,然后凑过来打火机点着了,项磊正出神地煎熬着内心的自责时,裴勇一把夺过项磊刚刚放在嘴唇上的烟,狠狠扔在了地板上。
项磊扶着醉醺醺的裴勇回家,帮裴勇脱了衣服盖好被子,试探着说自己不想去上晚自习了,裴勇大概是醉大了,没有训斥,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句“随便你”,便倒头睡去。
照例,项磊躺在裴勇身边,小心翼翼地半侧着身体,轻轻拥着裴勇,始终不舍得换个姿势,整夜睡睡醒醒。裴勇常常翻转过身来,大大方方地抱住项磊,项磊总是慌忙调整自己的睡姿,尽可能地藏匿自己夸张的生理反应,同时又尽量保证自己能共享到裴勇呼吸的空气。
裴勇像呓语似地说:“他们都尝过那滋味了,我他妈的也开始天天想了,你说你要是个女的多好!”一边呓语,一边往项磊身上贴。
项磊开始不停地出汗,蜷起身子,屁股和后背充分地往外面撤,直到露出被子,生怕裴勇无意间会触碰到那个足以让项磊无所遁形的地方。
第二天,项磊把电话本里记着松哥电话的那页撕掉,想也没想就扔进了垃圾桶里。
4
高考过后的暑假,裴勇从部队里打电话过来,问项磊的高考情况。
半年来,项磊一直痴迷网络,好在基础扎实,全校排名在每次模拟考试中并没有明显退步,直到高考前两周的最后一次考试,成绩也还算稳定。遗憾的是高考发挥严重失常,最终被录取到了北京一所比较一般的学校。
几年来,学习和情感上的双重压力实在苦不堪言,所以项磊坚决不打算复读,虽有不甘却也只想认命。项磊仔细想想,觉得还是上网这件事影响了高考,再复读一年,项磊仍然无法保证自己能戒掉网络带来的诱惑。
项磊不打算复读,似乎还因为,冥冥中感觉到有一份爱情在遥远的城市里等待邂逅,一个擦肩,也许就一生错过了。
裴勇失望地深呼一口气,问项磊是不是把他一再的嘱咐当成耳旁风了,项磊说是不是不许抽烟不许喝酒不许谈女朋友不许看A片这些,项磊底气十足地说自己都做到了。
“那你说实话你小子现在还是不是处男?”裴勇忽然这样问。
“有什么关系啊!你不也是处男?怎么不回来考大学?”项磊顶嘴。
“谁说我是?我上次回家已经处转非了。那些妞真容易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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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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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8
项磊忽然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尽管这难过找不到一点点合适的名分。
“那天找你喝酒之后的十来天时间里,我上过三个,都是哥们儿介绍的,其中一个我很喜欢,她现在经常写信给我,我要她做我女朋友,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项磊握着电话听筒的手有些颤抖。裴勇带着炫耀的口吻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项磊几乎需要刻意领会,才能告诉自己电话里的裴勇在说些什么。
挂了电话,项磊感觉自己好像游荡在一片无垠的沙漠,口渴难耐,可清楚周遭触手可及之处毫无指望,于是打算就此躺在原地,什么都不去做了,放弃吧,放弃所有似乎已经坚持了半生的艰难跋涉。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周的时间。
一周后的一天早晨,项磊睁开眼,看见墙上米黄色的阳光拼出的窗户轮廓,听见门外什么鸟儿扑腾鸣叫的声音,忽然鬼使神差地笑了。
项磊在心里快乐地憧憬起一份莫须有的爱情来,这憧憬详尽到一个模糊的笑容,一个实在的拥抱,一个深情的亲吻,乃至更多。
项磊甜蜜地闭上眼睛,几乎听到一个男孩的声音就落在自己的枕畔:“项磊,我们是去看海呢,还是去爬山?我们是北上呢,还是南下?”
那天,项磊吃过晚饭去了县城,钻进一家网吧打算通宵。
项磊搜索到北京的同志聊天室,注册了一个名为“我要找到你”的账号,活像一个沿街叫卖的商贩一样,锲而不舍地喊着找朋友、找朋友、找朋友。
QQ面板里,松哥上线了,项磊看到松哥的名字,惊奇地发现自己当初的那份期待竟然已经无影无踪。
松哥问项磊为什么一直没有联系,项磊说怕误了高考。松哥于是问起了项磊的高考,项磊说马上要去北京读书了。松哥说了两句祝贺和关切的话,然后给项磊发来了一个QQ号码,说是项磊县城里的朋友。
项磊加了那个号码,看到那人的网名叫“飞虎”。
然后聊天,然后约见。
项磊徘徊在县城中心的广场上,忐忑地等待着飞虎的出现。
这份忐忑比起上次见松哥来讲,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县城很小,多了一份彼此本来就认识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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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没有联系方式可留,项磊老老实实等了大半天,对方却迟迟没有出现。也许那个飞虎早就远远地看到了自己,发现不合人意,或是早就认识,觉得尴尬,就悄无声息地走了。若是后者,项磊无疑相当于在家门口儿出柜了。
项磊想想,这种约会真是疯狂。
项磊最终打算放弃,朝网吧的方向走去,刚一抬脚,便无意间发现广场上纳凉的人群中,有个家伙坐在马路边的栏杆上,正望着自己痴痴地笑。那人和自己一般大小,寸发,穿着件桔黄色的背心,卡其色的七分裤,脚上踏着一双人字形拖鞋,右手拎着一瓶啤酒,一边时不时地灌一口啤酒,一边对着项磊阳光般灿烂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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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8
是个地道的帅哥,项磊一瞬间怦然心动。
项磊停下脚步,那一脸笑容实在让人不明所以,项磊只好愣愣地回应。项磊不能相信,这样一个帅哥会和自己一样,而且正在和自己约会,有一刻,项磊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耍了,对面的笑容,恐怕是出于一份嚣张的嘲弄。
项磊开始挪动双脚继续前行。直到走过那人几米远,项磊忽然听到身后有个声音说:“喂,干嘛不理人?”
项磊回过头,看到那人正对自己跨立站定,稍稍仰了下巴看着自己。
“你是飞虎?”项磊问。
“你说呢?”那人反问。
“我没想到你会是。”项磊老老实实地说。
“有什么想不到的?就是我了!”说完,那人笑着径直走上前来,调转身体后一把揽过项磊的肩膀,另一只手倒也不闲着,举起瓶子灌了一口酒。
项磊觉得别扭,慌忙要挣脱,对方却加了手上的力道,揽得更紧,同时说:“心虚什么?人家又不知道咱俩什么关系,勾肩搭背不是很正常么?越不自然越怪。”
项磊想想也是,于是就那么被他揽着肩膀,一直走到一栋小洋楼门外。这其间项磊都没问去哪,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了几句。此时,项磊才觉得有些不安,想走,却始终没有开口,一方面身边这诱惑不浅,另一方面,怕再不小心暴露出自己的心虚来。
飞虎递给项磊一个大裤头,叫项磊去冲凉,然后坐到自己的电脑前,一边眉飞色舞地聊着QQ,一边心不在焉地喝着啤酒。电脑重复播放着一首项磊不知道歌名的歌,听得懂的几句说“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爱情走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项磊忽然很眷恋这场景,项磊总是很容易喜欢上一个人,确切说,是很容易幻想一份爱情,就像当时,飞虎转过脑袋,对踌躇着的项磊笑说了句“放心我不会偷看你”时,项磊一时间觉得,这就是他的爱情了。
冲完凉,项磊站在飞虎身后,无聊地看着飞虎继续聊着QQ。飞虎用很暧mei的语言和一个网友聊个不停,丝毫不避讳身后的项磊。
“啤酒喝不?”飞虎喝完一瓶啤酒,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想了一下,扬起手中的瓶子问道。项磊摇摇头,飞虎又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小流氓啊?别多想,我习惯了,喜欢用啤酒解渴,这鬼天气太他妈的不舒服了。”说完,继续聊他的QQ去了。
项磊想,这定是一个当地官员的家,三层小洋楼和里面的陈设已经张扬了这一点。项磊这才忽然感觉到,自己幻想的所谓爱情,好像有点太不切合实际了。
飞虎关掉电脑,朝项磊成分复杂地一笑,说:睡觉吧。
项磊点点头。飞虎大大咧咧脱了衣服,越过项磊的身体去关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一来一回都擦在了项磊的皮肤上。项磊心乱地闭起眼睛,尽量按捺着自己疯狂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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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很长时间的安静,直到飞虎忽然冒出一句:“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项磊应道。
“你看看我。”飞虎伸手摇摇项磊。
项磊侧过脑袋看了看。窗口白光的映衬下,项磊看到的轮廓面对自己侧身躺着,胳膊肘立在床上,托起的手把脑袋支在半空。项磊轻笑一声,又重新摆正脑袋躺好。
“不怕我是,鬼——”飞虎拖着颤抖的长腔朝项磊扑过来,项磊本能地往一边躲闪,飞虎伸出一只腿跨过项磊的身体,然后把整个身子压在了项磊身上,嘴巴凑在项磊鼻子前,又说:“现在还不怕么?”
“不怕。难道你吃人?”说完,项磊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力充满挑逗。
飞虎伸出舌头舔了舔项磊的嘴唇,然后,深深地吻了下去。
项磊一直坚持,飞虎最终也没能脱掉项磊的裤头。项磊的手第一次触碰到了别的男孩*,最后的几秒钟,项磊的舌头被飞虎缠得生疼,那随之而来的一声沉吟,也是项磊第一次真切切地听到别的男孩在贴身的地方吼出。
飞虎说:总有一天你一定会乖乖答应,让我亲手把你脱guang的。
听到这句话,项磊忽然感到了由衷的欣慰。
清晨,项磊被房间的开门声惊醒,当时毯子掉在地上,飞虎的半个身子还压在项磊身上,项磊还没能快速挣脱,房间的门就又被带上了。项磊推醒飞虎,紧张地对他说家人来过了,飞虎含糊地应了一句“别管他们”,继续倒头大睡。
中午,飞虎留项磊吃了饭,还告诉父母项磊考上了大学,项磊心里不由地掠过一阵莫名的欢喜。然后,飞虎骑着摩托送项磊到车站,项磊问以后怎么联系,飞虎说自己不久后要配副手机,到时候会在网上把号码留给项磊。
项磊回家以后,开始无日无夜地想念飞虎,一边想得心慌,一边想得甜蜜。
可是当项磊第二次在网上见到飞虎时,飞虎却告诉项磊,他不希望项磊当真,项磊值得喜欢,但是如项磊那天晚上站在聊QQ的飞虎身后所见,他有自己深爱的人。
项磊的沙漠,海市蜃楼的璀璨瞬间凋谢,无边无际的荒芜取而代之。
又是一周后,又是一个清晨,睁开眼睛的项磊忽然想,他很帅,他很男人,他父亲是地方高干,他的家是三层小楼,他的房间里有电脑又有空调,他有一个深爱的人,自己的爱情,不过是那道折射的光带来的错觉而已。
然后,项磊的心里再次塞满憧憬,如同他北上的行囊般充实。因这憧憬,项磊像一个孩童般快乐起来。2001年9月,孩童般快乐的项磊在父亲的陪伴下,兴奋地登上了发往北京西的列车。
第二章:军训
更新时间2010-1-4 4:41:30 字数:4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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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8
3天军事理论培训过后,911的前一天,我们被拉到房山荒郊野外的实训基地。
从耸立的两个大烟囱来看,这基地好像是学校倒腾来的废弃工厂。国有企业向来不只是企业,所以这里有很大的操场,四栋宿舍楼,两栋办公楼,两个餐厅,洗浴中心、礼堂也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办公区挂了副某消防支队的牌子。
这里几乎与世隔绝,好在,餐厅里摆放了几台电视。
为了形成像模像样的部队管理气氛,也为了缓解餐厅的拥挤状况,我们要分拨去吃饭,前一拨清场后,第二拨才能进餐厅。911那天被清场后,为了继续看新闻,我们宿舍6人又偷偷排到了其他队伍后面。
门口那个套着迷彩服的军训督导员一边伸出手指着项磊,一边朝我们走过来:那同学,你刚才吃过了吧?还有你们几个?
神了!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居然能被他认出来!
项磊转过身来朝哥几个吐了吐舌头,哥几个一边低声齐喊:“我靠!”一边很丢份地溜回了宿舍。
那些回头张望的人,估计都以为我们没吃饱,所以没出息地跟在别的队伍后面呢!
上午体检,刘冲在宿舍里一直喊谁能代他抽血,无人应睬。然后刘冲缠着看上去还算老实的项磊,说自己中学时和一哥们儿同吃同住,那人后来被查出来乙肝阳性,说不定自己也染上了,若查出来怕是要给劝退。项磊问他,高考前你们不体检的吗?刘冲说那时候抽的是一发小的血,早知道大学还要复检,一定带那孩子一起来了。
谁都是第一次听说,抽血体检也有找枪手的。项磊看上去不好意思拒绝,最后答应下来,抽完左胳膊抽右胳膊。
刘冲握住项磊的手,谢个没完。“那什么,军训期间哥们儿的营养兄弟包了,给女朋友打电话也甭去电话亭排队了,兄弟的手机任你使唤!”
我们宿舍只有刘冲配了手机,兄弟们不由感叹,这一管血,值了。
下午,我们像晒豆子似的被学校撒在烈日当头的操场上,听心理健康报告。怨声载道的时候,有人发给每人一张调查问卷,在我们这些还把自己当纯情中学生的人看来,那问题相当劲爆,于是不由得四下讨论,操场上顿时嗡嗡声一片。
“你有自慰的习惯吗?频率多少?是否背负压力?你是否对为自己的尺寸苦恼?你有无性经历?对方是同性还是异性?你能认定自己的性取向吗?”
有人低声说,这种调查不可能得到客观数据。可不是么?身边的人像参加开卷考试似的,互相交流答案,甚至传抄。只有项磊皱着眉头自个儿打坐,一脸认真的样子,何飞探过脑袋去看,他还慌忙遮掩。
也许一开始,项磊并没有日后要对我们出柜的打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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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时候的项磊很快拥有了知心的朋友。
刘冲自不必说,每天都会等项磊一起去洗澡,吃饭,甚至连上厕所都不例外;我觉得项磊是一个善良实诚的家伙,感觉像是自家弟弟,很多事情上都会自然地让着他;吃过晚饭,郑东明总是和项磊一起去星空下的操场上聊天,一个退步向后走,一个正面向前走,一前一后,围着操场绕圈;熄灯后,何飞会跑到项磊的铺上,两个人并肩夜话,唏嘘各自的中学奇闻。
那些后来想想会起一身鸡皮疙瘩的交往,搁在当时,并没有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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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军训后,项磊几乎成为我们班所有男生女生的偶像。队列训练的每一项科目每一个动作,最早拿捏到位的总是项磊,教官常常让项磊为大家示范动作要领,然后特许项磊边儿上休息观摩,却为我们大多数人“开小灶”。
第一次文娱活动,教官想也没想,直接命令项磊唱歌。教官说:“别看这家伙瞅着老实,一准儿是个玩儿得花哨的人。”
项磊是个场面上放不开的人,每当意识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一个人的表演时,总会满脸通红,示范动作时如是,站在圈子里唱歌时亦如是。
教官问男生谁有女朋友,每个人都但笑不语,教官的眼光扫到项磊的时候,笑说:“别人我不敢断言,这家伙一看就有,或许还不止一个!项磊,有没有一个加强排?”
如你所知,项磊一脸难为情,从额头红到迷彩服领口里的胸脯。
也许是中国人打小就被灌输军人情结的原因,好像每个军训都会引发学员对教官强烈的精神崇拜。我们的教官瘦小又痞气,看上去也相貌平平,但仍然吸引了我们班所有的人,这种广义的吸引自然也包括男生。
而项磊不用像所有人那样去讨好,却从一开始就博得了教官的宠溺,我们惹毛这个小个子士官的时候,总是被罚半蹲或是站军姿,每次项磊都会被教官提前释放,而且被释放到操场边唯一的一片树荫里。
“谁不服气,就把动作做到项磊的一半好!”小个子教官朝我们吼道。
开始练习方队的时候,学校接到通知,说军训结束的时候军委高层领导领导可能来视察大学生军训情况,并检阅训练成果。于是部队的军训领导组决定抽调一个8人的队列班快速高效地集训,在检阅当天进行班队列表演。
那天下午,学校和部队所有的负责人在操场上一字站成两列,所有方队用各种队列行进科目从其间走过,第一遭行进,项磊就被抽出去了,第三遭何飞也被抽中,此后,我们系再也没有被抽出第三个人。
开始的时候,大家一致艳羡,二人也忍不住骄傲。此后,20人的队列班训练每天都要加班加点,训练期间的休息时间也从10分钟缩减到5分钟,因为他们并没有脱离我们的方队,所以同时也要参加方队的必要训练。更要命的是,这20人中,每天都会有一两个滥竽充数的家伙被赶走,这显然是一件丢人的事,中途被赶走还不如当初就没有被抽中,所以,玩儿命地挥汗如雨也罢,像个神经质般挑战生理极限也罢,训练的时候,谁都不甘心敷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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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晚上八九点的光景,何飞和项磊夸张地互相搀扶着回到宿舍,端起盆子去洗手间里浇几下身体之后,便一头扎到各自的床铺上,叫苦连天。
项磊趴在铺上,不时地自言自语着“狗屎教官”,我们幸灾乐祸地问项磊为什么喊教官“狗屎”,项磊应道懒得讲,这时,何飞大声笑个不停,于是我们转而去问何飞。
队列班的钦差教官急啊!眼看只剩下不到10天的时间了,却被要求训练出一支接近专业水准的队列班,而且还特意增加了诸如行进间转体等好几项根本就没有训练计划的科目,这些科目本来就难于掌握,更何况要面对的是没有足够作训基础的学生,更何况时间本就不多。
教官发狠说:“不采用魔鬼教程,目标根本不可能实现!”要说这教官也够实诚的,不用学员评价,便自认“魔鬼”了,于是兄弟们倒也不客气,间或休息的时候,当面就喊“魔鬼教官”。几天后,项磊觉得这“魔鬼教官”处处针对自己,甚至有意刁难,于是给教官追加了一个“狗屎”的头衔。
教官每天要对项磊说几十遍“第四名,挺胸挺胸挺胸”,项磊只好刻意挺起胸膛,那教官马上怒吼一句:“收腹收腹收腹!谁叫你撅屁股了?!”
前后的兄弟都因为吃吃地憋着笑而浑身打颤,项磊羞愤得脸红脖子粗。
其实项磊并不算瘦弱,但用他自己的话说,皮肉结实,密度大,根本看不出壮实的轮廓,所以挺胸的效果总是不甚明显。
那教官几次急红了眼,口令也不喊了,恨恨地说着“我就不信你挺不起这胸膛”,咬牙切齿地朝项磊走过来,一手扳着项磊的肩膀,一手搡着项磊的后背,前面偷袭项磊的小腹,后面用膝盖去顶项磊的屁股。项磊赌气,等教官一放手,他便有意地再次松懈自己的身体。教官怒不择言:“我靠!他妈的近视治成瞎子了!”
教官气呼呼地解下项磊的腰带,紧了一圈,又亲自围在项磊腰上,一边喊着“收腹收腹收腹,再收再收,再收,继续收”,一边用力扣上。然后项磊的模样奇怪极了,上身像充了气般鼓着胸脯,腰间却是瘦瘦的一环。
“空气吸到嗓子眼就下不去了,我都快憋死了!”项磊向我们诉苦。
郑东明拿起项磊的腰带,用手丈了几下说:“也就一尺八九。”
“我靠!项磊你还是杨柳细腰啊!”刘冲叫道。
宿舍里随即笑成一片。
项磊打算和魔鬼教官干上了!喊口号的时候,项磊只张嘴,并不喊出声,教官时不时瞪过来一眼,项磊依然如故。直到教官涨红了脸再次走过来,压着声音恶狠狠对项磊说:“别以为耍点小聪明别人看不出来!你站到前面看看,谁喊谁没喊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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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几乎不给教官任何反应,昂首挺胸目视前方,其实心里那个爽啊!把这魔鬼教官气得满脸通红的,可真算得上小有成就。
每天都有人离开队列班,魔鬼教官却始终没有赶走项磊。何飞说,论起动作标准和流水作业的节奏感,以及协调整体的功能,项磊真的太出色了,魔鬼教官其实很器重项磊,才对项磊高标准要求。项磊不屑地“嘁”了一声,却也并没有反驳什么。
何飞和项磊留到了最后。虽然最后并没有军委高层领导的领导来观摩视察,军训结束时的检阅典礼上,队列班表演还是被列为单独表演的项目了。
那天,我们没能被抽调到队列班的大多数人发现,平时的幸灾乐祸其实都是假象,看到他们在操场上几千人的啧啧赞叹声中出尽了风头,恐怕没一个不羡慕的。
我们问项磊军训成绩何以如此之好,项磊说,他小升初就军训了,到了高中还要军训,父辈至亲和家族内几个兄弟都是退伍军人,吃喝玩乐的几个好哥们儿也都去部队里混了,耳濡目染吧。
队列班的合影上了学校官网和学生网,还在篮球场边的宣传屏里待了近半个学期,照片里的魔鬼教官笑得一脸灿烂,何飞和项磊也因此在系里的女生那边挂了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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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节的时候,魔鬼教官和小个子士官来我们学校玩,女生们为此欢呼雀跃了一下午。临走时,两个教官却背着我们班所有人,偷偷地请何飞和项磊出去吃了顿饭。席间,魔鬼教官指着项磊说:“这小子那几天可把我气得不轻哦!”项磊听着,讪讪地笑个不停。“不过,也不少给我长脸呢!”魔鬼教官又补充道。
后来,项磊对我们说,魔鬼教官其实是他理想的梦中情人,个子像裴勇一样高高的,一脸棱角分明的阳刚正气,有上进心,有毅力,有……总之用了很多形容词。我们揶揄地问项磊为什么不献身,反而挑衅,项磊却一脸认真地回道,那不现实。
现实?在我们看来,项磊更多的时候是个不折不扣的理想主义者,可有时候我们又不得不相信,项磊有分清现实和虚幻的意识。
也许,项磊去判断的意识和憧憬下的行为是分裂的,前者理智得黑白分明,后者却感性得无以复加,后者让项磊情不自禁地对一份理想的境界泥足深陷,前者则会在必要时有效地去阻止项磊为之付出更大的代价。
这么想想,分裂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这样分裂着的项磊显得比一般人丰富多了。许多年以后,我们可能总会忘记一些同窗过四年的某个名字,但是谁都应该会记得那个因为丰富而与众不同——或者说因为与众不同而丰富的项磊。项磊的故事,在每个和他同窗过的人多年后的回忆中,一定也会带来和当年见证时大不一样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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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当时我为什么会笑?比如,当时我为什么没有感动?再比如,当时我为什么没有做他的兄弟呢?
第三章:何飞
更新时间2010-1-4 4:42:00 字数:3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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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今天就住宿舍!”话一出口,项磊自己都惊讶了,因为那措辞和语气分明有一种撒娇的意味。再看对面的何飞,果然愣在那里,几秒后才成分复杂地笑了起来,他说:“项磊,你丫真他妈怪!行吧!”
好在,对方最后加了“行吧”二字。
好在,宿舍里没有第三个人在场。
好在,中国男足世界杯出线这件事够振奋。
整个宿舍楼都沸腾了!管他妈的含金量呢,管他妈的前路渺茫不渺茫呢,丫们一个个全都疯了,抱住身边的人就跳起来,声嘶力竭地吼着摇滚,赞叹,脏话。也好,这些疯子恰到好处地掩饰了项磊的心虚,和他表现在何飞面前的怪异。
刘冲挥挥臂膀说:“今晚庆祝,我请客!”
宿舍楼11点关门,为了尽兴,所有人一致赞同买东西回宿舍玩,于是一干人等呼啦啦地涌出宿舍,买酒买菜去了。
何飞每天都回家住,宿舍里的铺位相当于摆设,偶尔用来午休。那天也不例外。
挤在208宿舍看完决定2002年足球世界杯中国出线权的那场比赛后,何飞收拾背包,项磊问你还要回家,何飞说是呀,项磊随即冲口而出:不,你今天就住宿舍。
看着何飞把背包卸下来扔到铺上,项磊坐在刘冲的下铺,忽然手足无措起来。
军训结束回到学校后,项磊每天都去上网,每天都在找朋友的过程中一再希望和失望,这日子一直没有什么特别。前天送走两个教官后,何飞和项磊互相搀扶着,醉醺醺地走过篮球场边的宣传屏。当项磊侧过脸去,看到宣传屏里的队列班合影时,忽然就感觉到自己怪异起来。
项磊侧过脸去看合影的时候,能听到何飞因醉酒而粗重些的呼吸,能闻到何飞身上散发出来的酒精和香皂味道,项磊忽然觉得何飞太近了,系里班里宿舍里的所有男生,何飞最近,近得让项磊情不自禁想要再近一些。这瞬间而来的想法让项磊瞬间迷茫。
这迷茫,似曾相识。
多年前的一个春天,项磊阴差阳错地出现在情敌的生日酒会上,第一次喝醉,迷迷糊糊看到身边的女生送给情敌生日礼物,于是摘下自己钥匙串上已经开始掉漆的金属链子,毫无寒碜之感,也当作礼物送了出去。情敌竟然为此感动不已,看到情敌的感动,项磊的敌意就像用尽火石的打火机一样,再也打不出半点火星来。
散场后,情敌扶着不小心烂醉如泥的项磊回家。下午的阳光暖暖地洒在两个人的肩背,两对一深一浅的脚步悠然跟在两个长长的影子后面,项磊像个孩子一样伸出脚去,摇晃着去踩两个人的影子,情敌随着玩闹的项磊东倒西歪。项磊越来越眩晕,脑袋情不由己地歪在了情敌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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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近乎沧海桑田的颠覆。
真的是一瞬间的事,项磊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他喜欢这情景,他希望保持这样的情景一直走下去,身后的阳光最好也配合一下,不那么强烈,也不会渐渐黯淡下去。
项磊闭上眼睛,几乎到了一个未知的梦境。直到感觉自己被放置在了床上,脱了上衣裤子和鞋子,挪正了脚丫子,盖好了被子,项磊才努力地睁开眼睛,依稀看到裴勇转出门去的背影。项磊挣扎地坐起身子,下床踢上鞋子,摇摇晃晃穿过庭院,扶在大门上,痴痴地看着那个背影远远地消失在下一个胡同口……
而今,项磊开始怕了。
又是一瞬间的事。
烈日下背靠背瘫坐在操场上,背后绕过来的手递出半瓶农夫山泉。
并肩躺在窄窄的下铺,扯着同一张报纸一人看半边。
自觉地分在水房两侧,端着各自的水盆从头上浇下来。
回校的大巴上,一看便知他身边的空座儿是预留给自己的。
酒桌上自成一伙,和对面的两个教官猜拳拼酒。
这些事稀疏平常,原来却并不简单。
项磊自然地扭动两下身体,挪开了肩背上的胳膊。那种折磨人的经历,有一次就足够了,项磊确信,也只有通过虚拟的网络里,自己才能找得到那种两厢情愿的爱情。
可怕的事实是,越抗拒,越诱惑。
当何飞在对面说“项磊,你丫真他妈怪”的时候,项磊真的怕了。
项磊觉得自己很没用,甚至觉得自己花痴。自从感觉到裴勇永远不可能爱上自己以后,项磊就总是轻易去幻想和某个男生发生一段爱情,有时候只是和一个人网上聊几句,有时候只是因为一个人的某个动作、某种气息,有时候只是因为一张自己喜欢的脸,项磊的心里就会情不自禁地泛起涟漪。
项磊发现自己无药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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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们大呼小叫地拎了酒菜回到宿舍,当即簇拥在一起,开怀畅饮起来,啤酒不够,刘冲又跑出去买了几瓶白酒回来。
这时候的项磊,显然还是我们宿舍里的中心人物,所以众人纷纷要和他拼酒。项磊当然敌不过这阵势,推辞不过打算逃开。何飞本来一直叼着烟笑眯眯地看着项磊,项磊要借故出门的时候,何飞伸出手,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何飞大概很用力,项磊一屁股坐回到凳子上,吃痛得呲牙咧嘴起来。
“我真不行!再喝就要吐了。”项磊哭丧着脸向我们求饶。
“你丫骗谁呢?”何飞眯着眼睛说,“我可知道你的量!”
项磊瞥了何飞一眼,何飞收到示意,却未动声色。
“别瞎说了,我真不能喝。”项磊说。
“那前天跟教官坐一起时,也没见你丫装孙子啊!”何飞仍然笑眯眯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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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项磊转过脸去,皱着眉头狠狠瞪了何飞一眼。何飞不可能不知道项磊的意思,项磊希望他保守教官单独请他们二人去喝酒的小秘密,更希望他别来揭发自己那天喝了多少酒。但是何飞好像一时玩性大发,根本不顾项磊的这点暗示。
项磊好像有些愠怒,重新站起来,迈开步子打算离开。何飞眼疾手快,突然从项磊身后将他死死抱住,同时喊道:“哥儿几个,上!”
兄弟们马上会意,哄笑着拥上前去。
何飞把项磊拖到了刘冲的床铺上,兄弟们自觉分工,有人去按项磊的双腿,有人去扣项磊的胳膊,有人去解项磊的皮带。项磊拼命挣扎,根本起不了太大作用,皮带被解开了,有人拉下了项磊的裤子,何飞腾出手来去扯项磊的内裤时,我们听到项磊暴吼一声:滚!爷爷我生气了!
谁都能听出来,那吼声好像真的有点火了。
何飞仍然坏笑着,凑到项磊面前问:“怎样?你丫喝还是不喝?”
项磊双眼里迸出怒火,回道:“你他妈的跟我较什么劲儿?”
我们都替何飞尴尬了,何飞却仍旧面不改色:“我就问你,你丫喝,还是不喝?”
“喝!”项磊又是一声暴吼。
然后兄弟们哄笑着回到了书桌拼成的酒席边,项磊提上裤子,悻悻地走过来,坐也没坐,端起半杯酒一饮而尽。
“日!老子今天也跟你杠上了!”项磊一边说,一边在何飞的酒杯里倒满了酒,然后一把拉过凳子,恨恨地坐了下去。
何飞坏笑着,应道:“奉陪!”
中途,项磊站起身来要出门,却被郑东明拦下,项磊不说话,指了指自己鼓起的嘴巴,推开郑东明的手就往卫生间跑去。
项磊在卫生间里吐得稀里哗啦。
郑东明帮项磊捶背的时候,何飞走过来,问项磊怎么样,项磊没有回答。何飞让郑东明拿杯水和一卷纸巾过来,郑东明离开后,何飞一边问项磊还想吐吗,一边继续帮项磊捶背。项磊费力地伸出胳膊,一把推开了何飞的手。
“怎么?你还真生气啊?”何飞笑着问道。
“你丫真是个叛徒!”项磊愤愤地说。
项磊这么一说,何飞不禁笑得更欢了。
何飞再次伸出手,轻轻拍打项磊的后背,同时嘿嘿笑着对项磊说:“行吧,我是叛徒,我错了。”
这一次,项磊没再推开他的手。
11
项磊暗暗打算,就此远离何飞。
这一点很容易做到,因为何飞和周云志二人是在家门口上大学,和读中学时没什么两样,几乎不怎么在宿舍留宿。项磊增加了上网的时间和频率,下了课就钻进机房或是泡在网吧里。当然,一直在找朋友,找得没一点头绪,烦了,项磊开始去上自习。
项磊去上自习并不是读书温课,而是心血来潮,学着那些网络同志小说的样子,在自己中学经历的基础上杜撰了一个故事。在这篇自己能够控制剧情的小说里,项磊总算安排自己和裴勇圆圆满满地恋爱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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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过程里,项磊一直为此虚幻地满足着,可收笔前,项磊却不能自控地陷入了绝望。项磊花了一天的时间去酝酿小说的结局,到底还是难逃窠臼,像所有自己曾经读过的那些同志故事一样,项磊也为自己笔下的人物生生制造了最终的生离死别。
好像,只有这样,那两个承载项磊幻梦的人才能做到永生难忘。
好像,他们的一辈子只有足够短暂了,才更容易得以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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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飞和周云志他们放学后通常并不直接回家,而是回宿舍里玩闹几下,或是找几个兄弟结伴去打会儿球。何飞难得在宿舍里碰见项磊一次,项磊只是草草地点了点头,也不说什么,换了衣服就又要出门。
“你丫天天忙什么呢?走,一块打球去!”何飞挡在项磊身前说。
“我打不好,也不爱打。我去上网。”项磊说完就要绕过何飞。
何飞挪了挪身子,再次挡在项磊身前。“有什么好上的!CS你也多叫几个兄弟啊!走,看哥们儿打球去!见识见识哥们儿的球场英姿。”说着,就去拉项磊的胳膊。
项磊轻巧地甩开,说:“我不玩CS,我聊天,朋友还等着我上线呢!”
项磊急急地绕过何飞,迅速走出宿舍。
何飞望着项磊的背影,低声喊了句“操”。
谁都知道,因为何飞和项磊是队列班“战友”,所以走得比较近,可是国庆节后,项磊却无缘无故不怎么理会何飞了。何飞叫项磊去打球,项磊推辞,何飞要跟着项磊去上网,项磊反倒又说不去了,何飞给项磊占了两次座儿,项磊一次也没去坐。何飞为此懊恼不已,偶尔想想,大概是因为男足出线那天对他说了句“你丫真他妈怪”,何飞向哥几个抱怨:这项磊未免也太小气了吧。
也许何飞应该庆幸,因为随后项磊出柜时,并没有谁和项磊走得太远,或是太近,大家几乎都已经忘了何飞十来天前的那些抱怨了。
“嘿!gay!”何飞开始这样称呼项磊,很少再叫项磊的名字。
何飞似乎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这心情,几乎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项磊从不在意,倒很快习惯了这个称呼。可不知道为什么,这称呼除了何飞,其他人就是叫不出口。
第四章:刘冲
更新时间2010-1-4 4:42:18 字数:3924
13
项磊说自己正在写一篇小说的时候,除了刘冲,没人回应。
“拿来看看!拿来看看!”
刘冲饶有兴致地拿来项磊的小说手稿,翻看了一个下午,好像很认真的样子,有时候笑出来,有时候发出一些惊叹,“我靠!”“这样也行啊!”“牛逼!”——诸如此类。自然,少不了有人出刘冲的洋相,问刘冲是不是也打算朝项磊的组织靠拢,在这一点上,刘冲的免疫力超乎寻常,他总是一笑了之,再或者,这家伙眨眨眼道:我比项磊高一级,我他妈双的,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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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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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8
“那你小子打算把项磊纳为小妾?”
“别侮辱老子品味!”刘冲还没来得及反应,项磊已经喊了话。
宿舍里横七竖八的家伙们开始七嘴八舌。
“咱刘冲咋了?要样儿有样儿,要身材有身材,尺寸也不小哇!”
刘冲笑。
“嗳项磊,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猛男吧?像老张这样五大三粗的,一看就特——哎呦,老张我错了。”
“嗳项磊,你是做男的还是做女的啊?”
“你丫可真逗!这还用问吗?”
“哥们儿见过法学院那人妖吗?那神情举止和说话声儿,嘿——甭提了!见了那人啊,你会觉着项磊这种还得充当一男的角色。不然搞起来多别扭!”
“嗳项磊,你们都怎么搞啊?”
“不会真的用身上那个唯一的洞洞吧?”
“啊?多他妈脏啊,正搞着时,万一对方想拉了怎么办?”
项磊坐在自己的上铺胡乱翻着一本杂志,始终没有做出回应。
“啧啧,小弟弟拿出来带着便便,恶——”
“你丫的——”
“项磊,说老实话,我们系你暗恋过谁?”
项磊瞥了那哥们儿一眼。“一个也没有。”
“胡鸭子呢?考虑过没,下面倍儿壮!”
“你大爷!”胡鸭子骂道。
“刘冲吧?跟《流星花园》里的男一号比,也差不到哪儿去。”
“靠!”刘冲还是笑。
“我估计是何飞?毕竟是少女杀手!想必少男也抵挡不了。”
“J8!”何飞叫道。
项磊伸伸懒腰,顺势躺下,懒洋洋道:“都说了别把老子想得忒没品味!”
一看便知,项磊下午的见面不顺心,众人意兴阑珊,陆续找别的乐子去了。
14
刘冲人如其名,冲着回到宿舍。
“诶,哥几个哥几个!你们猜我刚碰到谁了?”
宿舍里所有的目光凑过去,刘冲却自顾自地大喘气儿:“我日!哎哟我操!”
“什么毛病啊你?”众人谴责之。
“我这正跟媳妇儿亲嘴儿呢,忽然尿意甚浓,……”
“丫这词儿拽的。”
“这不离教三最近么,我就去了教三的厕所,正那畅快着呢,身边的池子飘过来一人影,我这余光没办法看不着这人啊,这一定神儿,哎哟妈呀!”
“不是法学系那人妖吧?”
“级别更高——英语系那位!哥几个谁上一道具当手提包,我给你们比划比划。”
众人找了半天,未果,男生宿舍找手提包,各位都神叨了。刘冲把胳膊肘顶在侧身,右手侧翻,手心向上,随便抓来郑东明的上衣往中指上那么一搭,在宿舍里扭着屁股来回走了几遭,在场的兄弟无不人仰肚子翻。正巧隔壁宿舍一哥们儿推门进来,瞧见这情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我靠,刘冲!你丫打算混T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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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冲继续道:“哥几个平时都不少见这位吧!我这当时就愣了,下面当即就关了闸,怎么使劲都尿不出来了。这人大概察觉到了什么,悠悠地转了下脑袋,飘忽忽就斜了我一眼,妈妈哟,瞅得我这浑身一哆嗦。”
“我操!这段儿你也给学学。”
“这个学不来,你们意会意会,就是那种当自个儿特销魂的眼神。”
当下,每个人都盯上身边一哥们儿,一边搓着身上的鸡皮疙瘩,一边琢磨着勾魂眼的力道,少顷,集体哆嗦了一下。只项磊一个,捂着肚子笑没了眼睛。
“刘冲,那人往下打量你了吗?”
“哪还有那光景啊,我这赶紧提了裤子就跑,门口差点溜一跟头!”
然后经确认,宿舍里只有周云志没在校园里“邂逅”过此人。刘冲忽然想起媳妇儿还晾在校园湖边呢,忙不迭又冲出了宿舍。
这天以后,我们注意到,项磊上厕所开始看情况,挑时间,尿池边没站熟悉的人时,他才会去。
15
刘冲故弄玄虚地蹭到项磊跟前,神神秘秘地问项磊知道不知道教二四楼男厕所门板上的留言,项磊摇摇头。
“是你们同类的交友留言啊,上马哲的时候去厕所你没注意过?”
项磊还是摇头。
“密密麻麻全是QQ号码,好像还有手机号,不知道都是真的还是假的。还有几幅漫画呢,操,还他妈的挺生动呢!”刘冲继续说。
“比如说你丫哪天得罪我了,我也可以在每间厕所的门板上留下你的手机号码,自称免费应招鸭,号码是真的,人就难说了。”项磊说。
“操!你丫真毒!上面还有留言说,每周五晚八点都会在四楼东边的楼梯口等,嗳,我们这周五晚上去看看呗。”
项磊瞪大眼睛盯着刘冲:“你丫没病吧?”
“我就是好奇,想看看你的同类都什么样的人。”
“要去你自己去,我没那兴趣。”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在找伴儿吗?”
“不为什么。就是真有人在那儿等着,也一定是那种只为满足生理需要的人。”
“那你要满足什么需要?”
“精神需要!你丫当自己记者呀!问题真多!”
“搞不懂。要是有美女这么直接,谁他妈的还管那是生理需要还是精神需要啊!”
项磊的鼻子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没再言语。
刘冲缠人的功夫一流,继续缠着项磊,非要在周五晚上一起去教二四楼看个究竟,项磊最终只回应了两个字给他:幼稚!
16
周五,下午,课后,项磊独自一人去洗了个澡。
何飞轻蔑地问道:“你丫这是又要出去见网友了吧?”项磊笑笑没有回答,大概是默认的意思。项磊一出宿舍,旁边的刘冲就手舞足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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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我也要去!跟踪!跟踪!我要跟踪!”刘冲自言自语。
为此,刘冲打电话给女朋友,取消了下午的约会。兄弟们自然少不了要出他的洋相,这家伙扮了个鬼脸道:“人家项磊又看不上我。”然后便鬼鬼祟祟跟着项磊出了门。
公交车上,项磊发现了刘冲。
“你——”
“嘿,真他妈的巧啊!”刘冲抢话。
“你去哪里?”
“随便逛逛呗。”刘冲笑。
项磊在西直门下车的时候,刘冲也跟了下来。
“你——”
“你要不要用手机联系一下那个人?”刘冲抢话。
“不用!你跟着我干嘛?”
“我站一边儿,不妨碍你。”刘冲笑。
项磊哭笑不得,但是已经约好时间地点,没办法联系对方更改,只得任由刘冲在几十米外观摩。
项磊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状况发生,刘冲的好奇心强烈得几乎有点变态,倘若这厮也有同志倾向,应该唯恐自己陷进这个泥潭才算心态正常,而一个没有同志倾向的人,对同志的私事这么上心,又他妈的不正常极了!
被这么个非常态生命体在一边儿观摩着,闹心!
刘冲不时地凑过来,又不敢太靠近,眼睛四下张望,却问了项磊各种各样的问题。
“嗳,约的几点啊?”
“嗳,那人多大了?”
“嗳,说没说穿什么衣服?”
“嗳,认识多久了?”
“嗳,他是做什么的?”
项磊不胜其烦,要刘冲离远点,给对方看见,还以为耍人玩儿呢!
刘冲不情愿地挪到不远处,“嗳,你说句话,我看能不能听清。”
这边,项磊快要崩溃了。
盯了半天,没见动静,直到项磊走过来对刘冲说:我回去了,你走不走?
“人呢?放你鸽子了?”刘冲失望地叫道。
“我们都看到对方了,大概他看我面熟,觉得不好意思,没打招呼就走了。”
“在哪里?在哪里?面熟?我们系的吗?”刘冲一边问,一边四下打探。
“走吧,别发神经了!”项磊说着,便往车站走去。
刘冲不甘心,跑到项磊站过的地方四下张望,终于发现了一个看上去比较熟悉的背影。刘冲绕到一边,赶过去确认对方的正面,心里道:哦,原来是202那小子,机电学院的,整个2层就他们宿舍和对面的201住的是其他学院的人,每次回宿舍都要经过他们的房间,所以虽然平时没有过什么交往,但那张脸太熟悉了。
刘冲赶上项磊,兴奋地说他知道是谁了,项磊并不理会。
“你们之前就没问对方在哪里吗?直接在学校里见面不就成了,干嘛还跑到这边来?为什么看着熟悉就会不好意思?你们以后会不会发展?那人的角色是插还是被插啊?是你喜欢的类型吗,啊,项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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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刘冲又开始十万个为什么了。项磊始终都没有理会。
“靠!回答我!”刘冲扯住项磊的上衣袖子。
“改天我给你引荐一下,你直接问他。”项磊说。
自此,继何飞之后,项磊又开始躲刘冲了。一看到刘冲,项磊就忍不住想喊“救命”。
17
“我他妈的也要写社会调查报告,不行啊?”刘冲常常在宿舍里这么喊。
放项磊鸽子的那哥们儿非自愿地出柜了,当然,出柜的范围仅限于我们附近几个宿舍的男生之间。自从刘冲讲起那天跟踪项磊去见面的情景之后,常常会有人要刘冲指出约见项磊的到底是哪一个,于是那哥们儿去洗手间的时候,在操场上踢球的时候,在食堂打饭的时候,刘冲常常指给身边的人看,“看见没,就是那哥们儿。”
项磊义正言辞地对刘冲说:“你这样背后指点人的行为非常龌龊!”
“我他妈的没有恶意啊!”刘冲一脸无辜地回道。
“可也许人家介意你这种没有恶意的行为可能给他造成的影响!”项磊说。
“会有怎样的影响?你是说他不希望别人知道他喜欢男的?那你被人知道以后有什么影响吗?你为什么没有介意?他后来和你联系了吗?……”
项磊:救命!
项磊宁愿相信刘冲是一个天真得近乎白痴的人,这样的人不会有伤害他人的故意,但是慎重起见,你最好还是离他远些,因为这样的人同时也意识不到什么是伤害。
比如,刘冲不但和宿舍的兄弟分享这些“兴趣盎然”,还会和女朋友兴致勃勃地谈论关于同性恋的事,好在项磊有言在先,在宿舍里声明过,他不希望女生那边也知道自己的性取向,所以刘冲在女朋友面前提起身边的同性恋时,才没有说出项磊的名字。
刘冲举一反三,说女生那边一定也有不喜欢男生的个案,他认认真真地叮嘱女朋友多加留心,若有女同志的轶事,不妨拿来分享,一定更有趣。刘冲嘱咐着时,女朋友有点震惊地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说:“刘冲,你心理上不会有点变态吧?”
“操!看着她走路的样子我都能*,她怎么还要怀疑我是不是有点心理变态呢?”刘冲一脸委屈地对我们说。
兄弟们笑成一片。
“别以为这家伙幽默,其实丫委屈的表情应该是真情流露。”项磊说。
“什么意思?”刘冲换成一脸迷茫,朝项磊问道。
“……”项磊笑。
“什么意思?”
“一句白话啊,还能怎么进一步解释?”
“我他妈的问你什么意思啊!”刘冲虚张声势地掐住项磊的脖子。
项磊:救——命!
第五章:许梦虎
更新时间2010-1-4 4:42:40 字数:5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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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几乎每周都要见几个网友,有时候甚至同一天内都不止见上一个,项磊的网友多半比项磊稍稍年长,往往都会主动请项磊吃饭,几乎无一例外,都会选择去麦当劳,项磊抱怨说,他现在看到红色的M都会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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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一直坚持不在校外留宿,可尽管如此,每次项磊回来,兄弟们还是会争相问他,怎么样项磊,对方够猛不?功夫好么?项磊有时不理睬,有时回道:估计比你丫强多了。
项磊见网友的结果不是见光死,就是拖沓几日后无疾而终,有时候,项磊希望见了这么多的网友最起码多几个普通朋友也好,但是事情往往并不是这么简单。项磊告诉我们,那些被他拒绝的人,总是觉得一旦没有希望在一起了,还是趁早远远离开的好。我们问项磊是不是他的眼光太高了,项磊有些茫然地自言自语道,也许自己一直在找一个影子,而这概率又实在是微乎其微吧。
自项磊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网名叫“给我一只烟”的家伙之后,这境况发展到了另一个极端,项磊几乎不再见什么网友了,甚至连电话都极少接到。项磊上QQ开始习惯隐身,项磊希望一旦遇见“给我一支烟”的话,自己可以专心致志地和对方交流更多。
项磊给自己一周内文思泉涌好的小说起了个比较俗气的名字,叫《往事如烟》,然后贴在了经常去游荡的一个同志论坛里。第二天,那个“给我一支烟”发来站内信说:“我就是你小说里写的那种混混,我对你很感兴趣,做我的兄弟,怎样?”
项磊为这句从来没有领教过的招呼方式着实有些心动,当即回复说,没问题。然后项磊的QQ接到了一条系统提示信息。
“给我一支烟”请求通过您的验证。
“你好,兄弟!我叫许梦虎!”对方很快发来了第一句话。
“好奇怪的名字,是真的吗?”项磊不禁发问。
“当然!废话!”对方言之凿凿。
“看上去似乎有来历。难道是你出生之前,阿姨梦见了一只猛虎?”
“你!!!”
就这么简单的三两句对话,对方的QQ头像迅速转黑,似乎是生气了。对方的头像是一个扎了辫子的墨镜男,任凭项磊如何认错儿如何喊话,它始终也没有重新亮起来。
19
第二次遇见,“给我一支烟”似乎已然不记得上次的事了,还主动打了个招呼。
“以为上次你生气了。”项磊说。
“傻瓜,那么小气还是男人吗?”
“为什么每次我上网总能遇见你?你24小时在线?”
“你相信心有灵犀吗?”
“怎么说?”
“我每次都是感觉你在上网的时候,才来上的。”
“真的假的啊?”项磊在电脑这边都笑出声了。
“废话!你总是不相信人这点,真的很欠扁!”
“不是吧?你很暴力?”
“不是我暴力,是你总是让人火大!”
“看来我想和你交往下去的话,真的需要学会斟酌言语的本领了。”
“妈的了!”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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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8
“我打印你的小说了,36张都有字在界外!”
“……”
然后又没有回复了,项磊发现,那个墨镜男头像再次转成了黑白色。
20
项磊和许梦虎第三次聊天,创造了一次时长记录。许梦虎问项磊能不能写一些文字给他,特定的、专属于他的文字。
项磊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写的,把他们所有的交流加上论坛里的主贴回帖,一字不漏地复制粘贴到一起,也寒酸不成一篇像样的文章。
许梦虎却把题目都命好了,“叫《心酸的浪漫》吧!”他说。
然后许梦虎简单地讲了半个故事,其间几乎没有理会项磊的任何一句回应。
故事讲到一半,许梦虎却说算了,因为他说他忽然感觉胸闷气短,敲字的力量都近乎枯竭了。随后他迅速下了线,照例没有给项磊预留道别的时间。
21
初二的时候,小A在德外的一个旱冰场里卷进了一场群架,在狂躁的NoLimit舞曲音乐里,正兴致勃勃滑滚轴的少男少女们自觉地快速腾出场子,挤在角落里战战兢兢又饶有兴致地观战。
眼看自己的兄弟们寡不敌众,小A冲到角落里的人群中,随便抓住了一个人,急切地对他说出了一个地址和一个人名,要他马上过去找那个人,告诉他这边的情况,最后,小A想了想,又把自己的名字补充了一下。
十分钟左右,小A的发小带着二十多人吵吵嚷嚷地来了,对方的人马上四下逃窜。后来小A打算离开的时候,无意间看到柜台边站着一个红着脸的男孩,正在和柜台里面的女孩辩解着什么,小A恍惚记得,这个男孩就是刚才被自己抓去喊人的小子,于是走过去,想了解一下他碰上了什么麻烦。
男孩取押金,女孩问你的鞋子呢?男孩说刚才就放柜台边了,女孩说可是柜台边没有,男孩说刚才出门急,来不及退租,女孩说你至少可以打个招呼,男孩说可能是你们的人收走了,女孩说没有人告诉她从柜台边收走了一双鞋。小A走过去,不耐烦地告诉那女孩说:你现在就问你们这里的每个人,看有没有人收!
女孩一看是小A,稍稍瞥了一眼,回头去问自己的同事,一个高个子男人说他收了一双。女孩转过头来又对男孩说,可是谁能证明这双鞋子就是你租用的那双呢?
小A火了,吼道:大爷我证明!我看见了!
女孩瞪了小A一眼:凶什么凶!神经病!然后气呼呼地把押金退给了男孩。
男孩转头冲小A轻轻点了点头,不自然地苦笑一下,接过钱就撒丫子跑了出去。小A跟出去,叫住那男孩,问了他的名字,要请他吃饭。
男孩说他叫小B,也没拒绝邀请,两个人在一家抻面馆里吃了一屉包子和两碗炸酱面。小B问小A是不是交大附中的,小A一脸惊奇,小B于是笑着说在学校里没少看见你,而且还小有名气。小A自然知道,他的名气多半来自宣传屏里的通报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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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抓来的一个人就愿意冒险帮自己去叫人,小A对这件事本来不抱太多希望的,但小B做到了,所以小A觉得小B是相当义气的人,值得做兄弟。
后来,小B澄清了,他说他其实是怕日后在学校里被小A认出来后报复一通,更多是出于一种胆怯,才会义无反顾那么做了。其实这个小真相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因为此前小A被五个哥们儿拉去结拜为兄弟时,小A专程跑到小B家里,把小B拽出来一同结拜了,就算是小A误会了小B义气的初衷,也无法改变他们已经成为兄弟的事实了。此后,小B成了小七。
新学期全校师生大会上表彰优秀学生的时候,小A才知道小B是学校里的尖子生,小A向来不关心谁学习好谁学习差,但是得知小B是尖子生之后,小A却打心眼儿里骄傲极了,几乎每次向别的哥们儿介绍小B时,小A都会补充一句:丫学习倍儿强!
然后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小B一直对小A很铁,七兄弟中,最铁。旱冰场里对阵的那伙人仇恨小B多管闲事,狭路偶遇打了小B,小B怕事情没完没了,始终都没有对小A说。当小A从别人那里听说后,一边气小B不拿自己当兄弟,一边又去找那伙人,小B哭闹地阻止了两三次,小A才最终打算窝心地放弃。
后来,小A被七兄弟中的一个出卖,遭遇一场差点被人残废的群殴,从来没有打过架的小B一同挨了很多打,却死活不愿意一个人离开。
死寂的城市黑夜,小A被嗷嗷哭个不停的小B一路艰难地拖到医院,捡了一条命回来。之后,小A改叫小B为小六。
再后来,时光变迁,男孩们都长大了,物是人非,有福同享过的人,有难却难同当,以前的兄弟们,个个都看淡了兄弟情谊,可小B却对小A更铁。小A无奈地说,以后恐怕要改叫小B为“小二”了,然后两个人因为这句话而神经质地笑个不停。
小B笑出了眼泪,一边笑一边流泪,一边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哥,以后咱别惹事儿了,人家惹咱,咱也尽量担待些,担待不了再跟他们拼命。小A则一边笑一边憨憨地应着好、好,哥听你的、哥听你的……
——心酸的浪漫(上)
项磊整理版
2001.11.09
22
下次遇见许梦虎在线,项磊问他:小A就是你吧?“给我一支烟”并不直接回答,而是肉麻地对项磊说,我想你了。
距离收到许梦虎最初的站内信有一周的时间,那是项磊第四次和许梦虎在网上聊天。一周的时间里,从第一次被许梦虎的站内信内容打动开始,项磊就隐隐觉得将要和这个人发生很多的事,尽管现在对他还一无所知。
网上,项磊不得已冷落了好几个正在尝试交流的朋友,就单单只是聊QQ的时候,项磊几乎都会借不方便为由推脱别人发起的攀谈邀请。项磊如果打算看一部DVD,一定是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坐下来仔细品味的,不然,他宁愿不看。在和许梦虎刚刚开始交往的时候,“八”字还没一撇呢,项磊就习惯性地一心一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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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8
项磊追问许梦虎的另一半故事,许梦虎懒懒地说这天没有继续讲下去的心情,于是,《心酸的浪漫》就这样被搁置了下来。
许梦虎在论坛里其实是个潜水用户,而项磊已经是总版主了。出于私心,项磊任命许梦虎做了一个小版块的版主。这个关系户版主一上任,就在自己负责的那个小版块里重贴了项磊的小说,并在第一时间置了顶。
这样的网上交流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项磊除了能感觉到自己的动情与日俱增外,对许梦虎的了解仍旧还是少得可怜。
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要见项磊一面,只是不厌其烦地说一些情深似海的话。
他说他又打印了一遍项磊的小说,这一次没有字跑到界外了;他说他几乎每天都会翻看那小说里的几段文字,总是感觉自己就是那小说里的人物;他说他在吃饭的时候,打球的时候,上课的时候,挤公交车或者地铁的时候,看电视的时候,睡觉的时候,冷不丁就会想到“项磊”两个字,这个名字几乎要把他的生活彻底打乱。
项磊心中一动,试探地说,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然后项磊在寝室里接到了一个约定了时间的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听上去多少有点无措,对方开门见山地说:嗯,现在你听到我的声音了。欣喜的项磊本想聊些别的,对方却说你的愿望达成了,我挂了。然后未等项磊回应,听筒里就只剩下一片盲音了。
项磊后来说,我们见面吧。
许梦虎的回答却是,我现在还没有足够的信心去见你,也许很久以后也不会有。项磊追问这“信心”是指什么,许梦虎竟然说,无法确定。
项磊茫然了。
许梦虎有时候会对项磊说“想你”、“喜欢你”,甚至说“想和你在一起”之类的话,隔日,却又说“项磊,你是我的好兄弟”。项磊失望地宣布说,自己打算接受这份兄弟情谊,不过还要继续寻找自己的爱情,这时,那许梦虎似乎又不甘心,说一些“你不喜欢我了吗”、“我这么喜欢你还不够么”之类的废话。
项磊一遍遍地问他:“你是不是在耍我?”
许梦虎只知道反问:“你真的这么认为?”
项磊真想就这么算了,却又好像舍不得,不甘心。
23
202那哥们儿似乎有天通眼,项磊明明总是隐身登陆QQ,那人却每次都会主动“hi”一下,项磊一直没有回复。项磊觉得那次见面的事挺别扭的,刘冲在他背后的指点也让项磊感觉有那么一点愧疚,尽管这些并非自己所能控制,但确由自己引起的。
后来那哥们儿留言说:每次把手放在键盘上很久,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不算打扰你。那天看到你带着别人,又是面熟的校友,我一时不知如何面对,所以才一声不吭地逃掉了,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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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8
原来如此,到底还是十万个为什么坏了事儿。如果不是许梦虎,项磊觉得自己又该动心了吧?明明对方误会了自己不够诚心,带了别人去见面,却把误会的困扰搁置一旁,反过来致歉,至少,这样的人可以做好朋友,而且是身边的好朋友。
项磊回复说:那是我的室友,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一路跟踪去的。
第二天中午,叫骂和摔打的声音惊动了2层每个宿舍,我们看到202那哥们儿和同宿舍里的一个大个儿在楼道里扭打在一起,附近宿舍的人都在一边围观,并没有人上前劝阻。楼下的大爷赶过来的时候,两个人脸上都挂了彩,项磊看得一阵心惊。
当天下午,刘冲回到宿舍告诉项磊,202那哥们儿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在学校门口招呼出租车呢,项磊再次心惊:这哥们儿什么打算?退租?退学?!
此后,那人再也没有在19号楼出现过,项磊的QQ里,那人的头像也再没亮起过。
项磊对许梦虎讲起此事,感慨万千。许梦虎当即问项磊是不是喜欢那人,项磊说,如果不认识你,也许我会考虑。许梦虎回道,那就好。项磊哑然。
项磊总是能看到许梦虎在线,却感觉似乎等不到许梦虎主动约见的那一天了,这让项磊一天比一天厌倦。当许梦虎对项磊说“你做我最好的兄弟吧”,项磊无奈地问他:如果你从不认为你是gay,为何要来招惹我?许梦虎的回答让项磊直想拿脑袋撞墙,他说:怎么算是gay?怎么又算不是呢?我可以爱上男人,却只喜欢干女人。
“好吧,你同志未满。做好兄弟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仅仅有了兄弟对我来说远远不够,我也许太需要一份爱情了。”项磊说。
“如果你这么需要一个男人来爱,就不可能像我这样在乎兄弟。”许梦虎说。
项磊仔细想想,发现许梦虎说的很对。当自己太在乎一个兄弟的时候,往往已经不是兄弟那么简单,而当一个人纯粹只是自己的一个兄弟时,也许并不能在乎得足够多。
“做纯粹的兄弟,还会因为兄弟在乎他的爱人多一点而吃醋吗?”
“如果兄弟的爱人是女人,有什么好酸的?如果兄弟的爱人也是兄弟,会!”许梦虎的这句话,让项磊忍不住想象起那个虚无飘渺的人眉宇间的表情来。
高三下半年,项磊不断陷入情难自控的网恋,个中滋味一一尝遍后,自然,那个容易网恋的年纪很快过去了。项磊认定自己不过是凡夫俗子一个,根本无法满足于柏拉图的幻想,倘若可以,裴勇足矣!
于是,对许梦虎,项磊终于打算放弃。
项磊亮起QQ,开始重新交往那些被他冷落了很久的网友。
24
项磊在论坛里更新了自己的日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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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8
11月30日,多云,冷,项磊打算第二天去见一个网友。
项磊习惯了在论坛里写那种每个人都可以看到的日记。写得悲哀了像在博取同情,写得甜蜜了又像在炫耀幸福,可项磊不在乎读到他日记的人是否有所共鸣,都希望自己通过这种方式被了解。项磊坚信把太多东西憋在心里,一定会像中学时代那样疲惫不堪。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自称许梦虎的人,总会成为项磊所有网上文字的第一个读者。
他在项磊最新的日记后添加了最新的回复:刮完龙卷风,下场倾盆雨再走。——沿袭了这家伙一贯的装逼风格,深沉得不知所云。
“你又要去见面了?”他在QQ上问项磊。
“怎么,你又有意见?”项磊反问。
“你那么需要所谓的爱情?”
“不假。”
“比一般人都需要?”
“是的。”
“从不考虑我的感受?”
“你?我不知道你是谁,你在哪里,你什么性情,你什么样子,是不是胖子,是不是老爷爷,是不是花花公子,是不是暴虐狂。你从来不愿意呈现真实的自己,除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我从你那里获取不到任何有意义的信息,你最多是一阵风,吹高兴了就离开,你觉得这样好玩,可是我陪不起。”项磊忽然情绪化地敲出了这么一大段文字。
良久,对方才有回应:“可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当项磊正打算回复“可我无福消受柏拉图”时,对方的头像已经暗下去了。
第六章:吴亮
更新时间2010-1-4 4:42:56 字数:47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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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从机房回来之后就守在电话边,接了一通5分钟的暧mei电话之后就去洗澡了。电话内容是下午的约会,通常在约会前项磊都会安排自己去洗个澡,整个发型,换套衣服。项磊自己说,这是为了弥补自己与生俱来的严重不自信。
项磊要去见的吴亮,是工大的大一学生,在连续一周的时间里,他每天都会打给项磊两三个小时的电话。两周前,一个朋友把项磊的QQ号码给了吴亮,他加了项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次,少有认真的交流。
“来,给小爷爽一下。”吴亮常常说类似的话。
项磊其实是喜欢这种玩世不恭的说话方式的,但又因此而下意识地放弃了和对方深入交往的希望。出于一丝炫耀,项磊把自己那篇小说的网址发给了吴亮,然后下线了。第二天上网的时候,项磊收到了吴亮的离线留言:把你的电话给我吧。
电话里的吴亮虽然比网上认真多了,却也没有多少正经话。几天的电话交流后,吴亮在QQ上对项磊说:我想看看你。
项磊当即说:“算了,你会失望的。”
“那对我已经不重要了!我不是要确认美丑!”吴亮马上回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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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8
“很多人在幻想的时候,都不会意识到自己的感性。”项磊说。
“好!我愿意等到你相信我的那一天!”吴亮回答。
看到这句话,项磊忽然很欣慰,于是找到自己上传在网络上的照片,把网址发了过去。吴亮折腾了半天却没有看到。
“我真他妈的笨!我就是怎么也打不开!”吴亮发过来一条信息。
项磊想象着吴亮在电脑前气急败坏的样子,又感动又好笑,想来与其两个人活在幻想里,倒不如真的见光死。
“我们见面吧!”项磊把这句话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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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日,阴,很冷,项磊拾掇完自己,在西单见到了吴亮。
吴亮穿了一件红色的羽绒夹克,站在图书大厦门口四处张望,很是显眼,项磊从地铁口转到图书大厦正门一侧,一眼就看到了他,却有点不好意思在那么远之外打招呼。吴亮随即也发现了项磊,一脸阳光地笑着迎了过来。
“抱歉,我迟到了。”项磊的第一句话。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迟到,因为你在电话里说要洗完澡才出来。”吴亮开怀笑着,声音很好听,而且没有丝毫等待良久后的不耐烦,那笑容的亲切程度,让项磊几乎怀疑,自己见到的这个男孩,究竟是不是网上那个一直不怎么正经的人。
吴亮不算那种标致的帅哥,但充满阳光和活力。这种状况是符合项磊的意愿的,项磊不是不喜欢帅哥,但从来都对处一个帅哥男朋友这种梦想心存芥蒂。
“这么冷,你怎么不戴双手套出门?”吴亮看到项磊冻红的手问道。
“忘了。”
吴亮马上脱下自己的手套,递给项磊说:“快戴上!”
“不用了。”项磊自然推辞。
吴亮继续递着,项磊继续推辞。
“好吧。”吴亮没有重新戴上自己的手套,而是塞进了上衣口袋里。
“干嘛?”项磊不解。
“你就说你戴不戴吧?手都冻红了!”吴亮还是那样笑着,却一脸霸道的温柔,“我也冻冻看,好像很爽的样子。”
“那你怎么办?”
“我不戴手套,手也不会冷。”
“那你还戴了出来?”
“装装样子呗,心理作用。快戴上!”
不由分说,吴亮又把手套递了过来。项磊没再推辞。项磊在乎的那些中学时代的朋友,常常也会对自己做出类似于此的体贴,项磊曾经认为那是天经地义的,所以从来不会答谢,刚刚对吴亮的一番推辞,其实是因为项磊觉得这个男孩尚且陌生。
等项磊戴上那双还有余温的手套后,几乎浑身都暖和起来了,身边这个笑起来无止无休的男孩,忽然也变得异常熟悉了起来。
项磊和吴亮边走边聊,中学,高考,大学,网络,还有项磊的小说,从图书大厦走到西四的羊肉胡同,然后又折返回长安街,沿着长安街一直走到东单,谁也没有觉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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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手每次偶然碰在一起,隔着线手套都能感觉到静电。吴亮歪着脑袋看着项磊,调皮地说:看到没有?我不用眼睛也能给你放电。项磊竟有点羞涩,如同第一次见网友似的,微微低下头去,无意识地抿嘴笑了。
恰逢项磊一次小感冒,一路上咳嗽不断。吴亮嘱咐项磊回去以后赶紧去看医生,又说明天送些止咳药给项磊,顺便还能参观一下项磊的学校。
天将黑时,项磊说要回去,吴亮在肯德基买了一个汉堡给项磊,然后执意要送项磊到地铁站。项磊要还回手套,吴亮执意要项磊戴回学校。
“我怎么觉得,你以为我这是第一次出门啊?”项磊笑说。
吴亮开心地笑起来。“哈哈,也不是不放心你,你看看啊!我比你大两个月、比你高几公分、比你壮几公斤,理应多照顾你几分。”
项磊忽然很感动,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下一秒,已经过了检票口。
项磊回头看看吴亮,吴亮已经不再笑了,眼里装满浓浓的不舍。他朝项磊不自然地挥挥手,顺势做了一个电话的手势说:回到宿舍马上电话给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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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项磊抻开长长的电话线,爬到自己的上铺,把电话放在自己的枕头边,想想吴亮可能还在路上,所以没有立刻打电话过去,而是望着吴亮的线手套发起了呆。呆没发完,吴亮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明天来吗?”“明天看。”“刚才说来的,现在又不一定了啊?”“能定能定,来,来,一定来,成不?”……
放下电话,项磊迫不及待地去机房更新了论坛里的日记,然后对论坛里的帖子进行了一些日常管理,再回头浏览时,许梦虎已经在项磊当日更新的日记后面跟了帖,粗俗的三个字回复:妈的了!
项磊怔怔地看了那三个字几秒钟的光景,心情不由地复杂起来。
隐身登陆QQ,嘀嘀的讯息声响了半天,点开,首先是许梦虎的留言:
“真为你高兴啊!我还以为又是见光死呢!”
“本来还等着看你怨妇口吻的新日记呢!哈哈!”
“妈的了!看上去却好像是成了,祝福你了!”
“他要是负你,我绝饶不了他!”
“他要是能给你幸福,我就消失了,然后远远地羡慕。”
“妈的了!老子今天想砍人!”
项磊忽然有点难过,这难过把一份若隐若现的感动压抑得所剩无几。在这样的难过里,项磊真不知该如何回复,索性点开了下一串留言。
那是吴亮的留言,第一条留在见面之前,后面的留在打完电话之后:
“待会儿就要去见你了,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激动!”
“我觉得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但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现在打字的手都有点颤抖,竟然很想又很怕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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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你先别急于确定吧,我等等没关系。”
“我给你发了一张贺卡,在你邮箱里,嘿嘿。”
项磊打开信箱,看到了吴亮发的电子贺卡,一串闪动的字符晃入眼帘:一杯热茶,可以使我感到温暖;一杯好书,可以让我眼眶湿润;而让我心动的,只有你。项磊的鼻子开始发酸,几乎有点委屈。项磊心想:未免也太狠心了点吧,这么晚才找到我,还藏得那么好,害我找了那么久!
酸着鼻子的项磊把此刻在心里蛮横着的委屈回复给了吴亮,又补充说:我们在一起吧,好好地在一起!
吴亮的头像很快闪动起来。
“你真的想好了?”吴亮问。
“原来你在啊!我想好了。”项磊说。
“哇,我中奖了!兴奋!可别后悔哦!”吴亮调皮地说。
“我们真心相处,有什么后悔的?”项磊说。
“本来就特想你,现在忽然更想你了。”
“我也是。”
“你还咳嗽吗?明天上午我过来给你送药,中午到。”
项磊的鼻子忽然不酸了,眼泪开始一颗颗地往下掉。
初恋无果的直人兄弟,玩弄感情的网友,身边同学的非议,父母亲友的期望,不是第一次瞬间集结,却是第一次选择在项磊欣慰着一份精神依赖时一并赶来,从前,只是淡淡的哀怨,至多是浓浓的惆怅罢了,这一次,不知怎的,竟会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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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上网,都聊网友,但谁也不会把一个网友放在异常重要的位置,倘若朝夕相处的人发生了情理上必须要我们到场的事,我们无须任何废话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推掉某个网友的约会。所以当项磊打算留在学校陪吴亮,而只是托我们带一提水果和几句问候给医院里的何飞时,兄弟们都很惊诧,几秒钟的惊诧过后,我们像往常推脱在点名时为项磊答到一样,异口同声地对项磊说:爱谁带谁带,甭找我就是了。
项磊没说别的,放下水果就出门去接那个吴亮了。
任命一个班长之后就消失了几个月的班主任一大早打电话到208宿舍,对班长说何飞昨晚住进了医院,建议每个男生宿舍派一名代表去医院探望一下,又说医院是个清净的地方,别去太多人。我们宿舍一致表示全部都去,然而项磊的决定却和他的性取向一样特例独行,为此,刘冲苦笑,郑东明愤懑。
我们在学校门口会和了女生代表团,一行二十多人,甚为浩荡。找到何飞所在的病房时,我们发现何飞的新任女朋友早就守在病床前了,当时何飞正不耐烦地冲那个女孩嚷着:说了不吃!削个苹果就当自个儿贤惠了?
然后何飞发现了我们,脸上的不耐烦即刻换成了笑容。女孩正委屈地瞥向何飞,刚回一句“我自己吃”,当即便被冲进病房的人七嘴八舌地淹没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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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搞的啊,何飞!”
“何飞!怎么样了?”
“怎么到这种鬼地方过周末呢!”
“真好,你丫还活着。”
何飞的病况远比我们想象中的好多了,班主任那慎重的语调让我们以为躺在医院里的何飞重度昏迷了呢。何飞告诉我们,不过是脑袋上缝了几针,观察了一夜,然后需要连续挂几瓶消炎针,不至于惊动我们这么一大队人马。
每个人都想知道何飞的脑袋为什么要缝针,何飞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大意是帮哥们儿伸张伸张道义,没料到寡不敌众的形势,干架吃了亏,然后就不愿再详谈下去。
“咦,我们宿舍就那个同性恋没来啊!”何飞忽然笑着说。
还没等到任何人回答,在场的女生就开始叽叽喳喳地问了起来,女生们这么一八卦,兄弟们倒没有一个站出来回答了。
然后,李敏丽拖着长腔“噢”了一声说,她知道了。
很明显嘛!209就项磊一个没在。
“嗨!人当然是和自己男人约会更重要了!”郑东明一口轻蔑地说。
女生们接着一人一口“啊”,纷纷慨叹起来。
我忽然觉得项磊的不地道此时可以由什么来抵消了,正暗自思忖着时,病房的门开了,嘈杂的议论声瞬间嘎然而止,回头一看,走进来的竟是项磊。
项磊自然没有多做停留,他放下了手里的水果,又寒暄地问了几句何飞的伤情,然后便有点难为情地低声对何飞说,楼下还有人等着自己。
“明白!了解!感谢!别晾人家太久了!”何飞面无表情地说。
然后项磊飞快地跑下楼去,几个女生有人扒着窗子往下瞧,有人干脆跟下楼去。李敏丽和卢艳挽着手从楼下回到病房,感叹道:那人还挺帅!而且一点也不像同性恋啊!说不定只是项磊的老乡。
男生一个个都欢实地笑了,笑得女生面面相觑。
“那人都有可能是同性恋的话,那我看你们个个都像!”卢艳指着笑得欢实的男生说道。男生们因此笑得更欢了。
“项磊也不是娘娘腔啊!”李敏丽的眼神里同样充斥着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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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离那些话题很远。
项磊接到吴亮后,带着他在二食堂吃了午饭,然后一起去了医院,吴亮在医院门口等着,项磊上楼找到了何飞所在的病房。
从医院出来,项磊和吴亮在冷飕飕的大街上并肩压着马路,从下午两点到晚上六点,从安贞桥到亚运村,然后坐车回了学校,从教一到新主楼,从体育馆到校园湖,又围着学校四周的马路转了一圈又一圈。
一路上,项磊揣在口袋里的手一直紧紧攥着吴亮送来的药。
“这么平坦的马路,还真少不了我们的功劳。”吴亮说完哈哈大笑。
吴亮一根接一根地抽烟,项磊也想要来一支,吴亮却以项磊感冒咳嗽为由拒绝了。项磊说抽一支也死不了,吴亮就递了一支给项磊说,装装就行了,别真往肺里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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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电让两个人的手偶尔触碰又马上闪开,相视而笑后,吴亮总说:“你看你又诱惑我,挑战我的克制力。”
项磊便装傻问他:“你克制什么呢?”
吴亮就嘿嘿笑着不回答。
然后吴亮岔开话题对项磊说:“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你之后,我总有一种想要保护好你的冲动,尽管你看上去基本上不需要什么保护。”
项磊心里醉了,却低下头去没有言语。
“我打算再找两份家教来做,攒些钱,然后带你去北戴河玩。”吴亮接着说。
“我也去找,你怎么找的?”项磊接道。
“你找什么,你不许找!”吴亮笑着,却不无坚决地说。
“我也想挣钱!”项磊说。
“你好好学习就行了。”吴亮说,“你缺什么问我要就是了,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合理分工效率才高,我比你大,你多听我的。”
项磊忽然又没了言语辩解,只是木讷地听着吴亮说话。
“把你的烟给我。”吴亮忽然说。
项磊不解,吴亮重复说“把你的烟给我”,然后项磊便把手里的半支烟递给了吴亮,同时,吴亮也把自己手里的半支烟递给项磊,项磊疑惑地接来,不解地看看吴亮。
“我该走了,这样算是间接吻你。”
吴亮望着自己交替迈出的两只球鞋,喃喃说道。
第七章:无以复加和无地自容
更新时间2010-1-4 4:43:13 字数:64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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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去医院看望何飞那天以后,项磊在宿舍里接电话的时候明显不再像以前那样张扬了,暧mei的话少了,声音也尽量压低。绝大部分电话自然都是吴亮打来的,有时候项磊会说:这样说话不方便,我们去上网聊吧。然后拿了上机卡就去了机房。
项磊看到“给我一支烟”的墨镜男头像亮着,本想打个招呼,却不知招呼过后还能说些什么,索性不打算招呼了,想想又觉得不合适,于是切换到了隐身状态。
“怎么跑了?”吴亮发来信息。
“没有,隐身了,有个人在,不想说话又不想给他看到。”项磊说。
“直接拉到黑名单不就得了?”吴亮说。
“那样太失礼节了,至少还是朋友。”项磊回答。
“什么朋友?难道是我的前辈?”
“什么前辈?”
“你以前的朋友?我吃醋了。”
“你是我第一个正式的朋友。”
“真的吗?哇!我中的还是大奖哦!”
“你是不是交往过好几个了?”
“别瞎想了,你也是我第一个正宫。”
“啊?你还想有东宫西宫?”项磊这边笑,那边嗔怪。
“嘿嘿,没有,你兼任吧。对了,我以后叫你什么呢?”
“随便。”
“磊,小磊,磊磊,小磊磊,磊子,小磊子,磊儿,小磊儿,你喜欢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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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在安静的机房里笑出了声音,引来目光无数。
“或者:老婆,宝贝,宝宝,贝贝,亲爱的,小心肝儿,选一个。”
“……”项磊有些崩溃。
“选一个嘛!”
“为什么没有老公的选项?”
“已经被我霸占了。我比你大比你高比你壮,当然我是老公!”
“你就知道比较这些。你自己选吧,可我觉得都够变态的。”项磊说。
“变态也是二人世界里的变态,别跟别人变态不就得了,那我就叫你老婆了。”
“别扭!”项磊的第一反应。
“好吧,那我选宝贝儿,不许再说别扭了。”
“没别的合适就凑合着喊吧。”
“宝贝儿!”
“嗯。”
然后吴亮开始催促项磊选择叫他的昵称,这时,任务栏里忽然闪动起了墨镜男的头像,在这周身蔓延的小幸福里,项磊忽然为这闪动有了一丝的动摇,项磊点开那个跳动的头像,看到了许梦虎发来的信息:“你连理都不理我了?”
“我在写东西,你怎么知道我在?”项磊回应。
“感觉你就在。和那个人怎么样了?”
“很好,很幸福。”项磊发出这句话,心里直觉得过瘾。
“确定以后也会?”
“会!一定会!一直都会!”项磊着意加重内心这份过瘾的感觉。
“好吧,保护好自己,包括身体和心灵。也许等你有一天不得不收回这些话的时候,我还会再出现,祝你们幸福,再见!”
墨镜男还在跳动的时候,颜色已经转换成了灰暗,项磊一时间无法确定是自己的反应太慢还是对方的速度太快,内心这份过瘾的感觉瞬间变得很阿Q,项磊竟然凭空招惹了些无法摆脱的失落感,尽管他一再提醒自己原本正幸福着呢。
项磊点开墨镜男的资料,发现“给我一支烟”已经改名叫“没有烟抽的日子”了,项磊开始联想这些ID的含义,一边联想,一边又觉得这联想其实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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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亮对项磊说,“想你想得恍恍惚惚的”。
星期四下午没课,项磊去了吴亮的学校。
在工大校园里逛了一圈,这就到了晚饭时间。吴亮问项磊爱吃什么,项磊说烧茄子,吴亮说还有呢,项磊说鸡腿吧,吴亮说挺好养的,然后带项磊在工大的食堂吃了晚饭。
“我带你去个地方。”吴亮有点神秘地对项磊说。
然后吴亮快步走在前面,项磊跟在吴亮身后两三米远的位置,一路无话。走到一片园林深处,人影稀疏,吴亮这才转过身来,放慢脚步,朝项磊伸出右手。
项磊有点难为情地慢慢赶上,扭扭捏捏把自己的左手递上去。
“怕什么,这附近认识我的人才更多。”吴亮笑着说。
于是两个男生牵起手,一左一右,走在微弱灯光中的园林里。吴亮在一处墙边停下,依然神秘地笑着,问身边的项磊:“怎么样,这里不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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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特别的呢?”项磊不解地说。
此时,吴亮转身正对项磊,那笑容有所转变,变得带点邪气,又似饱含诱惑的不羁。这沉默的、成分复杂的笑,稍后,缓缓地,全部凝结在了吴亮稍稍高出项磊几公分的眼神里。吴亮用这样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项磊看个没完,项磊忽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轻笑一声,低下头去。
“靠!还害臊呢!”吴亮抓住项磊另一只手,弯下腰,偏着脑袋,继续那种不羁的笑,盯着项磊看了又看。
项磊有些手足无措,微微一个趔趄,倚到了身后的墙上。
“宝贝你真会勾引人!”吴亮贴在项磊耳边幽幽地说。然后,项磊感觉到吴亮开始吻他。项磊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一边回应,一边看着不到一公分远的双眼,——就是那双刚刚还充满成分复杂的笑的眼睛,此刻紧闭,柔情似水。
吴亮一直牵着项磊的手,身体几乎保持在项磊一拳之外,并无多余的进犯,只是贪婪地亲吻着。那一吻持续很久,温柔却并不简易。项磊情不自禁地闭起眼睛,一度有种时间就此停止,而空间却在无限蔓延的错觉。
直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吴亮迅速地转到项磊身体一侧,这一吻才就此中断。
有人经过,走远。然后吴亮庆幸地笑笑,马上又转到项磊正面,先吻上了项磊的嘴唇,接着拉开自己和项磊的上衣拉链,缓缓绕过里层的线衣环抱住项磊的身体,同时向前挪了两步,身子紧紧贴过去。
吴亮这次的吻明显狂野了许多,项磊几度感觉将要窒息,呼吸也不由地因此而粗重起来。项磊睁开眼睛,发现吴亮双眼紧闭,深情依然。项磊觉得凝望这深情几乎比亲吻本身更值得享受,索性一直睁开眼睛看着吴亮。忽然,吴亮也睁了眼睛,项磊看到吴亮的眼睛眨巴两下,感觉奇怪极了,忍不住笑起来,而且笑个不停,直到这一吻无法继续。
“宝贝你不认真。”吴亮佯装一脸愠色说。
“怎么了?”项磊一边笑一边问。
“人说睁着眼睛接吻,都是对待接吻不够认真的表现。”吴亮煞有介事。
“你不睁开眼睛怎么知道我睁开眼睛了?”项磊继续笑个不停。
“我感觉你有点心不在焉,就睁开眼睛看看。”吴亮说。
项磊想想,大概这是真的,张开眼睛总会分心。于是项磊止住笑,两只胳膊攀过吴亮的肩膀,一左一右扶着吴亮的脑门,闭上眼睛,主动吻了过去。吴亮忽然把项磊箍紧,几乎要把项磊抱离地面了。
就那样没完没了地吻,吻个没完没了。路过的脚步不时打断他们,大概是为了提醒他们中场间歇,脚步远去,他们又像是被施了魔法般黏在一起。直到后来跑步的人们越来越多,中场间歇提示的频率越来越高,吴亮才拉着项磊,有点悻悻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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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了,很冷,吴亮回宿舍拿给项磊一件马甲套在上衣里,又带项磊去麦当劳喝了两杯热饮。最后一班公交车之前,项磊要走了。吴亮又把项磊带到那个园林深处,吴亮说,这次一定要吻别。
其间,有串脚步声经过,吴亮竟然继续忘我地亲吻项磊,项磊紧张地想要推开吴亮,吴亮却越发紧紧地抱住了他,落在项磊嘴唇上的吻也越发疯狂了些。项磊不敢去确认路过的人有没有看过来,一时倒也感觉无所谓了。
吴亮送项磊去车站,路上遇见卖爆米花的推车商贩。吴亮问项磊吃奶油味道还是巧克力味道的,项磊说无所谓了,反正也吃不出来味道了,——嘴唇和舌头都麻掉了。吴亮愣了片刻,随即爆笑不止。
吴亮坐在项磊身边等车。
“宝贝,周末我们怎么安排,你想去哪?”吴亮问项磊。
“你不是要做家教的吗?”
“做完家教以后有的是时间呢!逛街?看电影?郊游?”
“不如……”项磊故弄玄虚,“如”字的音拖得老长。
“什么?”
“不如——不如我们去住店。”项磊说完,忍不住笑了。
“你可想好了,我不逼你的。”吴亮不无认真地说。
“车来了、车来了。”项磊没有来得及再说其他,拎着大袋的奶油味儿爆米花,跳上车去。然后项磊透过车窗朝吴亮挥手道别,吴亮竟然饱含深情地做了一个飞吻的手势。
项磊一看,满车的人都在望着站台上独自伫立在风中的吴亮,心下,一边幸福得无以复加,一边尴尬得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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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常常觉得自己的性情有点闷,所以有时候会刻意让自己幽默一下,就像有人取笑他在爷们儿的谈话中插嘴时,他偶尔故意装嗲的反应,或是当吴亮说起周末计划时,他逗吴亮说不如去住店。当吴亮第二天在电话里和项磊商量周六见面的时间地点时,项磊回说,我们还是先确定要做什么吧。
“靠!你小子到底还是反悔了!”吴亮一边笑,一边怪声叫道。
“什么?”项磊无辜地问道。
“没什么,我带你去看电影吧!”吴亮嘿嘿笑着说。
项磊忽然想到了住店的玩笑,看来吴亮当真了。项磊迅速地思考着当时算不算得上是水到渠成,答案很快有了。项磊说,我没反悔,你来我们学校这边吧,我们一起去订。
吴亮做完家教,下午两点多来找项磊。两个人在学校附近的胡同里找到一家招牌就叫“旅店”的小旅馆,询价后觉得相当便宜,于是当即订了一个双人间,然后直接拿着钥匙去西单打电动。
西单路口的地下过街通道难得行人稀疏,除了项磊和吴亮外,通道里只有两个女生在他们身后边走边聊。吴亮回头看了看,突然捧住项磊的脸,在项磊嘴唇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用力将项磊扳了个转身面向那两个女孩,自己却迅速地跑开了。当项磊看见对面两个女孩脸上的惊诧时,这才意识到怎么回事,顿时满脸发烧,快速转身跑开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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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吴亮有点迫不及待地贴在项磊耳边说,我想尽快回旅馆,抱着你看电视。二人到了房间才知道上了大当,推门就是一股发霉的味道,而且寒气逼人,被子又潮又脏,打开电视,发现只有一个频道能看清节目,而且节目内容相当无聊。
“也好,我们还有更多节目。”吴亮狡黠地笑笑,关上了门,一把揽过项磊,有点粗鲁地吻了过去,一边吻,一边去卸项磊的上衣。
“冷!”项磊推开吴亮,脱了外衣,剩下秋衣秋裤,钻进了潮乎乎的被子。
吴亮也迅速脱掉了自己的衣服钻进被子,抱住项磊继续亲吻起来。吴亮翻过身,压在项磊身上用力地冲撞不停,项磊几乎可以听到吴亮颤抖的心跳,——那一连串折腾的声音都没能掩盖他心跳的声音。还有自己身上游走的那只手,一如对方的心跳般颤抖个不停,仅凭这一点,项磊就能断定,此刻正拥吻自己的这个人对自己有多么的渴望。
忽然被钥匙开门的声音打断了,吴亮飞快地穿出被窝,及时坐在了床沿上,同时,房间的门被打开了,一个拿着小册子和铅笔的中年妇女朝房间里望了望,说了句“查房”,又在小册子上标注了什么,然后便关上了门。
吴亮转头看看项磊,惊叫一句:“我靠!”话音刚落,有人敲门,吴亮走过去打开房门,另一个中年妇女对吴亮说:这是你们房间的电暖气。吴亮说了句谢谢,然后又对那人说:“告诉你们的人,别再随便拿钥匙开门了!”
吴亮既愤怒又庆幸,如果不是自己反应快,那个查房的大妈估计要大开眼界了。
把电暖气插好,吴亮重新钻进了项磊的被窝。继续抱着项磊吻个不停,却迟迟无法进入状态。项磊提议先睡一觉,等大婶大妈们消停了,再那个。吴亮无奈地答应下来。
夜里,项磊被吴亮吻醒。吴亮并不先把项磊叫醒,而是兀自将舌头冲过项磊的嘴唇,小心地寻找着什么。和前晚一样,那是一个柔情似水的吻,吴亮紧闭双眼,全神贯注。项磊睁开眼看见吴亮那神情,恍惚醉了。
项磊一回应,吴亮马上像被点燃的篝火一样,迅速翻到了项磊身上。被窝里已经热了,吴亮弓起身子,迫不及待地脱掉项磊的衣物,嘴巴从项磊的唇上挪走,开始亲吻项磊的脸颊,脖子,胸膛,一丝不苟,细致入微。
吴亮正忙个不停的时候,项磊想起前晚煞风景的笑,再次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吴亮才不理会,继续在项磊身上耕作,可是项磊笑个不停。吴亮问他“宝贝你笑什么呢”,项磊说“我也不知道”,吴亮佯怒道“不许笑”,没想到项磊笑得很欢了。
吴亮哭笑不得地央求说“宝贝求你别笑了”,项磊居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吴亮重新压在项磊身上,去吻项磊的嘴唇,项磊似乎终于笑够了,欣然去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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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点燃篝火的时候,吴亮却侧着身子停了下来。
“怎么了?”项磊问。
吴亮半天没有应声。
“怎么了?”项磊晃晃吴亮的肩膀,又问。
“我出来了。”吴亮说。
项磊不信,伸手在身边的褥子上胡乱一摸,果然触到一片潮湿的温热。这吴亮,高潮的时候居然没有任何别样的反应,让人察觉不到任何预期,项磊觉得奇怪,再次欢快地笑了起来。
“不许笑我!”吴亮一边小声地跟着笑,一边闷声说。
“把人家床单弄脏了,怎么办?”
“他们的床单本来就不干净!”吴亮不以为然。
一句话刚说完,吴亮又迅速吻上了项磊的嘴唇,一边吻,一边把手伸向项磊的*。项磊学着吴亮,想在高潮的时候试着隐忍自己的反应,结果失败了,沉重的呼吸和喉咙里的沉吟当即出卖了他,由不得他自由控制。吴亮察觉到时,狠狠吸住项磊的嘴唇,手上,也加快了速度。
吴亮平躺着,把项磊的脑袋摁在自己胸口,项磊伸手抚mo吴亮的脸颊,居然触到了一丝冰凉,项磊心中一动:吴亮流了眼泪,同样也是无声的。
“你怎么哭了?”项磊动情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我很幸运。”吴亮悠悠说着,同时把项磊抱的更紧了。
“我们要好好在一起。”项磊这句话一出口,眼泪一时间也涌个不停,没能及时伸出手来擦个干净,右眼的泪水流经左眼,两眼支流混同在一起,蜿蜒经过鬓角的发丛,瞬间打湿了吴亮的胸膛。
此情此景让项磊感觉到了一丝矫情,却又似本能般难于自控。
吴亮捧起项磊的脸,痴痴地吻了上去。
33
许梦虎似乎真的消失了,项磊每次去机房都会顺便登陆自己的QQ,那个墨镜男头像再也没有闪亮和跳动过。
项磊有时候想,也许这根本就是自己虚构出来的一个人罢了,就像中学时代常常虚构给自己的那些人一样,适时地来,适时地走。
项磊这样想,也许是因为恰逢吴亮给足了自己幸福。
旅馆醒来的那个早晨,项磊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吴亮近在咫尺的凝视,这情景让项磊微微有些眩晕,起初的一刻他曾以为是幻觉,看到吴亮已然熟悉的笑脸,项磊才感觉到了真实。
在对面怀中的那个人醒来之前,默默地凝视他的脸,这一定便是真爱。项磊感觉自己满面油光,眼角或许还有眵目糊,于是不由地朝被子里缩了缩。
吴亮嘿嘿一笑,愣是在项磊油光光的额上亲了一口。
然后吴亮担心地说自己身上起了不少红点,估计是旅馆里太脏了,他想赶紧回去洗个澡。项磊本想继续厮磨一会儿,看吴亮担心的样子,心中不忍,匆匆起床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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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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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8
项磊送吴亮到车站,吴亮又把项磊送回学校,项磊本就舍不得吴亮,再送吴亮回车站,来来回回,搞得跟梁祝十八相送似的,一直磨蹭到了中午。两个人一起吃了午饭,项磊又把吴亮送到了车站,吴亮这才上车回了学校。
晚上,吴亮打电话给项磊,要项磊去上网说事,语气显得有点焦急。
吴亮说自己身上的红点越来越多,很痒,估计是在旅馆感染了什么病菌,问项磊情况怎样,项磊说自己一切无恙。然后吴亮说自己很害怕,如果自己真是染上了什么病,要项磊赶紧离开他。
项磊不无坚决地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拿来当作借口离开你。
事实上,项磊内心当真这么想的。
项磊觉得自己的爱情若是来了,一定不易,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让自己在仍旧爱着对方的时候选择离开。而自项磊能够意识到“爱”的感觉之后,就一直认定这是一种纯粹的精神表达,相关附属的其他一切,都不是主题。
如同一棵繁茂的树,就算枝枝叶叶藤藤蔓蔓全都没了,它仍然还是一棵树。
34
周四,项磊打算去找吴亮,吴亮在电话里说太冷了,要项磊在学校复习功课,项磊没听,还是去了。
吴亮身上的红点还没有消失,只是用了药后,不再那么奇痒难耐了。为此,吴亮陪了项磊一下午,始终也没有快乐起来。项磊理解他还在担心自己染了病,所以并无责怪。
吃过晚饭,吴亮让项磊回学校,吴亮说天气冷,走路没劲,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再过一个月就要考试了,不如各自回学校上自习。
项磊忽然很伤心,为这个周四,项磊足足等了好几天,为了不让自己失望,不管天气有多糟糕,项磊都坚持要来找吴亮,可是现在吴亮在催促他尽早离开。
项磊沉默下来,不再言语。
吴亮一脸内疚地看着项磊,开始逗他开心。
“谁惹我们家宝贝生气了?抽丫挺的!刚六点多,干嘛赶我们家宝贝走?最起码也要到八点!不然,工大附近的大马路不够平坦,谁负责?”
项磊这便伤心不起来了,两个人爬到工大教三顶层的楼梯间,席地而坐,你一句我一句地唱歌。吴亮唱: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让你的泪落在我的肩膀。项磊便跟着唱:要你相信我的爱只肯为你勇敢,你会看见幸福的所在。
晚上八点的时候,吴亮送项磊回学校。
“幸亏刚才我没有赌气走,不然回去肯定会失眠。”项磊对吴亮说。
“那现在回去还会不会失眠?”吴亮调皮地笑笑。
“可能不会了。我这么高兴来找你,你却打击我。”项磊有些委屈地说。
“宝贝我真不是有意的。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了解我。”吴亮说着,伸手捏了捏项磊的脸,“以后我去找你,看你跑来跑去真心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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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亮照例买了一大袋的奶油味儿的爆米花,照例朝着车窗内的项磊飞吻。项磊照例在满车人的目光中一边幸福得无以复加,一边尴尬得无地自容。
第八章:龙卷风
更新时间2010-1-4 4:43:26 字数:4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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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会的师兄介绍了一份市场推广的兼职给我做,当我在宿舍里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项磊兴趣十足也想加入,刘冲在一边打趣道:你不是有男人了吗?自己还去拼命,不用持家吗?项磊笑道:我们要共同奋斗!
所谓的市场推广,其实就是陌生拜访,给街面商铺发一些业务宣传资料,既考验脸皮够不够厚,又相当吃苦。
项磊脸皮薄,每次走进一家店铺之前,脸都是红的。我想不到的是,项磊却挺能扛,冷风肆虐的日子里,我常常懒得出门做任务,项磊却从来不怕,每次都来劝我,既然做,就把他做好,要么,干脆不做算了。
这个周三,天气出奇的好,无风,所以不像平时那样冷。下午两节上机课之后,我回到宿舍里等项磊一起出去做任务。
半个钟头以后,项磊才没精打采地回来,我催促他快点,项磊忽然说:“你和张姐说说吧,我不想干了,以后不去了。”
这时我才发现项磊的神情,焉了吧唧的,像霜打的茄子。
“项磊,你丫不是又失恋了吧?”何飞坐在周云志的下铺,一边抽烟,一边眯着眼睛揶揄道。
在兄弟们的印象里,项磊常常失恋,因为,就算是一次次的网聊和电话交往,对项磊来说都像是一场场恋爱,而每一次的见光死,也像极了失恋,所以项磊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正式恋爱,在宿舍兄弟们看来,似乎是第n场,n大于10也说不定。
“蜜月还没完呢!怎么可能失恋?”刘冲在一边接道。
然后在我们宿舍里逗留的兄弟们一同笑起来。
项磊没吱声,兀自爬上了自己的床铺,抄起被子蒙上了脑袋。
“项磊,你真不去了?”我问。
“嗯。”项磊在被子里答道。
兄弟们见状,不再继续说些别的了。隔壁宿舍的一个家伙嚷嚷着开局玩升级,于是,两个书桌并到了一起,一群人围将上来。
我整理好资料走出宿舍的时候忽然想,如果那个往常总是参与玩闹,今天却忽然对室友们的玩闹没有一点回应,而是兀自爬上chuang去蒙头睡觉的人,是我,是刘冲,或是何飞,众人一定会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
“丫是不是生病了啊?”
“生病了别他妈的硬扛!”
“去买药了吗?要不要哥们儿帮你带些?”
36
那天的上机课,项磊发现自己的QQ死活登陆不上去了,于是打算改用很久没有登陆过的另一个号码。幸亏当初项磊把重要朋友的QQ号码都备份在了信箱里,不然,不少朋友怕是很难再联系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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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8
项磊加了吴亮的QQ。没想到吴亮在线,而且很快发来了一条信息:“你是谁?”
项磊有意逗他:“你说呢?”
吴亮迅速回话:“G吗?情况?”
项磊忽然有点不自在,但还是没有说破,而是回了“19/178/66”过去。
吴亮:“帅吗?有照片吗?”
项磊开始有点失落,回道:“一般。没有。你有朋友吗?”
吴亮:“没有。”
项磊感觉自己在键盘上的手有点颤抖,怎么刻意都控制不好。
项磊:“你找什么朋友?”
吴亮:“BF,一生的爱人。”
项磊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胸口发闷。
项磊:“你真的没有朋友?”
吴亮:“难道你有特异功能?说实话吧,我确实有,刚开始我也很爱他,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发现他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也许很快就会分开。”
项磊呆呆地望着电脑屏幕,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吴亮:“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
项磊忽然觉得茫然够了,自己应该愤怒了。
项磊:“我喜欢你这个朋友,我要和他在一起,一生一世。”
吴亮:“?”
项磊忽然想哭。
项磊:“你离开他正好,因为一旦我和他在一起之后,他就再也不会被离开了。”
吴亮:“??”
项磊:“再见!”
项磊趁着恨意还在上风、伤痛处于劣势的时候,迅速把吴亮的账号拉进了黑名单,又果断地在黑名单里删除了记录,然后,关掉QQ。
下了课,项磊在吵杂的宿舍里睡了半下午,然后去食堂要了一份烧茄子和两个鸡腿。回宿舍的路上,项磊忽然想起《三重门》里的一句话:失完恋不喝酒,就像大完便不擦屁股一样,算不得功德圆满。项磊禁不住笑笑,拐到便利店里买了四罐啤酒,边走边喝,回到宿舍,只剩下一罐。
项磊打开最后一罐啤酒,朝正在和女朋友通电话的刘冲笑笑,继续灌了一口。刘冲看了项磊几眼,匆匆挂了电话,朝项磊问道:“你真的又失恋了啊?”
项磊又只是朝刘冲笑笑,一个字也没有回。
可是当他转身想要爬上自己的床铺时,手里的啤酒洒在了床单上,项磊懊恼地重新回到地板上,胳膊横在床沿,把脸埋在肩窝里,忽然就哭出了声音。
谁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这个朝夕相处的室友,所有在场的人,都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也许刘冲刚才那句问话可以稍稍听出些关切,而不像下午何飞的问话那样充满了揶揄的调侃,项磊才会因此而不顾脸面地失声痛哭起来。
项磊从来如此,天大的悲苦一个人来承担的时候都没问题,可一旦看到哪怕一闪而过的慰藉眼神,或是听到半句善意的问候,都会马上毫无顾忌地表达出他内心深处那份无可救药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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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触碰到自己的身体时会心跳加速甚至浑身颤抖的人,这个每次吻自己都会深情地闭上双眼的人,这个醒来后会默默凝视自己的人,这个因为和自己在一起而幸福得流出眼泪的人,怎么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呢?不真实的到底是曾经还是现在呢?难道这不过又是自己虚构给自己的一个人,而已?
论坛的日记里,昨日炫耀的甜蜜尚有余温,项磊想到这里,真不知道怎样去更新自己的明天,难道去杜撰一场童话王子般的后续?
酒也喝了,泪也流了,好了,也算功德圆满了。
只是,它短暂到如此地步,项磊真的确定不了,这到底称不称得上是一场正式的恋爱。总之,在项磊这里,吴亮这个名字,再也不用非凡它的意义,他日,固执憧憬或是盲目寻找的执著,怕是又将卷土重来。
37
晚上熄灯的时候,项磊接到了吴亮的电话。
吴亮说:“今天下午有个陌生人加了我的QQ。”
项磊马上接道:“那个人是我。”
然后对方沉默下来,半分钟后,项磊说了句再见,挂了电话。——这大概是项磊整个大学期间最短促的一通电话了。项磊兀自爬上chuang去,忽然就再次难过起来。
时间从这个点无限延伸,这两个曾经零距离的男生,再也没有过任何形式的接触。
偶尔,项磊会觉得挖掘到这个真相的方式并不光彩,随即,项磊又觉得这件事应该是相对的,就算自己没有将计就计地试探吴亮,也改变不了他最终要面对的这个结果。
随后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项磊总是忍不住怀念和吴亮在一起的那些短暂时光,有时候项磊为此懊恼不已,他觉得自己应该憎恨这段回忆才对。
后来,项磊觉得自己怀念的并不是吴亮这个人,而纯粹只是自己的第一场正式恋爱罢了。因为项磊在回忆那些拥抱和亲吻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忽略掉拥抱和亲吻的主体,那个拥抱和亲吻的人是谁,似乎一点也不重要,——擅长幻想的项磊可以轻易将他置换成任何一个别的谁,比如说,裴勇。
项磊觉得,一周前的自己,不过是爱上爱情罢了。
38
项磊习惯性地去登陆原来的QQ,没想到成功了,这让项磊感到一种莫名的讽刺。
从开始到结束,都像是被谁安排好了似的,这过程有时候充满被愚弄的味道,彼时你该幸福到得意忘形,此时,你却必须要阴差阳错地痛失它。
项磊没有去更新论坛里的日记,从头到尾看看,项磊实在舍不得这么快就给它一个极不搭调的后续,况且,当这段日子最终沦为回忆时,或许连它日午后的心情都影响不到,现在,又何必非要给它一个残忍刻薄的结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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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8
许梦虎的墨镜男头像忽然跳动起来。
“还好吗?”
“很好。”
“和他?”
“是的。”
“哈!”
“???”
“你丫别逗了,我怎么感觉到你最近不好呢?”
“你对自己的感觉很有自信?”
“当然。所以这么快就重新出现了!”
“好吧,如你所愿,我们分开了。”
“我靠!哈哈哈哈!”
“你很开心?”
“是的。不过很奇怪为什么没有看到你怨妇口吻的新日记。”
项磊瞬间感觉到了一丝厌恶,想到对方屡试不爽的不告而别,一时间心血来潮,连句愤怒的话也没有留,迅速关掉了QQ和论坛,下机走人。
在校园湖边来回游荡了几十分钟,项磊的心里难得风平浪静。
回到宿舍,项磊加入了玩升级的牌局。其间,项磊接到了一个电话。
项磊:“喂?”
对方直截了当地问:“那人是叫吴亮对吧?”
项磊一愣,一时辨别不出对方的声音来:“你是谁?”
对方并不回答,又问:“工大的是吗?”
项磊搜索关于这个声音的所有记忆,还是未果:“你到底是谁?”
对方仍不回答,接着问:“有他电话吗?”
项磊终于可以确定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声音了:“你要干什么?”
对方终于不再追问:“行,就这样吧!”
电话当即被挂断了,项磊这才想到许梦虎,但这明显不是上次那个许梦虎的声音。
对面宿舍里传来一首歌,刚听到前奏的时候,项磊就把位子让给了身后的郑东明,起身去了208。项磊问姚文斌这是什么歌,谁唱的,姚文斌说不是吧,周杰伦的《龙卷风》啊,这你都不知道?
项磊熟悉这前奏,这时忽然想起,半年前的一天,曾经一次性听过n遍,却只记下了其中的两句词:
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爱情走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39
“仔细想想,身体上有接触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真的能够产生爱情的化学反应吗?”刘冲把自己的脑袋悬在床沿,脚丫子蹬在墙壁上。
项磊和吴亮的闪电“情事”,其实疑问了不止刘冲一个人,很多人由此认定,同性之间至多是奇怪但又强烈的身体吸引,如果硬要强加一份精神源动力给这份简单原始的性吸引的话,结果只能使它看上去显得多一份怪异罢了。
我和项磊有过一次严肃的争辩,我坚定地告诉项磊,没必要执著于自己某一刻的自我认定,如果爱是不应该有任何界限的,你又何以确信自己在一个完美的女人面前注定会无动于衷呢?圈定一个范围,在一个特殊的边缘人群中寻找自己的所谓真爱,下意识地放弃自己在未来某一天爱上一个女人的可能,这不客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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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8
项磊则固执地反问我,为什么要下意识地放弃自己在未来某一天爱上一个男人的可能,我告诉他,因为我不相信同性之间有爱的可能,我坚信爱有界限。项磊自然不会说他也不相信异性之间有爱的可能,因为我随口就能吟诵起男女之间的千古绝唱,项磊就算引经据典,证明的也只是同性恋自古便已存在罢了,千古相传,偶有佳话,却无一绝唱。项磊知道,我很容易就能总结出这样一句话来:同性之间有的只是肉体上的吸引,若有真切切的精神层次的爱,几千年后不会没有一个像样的下场。
更何况,项磊和吴亮的事,似乎也在证明我的说法。
20岁的年纪,我们大概意识不到文明教义的力量,所以对此只字未提。
我以为尽管我的论调改变不了项磊的性取向,至少也应该把他说服了,其实不然。项磊后来告诉我,他在心里暗暗打算,找到自己的爱情,坚守下去,证明给我看。
我们所了解的项磊,和我们一样看不惯几年前铺天盖地的《还珠格格》文化,受不了琼瑶大妈的凄凄惨惨戚戚。至死不渝、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山无棱天地合之类的话,说出来会打个冷战,可项磊骨子里却又似乎深受影响,因为项磊几乎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相信天长地久的爱情,而且是那种边缘的爱情。
项磊告诉我们,他认识的很多网友根本不相信真正的爱情,有人说麻木了,有人说天长地久是触手难及的神话,项磊无法领会那种境界,不知道那究竟算是一种堕落,还是一种超脱。项磊甚至说,自己就算失恋100次,头发都白了,力气都枯竭了,对爱情只剩下憧憬了,也仍然会义无反顾地去相信爱情——天长地久的爱情,只不过,有一定的可能,不得不遗憾的是,这爱情此生未能被自己遇见罢了。
我明处笑项磊,暗处又感动项磊,那些和我一样笑项磊天真的人,不知道心里又是怎么想的。我确信我也有同样的渴望,只不过不甘心承认有类似的信仰,更加不屑于毫无粉饰地表达出来罢了。
项磊说他看《还珠格格》的时候,一边大骂其中鸡皮疙瘩催化剂般的台词,一边又无法自已地向往那种带着亲情爱情友情浪迹天涯的故事,几次,甚至为剧情丢人地落泪。项磊一直拒绝去看当时火爆的台剧《流星花园》,可是当吴亮在他身边唱“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让你的泪落在我肩膀”时,他又曾经为此感动得手足无措。
还来不及细尝,甜蜜就一瞬间琥珀成往事了。
午休的时候,项磊再次想到了吴亮,这一次,不是关于甜蜜往事的追忆,而是单纯想到了这个人。项磊发现吴亮的样子已经开始模糊了,模糊的笑容,模糊的声音,发型身段几乎都不够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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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8
仔细想想,真正地注视对方,好像只有过那么几个潦草的瞬间,而已。
项磊忽然感觉到有些可笑,嘴角一弯,笑了。
多遗憾的事情啊!就这么……过去了……
第九章:接踵而至和忍无可忍
更新时间2010-1-4 4:51:14 字数:9650
40
项磊打算下机的时候,“给我一支烟”的墨镜男头像亮了。
不是“没有烟抽的日子”么?什么时候名字又换回来了?项磊稍作回想,大概和吴亮分手后再见许梦虎时,这家伙的名字就已经改回来了。
给我一支烟:想我了吗?
食草狼:没有。
给我一支烟:为什么?
食草狼:为什么要想?
给我一支烟:你说呢?你无人可想了,不想一个人会习惯么?
食草狼:无人可想?你在臆断。
给我一支烟:怎么?你又有新目标了?
食草狼:对!
给我一支烟:真他妈的多情啊!
食草狼:有事,下了,再见。
给我一支烟:你能有什么事?又去见网友?!
食草狼:是的。
给我一支烟:难道你就没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食草狼:这件事对我就蛮重要的。
给我一支烟:你对你要找的东西还不死心?
食草狼:不死心,反而更有信心要证明给自己看!
给我一支烟:强迫症?
食草狼:再见。
给我一支烟:等等!
给我一支烟:你……能不能……不去见?
食草狼:理由?
给我一支烟:因为我怕你受伤害。
食草狼:开车就有遭遇车祸的概率,所有人都别开车了?
给我一支烟:你可不可以别去见?
给我一支烟:可不可以别去见?
给我一支烟:可不可以?
给我一支烟:说话!!!
食草狼:不可以。再见!
项磊果断地关掉了QQ,这果断在下一刻便惊讶了项磊自己。
事情总归不会是一成不变的,项磊开始学会在许梦虎莫名其妙消失之前下线,学会把黑白色的头像留给某个电脑屏幕前的那个蒙面人。这个蒙面人,自称许梦虎。
41
项磊远远看到了那个站在主楼台阶下的人。
就是常常被陌生人谈论起的那个法学院男生。这人其实有张阳光清纯的脸,身材偏瘦,但不失匀称。被人说道的总是他气质柔弱的言行举止和乖张另类的前卫装扮。
他总是戴一顶灰色的扣檐帽,两边的耳朵均打了针孔,并不像一些非主流那样只佩一粒耳钉,而是一左一右穿着两只银色的耳环。他的耳朵上,永远套着一副耳机,脖子上永远圈着不同的项链,肩膀上永远挂着一个单肩包。
项磊想,这样和他走在校园里,自己的身份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项磊虽然并不介意,可仔细想想,自己大概怎么也没办法在路人频频回头侧目的情况下依然保持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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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9
项磊有点磨蹭地走过去,伸手HI了一个招呼。
“Hi!”对方一边回应,一边摘下耳机。
阳光还算明媚,两个人并肩走在校园里,边走边聊。
见面之前,项磊就觉得很有可能是这个人,项磊曾经担心自己会秉承别人对此人的一贯印象而厌恶他,这么一聊,项磊才发现了他的可爱之处,而且这可爱并非那种女性化的扭曲,而是一种孩子气的简单,纯净。
项磊曾经有一个工科专业的网友,为自己的交友目标制定了详尽的计划书,明文的,甚至包括量化的数据标准,系统的流程方案,还有自身条件的SWOT分析,公共资源的调研总结等等,让人大跌眼镜。项磊倒觉得自己无从确定自己的喜好标准,他可能喜欢A,也可能喜欢B,而A或B可能是截然不同甚至完全冲突的两种类型。
“我叫魏桐。”那人说。
“我叫项磊。”
项磊发现自己着实喜欢这个叫魏桐的小男生。他和吴亮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在这个小男生面前,项磊觉得,自己内心深处作为一个男人的完整本能会不由自主地被激发起来,这个激发的过程让项磊精神愉悦,心情振奋。比如,过前一半马路,项磊会无意识地站在魏桐左边,另一半马路,项磊则会无意识地换到他的右边。偶尔,魏桐稍稍越过自己,项磊又会无意识地伸出手去,轻轻拉住他的胳膊。
谁也没有当面说“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可项磊和魏桐两人,几乎同时默认对方是自己的男朋友了。
在装扮方面,项磊一直都承认自己徒有一颗潮流思维的心,并不具备跟潮的实力和判断时尚的眼光。魏桐常常约项磊出去逛街,帮项磊挑选服饰,告诉项磊搭配技巧和禁忌,于是,我们在宿舍里看到了越来越光鲜的项磊。不止是外形上,还有精神头儿。
“你丫越来越gay了。”何飞斜眼看着项磊说。
刘冲很少对项磊的外在变化给出什么评价,而依然是十万个为什么的姿态:项磊,你们俩发展到哪一步了?项磊,你现在的角色是不是插的一方了?项磊,像魏桐那样做被插的角色,下面是不是都很小哇?项磊,你改头换面太彻底了,怎么尽快适应的呢?
项磊笑笑,回道:刘冲,你这么好奇,有机会我俩开房的时候叫上你,你要么在一边观摩,要么加入进来,大家一块儿玩儿3P,那样,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3P?什么意思?新术语?”刘冲追问。
逛完王府井大街,项磊牵住魏桐的手,魏桐童心未泯地把牵着的手摇来摇去。两个男孩就这样牵着手,在华灯初上的长安街上毫无顾忌地漫步。
项磊对刘冲说,这是他和魏桐做过的最亲密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项磊对魏桐喜欢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却始终没有找个机会更进一步去亲近他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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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9
42
项磊有一个上海的笔友,Leo。这笔友,其实也是从网友进化来的。
高三下半学期,两个人都刚开始接触网络,并由此艰难地认同了自己的性取向,彼此认识后,很快陷入网恋,一直保持书信联络,相约复旦见。
可是,项磊高考失利,在多人左右的情况下,不得已填报了北京的学校。此后,二人便渐渐冷却了那份虚拟的感情,但书信一直未断。
Leo曾经在一封信里埋怨项磊说,你只有一页信纸的话说,为了证明我比你更讲义气,看,我写了两页。项磊于是回了3页,Leo的下一封信则是4页,项磊写5页,Leo便写6页,此后类推。
直到项磊几乎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等到一封Leo的回信,竟是挂号来的半本软面抄日记,近一个月的吃喝拉撒,文艺评论,感情往事等等,内容丰富极了。项磊试着回复,几天后终于还是选择了投降。
2002年元旦前,Leo告诉项磊,他在一个体育杂志社做兼职撰稿人,要来北京追随一个自己喜欢的女排明星看比赛、做访谈,问项磊的宿舍可不可以借宿。项磊想到宿舍里每晚都会空出床铺,就当即答应了下来。
项磊和魏桐要请Leo吃烤鸭,Leo却坚持要吃学校食堂。
吃完饭,项磊带Leo回了宿舍。兄弟们有先入为主的意识,再加上Leo时尚的外形,自然一眼就看穿了项磊这个“老乡”的真实身份。
后来,Leo对项磊说,如果他事先知道项磊在学校里已经出柜了的话,打死也不会去借宿的。项磊问他有什么关系,Leo回忆说:“怪不得你们宿舍理的人都是关灯以后才去脱裤子!”
43
Leo在我们宿舍借宿的第二天,何飞一大早便回了宿舍。
何飞凑近自己床铺上的Leo看了看,然后推醒还在死睡的刘冲,问自己床铺上的人是谁,刘冲迷迷糊糊地说:“项磊的朋友。妈的!你丫来这么早干嘛!吵老子睡觉!”说完,转个身继续睡了。
“我操!”何飞低声叫了一句,背上书包出了宿舍。
中午,项磊推开宿舍门的第一时间,就被何飞指着鼻子咆哮了一嗓子。
“诶!gay!我警告你!别他妈的再自作主张把你的同类安排到我铺上了!”
项磊怔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
看到何飞严肃认真的神情,在场的所有人几乎也愣了片刻。中午何飞回来之后看上去有点闷,谁也没想到,他是为这件事压着火呢。我们虽然也有些不习惯,但谁都带过老乡回宿舍借宿,想想怎么也不至于这么不待见项磊的朋友。
“诶!gay”、“警告”、“你的同类”这样的词句,开玩笑时说过多少遍项磊都不曾太计较,可是那天,这些词句混在一个看似异常愤怒的人一句听似异常愤怒的话中,谁听着都不免有些别扭,不习惯,甚至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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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9
等等——也许,我是被多年后的现在的心情影响了思维。当时的自己,肯定意外,但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幸灾乐祸,大概也是相当理解何飞的心情的,试想置换成自己,没准儿也会用差不多的姿态、等同的语气,说出类似的话。
一瞬间,宿舍里的空气凝聚了巨石般的重量,忐忑地浮在一片薄冰上。
不管怎样,我们谁也不希望何飞和项磊动起手来,一方面,队列班的合影还风光在宣传屏里,谁都知道他们是“战友”,曾经的关系还真是不错;另一方面,谁都清楚必须要朝夕相处整整四年,我们都要依赖一份至少从表象上看还算无懈可击的和谐。
项磊回过神来,缓缓地说:“好的……不好意思,以后不会了。”
项磊走到自己的铺前,把书本放到铺上,转身要离开的时候,顿了一下,又对身旁的何飞补充道:“谢谢你早晨来的时候没说,搁到现在才说。”
我们并没有看到项磊尴尬的表情。
项磊打开宿舍的门走了出去,我们也没有听到他摔门的声音。
刘冲推了推何飞说:“你丫至于么?”
“那你丫今晚让人睡你铺呗!”不是何飞而是郑东明接道。
“得!不如我睡何飞的铺,项磊睡我的铺,那人睡项磊的铺。”刘冲绕口地说。
“谁说如果是你睡我床铺,我就会答应了?”何飞看了一眼刘冲说。
“操!”刘冲摇头叹道。
项磊还是每天回宿舍睡觉,但是没有再带Leo回来。
三天后,项磊找刘冲借了500块钱。项磊说Leo预算超支,开口朝他借路费,但是这当口自己也够拮据的,实在拿不出来。
我们都很惊讶,因为那人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笔友罢了,项磊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我们七嘴八舌地警告项磊说,这人可能是个骗子,项磊却说,他自己有判断力。其实,项磊凭借的不过是自己的感觉罢了,可他坚信自己的感觉。
一周后,Leo如约寄回了钱给项磊。
项磊拿了汇款单给我们看,似乎很在意在我们面前为自己的感觉做出的证明。
当时,我真的对项磊的感觉表示了由衷的肯定。可是后来,我们慢慢发现,项磊在街边碰到那些拦路倾诉自己正在遭遇某种苦难的人时,都会忍不住慷慨解囊。
原来,Leo的事情不过只是一次巧合罢了。
44
刘冲问起魏桐,项磊对他说,在Leo来北京的第三天,他和魏桐的关系就沦落为普通朋友了。
刘冲的嘴巴张了半天,愣是没有发出声音来。
项磊蒙上被子要午休,刘冲伸手掀开:“为什么、为什么?说说看、说说看。”
“本来就没什么,他感觉不合适,我觉得做朋友也不错,就这样了。”
“为什么不合适?怎么没见你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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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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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9
项磊也觉得自己太平静了。
魏桐对项磊说:“我们不合适,还是做普通朋友吧!”项磊自然问了为什么,魏桐似笑非笑地盯着项磊看了一会儿,说:“因为你也是0。”
项磊百思不得其解,很多人在意的10之别,究竟奥妙何在?项磊觉得,自己想是0便是,不想是0便是1了,这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可魏桐凭什么一定要说自己是0呢?
可魏桐却有不同的看法。魏桐觉得这不是生理上的区别,而是心理上的,决定两个人合适与否的关键,在于心理上的角色定位,而不是生理上的角色分配。
魏桐在项磊常常光顾的论坛里看完了项磊所有的文字,有小说也有日记,他认定,项磊的心理角色应该和自己顺边儿了。
项磊确定自己喜欢魏桐,喜欢和他在一起,可魏桐放弃这份感情时的神情,让项磊足以感觉得到,无论自己如何惋惜,都不可能挽回这份夭折于刚刚开始的感情了。魏桐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一刹那间迫使项磊的心里闪现出了一丝惊慌,好像有什么不光彩的隐秘,忽然在这双眼睛之前无所遁形了似的。
项磊打算接受,似乎也算是放弃了对自己心理角色的证明。
有人说,人类的性取向并非两个极端再加一个中间值那么绝对,而应该像光谱、色谱一样,是一个呈连续状态的谱状带。项磊想,同性恋的心理角色或许应该一样,在一个连续的区间内,每一个点都应该有一个心理角色量化后的值与之对应。可魏桐显然更偏执于两个极端和一个中间值的认定。
好在,开始平淡,过程平淡,结束也够平淡,项磊才总算坦然了自己。
不过,难免,失落感仍旧如影相随了好几天。
45
许梦虎不计前嫌,主动问候了一句“还好吗”,项磊想起何飞的咆哮,想起魏桐带给自己的短暂精神愉悦和心情振奋,不由得满腹委屈。
“要不要我帮你报复这个室友?”许梦虎听完何飞的事以后,这么问项磊。
“什么意思?报复?怎么报复?”
“你说呢?找人K丫一顿,替你报仇呗,还能怎样?”
“你没毛病吧?”项磊自然惊讶于许梦虎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说辞。
“你他妈不识好歹吧?我这不是为你恼火的吗?”
“我没有恨意,我只是很难过,也许当初我就不应该承认自己的与众不同,现在,我显然已经把自己推到了一个被孤立的境地。我原以为这样会带来解脱,不用再隐藏得那么疲惫了,却没有想过代价会是这样,对自己造成了这么多的影响。”
许梦虎半天没有回话,项磊以为他又消失了,打开面板,看到那个墨镜男头像依然亮着。项磊这才发现,自己还是这般依赖这个一直虚幻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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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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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恨透了网恋!
“要不,你试着找个女人,改变一下。”许梦虎发来信息。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无法改变,何必还说这些废话呢?”项磊有些失望。
“那你就忽略那些二逼,自己活得洒脱些!”
“202宿舍那哥们儿大概真的退学了,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看到过他。和同宿舍的人处理不好关系,四年啊,怎么过?”
“你不会也考虑退学吧?!傻啊?!”
“那倒不会。”
“对了,我跟你说件事情,你别激动。”许梦虎忽然转移话题。
“但说。”
“我帮你揍了那个工大的吴亮。”
什——么?!
项磊揉揉眼睛,用鼠标选中许梦虎发来的那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读。项磊忽然想到了那天接到的莫名其妙的电话,陌生的声音,毫无礼数的一连串发问。
这是个什么人啊!疯子!神经病!自作主张!自以为是!
项磊曾经隐隐觉得他有着裴勇的影子,现在想想,怎么可能呢?裴勇什么时候也不会这样,霸道,蛮横,无理取闹!
“我没说错,你真有病!”项磊说。
“提醒了你别激动。”
“你凭什么?你帮我?你事先征求我的意见了吗?你真可怕!请不要用‘帮我’作为你发神经的挡箭牌,我不需要!我真后悔认识了你!”项磊愤怒地敲着键盘。
“你他妈的说话太伤人了吧?不是因为你,谁他妈的闲得蛋疼才会去找兄弟,抽时间,请客吃饭,还要托人把他从工大那么多口人里给揪出来!”
“所以我后悔认识你,要不然,现在也不用为你的无耻负责!再见!”
项磊再次果断地关掉QQ,想了想,又重新登陆。
墨镜男头像还在跳个不停,项磊想想,无非全是你他妈的这样、你他妈的那样、你他妈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之类,粗鲁而不可一世的话,索性也不点开了,直接把那个二百五拖进了黑名单。
46
项磊发现倒霉的事情接踵而至,为此,除了睡觉的时间,项磊一直都在无意识地紧锁眉头。项磊没有心情去配合那些人的无聊玩笑了。
刘冲仍旧有很多问题要问个不停,项磊不耐烦地喊了一句“shoutup!”
隔壁宿舍的刘超都挨过张克帆的一顿暴揍了,却还死性未改,他放荡地笑着,对项磊说什么女人不应该对自己男人这么凶悍之类的屁话,刘冲倒没什么反应,只见项磊怒目圆睁,当即咬牙切齿地回道:“跟女生一起去吃顿拉面不用总他妈的倡议AA制吧?去家乐福淘一堆促销袜子回来,也不用一连几天都要他妈的炫耀多便宜多耐穿吧?胡子邋遢**发达又能怎样?张扬的不过是你的第二性征罢了!小J-8小蛋巢的,也没见你他妈的哪点儿比我爷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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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超的脸刷的一下红了,竟然无言以对,他底气不足地喊了一声“操”,胡乱把自己表现得很生气的样子,转身走出了我们宿舍。
那一刻我对项磊的同性恋身份有了前所未有的认识,我几乎有些震惊地想到:把一个人所有的属性摊开来放在那里,性取向这件事,好像也太他妈的微不足道了!
47
你的第一性征顺利通过了第一时间的上帝核实
你的第二性征二十个春秋后甚至表达得有些放肆
你知道不知道男人还要经过第三性征的考证
你听到这句话一边惊讶地嘲讽一边滑稽地呆滞
你站在二十层楼顶不停地感慨着繁华观止
你和女人一起去吃顿早餐都要认真地强调AA制
你一定担心身边的人觉得你不为流浪者施舍是因为吝啬
你于是一遍遍地强调只是无比憎恨他们的生活方式
你告诉我们很多人对你说河南人都是人渣
你从此开始坚定地向河南人亮出了鄙视
你昨天知道了马何以别腿儿今天就在竞选中宣告精通棋艺
你憋出一段激情飞扬的排比句后便在演讲中自称擅长码字
你把“女人”用作形容词去形容一些人和一些事
你自己却像个初中女生一样疯狂地去崇拜花样F4
你跟着好莱坞电影里的大场面夸张地唏嘘感叹
你却从来不去想电影里为什么要那样安排生与死
你见到女生就嫌尽殷勤心智紊乱
你碰到男生就开始不厌其烦地强调你不是同性恋
你只会喝醉酒却不会抽醉烟
你从来都意识不到自己肉麻的独白里低级语病像98年洪水般泛滥
你总是加入时事的争论每次支吾出来的却是羞煞人的肤浅
你总是轻易就被自己嘲笑着的人用一句话噎得呼吸困难
你整天拍着胸脯叫嚷着男人应该这样那样、那样这样
你似乎感觉自己占尽了全世界所有雄性动物的阳刚
你从别人的床头借来一本关于男人的哲学
你的脸上随即充斥了读哲学的男人不应该有的迷茫
你曾经在无关于你的辉煌旁边咬牙切齿地压制怒火
你也曾在无关于你的落魄背后激情四射地放声高歌
你是一棵自身难保的枯草却还在密切关注着另一棵
你恨不能指引一场野火蔓延到无时无刻
你真的不必担心有人会怪你用胡子邋遢的方式掩饰着你的懦弱
你要知道没有人会相信这两个基本性征还能再为你证明些什么
嘿哥们儿!我说
在你习惯性地自称“男人”之前
你很有必要弄清楚这两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致生理男人
项磊
2002.1.2
48
项磊的愤青意识在这段时间里彰显得淋漓尽致,顺便,似乎也厌恶了痴迷于QQ聊天和混迹于同志论坛的生活方式,他开始花更多的时间写了很多形如诗歌样式却自定义为“文字行”的东西,发在学生网的BBS上,不曾想很快就因此而小有名气了。学校里很多文艺青年提到学生网BBS里的“食草狼”,几乎无人不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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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那年,校园BBS功能很少,至多能上传一两张图片罢了,所以,最火爆的自然是纯文字表达类的版块。这些版块里涌现出了不少文艺青年,几个比较知名的写手按风格自成一派,有思想派,有情种派,有豪放派,也有婉约派。项磊的出现,让很多人觉得派系不够了,因为项磊的文字没有纯粹的思想性,但也不是绝对的浪漫写手,看似豪放不羁,却又不乏婉约的实质。项磊每次发布的文字都会引发众多跟帖,有叫好的,有差评的,当然,也有谩骂的。项磊每天都会兴致勃勃地去查看那些跟帖,心情总是随之徘徊不定,一会儿忍不住沾沾自喜,一会儿又会觉得饱受打击。
项磊甚至逐渐成为BBS里的一个话题,有人大概是怕自己的评论被项磊帖子里的海量回复淹没吧,干脆不在项磊的帖子后面回复,而是直接发了主贴,去评价项磊的某段文字,或是整体风格。
一个神秘人随之出现,借助一篇以项磊为话题的帖子迅速成为名角,不过,是背负了恶名的那种名角。他的帖子题目是:食草狼是一只gay。
帖子出现后很快跟帖无数,项磊很认真地看了每一条回复,多数人的回帖大致表达的几个观点是:这是个人的事,不该成为别人的话题;这是人身攻击,无聊但却残忍;这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少人对发帖人表达了痛批,倒没几个人针对帖子内容本身感兴趣。几天后,帖子的回复发展成了几个人对贴主脏话连篇的轮番恶骂,然后便被删除了。
期末考试结束后,BBS组织了一次聚会,组织人发了站内信邀请项磊参加,项磊拒绝了。项磊感觉自己的文字和自己的形象相距甚远,怕自己见光后会惊诧很多BBS里的朋友,由此让自己变得不适应起来,再去BBS里混的话,恐怕会底气不足。
可当时的项磊混在那里,几乎用了全身心。
如此,项磊此前全身心去找朋友的那种生活状态,身边的人差不多也都能够理解了。原来不是那件事对项磊有多重要,而是项磊就这么一个人,在一个特定的时期、特定的环境里,总会全身心地投入一个特定的事件。
就像他若打算交往某个人时,总会为自己准备好一份近乎绝对的心无旁骛。
49
Hi:
兄弟,你是叫向磊吧?
现在,我终于也可以大大方方地把我的名字告诉你了,我是陶铸闻。也就是202宿舍那个放过你鸽子的家伙,我在我的湖北老家给你写信。
我现在又回到高三的教室了,不过还好,似乎也没有自己曾经想象过的那么煎熬。
那天你一定看到我在宿舍楼道里和人打架了,不是愤怒到极点,我不可能那么做,不是比他矮几公分,我也不会给他占到几分便宜。将近一周的时间里,他频频挑衅,无礼地要求我搬出宿舍,辱骂我是变态,我也算血气方刚,也会忍无可忍!
作者:
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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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几经挣扎终于还是认定了自己的性取向,但我做不到像你那么洒脱,除了我打算要交往的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那些不愿意和我走下去的人知道我的与众不同,这也是我思考再三才决定约见你的原因。其实见面之前我便察觉到你是谁了,那次见面,不过是为了让你也知道我是谁罢了。
我曾经坚信,我会让你很快爱上我,但是,现在看来,这件事最起码要搁置到半年以后了。不出意外的话,半年以后,我会出现在北大校园里,你,可否愿意等我?
你大概也知道我何以出柜的了,本来就在同一层宿舍楼,总归是会发生一些联系的。不过,其实我一点也不恼恨你那位室友,因为,虽然闲谈他人是非的事情不够光彩,却也是人之常情,抛开道德的约束不说,也算得上是他人正当的权利。
更重要的是,我本来就对现在的学校失望透顶,越来越为自己感觉到不值,只是一直没有勇气回炉重造。想想半年前的那种煎熬,我总是下意识地退缩。这件事,反倒使我在绝境中激发了无穷的斗志,从这一点上说,我得感谢你那位室友。当然,首先更应该庆幸的是,我认识了你。
你在QQ上的留言我看到了,很高兴事实并非我所想当然的那样。
走进北大校门之前,我可能不会再上网了,也许也能克制自己不会给你发来第二封信,怕收不到你的回信,干脆不给自己这个希望,所以,我也不打算留下地址了。
半年后,北京见!
陶铸闻
2002.1.12
50
期末考试周,项磊收到了202那哥们儿的书信。
这封信,项磊重读了好几遍,每读一遍,心里就会掠过一丝欣喜的感觉。在这样无味的日子里,这份欣喜的感觉显得十分难得。
刘冲看到项磊拿着书信看了不下十遍,不禁好奇地问谁来的信,项磊忽然觉得,刘冲也应该看看,于是将陶铸闻的信随手递给了刘冲。
刘冲看完信便怔在原地,他看一眼项磊,感叹道:“不会吧?这么严重?”
“你还觉得自己无辜吗?”项磊问道。
“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无辜了?我真想不到会对他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刘冲说完,便自顾自地重复起来:“想不到啊……真想不到……”
“静坐常思自己过,闲谈莫论他人非。”项磊故作语重心长状。
“我给这哥们儿回个信道个歉吧,有机会再请他吃顿饭谢罪。”
“免了吧,没看信里说没留地址吗?你有心的话,半年以后再说吧。”
“这哥们儿真牛叉,还想着北大呢!”
看神情,刘冲这家伙当真是没什么心眼儿,单纯得近乎白痴。幼稚的好奇心,简单的思维模式,从来都无心伤害。想来,大概也只有这样的性情,才不会发自肺腑地鄙视性取向不一样的人。这一刻,项磊忽然对刘冲另眼相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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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那你打算等他吗?”
“你希望我等还是不等呢?”话一出口,项磊就觉得这句问话可笑极了。
“靠!”刘冲果然吃惊地叫道。
“等!为什么不等呢?”项磊脱口而出。
前一刻,项磊还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会喜欢上陶铸闻呢,下一刻,项磊却并没有经历过多的思考就对刘冲说,他会等这个人。
项磊发觉自己不够认真,半年后是怎样的情景,鬼知道!
“嗯,看了人写的信,我也觉得这哥们儿着实不错,你丫收收心,就别成天找来找去了。”刘冲这话,让项磊心头小小地震动了一下。
“天地良心!这段时间我根本就没有找!”项磊夸张地喊道。
“别他妈的吵吵了!午休呢!”刘冲的上铺忽然传来了何飞的声音,声音不大,却夹杂了十足的不耐烦。
项磊朝刘冲撇撇嘴,端起盆子拿了洁面膏去了水房。
自从Leo那件事之后,何飞和项磊就没有过任何一对一的交流了,通常情况下,何飞参与的话题项磊从不参与,项磊加入的讨论何飞也不会做什么发言。
项磊有时候会担心,难道陶铸闻的经历会在自己身上重演吗?随后,项磊又想,就算重演,项磊也没有勇气和精力回家重读高三。如果重演,同个宿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他妈不是味儿啊!
项磊对自己说,忍吧!
在这一点上,项磊有足够的信心。因为他清楚自己对何飞始终愤怒不起来,好像不仅仅只是因为不久前的情分还未失水,更多的时候,何飞的不耐烦、厌恶、鄙夷,甚至可能深藏于内心深处的恶心,对项磊来说似乎理所当然。项磊曾经并不觉得坦承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有什么过错,可奇怪的是,面对何飞的反应,项磊却总是自觉理亏。
项磊想起很多天没有登陆的QQ和身兼要职的论坛,打算去看看。
找出上机卡正要出门,刘冲托着一只篮球推门回来。看到项磊手中的上机卡,刘冲说:“你丫又要去上网啊!不是说好等202那哥们儿的吗?”
项磊怔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这家伙,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件事呢?
“走走走,跟我打球去!生命在于运动!鸟网有什么好上的?”刘冲嚷道。
鬼不使神未差,项磊乖乖地跟着刘冲去了篮球场。
项磊的球技比较烂,几度丧失信心要中途下场,刘冲不依不饶地缠着,项磊只好硬着头皮玩了一下午。
第十章:无独有偶
更新时间2010-1-4 4:52:04 字数:8861
51
早在项磊考试前打电话回家说两周后放假的时候,父亲就开始收拾项磊的房间了。母亲告诉项磊,只要有太阳,父亲就会拿出他的被子去晒。
项磊第一次从遥远的异乡赶回家过年,一路上看到很多辛苦辗转的人,心里潮潮的。火车上到处都是疲倦的身影,谁的儿女,谁的父母,谁的兄弟姐妹,蜷在每一个恰好盛放得下自己的角落里,煎熬着千里跋涉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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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项磊几乎马上脱离了此前他或纠结、或投入过的小圈子、小世界。
项磊喜欢在忙活不停的母亲身边聊些家常,喜欢在客厅里和父亲面对面坐着,论时事,谈社会。
年前,项磊去了几趟县城,分批次去找了中学各个阶段的老朋友。半年的大学时光,项磊发现自己好像一直很孤独,这孤独,让项磊越发珍惜从前的那些朋友了。
裴勇在元旦前退伍了,项磊本以为他们会有很多时间坐在一起聊天叙旧,可裴勇每天都会被家人安排去做一些据说很重要的事。裴勇打电话约项磊几天后见面,却总是在前一天通知项磊不得不改天见。第三次,项磊有点生气,裴勇委屈地说他也没有办法。
年后,项磊每天串亲戚,全家人早出晚归,项磊也没有顾得上留意裴勇是否来过电话。总之,轮到项磊没时间了。
项磊返校的前一天,裴勇又打来电话,得知项磊第二天就要去北京了,这才一阵惊呼,忙说要借辆车送项磊去车站。
事实是,第二天,裴勇还是没能抽身。
20多天的时间竟然没能见上一面,这让项磊郁闷极了。不过,同时,项磊也终于发现,自己对待裴勇的心情,似乎单纯了很多,久违的兄弟、哥们儿,彼此难得重逢、把酒言欢的期待,大概纯属自然的情怀吧。
52
项磊回校当天,裴勇把电话打到了宿舍,自然是道歉了。然后裴勇问项磊平时上不上网,有没有QQ账号,一时兴起,约了项磊上网去聊。
机房还没有开门,项磊走进校外的一家网吧。打开一个多月没有登陆的QQ时,疯狂的消息提示音瞬间让项磊抓狂。
“给我一支烟”请求通过您的验证;
“给我一支烟”请求通过您的验证;
“给我一支烟”请求通过您的验证;……
拉黑当天几十条,第二天十多条,第三天十多条。
此后每天一条,无一例外。
直到这天。
“疯子!”项磊心想。
手一抖,连最后一条提示消息都给关掉了。
随即,项磊的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毫不客气地被颠覆了。
项磊不自已地咬住嘴唇,鼻子有点酸。
不用继续站在吴亮的立场上了吧?
替自己感觉一下,感觉一下这个疯子……
裴勇发来了加好友的验证,项磊回过神来,接受。
裴勇:好想你啊!
项磊心中一动:在家20多天不见,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裴勇:真的没办法啊,要跑接收单位的事,你也不想我以后没饭吃吧。
项磊:结果怎样?
裴勇:差不多了,我很快就要成为一名人民警察了。
项磊:以后罩我!
裴勇:废话!不罩你罩谁?我不罩你谁罩你?
项磊笑了:话说回来,连你都混进警察队伍了,难怪人们对现在的警察有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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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勇:你小子皮肉痒痒了吧?
项磊:太好了,以后咱黑道白道都有人撑腰了。
裴勇:真想你啊!
项磊忽然冲动:别再说这些话了,我力不能胜。
裴勇:为什么?我想你有什么不对?
项磊咬咬牙:因为我喜欢你,和男女之间一样的那种喜欢!
裴勇:你发烧了吧?
项磊:没有。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很多年了,我不信你一点都察觉不到。
裴勇:你他妈的都说胡话了,还没发烧!看医生去!
项磊:我是这样的人,你看不起我了?
裴勇:别说了!
项磊的眼泪瞬间决堤:何必要我假装呢?不管怎样,我只是想说出来罢了。
裴勇:你他妈的别说了!
于是,项磊看着QQ的对话框,自顾自地擦起眼泪,当真不敢再说什么了。
一分钟后,裴勇说:如果你是开玩笑,项磊,你现在就告诉我。
项磊的眼泪更多了,两只手交替去擦都来不及,自然也顾不上回话。
裴勇:如果你不是在开玩笑,实话跟你讲,我他妈的很生气!
项磊几乎哽咽失声,左右的目光频频投射过来。
裴勇:我很生气!我一直把你当成亲兄弟一样的,我以为你也一样,没想到你对我是非分之想!这他妈的算什么啊!你他妈的耍我呢?
项磊在朦胧的视线里找寻着键盘上的字母:我管不住我自己。
裴勇:你行!项磊,你真行!如果不是这想法,你大概也不会把我当兄弟吧?我当初还想,你他妈的高材生啊,看得起我这种人渣?难得!真难得!
项磊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涌,似乎要把一生的难过都在此刻用尽。项磊没办法控制,只好埋下头去,哭了个痛快。
犹记得,类似的一幕。裴勇入伍。临行前的晚上。
裴勇把项磊留在卧室里,去客厅和亲人们道别,项磊心中难过,趴在裴勇的书桌上,把脸埋在胳膊里。
裴勇走进房间,问项磊在想什么,项磊说没什么,裴勇说我看看,说着,就去扳项磊的胳膊。项磊用力保持原状,说真的没什么,裴勇继续去扳项磊的胳膊,说那你让我看看。项磊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近乎央求地说裴勇你别动我。于是裴勇紧贴项磊坐了下来,用两只胳膊环住项磊,把脸贴在项磊的背上。
裴勇悠悠地说项磊你别这样,你这样我走得也不好受,我这又不是去上刀山下火海,又不是一去无回,你哭个逑啊。这时的项磊已经开始发出呜咽。裴勇继续说项磊你不许哭,你要是把我惹哭了,今天在场的人估计都要哭,我妈也会哭,搞得像什么样子啊!
项磊曾经想,如果这不是爱,又是什么呢?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那对胳膊,此刻距离项磊的肩膀八百六十公里,不,也许是十万八千里,也许是无法计量的时空极限。前一刻的回忆,怕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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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你不许哭!——项磊听到这样的一个声音说。可是,项磊随即发现,并没有人这么说。
项磊,你别这样!——项磊再次听到那个声音。
那就这样吧,项磊!——项磊听见自己对自己说。
项磊抬起泪水打湿的脸,揉揉眼睛去查看电脑屏幕。
裴勇:项磊,你真的让我很失望!可能我现在不平静,等我平静一下,再好好想想吧。做了这么久的兄弟,就算一直是我一厢情愿,说决裂就决裂的话,也会疼坏心肝!
裴勇:你没考好不会是因为这个吧?一说这个我他妈的就来气了!你真以为我是跟你小子客套呢?说实话,我觉得你比我亲弟弟都亲了,那混蛋玩意儿我什么时候想过要去管他?可你他妈的就是不领情啊!
裴勇:你干什么呢?吱个声,要不我还以为你羞愧自尽了呢!想想真有踹你几脚的冲动。我他妈的什么都掏给你了,你却一直让人琢磨不透,你说说你咋就那么些个心眼儿要偷着耍呢?什么都不说,但什么都干了!
裴勇:说话!
裴勇:干什么呢?说话!
项磊无力地敲着键盘:这个事儿你现在知道了,明天就把我现在说的这些忘掉吧。
裴勇:我还以为你真死了呢!
项磊:我不会妄想什么,我们还是好兄弟。
裴勇:嗯,你改改。
项磊:你会看不起我吗?
裴勇:废话!你说呢?你他妈的不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此刻,项磊忽然找到一份释然的感觉了。项磊自己都觉得奇怪,很多时候,自己的感觉都是忽然之间油生的,从前,忽然爱上裴勇,现在,忽然又对裴勇释怀。
项磊并没有说太多,裴勇却自顾自地说了几段话,大概说着说着,也就释然了自己。只是这么一小会儿的光景,裴勇的心情,估计经历了360度的调转。
裴勇又随便说了几句之后就下了线,项磊久久地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一时不能回转,迷迷糊糊重温了裴勇刚才说过的话,然后,打开了一个多月都没有去打理的论坛。
“给我一支烟”的板块里,多出了一个置顶的帖子叫《心酸的浪漫(下)》。项磊点开,看到几个人问道,为什么没有看到上就有了下?“给我一支烟”最后的回复是:要看下的人,已经知道了上,我何必再发?我只为发给一个人看。
然后,帖子被上了锁。
53
小A和小B去了同一所中学读高中,当然,小A不是正儿八经考上的。有件很值得一提的事情是,小B顶着多方面的压力,偷偷放弃了去重点中学的机会,因为小A无意中说过自己进不了那所重点中学,小B记在了心上。
小A和小B几乎形影不离,一起吃饭,一起上学放学,一起打电动,一起……偷偷地看毛片儿,一起写情书捉弄一个自恋的女生。小A觉得自己总和那些小痞子混在一起其实挺没劲的,每天和小B黏在一起,日子倒过得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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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高一学年,相安无事。直到小A开始和一个女生谈恋爱。
小A这场几乎天经地义的早恋居然会严重影响了他和小B之间的默契。小B总是无缘无故地乱发脾气,甚至扬言要和小A断交。小A以为,自己大概冷落了小B,让他觉得不痛快了。于是,小A和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叫上小B,小A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小B也从来都不会拒绝,总是跟在小A和他的女朋友屁股后面做灯泡。只是,每次都会闹得不开心,小A根本找不到原因,渐渐地有些不耐烦了。
嗯,终于,小A和小B吵了一架,小A说小B动不动就发神经,小B则咬着牙说了一句话,让小A又火大又伤心。小B说,以后咱俩谁也不认识谁。小A气急败坏地说没问题,然后又觉得不甘心,挥手打了小B一个耳光,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凭什么?凭什么没来由地闹腾个没完?凭什么把几年的兄弟情谊看得这么无所谓,说不要就不要了?凭什么要来招惹我的没心没肺,然后,现在,又不客气地刺伤它?小A想想,胸口痛得不行,下意识地抹抹眼角,以为掉了眼泪,却什么也没有抹到。
小A开始发现上学这件事没劲透了,于是开始昏天暗日地逃学,又和以前那帮哥们儿混到了一起。小A在哥们儿租的一间小平房里没日没夜地厮混,还在那里和女朋友初尝了jin果。很快,小A又觉得日子乏味起来,唯一的惊喜是,小A发现自己很讨女孩子喜欢,常常面临各式各样的身体诱惑,于是很快便对第一个女朋友失去了兴趣,开始和不同的女孩来往。
这种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小A被学校领导软硬兼施赶出了学校。然后,小A开始身不由己地混起了那个其实让他觉得很没劲的小社会。小A看不惯很多人,而且总是在自己看不惯的人面前当场发作,所以小A经常和人动手打架。
小A交往的哥们儿越多,就越是想念学校里的小B,因为和小A身边那么多的人比起来,只有小B最像真正的兄弟,只有小B最聪明,最有才,最懂事,最义气,最……贴心。小A越想小B,就越觉得委屈,也就越发地恨他。
这鸟人的心真不是一般的狠!当初自己对丫那么好,那么看重这个兄弟,丫的却一翻脸就再也不认了!
可随后小A又想,何必拿“对人好”来显摆呢,当初小B对自己一样很铁,都是相互的,谁对谁好更值钱一些呢?再说,自己还扇了人一巴掌,想想自觉理亏。
这么想了,小A开始回学校偷偷去看小B,他看到小B一个人去厕所,一个人去食堂,一个人走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身边几乎从来没有什么人伴随。小A的心那个疼啊,怎么、怎么自己那么重要的兄弟,落单成这副德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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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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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9
可是小A死要面子,怎么都拉不下脸面把小B叫出来认个错儿,只是私下里不停想着,如果小B愿意再和自己做回兄弟,别说一巴掌了,饶自己十个大嘴巴子也没什么,上脚踹都成,有什么啊!几巴掌几脚踹算个**啊!能换回来一个兄弟,值!
小A心里不痛快,旁人开了个玩笑,小A便和那人干上了,也不管对方人高马大,还练过散打,就是他妈的想干架!小A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这才被人死活拉开,女朋友在一边闹心地哭个不停,小A心烦极了,一个人回了家。
小A在胡同口坐着,埋下脑袋想着,回了家该怎么跟老妈解释脸上的伤口,再抬头时,无意间发现了小B的影子在胡同的另一头朝这边张望。小A心想那应该是错觉,揉揉眼睛再看看,果真什么也没有。可小A并不死心,往胡同尽头跑去,跑到时左右看看,小B的影子刚好要在另一个胡同口隐没。小A一阵惊喜,忙不迭追了上去。
看清了,是他!
小A加快速度,不料,前面的小B竟然也撒丫子跑起来。
小A眼见追不上,忍不住大喊起来:“你丫跑什么呢!”
小B这才停下来,缓缓转过身,看着走过来的小A,眼神里竟装满了羞涩。
“你丫跑什么啊!”小A走到近前,若无其事地埋怨起来,似乎前天还在一起谈天论地,昨天还一起去游了泳,今天上午还在后海边的格子胡同里追逐打闹。
小B的鼻尖忽然一动,竟然开始哗哗地流起眼泪来。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小A马上手忙脚乱起来,伸出手去胡乱抹着小B脸上的滂沱雨,一时间不知道做些什么好了。
“你抽我吧!你抽回来,使劲点,下手多狠都没关系,来!”小A说。
“看你那脸都成猪头了,哪还有地儿下手!”小B破涕为笑。
小A终于舒了口气,继续道:“甭拣地儿,爱抽哪儿抽哪,你抽回来,我这心里才算平衡了。”见小B没有动静,小A搡着小B的肩膀继续嚷嚷:来啊,快啊!
小B眼看没有退路,伸出手去,在小A脸上随便摸了一把,就作了罢。
“你丫挠痒痒呢?”小A锲而不舍。
“得了得了。多没劲啊!”小B意兴阑珊。
“你都来找我了,干嘛还跑?”
“谁来找你了,我他妈的刚好路过!”
“哟,还嘴硬,那你哭个什么劲?”
“你丫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手下留情你还登鼻子上脸了!”
小A嘿嘿笑起来,当即紧紧抱住小B,心里道:丫的,不许跑了!再不许跑了!
还有一件事是值得一提的,后来小A告诉小B自己常常回学校看他时,小B也告诉小A,他每天放学后都会在小A家所在的那条胡同附近溜达几圈,每次看到小A后马上藏起来,然后才一个人回家,直到这天被小A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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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A问小B为什么挨了一巴掌还没恼透自己,小B说,要是几年的情份就等于那一巴掌,过去的三年岂不是太他妈的儿戏了?人就是再牛逼,年少的时光又能有几个三年?长大后再想来过,就成痴心妄想了。也甭等着长大了,就说说我们七兄弟,不就已经只剩俩残兵了么?
小A觉得,和小B闹别扭好像多多少少是因为自己的第一个女朋友,为了避免再发生不痛快,小A很快把自己的新女友介绍给了小B认识。这回,小B没有再乱发脾气了,但是几天后,小B支支吾吾地问小A能不能和女朋友分手,小A问他为什么,小B忽然有点抓狂又满脸神伤地说,不知道,反正希望你们分手!
小A没有多想什么,第二天就和那女孩分了手。小A借此讨好小B道:看见没有,你他妈的比我媳妇儿都重要呢!以后不准再说他妈的绝话了!
小A以为小B不喜欢那个女孩,仅此而已,所以他很快交了另一个女朋友,而且在第一时间到小B面前让小B过目,私下里又问小B这个怎么样。
小B一脸烦躁的神情,未置可否。小A很快就管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预感旧时的不痛快马上又要重演了。
小A倒不是觉得新女友值得他对小B发火,只是,他很不理解小B的心思,不理解原本好好的,为什么不明不白的情绪又来了,而且死活不说清楚。
小A的火最终没能发出来,因为小B看到小A的脸色之后,马上柔柔地说:哥,我不是觉得那个女生和这个女生有什么不好,我只是……我只是不想你交女朋友。
小A的心马上化成了水。小A想,小B一定是担心自己有了女朋友以后便会多多少少地疏远他,这孩子,心眼儿还真不少!这么着,也给他物色一个女朋友,这样,没准儿就平衡了。于是,小A开始费尽心思撮合小B和一个各方面都很不错的女孩。当小B察觉到小A的想法时,马上阻止了这件事。
小B说,我会找女朋友的。不过,不是现在。
小A这才想到了小B前景无忧的学业,劝阻小B早恋还来不及呢,怎么还干这种蠢事儿呢?小A觉得自己的行为当真荒唐。仔细想想,为了照顾小B捉摸不透的情绪,自己暂时也不谈女朋友了吧,等小B考上大学以后,哥俩一起找,也不算晚。
几天后,小A在小B家留宿。
夜半时分,小A在悉悉索索的触觉刺激中醒来,惊讶地发现小B正把嘴唇贴在自己的嘴唇上,他的手,也正打自己小腹慢慢向下探去。
小A马上心生怪异,慌忙抓住了小B的手,又怕伤到小B的自尊,便用最轻最缓的动作把小B推到了一边,然后轻声问他:你丫……这是干什么呢?
……当小A听到小B说出的“喜欢”时,马上无法自控地火大。小A觉得自己被耍了,一个本来没心没肺的人,被一个城府颇深的家伙耍得掏心挖肺!无须争辩,这同样也是一种出卖!小A愤怒之余,伤心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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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我连“小二”都没了!
不过是个骗局,我从来都没有过什么“小二”!
小A用最后一点理智提醒自己,这是在小B家里,闹腾起来不大合适。随即,小A又暗骂自己犯贱,闹个**!还他妈的闹腾个蛋啊!没劲透了!小A迅速穿好衣服,大力扳开小B钳在自己衬衣下摆上的手,毫不犹豫地夺门而出。
小B一边呜呜地哭,一边紧跟不舍。
小A的愤怒、失望和伤心,在小B零绝的哭声中一点点地分崩瓦解,小A在这个分崩瓦解着复杂情绪的过程中,忽然开始一味地难受起来,直到难受得几乎要丧尽浑身上下的力气,不得不在一处石阶上颓然坐了下去。
恍惚间,子夜凄绝,竟然也想……哭。
凄绝的子夜,零绝的呜咽。
犹记得,类似的一幕。三年前。也是子夜。小A差点丧命。
相距咫尺,是同样的啜泣,却是不一样的表达。
有什么、有什么不可原谅?有什么值得出离愤怒?只是伤心!伤心愿意付出所有代价去维系的情谊,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纯粹,伤心挖心掏肺地去宝贝的,到头来只是一厢情愿的珍贵,伤心这打算同甘共苦一辈子的兄弟竟不当自己是兄弟,却原是另有图谋。
小B不说任何话,只是站在小A面前,没完没了地流着无助的眼泪。
你他妈的为什么不解释?
你他妈的怎么还有脸哭?
你他妈的又来这一套?
老子不认了!老子……不认了。
不认了?为什么,胸膛里,还会有东西……碎了?
“你哭个**啊!”小A,不耐烦。
“你还有理了?”小A,委屈。
吧——嗒,两颗眼泪,一左一右惹上了下巴。
我操!太他妈的矫情啦!跟人小说里的人物似的,跟你妈演台湾电视连续剧似的!
相对无言,差不多有一两个小时的光景吧。
“我他妈的困死了!”小A说完,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径直往小B家的方向走去。小B默默地跟在后面。
一路无话,连脚步,都在收声。
小B背对小A,小心地侧身,躺在床沿。
距离,一个身位。几乎也是……一个光年吧。
无人废话,和衣入梦。
心酸的浪漫(下)
项磊整理版
2002.03.09
54
《心酸的浪漫(下)》戛然而止,似乎不需要结局。
漫漫时空,当真无独有偶。如果不是项磊刚刚经历过单方面的爱被责骂成友情背叛的苦闷,或许就不能从许梦虎的这一半故事里获取共鸣。
项磊后来问他:你觉得兄弟情是情,过了,就不算了?
许梦虎说:感觉不一样了,不够纯粹了,跟假的似的。
项磊随即心生出一种错觉来。错觉里,自己的某一部分被自然地抽离,然后,和裴勇演绎了这么个剧情单薄的故事,而,剩余部分的自己,则心有戚戚然地伫立在一旁,用一种惊心动魄从头到尾地观看。别人的故事,却看得自己失魂落魄,又分外动情。裴勇的聊天记录如是,许梦虎《心酸的浪漫》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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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随后,给一段时光荏苒,这故事也便和自己无关了。
所有遭遇过的心情,怕都只是那么一二刻的观感……罢了。
于是,理所当然地,项磊真切切地爱上了许梦虎。有点奋不顾身的架势,有点无法自拔的心醉,又有点忐忑不安的心惊肉跳。且看、且看吧,且看又该是怎样的一场后续,似乎再伤神都敢去承受,再纠结都愿意去担待。
55
项磊回到宿舍后,又接到了裴勇的电话。
听到裴勇的声音时,项磊马上又有了一股想哭的冲动。项磊顺便想了想,这其实根本不能说明自己太脆弱,或是不够男人,他只是从来不认可男人和眼泪之间的充要关系罢了,所以习惯了借此表达自己所有极致的心情。
裴勇没有提及关于网上那个话题的只字片语,只是琐琐碎碎地问了项磊回到学校以后的生活情况,似乎是下意识地担心起项磊会错以为情谊不再了,这才打来的电话。
挂了裴勇的电话,项磊的心里空落落的,思前想后,又回了那家网吧。
“给我一支烟”请求通过您的验证。
项磊接受,那个墨镜男头像很快闪动起来。
“不生气了?”
“你打算这样加到什么时候呢?”
“我也不知道,我快疯了。”
“我在家时上网的机会不多。”
“我知道,习惯每天加一次了。每天上一次QQ,就这点事儿。”
“你对你的兄弟都这样?”
“其他都是朋友、哥们儿,兄弟这个词从不随便用。”
“什么时候用?”
“每天都会想起他的时候用,为他做件事被他骂了,却仍然想讨好他的时候用。”
“你还是认为在吴亮那件事上你是对的?”
“也许你才对吧,可一想到你那么用心还是被他甩了,我就剩不下理智可言了。”
“何不在今天说说清楚呢?我明天继续找朋友的话,你会怎么想?”
“我当然不希望!我宁愿你平静地孤单寂寞,也不想看见你受伤。”
“如果我可以找到一个不会伤害我的人呢?为什么一定要否定这一点?”
“那,我会嫉妒。”
“真可笑啊,不是我不好过,就是你不好过。”
“我是不是很自私?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却想成为你的唯一。”
“你情愿我像小B爱上小A那样,掉进痛苦的深渊?”
“小B不痛苦!只要和小A在一起,他就不会痛苦!”
“可我不如小A,我对你只能想象。”
“你如果找个女朋友,我一定见你,天天让你粘着都可以。”
“只是粘着?”
“如果你想,随时都可以意淫我。”
哈——项磊失笑。项磊从来没有试着去判断对方到底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爱上了,所有的基础,仅仅只是这样的文字交流罢了,至于眼神,表情,语气,神态,这些所有足以影响交流本身的要素,通通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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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此刻说话方式的幼稚程度,竟然像极了刘冲,难道,对方原本就是自己身边的人,把自己藏在暗处的角落里,实际上对项磊了若指掌?如果真是刘冲,倒好办了,项磊可以马上收回所有的心动,权当陪他玩了一个游戏,至于几个月来欺瞒哄骗的是是非非,项磊会看在自己好不容易终得解脱的份上,既往不咎。
项磊恨透了网恋!
“小A和小B,后来怎样?为什么没有结尾?”
“结尾是,小B跟着母亲,随继父移民了。”
至此,项磊忽然为对方难过起来。
那是怎样的一份情谊啊!若是项磊,宁愿放弃所有,也不会选择离开!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甘心天涯海角呢?
项磊宁愿看到,这个故事的结尾如同一部凄美的同志小说一样落入窠臼,项磊宁愿小A和小B最后的最后必须要面对的是死别,而非生离,项磊宁愿看到许梦虎说:结尾是,小A去了天国,留下他一个人寡欢至此,然后无意间找到了项磊这个替身,就这么霸道地索取着兄弟爱,却蛮横地拒绝给出同志情。
项磊若是小A,对自己来说,这样的结尾一定是辜负了整个故事的。难道这便是许梦虎不愿意给出结尾的原因?原来终究,并不完美,而且似乎,残缺良多!
项磊忽然又对许梦虎心生怜悯起来。
“小B异国他乡,看不到小A,爱上小A这件事,终于要使他痛苦了吧!”
“别说了!我下了。”
许梦虎忽然找回了久违的风格,瞬间黑白了墨镜男头像。
项磊忘了责备,心中的怜悯反倒更加明显了。对方像个孩子一样,受伤的孩子,找不到家的孩子,流浪的孩子,任性的孩子,又是,需要保护的孩子。给他,情不由己,就要给多,任性的孩子照单全收,却不知道你给的是什么。
怎么才能让他知道,被他拿走的那玩意儿,一旦离远了,就会扯痛呢?
第十一章:接二连三
更新时间2010-1-5 13:57:55 字数:6280
56
新学期伊始,项磊发现,值得欣慰的事情接二连三。
先说说恋爱的心情吧,虽然自知很有可能只是花开无果,但彻底爱上许梦虎这件事,还是让项磊情不由己地充实起来。
看过项磊的小说,许梦虎曾说,自己就像小说里的人物;看过许梦虎的故事,项磊也发现了无独有偶的神奇。所以,尽管许梦虎一直声称自己只憧憬兄弟情不接受男男爱,项磊还是隐隐觉得,自己和许梦虎终将不单单是精神依恋那么简单。项磊甚至怀疑,当初自己不肯复读怕因此而不小心错过的人,也许就是这个暂时还虚幻着的许梦虎。
项磊并不否认,一直以来,自己似乎都在寻找裴勇的影子,半年的经历来看,许梦虎那里所展现出来的叠合率最高。项磊打心眼儿里恨透了网恋是一回事儿,可动辄情难自控地深陷其中,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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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至少认真地为自己做了一个打算,要彻底结束上学期那种生活状态,整日盲目寻找爱情,却常常不得已要去面对种种恼人的悲喜起落。项磊开始觉得,总不应该把学业荒废掉,于是,破天荒地,一连几天都会起早去上高数课。
高数老师点到项磊的名字时,项磊答到,老师一怔,重新喊了一遍,项磊便第二次答了到。高数老师的表情随即像发现了UFO,一边四下张望,一边急切地问道:“在哪里在哪里?赶快起立让我看看,我容易嘛我!”
项磊扭扭捏捏起立,全系100多双眼睛一并扫了过来。
“哇!项磊同学,我总算认得你了!幸会幸会!”高数老师抱拳道。
教室里哄堂大笑,项磊马上红了脸,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地戳在了那里。
上学期,高数老师总共点了6次名,项磊只有一次答到记录,而且是在项磊出柜前委托别人帮忙答到的,高数老师对此显然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可让身边的人颇为不平衡的是,项磊每次打听来作业题目后,只是翻几遍课本就很快自己搞定了,上完高数课回来的人,反倒去借他的作业传抄。每次考试,项磊的成绩也远在多数人之上,鬼知道他是怎样做到的!
57
然后要说的是,项磊似乎终于摆脱了见光死或是无疾而终的交友定式,有天晚上,魏桐打来电话,邀请项磊周末一起去酒吧玩。
“什么酒吧啊?”项磊问。
“当然是gaybar了,去吗?”魏桐问回来。
“会不会很乱?”项磊担心。
“人才有乱不乱之说,环境没有,喝酒跳舞看帅哥而已。”
项磊想想,感觉魏桐的话不无道理,心下,真的想去见识见识了,于是答应下来。
放下电话,刘冲便贴了过来。刘冲兴奋地问项磊是不是要去同性恋酒吧,项磊点头,刘冲的好奇劲儿又来了,一直央求项磊带他同去,项磊觉得为难,拒绝了一会儿又实在不胜其烦,就打了电话问魏桐,带室友同去合不合适,魏桐说,当然没问题。
“我操!”刘冲兴奋地叫道。
58
还有一件事,项磊稍稍一想,就要偷偷地笑出来了。
周二下午体育课后,宿舍里支了牌局打升级。项磊对家是周云志,这家伙明明一菜手,却早早占上了位置。打牌过程中,围观的兄弟一直在责怪他总是打出臭牌。
何飞看不顺,站到周云志身后指挥起来。
于是,周云志开始不停地征求身后何飞的意见。周云志每抽一次牌,都会先问何飞:“打这个吗?”何飞点头,周云志就怯怯地摆到桌面上,何飞一说“你丫傻吧”,周云志就转头看看何飞,再看看手中的牌,迟迟跟不上节奏。
三面牌友和四下里围观的人几乎都被这一成不变的情景搞得意兴阑珊了,直到——何飞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周云志的衣领,将他搡到一边,风一样地坐到了项磊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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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过去,正好发现,何飞也朝自己扫了一眼。
都只是一眼,很快,便争先恐后地躲掉了。
发挥不错!落后六级的情况下连胜到最后一局。
其间,项磊闷不做声,对面则眉飞色舞,激情洋溢。两个人虽然没有半句交流,但出牌迅速又默契。这情景,让人禁不住想到了军训时的队列班,惊人一致的步幅和节奏,连贯流畅的流水作业,直教人情不由己地发出赞叹。
项磊一再回味了那个眼神,那里,似乎隐隐藏着不安。怕项磊记仇,掉脸起身走人吗?这时,项磊忽然想到,春天是冰雪消融的季节。
项磊想到那一幕,不禁便会笑出来。
59
这也算一件吧,项磊认识了一个颇有才华的文友。
此人网名挺特别的,步惊虹,大概深受武侠小说影响。他用站内信问项磊,为什么最近没有看到食草狼发布新的文字,然后,便和项磊你来我往地聊了起来。
步惊虹谈论起李敖和王朔,谈论起世界范围内的恐怖袭击,谈论起新升级的巴以冲突,滔滔不绝的都是充满睿智的独到见解,这些并不主流的一家之谈,项磊在电视和报纸上的时事评论里都看不到,却又丝毫不觉得另类。
项磊很快为此人缜密的思维方式所折服,此人看待人事,总用一种两面的心态去评价,却又绝非儒家倡导的中庸思想那么简单,后者似乎更着重强调立场,而步惊虹显然更注重客观角度上的双重性,类似于马哲里“全面看问题”的哲学观。领悟这一点并不稀奇,但是更多的人看待身边世界的时候,往往都难以矫正偏执的情绪。
项磊的网民生涯已经1年了,他深知那些习惯在网络里发表己见的人群中,像步惊虹这样坚持缜密思维的人,真的并不多见。
“网上聊得真不过瘾,我们见面畅聊如何?我请你喝酒。”步惊虹忽然说。
这让项磊有点惊诧。项磊聊都很少去聊未知性取向的同性网友,更别说去见了。但是耐不住一时好奇,于是故作幽默地回道:大善!
当日傍晚,项磊在主楼机房门口见到的步惊虹,带着一副斯文的黑框眼镜,却因为连鬓的胡茬而显得不够想象中儒雅,个头蛮高,块头也不小,装扮显得中庸,不够时尚却也并不土气,使他有一种与之年龄不相当的沉稳气息。这一点,也算应了项磊的想象。
在学校外的小酒馆里坐下来,步惊虹先报了真实姓名:石卓。项磊自然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这人居然叫了一大瓶二锅头,项磊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兄弟不能喝酒?”石卓看到项磊的表情,笑问道。
“啤的还能沾点儿,这白的……就咱俩……”项磊指着瓶子。
于是那石卓又给项磊叫了两瓶啤酒,自斟自饮喝了大半瓶的二锅头,居然面不改色,谈话间,也感觉不到有丝毫醉意,项磊不由得连连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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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卓邀请项磊周末参加BBS聚会,项磊问,不是聚过了吗,石卓便说,这是另外一小拨人组织的,不到十个人,也算是BBS里最意气相投的一拨人了,只有共同语言,没有太多是非,正好可以多介绍几个一定会谈得来的兄弟给项磊认识。
项磊忽然想到,总把自己沉溺在那个边缘的小世界里,也未免太过肤浅了些,于是爽快地答应了石卓的邀请。
60
项磊试探地对许梦虎说:我们还没有交换过照片呢!
项磊以为许梦虎会像拒绝见面一样,拒绝给项磊看照片,不料,许梦虎并没说什么,而是直接发来了照片。
是张半侧面的半身照。照片里的许梦虎,其实没有一点裴勇的影子,裴勇是稍长于平头的短碎发,双眼皮,方脸,而许梦虎的头发,看上去却和项磊一周不去理会的胡茬一般长短,单眼皮,圆脸。他穿着件米黄色的衬衫,一个扣子也不屑于扣,胸腹坦荡。
项磊让许梦虎等等,登陆邮箱去下载自己的照片,这时,许梦虎发来信息说:不用了,我对你的外形又没什么兴趣。
这句话让项磊颇为失落,彷佛是自作聪明掩耳盗铃,却被当场揭穿了一般。
也罢,项磊想,反正自己对自己的形象也不够自信。
总之,现在,项磊越来越迫切地想要了解关于许梦虎的更多信息了。他问许梦虎目前在做些什么,许梦虎说,在一个职业技术学院混日子;他问许梦虎多高多重,许梦虎说一米八六、七十七公斤;他问许梦虎喜欢什么,许梦虎说篮球、旅行、音乐。
项磊忽然发现,自己在用同志聊天室里的攀谈模式和许梦虎聊天,而对方其实浑然不觉,项磊一时觉得好笑。
许梦虎的照片和基本情况,对项磊所熟知的同性恋们来说,恐怕具有普遍的杀伤力,项磊自己,自然也不能幸免。项磊觉得自己或许完蛋了,又不知不觉地身陷一次豪赌,项磊觉得,自己对许梦虎的感情,好像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打篮球的技术很菜。”项磊说。
“没关系,我可以嘲笑你。”
项磊笑了:“你不能教我?”
“不教!要么你就别凑份子,在球场外一边帮我拿衣服一边看,多好。”
“会有这么一天吗?”
“你相信,就会有。”
项磊这便不敢不信了。
下午的阳光差不多要褪尽颜色的时候,篮球男孩脱下外套扔过来,奔到篮球场里挥汗如雨,偶尔被人撞个趔趄,看场边的家伙,便会随之不由地搂紧怀里的外套。篮球男孩隆起T恤在脸上抹了一把汗水,然后趁着空当跑向场边,看场边的家伙,早已拧开纯净水的盖子,伸手递了出去。
项磊随即为这幻想自嘲起来,是不是喜欢男生的男生多多少少都会有这样的小女生心理?不觉间泼了桶冷水给自己:篮球男孩的女朋友来了,客客气气地,从看场边的家伙手里要回了男朋友的上衣,然后大大方方地朝着篮球男孩喊起了加油,同时,还不时会对身旁的女伴炫耀不止:看,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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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被自己打败,心生落寞。
“你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项磊转移话题问。
“云南和西藏。”
“最想和兄弟一起去,还是和女朋友?”
“你知道的,当然是兄弟!”
项磊的嘴角微微上扬,脑海里开始浮现两个背包男孩并肩走在雪山上的情景,其中一个脚下一滑,当即被另一个死死抓住了袖子。背包男孩的女朋友,那时千里之外。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音乐?”项磊整理好心猿意马的神智,接着问。
“hip-pop,R&B,摇滚。”
“有最喜欢的歌手吗?”
“U2!世界上最伟大的乐队!”
“推荐一首你最喜欢的他们的歌。”
“《WithOrWithoutYou》!百听不厌!”
项磊在学校提供的音乐库里找到了这首歌,开始不厌其烦地循环播放。有一件事值得一提,学校机房里的电脑并不提供音箱,而那天的项磊,其实也根本没带耳机。
61
周五晚上,项磊带着刘冲,在学校门口等魏桐。
一看便知,魏桐是精心装扮了一番才出门的,难怪迟到。魏桐一边道歉,一边问项磊是不是没换衣服就出门了,项磊点点头,魏桐随即发出一声难以置信般的轻叹。
“你就是刘冲?”魏桐看着刘冲说,“还蛮帅的。”
项磊发现刘冲居然脸红了。
魏桐接一个电话的时候,刘冲把项磊拉到一边,急切地问道:“真的吗、真的吗?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说过?真他妈的比被女人夸还受用!”
路上,项磊忽然有些紧张,问问刘冲,刘冲道:“我他妈的肯定比你紧张!”
从走进酒吧门口,一直到落座,项磊始终不敢正视每个路过的人,却分明可以感觉到每双眼睛都在细细打量自己。项磊有一种错觉,好像这里每个人都认得自己,看到项磊,正都在心里纳闷着呢:这项磊怎么也来这里了?
落座以后,项磊才试着四处查看,却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项磊,你看那人!那人是个男的化妆出来的吧?”刘冲并不敢拿手指去指,而是用眼神对项磊示意着方向。项磊望过去,看到的分明是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孩。
“这里也有女生的。”魏桐应道。
“这不是同性恋酒吧吗?”刘冲奇怪地追问。
“有女生就是喜欢和gay一起玩,你不知道吧?”魏桐笑道。
“啊?那她们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刘冲继续问。
“都有可能。”魏桐说。
刘冲开始纳闷儿了。
一阵刺耳的音乐响起来,三个人同时捂住耳朵。项磊从刘冲的表情判断出,这家伙发出了一声怪叫,仔细一听,怪不得耳熟呢,那是《新闻联播》的开场音乐。
“中央电视台,北京电视台,1069419电视台,臭爷们儿骚娘们儿电视台,现在是骚闻联播时间,欢迎你准时犯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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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阴阳怪气、拿腔拿调、又故意喷麦的声音,从场地中央的舞池里传来,刘冲开始大笑不止。项磊朝着那片刺眼的光亮处望去,看到了一个拿着话筒的肥胖妖人。
说他是妖人,是因为此人明明身材怪异,却故意浓妆艳抹,头上顶着一束高高翘起的仿真辫子,光着上身罩了一个红色的肚兜,背了一个恶俗的花哨挎包,挺着偌大的肚腩,穿一件七分裤,蹬着一双劣质拖鞋。总之,极其惨不忍睹。
“哇!这边姐夫们都到齐了!”妖人转向左边的人群,欠着身子扭捏了一个万福,然后又转向项磊他们这边,故技重施道:“哟,这边姨夫们也都来了!”
随之一片哗然,左边的人群里朝舞池中央抛来一个香蕉皮。
“哎哟哟,瞧我这张嘴,都岔了辈儿了,掌嘴!”说完,极其婉约地摸了一下自个儿的脸蛋儿,然后故作费力地弯腰捡起香蕉皮,摩挲几下道:“瞧这皮囊,尺寸一定不小哇,哪个妹子这么狠心,关键部分自个儿留着独享,用完了丢给人家一副没用的皮囊,让姐姐我只能望而兴叹啊!姐姐我要不是留着心,恰被这已经废了的玩意儿溜一跟头摔裂了后门,你说说我这辈子还能有什么指望哟!”说完,假惺惺地抹起了眼泪。
全场爆笑,只有项磊和刘冲面面相觑。刘冲拉过项磊来,问什么意思,项磊摇头。其实当时的项磊自己都听不大懂,只知道这人是在扮小丑取悦场内看客。
余下的唧唧歪歪,项磊听得费解,便也无心去听了,不由地感觉到了空虚乏味。魏桐似乎察觉了,扒着项磊的耳朵说,节目只有半个小时,一会儿可以跳舞。
嗯,节目。大部分的节目都是恶俗的反串,让项磊觉得好生奇怪,喜欢男人的人多半都是不喜欢招摇异性的吧,却一个个看得津津有味,乐不可支,难道只是满足于由此带给自己的那份被反衬出来的正常态优越感吗?旁边的刘冲倒是意兴盎然,看到反串时装秀的节目时,还禁不住在那啧啧赞叹呢!
忽然,项磊身边飘来一个身影,悠悠然坐到了魏桐身边。刘冲扫了那身影一眼,马上把脑袋藏到了项磊身后。项磊有意看了仔细,发现来者正是那位在学校知名度很高的英语系……师兄。想到“师兄”这个词,项磊竟然觉得别扭极了。
项磊忽然笑了。怪不得刘冲这么大反应,上次他冲回宿舍讲到的奇遇,正是和此人在尿池边的一次邂逅。
那人和魏桐互相问候了几句之后,轻巧地翘起一个手指,指着项磊问道:“这就是我们学校的那个食草狼么?”魏桐点点头,那人定睛看着项磊说道:“真man!”
项磊不由地躲开了那双有几丝骇人成分的眼神。
怪不得那天刘冲说自己演不来,那眼神,怕是从骨子里放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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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9
“项磊,这是梦颜。”魏桐介绍说。
于是项磊挥手hi了一下。
“刘帅哥,你干嘛呢?”魏桐喊道。
刘冲不情愿地从项磊背后抽出脑袋,红着脸,也挥手打了个招呼。
“这是他室友。”魏桐对那个梦颜说。
“这帅哥好像在哪见过。”梦颜这么一说,刘冲这边更窘了。
节目终于结束了,音乐换成舞曲,但舞池里迟迟没有人影。魏桐示意项磊一起去跳舞,项磊摆摆手,魏桐又向刘冲示意,刘冲同样摆手,于是魏桐拉上梦颜去了舞池。
两个人没有丝毫羞怯,当即在空空的舞池里摇摆起身体来。很快,陆陆续续有人跳进舞池,音乐,灯光,人影,便一同热闹起来。
刘冲专注地看着魏桐和梦颜跳舞,不禁又啧啧赞叹起来:“这两人说话动作虽然像女人,但跳起舞来既有阴柔的妩媚,又不失男人与生俱来的刚性,嗯,不错。”
听刘冲这么一说,项磊也看得出了神。
项磊大概还是喜欢这样的魏桐的。同性恋总归还是会有作为男人来讲寻求自我强势的本性,有时候,发挥这种自我强势本身就会带来一种强烈的振奋。如果说喜欢许梦虎,是源自项磊在潜意识里弥补内心深处那份柔弱的渴望,那么,自己作为男人的那份强势本性,又该由什么来弥补呢?
项磊忽然有些迷茫。
刘冲凑过来问道:“项磊,如果你和他们一样,真不知道我们系那些人怎么忍受!你既然不女性化,干嘛喜欢男人啊?”
也许这不算出于一贯幼稚心态的一句问话吧,毕竟,刘冲并不能切身体会到同性恋者的心境。刘冲口中的“既然”和反问,显然并不具备因果联系,所以项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项磊只好说:“正是由于我并非是因为自己女性化才去喜欢同性的,所以才认定自己是一个同性恋,否则,又和异性恋有什么区别呢?”
“噢——”刘冲的神情似懂非懂,少顷又问:“你的意思是,他们俩实质上是把自己当成女的,这才喜欢男的,不算是真正的同性恋?”
“不一定!”项磊忽然觉得自己都糊涂了,“你不过是看到了他们不够男人的言行举止罢了,又怎么能够确定他们的内心世界是不是性别错乱呢?言行举止特征,不过是每个人诸多外在特征中的一小部分罢了,也许和每个人的心理状态并无直接联系。”
看到刘冲一脸孩子气的懵懂,就像是一个婴孩儿听大人们讲宇宙探秘故事一样的神情,项磊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十二章:顺其自然
更新时间2010-1-5 14:00:57 字数:9697
62
周六凌晨两点多,项磊和刘冲说了半天好话,管理室的大爷才打开宿舍楼大门给他们进来,但无论如何都要登记名字、院系和宿舍房间号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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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被电话吵醒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半了。项磊转过脑袋看到刘冲也在,于是蒙上脑袋,谁知刘冲翻了个身,也没有去接电话。电话自动断线后,马上又重新响了起来,项磊烦躁地喊了喊刘冲,刘冲只是含糊地应了句“不管它”,动也没动。
项磊只好跳下床铺去接电话。
“哥们儿,麻烦您叫下项磊。”有点陌生的声音。
项磊显然把石卓约好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来来回回问了几句总算想起后,项磊马上清醒,忙不迭开始道歉,对方倒也爽快,哈哈大笑起来。
“兄弟好睡性,但是坏记性啊!这样也好,你现在起床不晚,等下安顿好他们之后,十二点十分我在东门外的斜街口等你,然后带你单独出场,正好压轴了。”
一想到出现在一帮陌生人面前,还被戏谑似地称作压轴,项磊马上窘迫起来,但是现在推脱不去显然不够意思,得,就他妈的出一次洋相吧!
项磊挂上电话,刘冲已经坐起身来,睁着惺忪的睡眼问项磊又有什么活动,带不带他同去,项磊一边飞快地抓起洗漱用品扔进盆子里,一边斩钉截铁地说:“没门!”
项磊回到宿舍时,刘冲依旧坐在床头打着哈欠,哈欠还没打完,马上又问项磊到底是什么活动,为什么不能带他同去,项磊嘿嘿一笑:“你丫现在还光着屁股呢,我可没时间等你了。”说完便冲出门去,身后是刘冲一贯的怪叫:“靠!”
项磊十二点五分赶到了东门的斜街口,五分钟后,石卓一分不差地准时出现,乐呵呵地对项磊打了个招呼。项磊马上继续道歉,石卓大大方方地摆摆手,说:“罢了,兄弟,适可而止吧!没什么大不了的。”随即又笑逐颜开,带着项磊去了聚会地点。
路上,石卓对项磊说:“兄弟道歉的时候从不解释,好习惯。”不是石卓这么提起,项磊应该不会意识到自己有这么个习惯,而且是被人称道的习惯。
到了一家类似娱乐中心的一间包房外,石卓让项磊在门口等等,自个儿先走进包房去了。项磊听到石卓提高了音量故弄玄虚地说:“刚才我有意留着没说,其实今天还有位特别的神秘嘉宾要来,现在就在门外。不过,我若是不提他的名号,各位见了,也不过是唏嘘又一个帅哥而已,我若是说出他的名号,各位控制一下尖叫声分贝。”
“老石,你丫什么时候学会卖关子了?今天只来两位美女,就是尖叫起来大概也没什么杀伤力,你还指望哥几个也跟着尖叫啊?”有人回道。
项磊贴在包房门边的墙上,脸上燥热一片,背上也开始渗出汗来。这石卓简直像是在恶整自己,项磊心想,真不如叫上刘冲一起来了,至少胜过自己一个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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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食草狼!”
项磊昏昏然被石卓拉近包房,八九双眼睛一并扫了过来,项磊果真听到一阵惊呼,虽不至于称作尖叫,也足以让项磊手足无措起来。
“我靠!兄弟你终于肯露面了!”刚才回应石卓的声音再次发话,说话的人离开椅子走了过来,一把攥住项磊的手,顺势抖晃了几下。
石卓看项磊有些放不开,未等那哥们儿再说些别的,便安排项磊和自己在靠外侧的地方落了座,然后,余下的几个人,除了一对窃窃私语的男女外,大致也都朝项磊相继寒暄了几句。随着回应寒暄的惯性,项磊把目光转到了最后那个没有打招呼的男生身上,这一留神,项磊吃惊不小。
竟是何飞!
当时的何飞刚刚理过发,仍旧是那种一贯的寸儿圆,干净利落,穿了一件似乎崭新的白色夹克,好像根本没有看到项磊一样,正低头和身边的一个女生低声耳语着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项磊愣了几秒钟,在这转瞬即逝的几秒钟内,项磊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裴勇,想到了裴勇坐在自己身边忙着和几个兄弟猜拳斗酒的场景。
随即,石卓为项磊一一介绍了在场的每个朋友。石卓另一边的女生是他的女友,杨琳,BBS里的另类才女“瞌睡猫”;刚才握手的家伙是陈韬光,BBS里的“痞子陈”;跳过何飞,杨琳身边的女生是张雯雯,BBS里的婉约才女“流浪寒武纪”。这些人对于项磊来说,也都算得上是BBS里的文字故交了,所以项磊这便没再那么拘谨了。
这时石卓指着何飞对项磊说:“这兄弟是“寒武纪”的男朋友,不过我一时愚钝,竟然忘了兄弟名字了。”
何飞这才挥挥手说:“我何飞。不用介绍了,我们一宿舍的。”
说这话时,好像项磊不在场一样,何飞仍旧没有看项磊一眼。
石卓大概察觉出了什么,反倒没有说什么“这么巧”之类的话,也并没有追问什么,而是直接说了一段开场白。项磊几乎没有听这开场白,而是忍不住偷偷看了那婉约才女几眼。仔细想想,应该不是医院里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女孩。
这几眼偷看,都不曾撞到何飞的目光,这让项磊刚想到“所幸”这个词的时候,却忽然有了一点小小的失落。
然后是喝酒。众人纷纷要和项磊划拳,这方面项磊自称白痴,一一推脱了。七个男生一对一地斗酒,恰好剩下项磊一个没有参与,于是石卓便和项磊换了位置。
“食草狼,你最近很少写东西了。”另类才女看着项磊说道。
“是啊是啊!连你的回帖都很少看到了。”婉约才女探身过来附和。
“最近脑袋比较空,搅不出什么东西来了。”项磊讪讪地笑。
“食草狼?你为什么叫食草狼呢?很独特,却也很奇怪。”婉约才女眨着眼睛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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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个问题也迷惑我很久了。”另类才女也随之附和。
“因为……这个狼和别的狼心态不一样,是个素食主义者。”项磊说完,自己都想笑,随即忽然又觉得,这解释像极了关于性取向的暗示,不由得紧张起来。
另类才女煞有介事地缓缓点头,婉约才女还是一头雾水。
“你的很多文字要传达的心情,虽然不能让人完全领会,至少都能带来无须言明的某种共鸣,但是其中一篇例外,我读了很多遍,都读不出一点头绪来。”另类才女继续说,“就是你刚到BBS时贴的那篇《上帝的五记耳光》。”
“我觉得那篇是讲述情感挫折的吧?”婉约才女接道。
另类才女似乎并不接受这种把开水解释成白开水的说法,依旧用那双充满疑问的眼神望着项磊。
“嗨!……也就瞎写的,我自己写得都没什么头绪,难为你想读出什么头绪来。”项磊想到BBS关于揭露自己性取向的那篇帖子,想到刚才自己不小心对“食草狼”的即兴解释,再看看另类才女充满疑问但深藏睿智的眼神,忽然更加紧张起来。
项磊并不希望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是一个同性恋,在男生宿舍里出柜,多少有些不得已,而且,没来由地,一旦被女生了解到自己的“与众不同”,定将毫不犹豫地加重自己与生俱来的不自信,——对自我形象,人格魅力,甚至到个人品行的多重不自信。
项磊曾经对那些根本不屑于聆听他肺腑之言的人说过,他从不为自己是一个同性恋而感到耻辱,但别人因为他的性取向而可能会对他表示鄙夷的反应,却让他找不到任何质疑和辩驳的底气,在他看来,这不是对方开明与否或者看法对与错的问题,而是对方那种天赐道德优势的姿态,让项磊自认根本不具备将其胜却的资本。
“不会的,肯定不是瞎写的。因为我虽然读不出什么头绪,但足以感受到那些文字里的严肃情绪。”另类才女锲而不舍,婉约才女的眼神也随之附和起来。
项磊仔细酝酿了一番,这才笑得坦荡:“也许我只是不能言传心意吧。有机会我好好总结一番,再和你讨论那五记耳光吧。”
另类才女倒懂得适可而止,她朝项磊微微一笑,眼神里的追问就不见了。
这时婉约才女凑近一点,问项磊道:“食草狼,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别多想哦。”然后扭过脸去偷偷望了何飞一眼,看到何飞正和身边的人忘我划拳呢,便又凑近项磊一点,继续说:“致生理男人,是写何飞的吗?”
项磊努力控制着口中的茶水千万别随之喷将出来,不小心呛了一口,转过脸去咳了半天,然后又忍不住笑了一会儿,这才回过头来接道:“为什么这么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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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你进来时,何飞都愣那儿了,我问他怎么了,他就跟我说,你们俩是一宿舍的,后来我看你们也不打招呼,觉得奇怪,问了半天,他也没说清楚,所以我想,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儿啊?何飞这个人我是知道的,很大男子主义,和你那篇文字里的几处说法都很相符。”
“有吗?”项磊继续笑个不停。
婉约才女想了半天,又说:“好像也不全是,至少何飞不斤斤计较,我看你们不对劲儿,一个宿舍的连个招呼也没打,胡乱联系着,忽然就想到你那篇文字了。”
“哈哈。”项磊干笑两声,“我写东西也总是胡乱联系,东拼西凑堆到一块儿,就成了。像你说的那篇帖子,其实是把几个人的缺点按到了一个人头上,倘若写的是一个人,那这人可真算是极品了!”
“原来这样。”婉约才女和另类才女刚才的动作如出一辙,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平时读些什么书?”另类才女又问。
“每当有人问这个问题,我都有点惭愧。其实我很少读书,没耐性,看到几十页的文字就读不下去了,别说一本书了。要说读到的文字,多半也像我堆砌的那些文字组合一样,东拼西凑,报纸,杂志,歌词,广告,电影台词等等,我只对这些零碎的东西比较敏感。所以有时候我觉得我帖子后面的那些回复挺不真实的,我自己都认为我偶尔堆砌的文字没什么思想和内涵,没有底蕴和深度,旁人却对此视而不见。”
婉约才女说:“你这是谦虚吧!”
另类才女却并不说话。
项磊摆摆手:“不不不,谦虚也是要资本的,我要是有那资本,哪里还会顾得上谦虚?一定学韩寒了,高中时就把自己架到‘做一文人’的路上去,这辈子就指望拿笔杆子去混饭吃了!我这纯属茶饭后的兴趣爱好,玩票的。”
“其实我早想和你说了,你的文字虽然散发着吸引人的魅力,却总只是徘徊在宣泄个人情绪的边缘,虽算不上肤浅,却也不够大气。”另类才女的话虽然不客气,但是表情语气和眼神一致中肯。
因这中肯,项磊才不至于马上羞愧形于色。
这时,项磊听到何飞嚷着:“不行了、不行了,我不行了,你们找他吧,别听他忽悠,丫的特能喝,动不动就拎着啤酒在我们宿舍里抱瓶吹呢!”
项磊转过头去,看到何飞正抬起手指向自己。
“丫的特能喝,动不动就拎着啤酒在我们宿舍里抱瓶吹呢!”
这话,项磊听着相当讽刺,却又凭空感觉到了几分欣喜。
陈韬光晃悠悠地走了过来,揽过项磊的肩膀说:“兄弟,你终于被出卖了,快别真人不露相了,兄弟们都想认识你很久了,每逢这种场合,总会有人说,什么时候也和食草狼干上几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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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最应付不了这种场面了,当真是不能喝,也不爱喝,可这般盛情,往往又让项磊不知道如何痛快地拒绝,稍稍犹豫片刻,几乎已经相当于默认了。
得,几个人大概都结束了划拳的环节,一并拥了上来,纷纷要和项磊干杯,项磊虽然并不爽快,却也来者不拒。好在这回不是二锅头,啤酒的力道尚能应付。
陈韬光掏出烟,伸出手来递给项磊。
“丫的不抽烟。”项磊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
忽然就又想起了裴勇。项磊恍惚惚接过烟来,放在嘴角,递烟的哥们儿拿着打火机凑近了,项磊也下意识凑近了那火焰。裴勇曾经告诉他,就算你不抽烟,也要知道这时你应该伸出一只手,象征性地盖一盖那火苗。
项磊照做了。
燃着的烟夹在两唇间,项磊又下意识地以为,会有一只手,闪过来一把夺了去,狠狠扔到地板上,再死死地踩熄它。
没、没有。
“谁说我不抽烟?”项磊在心里说。
项磊狠狠抽了一口,来不及吐出,那烟雾恶作剧地卡在了嗓子眼儿,项磊只是换了换气,忽然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周围有兄弟笑了,石卓笑眯眯地绕过来,从项磊手里把烟拿走了,项磊眼疾手快,重新夺了回来。
第二口,同样稍有不畅,但项磊至少没再咳出来。
第三口。第四口。无师自通。像高数考试一样简单。
项磊扔掉烟屁股的时候,忽然眩晕起来,也不确定那状况是喝醉了酒,还是抽醉了烟。不经意间扫过对面,掠过了一对短暂关注着自己的目光。
何飞?那是何飞。
算了何飞,我若是再这样地犯矫情,在你的台阶上自顾自地把自己成全下去,难保他日你不挨许梦虎一顿揍。
项磊想到这里,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可要说这神经质表达的最里层,竟还有一丝值得炫耀的快慰暧mei于其间呢!
石卓凑到项磊面前:“兄弟没事吧?看来当真是不能喝酒哇,这么快就晕了。”
“丫的第一次抽烟,还是一整支,不晕才怪!”
谁说的?谁说这是项磊第一次抽烟?何飞当然不知道项磊干过间接吻别的事儿。项磊的“第一次”,早在年前就已经发生过了。
裴勇你别失望,抽支烟没什么大不了的。
项磊仰面靠在椅背上,旁若无人地悠悠闭上眼,如是想。
63
石卓宣布聚会到此为止的时候,项磊眩晕的感觉也已经结束了。
项磊忽然特想上网。如果真的心有灵犀,许梦虎一定也在,不知道为什么,项磊很希望尽快“见”到他,哪怕只是闲话二三,似乎也能让项磊找到面对面的感觉。
走出包房,项磊一一告别了参加聚会的朋友,独剩何飞没有道别时,项磊思忖了几秒种,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半个字来,当即,一个人先回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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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道宿舍拿了上机卡,来到主楼机房的时候,机房里已经人满为患了,门口还排起了长队。项磊没有排队的耐心,转而又去了机电学院的机房,然后是管理学院,然后是化工学院,然后是电子图书馆,同一个结果。
项磊怀着焦躁的心情去了学校附近的网吧,直到第三家,才总算找到了空位。项磊坐在电脑前摁完power键之后,长舒了一口气,回头想想,自己可真够执著的。
让项磊失望的是,墨镜男的头像是黑的。
“在吗?”项磊发完这句话,茫然地等了几分钟,没做任何别的操作。
“在吗?你不是说过心有灵犀的吗?”又是几分钟的等待。
“今天我去参加了一个聚会,居然在聚会上遇到了那个很少喊我名字,而是一直叫我gay的室友。他好像有意和我搭话,我本来应该很欣慰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感觉很空虚。很希望你在,陪我闲扯几句。”
“我总在想,如果你在我身边,让我轻而易举就能够看到的话,我的心情也不至于这么容易糟糕。”项磊继续对不在线的许梦虎说。
“我是不是太妄想了?”
许梦虎今天不会上线了,项磊想。
项磊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做的,就那么一刻接一刻地发着呆。QQ的窗口不隐藏了,放在屏幕正中央,登陆状态也从隐身切换成了上线,好几个网友发来信息,项磊一一查看完,便没有心情地关掉了。
项磊打开浏览器,登入学校BBS,刚刷出页面就改去了兼职管理的那个同志论坛。“给我一支烟”负责的板块里,项磊的小说仍然被置顶着。
项磊在嘈杂的网吧里一直百无聊赖地待到天黑,也没有等到许梦虎上线。走出网吧路过一家音像店的时候,项磊走进去问店主有没有U2的磁带,店主说只有两盘,项磊看了看,并没有发现“withorwithoutyou”这首歌。店主说CD专辑更多,于是项磊去看了CD,发现很多专辑都有收录这首歌,可是项磊只有一个卡带随身听。考虑了一会儿,项磊还是买下了一盘U2的CD精选集。
听他听的歌,欣赏他欣赏的人。离他最近的最有效方式,就是……成为他。
已经到了晚饭时间,项磊却没有半点胃口。不是因为失落,不是因为寂寞,也不是因为项磊对离线的许梦虎夸大其词的空虚,项磊其实没有心情,包括晚餐的心情。
*
项磊回到宿舍,发现何飞也在,正和刘冲坐在床沿喷云吐雾。
刘冲看到项磊手中的CD,拿去看了两眼就随手还给了项磊,然后说U2都被他听腻了。这时,项磊忽然有些紧张了。
项磊曾经怀疑,许梦虎会不会是身边的某个人藏在暗处,事实上对项磊了若指掌,比如,是刘冲,项磊曾经以为,如果这样,自己反倒可以为此得以解脱。可是这一刻,项磊发现自己太不喜欢这样的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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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希望许梦虎就是许梦虎,而不是别的谁。
眼前的何飞随意翻着桌子上的杂志,和聚会上一样,对项磊视而不见。项磊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明明知道何飞有意说话,自己却始终没有顺着这个台阶迈下半步。
且由他吧!只要自己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埋怨过他,更不可能恨他,就好。
项磊借来刘冲的CD,爬上chuang铺,和衣躺下,闭上眼睛,开始听那首从此以后应该百听不厌的“withorwithoutyou”。
项磊以为摇滚乐手总是要在狂躁的电吉他声中歇斯底里的,可是从节奏明快又饱含温暖的前奏开始,项磊听到的,却是一路柔情。
歌手的声音似乎尽显悲凉,从低阶到高阶的跨越,又似乎是从失落到绝望的质变。直到也许所有的语言都不够表达时,随着密集的鼓点和电吉他适时的激昂,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乐队才开始了一小段转瞬即逝的嘶吼。
所有的言语终结后,所有的乐器还恋恋不舍,好像它们确信,所有听这首歌的人,都会像此刻的项磊一样,不能适应这音乐的最后一个音符。
项磊调成单曲循环模式,反反复复地听,与之伴随的动情,便因此而反反复复地增加。每当听到那省略万语千言的两句嘶吼,项磊总是浑身激动得难以名状,想握紧双拳,想为之嚎啕,想跟着一起同嘶吼,直到哑掉嗓子。
Yougiveitall.Butiwantmore…
Ican’tlive…
项磊觉得,这首歌动情到让人绝望。
可随后项磊又觉得,许梦虎就在身边。
两对耳朵,一副耳机。
两份汹涌失控的情绪,一首歌。
两颗近乎崩溃的心脏,一种澎湃。
项磊几乎要流出眼泪了,下意识去抹眼角的时候,模糊中发现,宿舍里除了自己,只剩下何飞。他坐在刘冲的下铺默默地抽烟,漠然的眼神凝望着窗外的一片昏黑。
项磊打算重新闭上眼睛的时候,发现何飞站起身来,背上双肩包向门口走去。项磊未经思考,便没来由地暂停了CD。
项磊听到了开门的吱呀声,几秒钟后,却又听到了回转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自响起后就没再犹豫,使得项磊根本来不及调整自己瞬间张狂的心跳。项磊匆忙闭上眼睛的时候,已经可以听到何飞近在咫尺的呼吸了。
随后,是几秒钟的停顿。
接着,项磊感觉到一只手伸了过来。那只手在空中稍作停留,然后从容来犯,自作主张地摘下了项磊的左侧耳塞。
项磊睁开眼,转过脸去,隔了一个很近的距离,和对面那个看不出任何表情的人四目相对。那距离简直是亲吻前的距离,项磊慌慌张地转正了脑袋,胡乱猜测着这个家伙准备做什么,又或者,只是要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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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终于等到了开口的声音,“明天,你帮我晒晒被子吧?”
项磊转过半张脸,轻轻点了点头。那个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的人,随即转身走出了宿舍。项磊费力地扭过头去望着宿舍的门,开始发呆。
听歌的意境完全被破坏掉了,项磊关上CD,跳下床铺洗了把脸,然后去了食堂。
项磊忽然饿了,想吃鸡腿和烧茄子。
65
项磊很晚才睡着,周日,却一大早就醒了。前一晚何飞离开宿舍前的小请求,蛮横地占领着项磊的大脑神经中枢,像个闹钟一样,天一亮就叫醒了以往总是贪睡的项磊。
晒被子这件事,说起来有点滑稽。何飞的被子几乎形同虚设,过去的半年时间里也没见他拿去晒过太阳。再说,周六聚会结束时,太阳尚好,他原本可以自己晒。
项磊不禁有些沾沾自喜。
项磊不想否认自己喜欢何飞的心情了,但是项磊从来不认为这喜欢值得做出期待,项磊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和何飞之间不可能发生超越兄弟的感情,项磊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多的同性恋,多到一个小小的6人宿舍里就有两个。退一步讲,就算这样一个小概率事件真的发生了,项磊也不相信何飞对自己的感情会是同样的喜欢。
正是由于这些不相信,项磊才敢私密地纵容自己对何飞的喜欢。多数人应该都是如此吧,纵然如何深重地爱着某个特定的人,也总会有更多暗暗喜欢的人吧,也正是在这种暗暗喜欢的基础之上,每个人的朋友菜单里,才难免因此而分了三六九等。
当你把一个特殊的朋友定位在这样一个暗暗喜欢的位置上,一定不忍奢求太多。对方为了找你说句话,把无辜的被子都扯上了,这时,你大概理所当然要沾沾自喜起来。
不巧的是,天气阴沉得不像话,稍不留神就要下雨的样子。反正晒被子的事情本来就不重要,项磊想想,重新躺下,很快就又着了。
66
再醒来时已近中午。
项磊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电话响了半天也没人去接,项磊探着脑袋查看宿舍,原来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我找项磊。”又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哪位?”
“我。”
“你哪位?”
“听不出来啊?”
“听不出来。谁啊?”
“每天都在网上等你的那个人。”
许梦虎?如果这是项磊第三次接到他的电话,那么,这也是项磊听到的第三种许梦虎的声音。
“刚睡醒吧你?”对方没有等到项磊的回应,便继续说,“我!许梦虎!”
“怎么你……”项磊想问,怎么你的声音每次都不一样。
“下午一点上网啊,我等你!”对方打断项磊,说完这句话便给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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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有些懊恼地摔了电话。何必非要上网说话呢?能听到声音的交谈应该更真实,网上的交流总是让项磊感觉不够踏实,QQ信息里的每一段对话,好像都在提醒着项磊,这不过又是一场项磊恨透了的网恋罢了。
可是,项磊还是欲罢不能。
草草吃过午饭,项磊就到了主楼机房排队,还好,很多人赶在饭点儿下机,只用了三四分钟,项磊就等到了上机位。
“怎么你每次的声音都不一样?”项磊问许梦虎。
“第一次紧张,声调变了;第二次感冒,嗓子哑了;这次正常状态。怎样?”
“第一次紧张?你紧张什么?”
“不知道啊!好像打个电话给你,自己就也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同性恋了。”
项磊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都在刻意回避这一点:许梦虎根本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同性恋。项磊不得不去思考结果,这一思考,当即失落起来。这和当初爱上裴勇后来喜欢上何飞的事,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一个是泥潭,血肉模糊地抽身,然后又陷入第二个。
许梦虎,大概是他项磊遭遇的第三个泥潭。
昨天和今天果然天壤之别。昨天,项磊决定奋不顾身,今天,项磊开始茫然了。
许梦虎似乎对项磊前一天的留言耿耿于怀,一直在问何飞,项磊懒懒地回应着。
“你他妈的真是多情啊!一同爱上好几个!”许梦虎说。
“如果你明天来看我,我也就无暇多情了。”项磊说。
“如果你不做同性恋,我他妈的现在就来找你!”
“当初你不就是因为我是同性恋才来找我的吗?”
“你这么认为?你认为我是想干你才来找你的?”
早晨还沾沾自喜的项磊,忽然有了坏心情。许梦虎的回话让项磊感觉到十分厌恶,项磊的手指虚放在键盘上,良久没有打出一个字来。
“说啊!你真这么认为?”许梦虎追问。
“如果不是你曾经说过喜欢我,要和我在一起,也不会是现在这样。”项磊忽然感觉委屈,一瞬间的光景,厌恶的心情又因此而换了颜色。
“可我并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啊!我现在也可以这样说!你可以认为这是兄弟情,也可以把它意淫成男男爱,可你为什么一定要把它想成是同性恋呢?你不觉得庸俗吗?”
“我明白了。你认为同性恋就是干和被干那些事吧?”
“你仔细想想,然后回答我,我不干你,你会爱我吗?而且只爱我一个!”
项磊不禁苦笑。项磊这才发现,他和许梦虎之间存在着天大的交流障碍,许梦虎的意思总要用异常粗鄙的字眼才能表达清楚,而这份清楚,又只是单方面的。
当项磊逐渐淡忘发生在小A和小B之间的别人的故事以后,项磊发现当初那份冲动的决定似乎也开始随之瓦解。项磊甚至觉得并不可惜,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建立在虚幻的基础之上的,而且这虚幻,似乎永远也不会被成全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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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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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9
“算了,就当我们没有认识过吧。”前一天还疯狂思念着许梦虎的项磊,今天对许梦虎这样绝望地说。
“你他妈的混蛋!”
“我接受你的定位。你要知道,我是这样的同性恋:我既要和同性相爱,又要和同性zuo爱!如果你认为这是龌龊的,很遗憾,我无疑就是这么一个龌龊的人罢了。”
“有什么话就他妈的好好说,说什么绝话!”
“好吧,我收回。我们总归已经认识了,就当我对你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吧。”
“然后你去找你那位室友?怪不得!选择越多,每个选择就越不值钱!”
“好了,我该下了,机房空气不好,下次聊。”
项磊想尽快结束这次谈话,项磊觉得这样继续谈下去,已经没可能找到合适的点来中和彼此的情绪了。更重要的是,就算项磊又一次打算放弃许梦虎,也应该是需要一番斟酌的,因为项磊几乎当时就能够预支到自己放弃许梦虎后的那份空虚了。
“别!别下!”
对方没有说“不许下”、“不能下”、“别他妈的下”,而是说:“别!别下!”项磊看到这句话,马上想象到了对方的焦急神情,这便不忍离开了。
“我真的改不了的,不是我下意识不愿意去试,而是,既然经历了那么折磨人的挣扎以后才认可了现在的状况,我想,这必然该是一份足够慎重的选择。但凡有别的可能,我一定不甘心用这样的方式去找一个人,等一个人,爱一个人。”项磊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管许梦虎到底能否打心眼儿里领会到他的个中滋味了。
“我说话不中听,这么久了你还没习惯啊?我当然知道你不容易。”许梦虎忽然故技重施,一个本质粗俗的家伙,滥用起了绕指柔。
对此,项磊从来都难以招架。
“你明白就好。”项磊说。
“也许尝试去改的人不应该是你,而是我吧。你给我点时间好不?”
项磊本想告诉许梦虎:这种事不是想改就改的。可是项磊觉得讨论这个话题本身就很没劲。谁是,谁不是,谁可能是,谁可能不是,无聊的纠结。
项磊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词,一开始模模糊糊,少顷便一点点地清晰起来。“顺其自然。”项磊念给自己听的同时,顺便也敲在了对话框里,发了出去。
第十三章:波澜不惊
更新时间2010-1-6 16:17:07 字数:6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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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的生活由此开始波澜不惊。
常常有人打趣地问项磊,为什么最近不去见网友了,而且电话也少了很多,项磊便说,自己有朋友了,宿舍里的兄弟们因为对此毫无察觉而惊讶不已。
对比以往,项磊若是有了朋友,应该是另一番状态才对,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既看不到他有所振奋,也看不到他有所怨艾。仍然有人乐此不疲地拿项磊开玩笑,而项磊更多的回应也大不一样了,总只是那么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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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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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所说的朋友,无疑便是许梦虎了。也许项磊自知不够分量,所以振奋不起来,同时又觉得情分不浅,所以也无从怨艾。
这种心境下的项磊,根本提不起兴致去聊什么别的网友,进而去发展另一段可以更实在些的恋情。
那许梦虎自然对此满意极了,绝少再说些让项磊打心眼儿里厌恶的话,两三日不在网上聊那么几句,就留些如何如何想念之类的肉麻话,偶尔感觉项磊不够快乐,体贴的话语问个不停,像个善解人意的女人般温暖。
有时候,项磊会觉得许梦虎好像真的在做某种改变的尝试。项磊不忍在下一刻判断出那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所以并不敢进一步妄加猜测。
自从认识了石卓那帮朋友,项磊开始觉得校园BBS亲切多了。项磊并不经常写什么文字,但每次上网,总要去回复几篇帖子,和认识的朋友们嬉笑怒骂几个来回,冷不丁对着电脑屏幕傻乐几下。这,也算是平淡日子里少有的点缀了。
何飞的女友,流浪寒武纪,婉约才女,喜欢王菲,项磊想了半天,才依稀记得,她的名字叫张雯雯。
她很少在别人的帖子后面加入项磊几个人的口水仗,却几乎每天都会在BBS里贴一些文字,有时是十几行的诗歌,有时是百余字的随笔,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关乎爱情的文字,字里行间看似深受林夕歌词的影响,凄婉的诉说,华丽的忧伤,感性的总结,偶尔不乏哲理的思辨。
项磊常常百思不得其解,这女生不是有何飞吗,这么多的忧伤又缘何而来呢?而且常常有人在宿舍里评价说,这一次,何飞似乎是动了真格的,对现在的女朋友百般宠溺呢!重要的是何飞从不反驳,但笑不语,那种笑,傻子都能看出是一种默认。
其实,那个阴天过后的别的晴天,项磊倒忘了去晒何飞的被子。这二人虽然冰释前嫌,却仍然没有多少正面交流。顶多,偶然四目相对,淡淡一笑罢了。
BBS里,项磊更喜欢看瞌睡猫杨琳的文字。
这个另类才女并不高产,但是几乎每篇文字都能让项磊拍案叫绝。比如她写道:
我是一只慵懒地吃喝拉撒睡的蚕
一不小心被世人们竭力称赞
战兢兢咀嚼了他们的桑后
如果不是变了个戏法儿交出些
值得被他们无条件拿去的东西织成绸缎
我想我现在的名声一定很惨
杨琳很少直白地描述内心的情感世界,在一篇难得把题目命为《爱情》的文字里,这个女生只写了这样短短的几行字:
关于你
实在不应该有过多废话
我生来是一片废墟
所以哪怕你只是一棵不起眼的杂草
没有你
我也将只剩下荒凉无限
看到这么几行字,项磊竟然像个十足的异性恋一样,激动地艳羡起石卓来,项磊想,身为一棵杂草,能够生在这样的废墟上,该是怎样的一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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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觉得,石卓和杨琳的爱情几乎天经地义。两人被双双称作校园BBS中并驾齐驱的两支才华横溢,单从这一点来看,这二人就已经是何等的相配了啊!
石卓和陈韬光都是地道的北京人,早在项磊昏天暗地混在同志聊天室和同志论坛的时候,石卓和陈韬光两个人就已经互相熟悉了。两人在BBS里互相赏识,现实生活中又常常对饮畅谈,畅谈中,居然发现两人其实有同一个故交,陈韬光的光屁股发小,正巧是石卓高中时最意气相投的哥们儿。
陈韬光和石卓的性情其实截然不同,陈韬光冲动,孩子气,而石卓沉稳,冷静。这两个极端性情的人,正好都是项磊愿意去结交的。所以,项磊虽然并不好酒,可每次石卓或是陈韬光约他出去喝酒,项磊倒也乐意奉陪。
陈韬光的酒量不如石卓,项磊好像从未见石卓醉酒过,可陈韬光几乎每次都会喝醉。醉酒的陈韬光提议三人在BBS里合写一部“武侠巨作”,石卓当即附和,项磊却觉得好笑极了。
然后,陈韬光开始描述他所畅想的故事构架,三个武林高手,三种性情,三个绝代密宗,三条故事线,最终凭借某种共鸣互相结交,拯救武林于一场空前的浩劫。
某一刻,项磊忽然被陈韬光的认真劲儿,和他在这样的认真劲儿里勾勒出来的一个乌托邦世界打动了。项磊几乎有些出神,恍惚间来到了一片风起云涌的江湖。
项磊随即回应说:“好!明天就开始,轮番续写,每人承接前一篇文字,根据前文交代的境况和做出的铺垫,写自己负责的那条故事线。”
陈韬光说,首章交给他。
一周后,一篇名为《郁剑狂刀》的三人接龙武侠小说在校园BBS里成了话题,众人热捧热议,这三人为此着实沾沾自喜了一把。
陈韬光的开篇相当精彩,一看便知饱读武侠小说,项磊怕跟不好,第二贴交给了石卓,石卓的续篇也毫不逊色。项磊在这方面并不擅长,吭吭哧哧憋了一整天,总算交了差,倒也像模像样。
项磊因此决定恶补武侠小说,在宿舍里飞快地看完了《天龙八部》,又找来《倚天屠龙记》挑灯夜读。
项磊看《倚天屠龙记》的时候,冷不丁就会骂出一句脏话,刘冲问他,怎么看武侠小说也能感慨成这样,项磊说,每个衣冠下都是面孔狰狞的禽兽,每个丑陋的身躯里流淌着的却都是热血,这个世界怎么会是这样?
项磊说,迄今为止他耐着性子看完的书,仅此两本,看完最后一页,才发现原来是很厚的两本,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好像完全是另外一个自己做到的一样。
此后再去续写《郁剑狂刀》,项磊感觉轻松了不少。
68
时隔一个月的光景,魏桐第二次找项磊去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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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说起上次被楼管大爷登记姓名的事,魏桐说,他宿里舍空着一张床铺,他们的楼管阿姨很喜欢他,甚至给了他一把钥匙,只要不吵到别人休息,多晚回来都没关系。
项磊还是犹豫了,不知道这段心如止水的日子,该不该就这样被终结掉。随后,项磊很快又说服了自己,心想,去了酒吧也不代表会怎样,也许,自己的确该惊蛰一下了,不然,都他妈生锈啦!
这一次,项磊费尽心思,有意避开了刘冲。
轻音乐背景里,魏桐一脸楚楚可怜的样子,讲起了自己最近经历的一件事。
对魏桐来说,找朋友的生活主题,比起项磊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长久以来同样没有什么像样的结果。魏桐和项磊的想法不一样,魏桐说,他只需要一个男朋友,没这个缘分,做什么普通朋友对他来讲根本没有什么意义。项磊很想问,那我呢?随即却又自己想,那还用问吗?这么说来,项磊能做魏桐的普通朋友,也还算是幸运的呢。
魏桐说,他找得有点累,觉得时间过得飞快,自己却好像在一直在原地踏步。
一个月前,魏桐认识了兄弟院校的一个朋友,对方比自己矮了几公分,长相也很一般,不管是思维方式还是外在形象,都挺老土的,还特别内向,看上去憨了吧唧的。——魏桐说到这里,不禁笑了一下。——可自打魏桐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开始,心里就觉得踏实极了,于是魏桐对他说,想和他在一起。
对方一听就愣了,缓过神儿来就一直不停地问:真的吗?你这是开玩笑吧?你条件这么好,怎么会看上我?你可别耍我啊!
这时候,魏桐越发坚定地地想,就是他了。
他们开始频繁地约会,不过,一直都类似于魏桐当初和项磊的那些交往而已,半个月之后,也只是牵了牵手而已。魏桐很享受那人的照顾,那照顾几乎无微不至,所以魏桐越来越动心。在这期间,那人其实一直没有停止过疑问,他一遍又一遍地问魏桐:“你真的打算好了要和我在一起吗?你这么好的条件,真的会看上我吗?”
有一次,魏桐几乎生气了,懒得回答,转过脸去看到那人一脸疑惑又严肃的表情,忽然心中一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捧住那人的脸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那人倒也没有顾忌周围的目光,并无闪躲。魏桐说,当时自己分明可以听到对方怦怦的心跳。
项磊瞪大了眼睛,情不由己地回想起了西单地下通道里发生过的那一幕。
看到项磊的反应,魏桐再一次忍不住笑了,随即,却又换成了一脸落寞的表情。
“上周我们一起去逛街,他走路很快,总是把我落下两三米的距离,我不禁埋怨了他几句,他便对我说:你太C了。听到那句话之后,我马上反应过来,他终于发现我身上固有的不值得他喜欢的地方了。回学校以后,我在电话里尝试着说分手吧,他居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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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桐说,这件第一眼就能了解到的事,实在不应该在交往三周以后才拿来说。
看着落寞的魏桐,项磊忽然心疼极了,同时,似乎又有那么一点庆幸,庆幸这个让魏桐落寞不已的人,终究不是自己。项磊不敢肯定,如果当初坚持和魏桐交往下去的话,会不会也有那么一天,用这样的方式来伤害魏桐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魏桐说,他终于发现我身上固有的不值得他喜欢的地方了。其实,项磊发现每个同志,包括自己,都在无意识地完美主义着自己的眼光,这眼光里稍现瑕疵,就忍不住想要放弃,彷佛是身不由己似的。
你永远不知道,自己还有可能找到一个什么样的人,那个人,将会怎样地和自己梦想中的那一个完全叠合,恰好,自己也是对方的那一个。这份无法预期,充满未知的诱惑,因此,自然也饱含了无穷尽的动力。
69
项磊第一次夜不归宿这件事,第二天成为附近几个宿舍里最为津津乐道的谈资。几乎每个见到项磊的人都会问一句:嘿,项磊,昨晚感觉如何?项磊只做过一次辩解,此后便一概回道:“嗯,还不错!”
刘冲问:“项磊,昨天晚上你丫真是搞那个去啦?”
项磊反问:“你不是知道很久了吗?”
刘冲说:“之前只说同性恋,倒没细想过同性搞,这会儿想想,还真他妈的别扭!”
项磊轻笑一声,不再理会。
刘冲居然又问:“是你插人,还是人插你啊?”
项磊瞬间皱起眉头,瞪着刘冲暴吼了一句:“滚你妈的!”
刘冲是公认的缺心眼儿和厚脸皮,喊了一声“操”,随即却阴阳怪气地笑起来。
在场诸位知道,关于此事的玩笑,到此为止了。
作为心情交换,项磊把许梦虎这个人也讲给魏桐听了,魏桐听完便说:“快别傻了,你玩不起这种暧mei的!”
其实项磊何尝不知?但问题的关键是,项磊欲罢不能了。
从酒吧回学校的时候,魏桐打算给项磊介绍一个朋友,魏桐说那人各方面都不错,年纪轻轻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最起码是一个成熟稳定的人。只是那人曾经直言,不喜欢魏桐这种类型,不过听了他对梦中情人的描述,魏桐感觉那人应该会中意项磊。
项磊随口答应的时候,并没有想过,第二天会接到这个人的电话。
没说几句话,对方便开始急切地表示想要见面。半年前的项磊大概会和这人一拍即合,但是现在的项磊却怎样都提不起见面的兴致。
闲扯了一会儿,项磊以为对方会因为不能马上见面而失去耐心,不料,对方却一直在找不同的话题,继续通话。
“你帅吗?”对方音色迷离地问道。
“这个当然,我从不隐瞒自己的外貌指数,我五官个个都十分好看,哪一部分都能起到画龙点睛的功效。”项磊一边说着,一边努力克制着要笑出来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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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我现在过来找你吧?”对方的声音明显兴奋了不少。
“我还没说完呢!”项磊继续说,“可惜的是,造物主不乐意那么偏爱我一人,排列组合的功力又不到火候,导致我现在总要带了墨镜口罩以后,才愿意上街。”
“你可真逗!我不信!我现在就想过来找你!”
“我说的都是真的,不然找个朋友还用得着别人来介绍?”
“这样啊!……那没准儿我见了你,就是觉得你帅呢?”对方锲而不舍。
“这个概率,和我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概率差不多大。”
“我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吧,你别介意成吗?”对方显然已经对项磊“帅不帅”的话题失去了信心。
“你问吧。”项磊在偷偷地笑。
“你下面大吗?”
项磊张大了嘴巴,惊讶在对方从容的直白中。
仔细酝酿了一小会儿,项磊才回道:“这个嘛……一般状况下和我的拇指一般大小吧,有时候小解,我几乎要费劲儿地找上半天。特殊状况下呢,截面和长度大概都有稍稍的突围,不过从视觉上来说,我总感觉不到明显的差别。偶尔自行解决的时候,顶多用上三个手指,不然会不小心扯到毛毛,生疼生疼的!”
“啊?不会吧?你这是逗我呢吧?”对方的音量明显提高了几档。
“当然不是逗你啦!你想啊,我要是打算和你交往,这种事儿哪能瞒着你呀,总有一天不都要露馅的吗?所以,我得跟你实话实说,好让你仔细斟酌斟酌。”
“嗨!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是两个人的感觉,是两个人能不能培养出感情。”对方这么一说,忽然让项磊感觉到有些失算了。
“是啊是啊!可是……”项磊的话说到这里被打断了。
“哦对了,差点忘了我还要去见一个客户呢!改天联系你,挂了,拜拜。”
嘟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的时候,项磊当即开始大笑不止。
笑够了,项磊忽然想,难道是自己不够gay吗?为什么自己见识过那么多同性恋所共有的那么多特殊情结,自己统统没有呢?
常常出现在项磊幻梦中的那个男孩,总是在项磊耳畔轻声地问:“嘿,项磊,我们去看海呢,还是去爬山?我们是北上呢,还是南下?”每每这样的时刻,项磊所能感觉到的,好像只有声音,连个可以圈出来的身形轮廓都没有。高一点更好,帅一点更好,可是所有这一切既不充分也不必要,项磊觉得那个幻梦里的人有一天随便拿来一副皮囊用用,来到项磊身边,就足以成全项磊的整个小宇宙了。
天马行空的躯壳里,忽然跳出另一个项磊来,端起手指对此前的那个项磊说:你丫这是典型的大言不惭吧?你领教过土行孙和卡西莫多吗?你见识过周星驰在放大镜下感叹过的那种“好精致”吗?只因为你的底限在他人之下,你就开始质疑动物本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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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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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9
躯壳重新大笑不止起来,前俯后仰,形似癫狂。
这时候,班长推开了宿舍的门,诧异地望着项磊,伸手递出了两封书信。
湖北,陶铸闻。——项磊几乎快要忘记这仁兄了。
“总感觉你就要把我忘了,实在忍不住,还是又写了这封信。前排有个女生,开始每天早起,在三四点的路灯下看书,真为她担心。如果可以,再等我几个月吧!”
看完陶铸闻的信,理性的项磊当即便替感性的项磊做出了一个决定:如果再见这个人的时候,许梦虎依旧远在自己的小世界之外,项磊一定会问心无愧地接受陶铸闻!
上海,Leo。——书信联络的日子,几乎已经成为历史了。
“很久没有收到你的信了,只为北国雪季里你毫不犹豫送来的炭火,诚恳邀请你来上海度过这个五一长假,在收到你的答复之前,我已经推掉所有结伴出游的邀请了。我这么早地预订阁下,料想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招来。你全部需要做的只有:买张车票,提前告诉我车次和到达时间。”
正值春天,高考前对上海这座城市的那份莫名向往,很合时宜地重新抽芽了。项磊一时间心潮澎湃,早早便开始打算起这次旅行来。
70
项磊只是在说话间无意透露了自己的上海行计划,何飞这便想到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Leo。
何飞在宿舍里问项磊:“你丫要去上海找那个娘娘腔吧?”
项磊愣了片刻,低声说:“人叫Leo。”
然后何飞轻蔑地说:“那你丫千万小心,别他妈的染一身病毒带回宿舍来!”
听上去和别人往常的玩笑无异,可是何飞的脸上并没有挂上任何形式的笑容。
项磊一时顾不得这些,因为,旅行总归是一件值得激情澎湃的事。
对于项磊来说,任何一次旅行几乎都能带来好心情。项磊走出上海火车站的时候,就开始情不自禁地兴奋,心说:上海,我来了。
看到出站口的Leo,项磊彷佛感觉那是许多年的老朋友了,好像见过不止一次。走近,不约而同,相互在对方胸前轻轻给了一拳。
住在江苏路附近的小弄堂里,二层阁楼楼上。走在蹭亮的木地板上,有吱呀声在诉说历史。绿色的藤蔓植物一直伸到窗台上,窗外是窄窄的小路,两边是斑驳的砖墙。这远离繁华的雅致,是项磊意料外的上海,却带来了别样的惬意。
项磊喜欢外滩边的西式老建筑,庄重,气派,又饱含沧桑。喜欢隔开那些建筑的单行道,喜欢上海的地铁站,崭新,干净,时尚,也不像北京的地铁站那样简易。
在静安寺地铁站入口,有个长发的阳光青年抱着一把吉他唱歌,路人扔下些硬币的时候,他从不理会,连一个点头的动作都没有,只是自顾自地唱着自己的歌。项磊走过去,几乎蹲下身子,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小心地放下了几个硬币。项磊觉得自己不是在施舍,而是在回应自己耳朵收到的馈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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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了很长的地下通道,转了几个弯,快到检票口了,那个男孩清新自然、略带忧郁的歌声还在耳边清晰地回荡: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拥有我,我拥有你;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离开我,去远空翱翔。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会在这里衷心地祝福你。
那天,上海开始下雨,而且一连下了三天,不大不小,连绵不止。项磊和Leo蜗居在小阁楼上听音乐,几乎把Leo电脑里的音乐听了个遍。
“让爱或者不爱,都能趋向完美。”
元旦。傍晚。操场。简易的舞台。裴勇和他的那些被校长一再统称为“害群之马”的朋友们,弹着吉他,和声,认真地唱着那首《谁不曾,谁不想》。项磊很想告诉在场的每一个人:这样的他们,是我的兄弟。
无论怎样,项磊都觉得应该为自己庆幸。
恍惚间,项磊看到了一个流浪者,跋山涉水,寂寞地远行着;然后,时空兜转,项磊又看到了一个守望者,端坐在细雨笼罩的门口,张望着流浪者的方向,动情地唱着一首只需要吉他声来附和的歌: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无奈,我会在这里耐心地等着你。
每当夕阳西沉的时候,我总是在这里盼望你,
天空中虽然飘着雨,我依然等待你的归期。
第十四章:邵一鸣
更新时间2010-1-8 0:20:45 字数:5141
71
项磊在上海待了五天,五天后,上海情结好像就此终结,项磊开始想念北京。
Leo不无认真地邀请项磊毕业后来上海闯荡,项磊嘴上答应,心里却几乎能够确定,自己不会有这个打算。
好不容易买到一张临客车票,一路上,项磊竟然归心似箭。
项磊回到北京,是假期最后一天中午,宿舍里空无一人。
很累,项磊正打算补上一觉时,接到了魏桐的电话。
“你总算回来了!”魏桐说,“出来一起吃午饭吧!”
折腾了将近20个小时,项磊本来没什么胃口,可是听魏桐的口气,好像已经打过不少电话了,于是不忍拒绝,把背包往铺上一扔,就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了宿舍。
经过小餐馆儿的玻璃窗,项磊发现魏桐并不是一个人,他的身边坐着一个穿着迷彩短袖T恤的男孩。这季节穿短袖T恤的人尚不算多,所以看上去很显眼。
走进餐馆正面望过去,项磊第一眼就感觉到那男孩有一种说不出的特别,特别的不是那件迷彩的T恤,也不是他黑黑的皮肤,而是那对目光,如同一汪泉水般清澈。
“几点到的?我上午打过N个电话了!”魏桐的声音里充满愉悦。
“刚到宿舍5分钟,你的电话就来了。”项磊坐下时,顺便又扫了一眼那对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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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9
“好玩吗?”
“还成。不过还是觉得北京更好。”
“我的boyfriend,一鸣。”魏桐稍稍有些矜持地介绍着身边的男孩。
“邵一鸣。‘一鸣惊人’的‘一鸣’。你好——”对方伸过手来。
不知道为什么,项磊感觉有点不大自然,伸出手去象征性地碰了碰那只戳在半空中的手,当即便缩了回来。
“你好,我是项磊。”未等魏桐介绍,项磊自报姓名。
“五一认识的。”魏桐又说。
“呵——这么快。”项磊脱口而出,之后,又感觉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妥。
“本来打算找你带我一起去上海玩的,幸亏那天做不好决定,没去找你。”魏桐开心地笑着,项磊这便被感染到了,忍不住为眼前这个小男生由衷地快乐起来。
“抽烟吗?”邵一鸣递出一支香烟给项磊。
项磊笑笑,摆了摆手,于是邵一鸣把那支烟送到自己嘴边,正准备点上,魏桐拿胳膊肘碰了碰他说:“别抽那么多了,而且现在是在公共场所。”于是邵一鸣便对项磊笑笑,又把烟塞回了烟盒。
这一刹那,项磊又得以正视了那对目光,心里竟油生出了一丝莫名的尴尬。
怎么能这样?项磊发现自己有点精神错乱。
千万别说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这传说项磊从未经历过,一直也不大相信。项磊觉得,第一眼顶多是欣赏,或是简单的好感罢了,钟情或是倾心的说法未免太不靠谱了。
下意识看了一眼正开心地招呼着服务员的魏桐,项磊有点瞧不起自己了。
“去上海了?”邵一鸣问项磊。
“嗯。”项磊不停地去掰断一次性筷子,尽量简单地回应。
“那边有朋友?”对方继续。
“嗯。”一段掰成两段,两段掰成四段,……
“都去了哪里啊?附近的周庄有没有去?”
“没,就在市里转了转。”小木块已经无处使力,项磊又抽出一双。
“那遗憾了!城市有什么好逛的。”
不是问句,也便无须应答,项磊沉默,继续手上的小动作。
“一会儿我们都没得用了。”邵一鸣忽然笑说。
于是,项磊也低头应和地笑了笑。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你们是校友,我会以为你也是当兵的。”邵一鸣又说。
“你当兵呢?”项磊抬起目光望过去,对方仍旧隐隐笑着。
“对啊!我这不穿着作训服呢吗?”
“就在北京?”
“对啊!我可不找外地的朋友。”
“你有叫‘胡凯’的战友吗?或是叫‘杜鹏飞’的战友?”前一个名字,是项磊队列班训练时的“魔鬼教官”,后一个,则是项磊他们班的带队教官。
“没有。你哥们儿?”
“我们军训时的教官,我忘了是哪个部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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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年倒是也给你们大学生军训了,不过,不是你们学校。”对方又笑了,嘴巴微微咧开,项磊发现他的左侧唇间露出一颗极为俏皮的虎牙。
“我点过了,你们看看还要什么?”这时,魏桐把菜单递给项磊。
“无所谓,你们看着点吧,我刚下车,没什么胃口。”说着,项磊又把菜单递给邵一鸣。项磊从来不爱点菜,因为自己不大挑食,又怕随便点的菜不合人意。
“你们刚才聊什么呢?项磊,你又怀念你们教官啦?”魏桐笑着打趣道。
邵一鸣故作一脸惊讶状,在项磊看来,那表情似乎在说:哈,项磊,原来你这么花痴啊,连军训的教官都喜欢上了,而且还一直念念不忘哪!
于是,项磊觉得自己脸上应该稍稍红了。
大概是因为看到项磊居然这么容易脸红,那邵一鸣便开始笑,一直笑了老半天,直到魏桐推了他一把,说道:“你没事吧?我这是逗项磊呢!怀念教官也没什么啊。”
然后,项磊更窘了。
旁边的服务员急着交单子,在一旁问道:“还需要别的么?”所有的注意力,这才转移到吃饭这件事情上来了。
项磊抓过菜单,翻了又翻,随便点了一盘花生米。
花生米很快上了,邵一鸣顺便叫了两瓶啤酒。
“你不是吃过饭就要回部队吗?”魏桐问邵一鸣。
邵一鸣指指项磊说:“他点了花生米……”
项磊马上接道:“我习惯当成零食吃的。”
“没事儿!啤酒而已,身上不会有长时间的酒气。反正也没什么任务,晚会儿也没关系。衣服明天再洗得了。”邵一鸣对魏桐说。
其实下午过得挺无聊的,做灯泡这差事本身就不怎么舒服,再加上长时间旅途的劳顿,项磊陪着魏桐和邵一鸣,在学校附近的商业街一边逛,一边天南海北地聊天,很快觉得疲惫不堪,便说要回学校休息。
邵一鸣也埋怨逛得累,提议去网吧玩会儿游戏,魏桐仍要拉上项磊,似乎根本不介意项磊会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项磊本想在网吧里休息休息,想到很久没有上网,又忍不住登陆了QQ和论坛。一如项磊所料,许梦虎的留言几乎让项磊的QQ迟钝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一直不上线啊!”……“你干什么去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你还没回来呢?不是去见什么网友了吧?”……“你怎么回事?”……“密码被盗了?谁盗的快给老子滚出来!”……“项磊,我他妈的想你想得都快疯了!”……
“刚回来,累死了!去了趟上海……”项磊想了想,敲了“找同学玩”几个字。
很久不去论坛了,项磊的虚拟职务几乎名存实亡。站长工作忙,一直也无暇顾及,坛子里杂草丛生,到处都是违规帖子,项磊删得手都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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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19 00:49
个人空间里躺着十多封未读站内信,来自同一个网友,叫“他不会回来了”。项磊一一点开,内容全部相同:能认识你吗?请回复。
项磊点开回复页面,想了半天,只敲下了一个字:能。
实在不知道还应该再写些什么,就那么发了出去。
魏桐拍了拍项磊的肩膀,问项磊要喝点什么。可乐吧,项磊说。
魏桐向柜台走去的时候,邵一鸣也走过来拍了拍项磊的肩膀,然后从项磊身后拿过项磊的鼠标,在项磊的QQ里搜索了一个号码加上。
“是我。”说完,邵一鸣朝项磊笑笑,走回到自己的座位去了。
“军绿色的梦”,一个棒球帽男孩,让项磊想起了第一个被自己倾诉性取向苦恼的那个吉林网友。
“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快!”邵一鸣在QQ上对项磊说。
“我没有手机。”
“宿舍电话?”
“你问魏桐吧。”
然后对方没再回话了。
魏桐递过来一瓶百事可乐。这时候,邵一鸣开始有些焦急地对魏桐说他现在就要回部队,忽然记得,晚上还要替一个老乡站哨呢。于是,三人当即结账去了车站。
上车前,邵一鸣拉了一下魏桐的手,路过项磊的时候,又拍了拍项磊的肩膀。上了车,邵一鸣隔着车窗朝魏桐和项磊挥手,最后一道清澈目光,在项磊身上停了停,那短暂劲儿,除了项磊,几乎谁都不可能察觉得到。
项磊忽然大感不妙,却找不出半点头绪来。
72
项磊记得,当初裴勇当兵的时候,一直在书信里埋怨他所在的部队像个囚笼,连周末外出都要请假,可是邵一鸣几乎每个周末都会来看魏桐。项磊想,也许因为他是二级士官,又是连队的文书,多少有点职务之便吧。
第一次见面分别后的第三天,项磊在网上碰到了邵一鸣。项磊很奇怪他在部队里也有上网的便利,邵一鸣说,部队也在信息化。
“要不要我帮你物色一个男朋友?我的眼光你相信吧?”邵一鸣说。
“我有。”项磊回道。
“我听魏桐说了大致,那也算?听魏桐的吧,快别傻了!”
“你认识很多同志?”
“怎么可能?今天被你碰到算是难得了,平时很少有机会聊天的。”
“这么说,你和魏桐蛮有缘分。”
“我觉得,这好像是我们的缘分。”
项磊看到邵一鸣大概不假思索便说出来的这句回话,当即就愣了。
“这么说你其实资源有限啊,怎么帮我物色男朋友呢?”项磊顾左右而言他。
“我啊!你看怎么样?”
项磊觉得自己绕不出去了。
“逗你呢!看来你当真了。”邵一鸣见项磊没有回话,接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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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邵一鸣再来学校看魏桐的时候,魏桐又叫项磊出去吃饭,项磊思考再三,还是打算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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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随后,魏桐居然找到项磊的宿舍里来。魏桐以为项磊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一定要带项磊出门换换新鲜空气。
项磊刻意躲闪着那道清澈的目光,可是好像,越躲闪越来不及。
74
同样又是邵一鸣离开后的第三天,项磊在网上收到了他的留言。
“项磊,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感觉到了,我的心动肯定不是单方面的。坦白地说,我很少有机会接触到这方面的朋友,第一时间打算和魏桐在一起,也许就是因为我寂寞得太久太久了。刚刚和他在一起,就认识了你,所以我越发相信,这缘分应该就是咱俩的,而不是我和他的。我们这样逃避下去,可能比狠下心去面对的结果还要糟糕,我觉得你应该好好考虑考虑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
项磊一时间心乱如麻。
想了又想,项磊只回复了一句话:“就算这是你我的缘分,也不一定就是特别的缘分,不然,这缘分也太残忍无道了些。”
心乱如麻的项磊,连和许梦虎都聊得心不在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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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周末,出于一份逃避的心情,项磊干脆早早起床出了门,很晚才回宿舍。
项磊从来没有享用过周末的上午,这样的上午,对项磊来说真的百无聊赖。项磊只好去网吧打发时间。刷夜的人打着哈欠面色苍白地走出来的时候,项磊像只逆流而上的鱼一样走进网吧。
中午,项磊把石卓和陈韬光约了出来,吃了午饭,喝了点酒,然后去西单打了一下午的电动。晚上,项磊回到宿舍,逢人就问有没有他的电话,众人一概摇头,这时候,项磊看上去似乎显得有些失落。
第二天,仍然如此。
一点多的时候,邵一鸣忽然在QQ上发来一条信息:“你在哪?”
项磊慌忙隐身,对方马上又发来了第二条信息:“我对魏桐说我回部队了,其实我现在在你们学校对面的e网情深网吧,你能过来吗?”
项磊既然隐身,就不打算做出回应了。
“我知道你在,隐身了。你不会这么狠心吧?”
“我现在不想回去。你能过来吗?求你了!”
这是项磊绝对的软肋,任何人这么说话,项磊都注定难于招架。
“不能!”可是,项磊这么回道。
“我上次给你的留言,你看到了?”
“看到了。”
“没有考虑?”
“深思熟虑了。”
“那我们当面谈谈吧,好不好?你现在过来?”
“不用了。你我只见过两次而已,你说的那些可能只是错觉。”
“你现在过来吧!”
事实上,项磊最终不得不去见了邵一鸣,因为这家伙耍起了赖,扬言这样下去不如全部了断,找魏桐提出分手算了,如果他一定要知道为什么,邵一鸣也只能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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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衡再三,项磊还是觉得邵一鸣和魏桐继续在一起更合适。项磊不敢想太多,只是宁愿邵一鸣最终会爱上魏桐,而只把自己当作哥们儿。
和邵一鸣走在一起经过学校大门的时候,项磊不停地想象着被魏桐撞见的情景,电影和小说里总是少不了这样的桥段,应该来自对戏剧化生活的高度总结。慌慌张张赶上一辆公交车,项磊还不忘在车厢里扫上一眼。
终点站:紫竹桥。
项磊和邵一鸣,保持着一个身位的距离并肩走在马路边,良久,谁也没有先说话。
“两个甜筒。”邵一鸣弯腰对着麦当劳的外卖窗口说。
项磊想,这人怎么不先问问自己要不要吃呢?
邵一鸣走过来,递给项磊一个甜筒,项磊稍稍迟疑,邵一鸣便腾出了一只手,抓住项磊的胳膊往项磊的手心里塞。
“你太矜持了,无论对什么重要和不重要的事。”邵一鸣说。
项磊心说:我自己知道很久了。
“算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和魏桐分手的。”邵一鸣又说。
项磊心里先是欣喜了一下,随即却又失落起来。
“我知道就算和他分手,你也不会答应和我在一起的。不和他分手,反而一直会有机会见到你。”邵一鸣接着说。
这次反过来了,项磊心里先是失落了一下,随即又欣喜不已。
“你也别说见面才两次而已什么的,有些人你一辈子见几百次也就那样儿,某个人你可能只消一眼就认定了。不管你信不信,我信!”还是邵一鸣说。
项磊依旧不知如何回应,只好自顾自地吃他的甜筒。
“不过见到你之前,我其实也一直怀疑一见钟情的说法。”邵一鸣说完,笑了。
项磊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了看身边那张英气逼人的脸,一汪清泉和俏皮的小虎牙恰到好处地彼此映衬着,让项磊有点醉。
“你怎么也不说话啊!”邵一鸣停下脚步。
醉醺醺的项磊其实开始有点沮丧了。
项磊的爱情似乎总是来得很容易。——也许,不应该称之为爱情,因为没有一次搭配希望。裴勇只能是好兄弟,飞虎只能是过客,吴亮只能成为回忆,何飞只能继续室友,许梦虎……怕只能就这么一直虚幻下去,而此刻身边的邵一鸣,也只能站在道义河彼岸徒然相望,罢了。
任何一次动情同时带给项磊触手可及之希望的话,项磊也不至于如此多情。——也许不应该称之为多情,因为没有一次显得颇具分量。
项磊不由地想,自己是不是该为此心灰意冷了?
第十五章:你还是忘了我吧
更新时间2010-1-8 0:21:28 字数:7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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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男足浩浩荡荡开进南韩,很快就卷着铺盖回家了。
那些给国内报刊杂志不少贡献花边资讯的国足球员们,平日里似乎并不缺自信,可大概是因为第一次代表中国踢世界杯,所以就像小学生第一次代表学校参加奥数竞赛一样,难免紧张。这一紧张,颗粒未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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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给你那么一点希望不见得就是好事。希望总是会像毒品一样充满诱惑,让人觉得怎么都不算够,可它偏偏又是有限的。当初国足出线太被人们当回事儿了,报纸杂志网络,到处都跟过大年一样,可这最后,连曾经的喜气洋洋都没办法收场了。
最后一场小组赛结束,兄弟们郁闷得集体罢食,项磊却在一旁幸灾乐祸。项磊说这是一厢情愿滥用期待的人自食其果。国足出线的时候项磊就曾经预言,接下去无以突破了,所以他一场比赛都没看。
这种情况下,众人不约而同把愤怒的情绪发泄到了项磊身上,有人说:“项磊,你丫根本就不关心这些,而是全身心投入在勾搭男人的个人事业中,又何以体会我们此刻的痛苦?”所有在场的人,就都跟着附和起来。
如果不是项磊最近总是接到一个男孩的超长电话,兄弟们大概也无心想到再去开项磊的玩笑了。这个学期,除了项磊唯一一次夜不归宿事件给大伙儿制造了一次话题之外,其他时间,几乎让人忘了他的“特殊嗜好”。
项磊看到那个叫“他不会回来了”的网友最近一封站内信时,距离回复他一个“能”字已有半个月的时间了。对方索要项磊的联系电话,项磊稍作思考,便留给了他。
每天一通将近3个小时的电话吧,每次放下电话,项磊都说自己耳朵疼。
对方说,他叫李增,邻居县城的项磊老乡,只大项磊1岁,可人家已经工作快1年了。有趣的是,他说他是专科临床医学毕业的,现在却是他们县城派出所里的一名小刑警。项磊觉得这些个人信息或许多少有些拼凑的嫌疑,却也乐意每天接到那人的电话。
项磊上网的频率越来越小,因为他怕遇见邵一鸣,然后继续纠结个没完,也怕遇见许梦虎,他每次都给足项磊一厢情愿去期待的空间,却似乎只能让项磊重蹈中国男足追随者的覆辙,终有一天,自食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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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增说,他其实并不打算在网上找什么朋友,因为他似乎一直还在等着另一个他回到自己身边,尽管他几乎能够确信,那个人,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说他几乎每天都会用那颗一思念就锥痛的心去思念那个远走他方的人,可思念根本无济于事。当然,李增的原话应该不至于这么酸,这是项磊私下里对魏桐的转述。
李增误打误撞到项磊担任管理的那个论坛,又误打误撞到许梦虎负责的那个版块,无意中看到了项磊的小说。就像许梦虎一样,他说他从那个小说里读到了自己,这才忍不住联系了项磊,然后每天才得以在电话中倾诉一下自己的煎熬。
项磊从来都是一个合格的聆听者。尽管在项磊看来,听过许梦虎《心酸的浪漫》之后,李增的故事多少显得有些老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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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增在一所中专学校读书的时候,宿舍里住了12个兄弟。学校的小帮派常常来要钱,而且动不动就欺负人,有一天,李增和宿舍里的兄弟们实在忍无可忍,每人都割破了手指,在一个饭盒里滴上几滴血,再灌满自来水,用刷牙杯子分着喝了,然后在宿舍狭窄的过道里跪成两排,每人说了一句“天地为鉴”之类的话,结拜成了兄弟,打算联合起来,反抗那些小帮派的压迫。按年龄排,李增被推选成了大哥。
既然成了兄弟,又有翻身的渴望,李增他们显然比那些小帮派内部齐心多了,所以随后的反抗进行得颇为顺利。这其间,自然免不了一些殴斗,没有悬念的是,李增的兄弟们从来没吃过大亏。
半大的孩子们混在一起,又充满了从压迫中成功翻身的成就感,难免因此而张扬起来,俨然也成了校园里的一支新兴帮派。不过,李增注解说,他们从来不欺负别人,也从来不会耍无赖,只是偶尔,可能会恶作剧地捉弄一下大家一致看不惯的某个人。
比如,有个兄弟厌倦了这种深受香港古惑仔电影影响的边缘生活,几乎和所有的兄弟都发生过不愉快,后来还隐晦地对结拜一事表示了后悔。兄弟们倒也不和他正面计较,暗地里,用他的洗脸香皂洗脚,用他的擦脸毛巾擦脚,卸掉他床板上的一块木板,甚至往他的刷牙杯子里撒尿后倒掉,等等。那孩子后来终于发现自己不被大伙儿待见,哭着搬走了。兄弟们有时候觉得挺可惜的,甚至有些难过,但是谁都不再和他交往了。
李增说起这个兄弟,本是为了给项磊分享一些过往的笑料,讲到最后,语气里却充满了神伤。
“剩下的11个兄弟,感情一向很好,特别亲密,甚至包括身体上的亲密,其中,有三对都亲密到曾经发生了那些事,而且不止一次,但谁也没有胡乱联想过。老四跟我们说:昨天我干老六的屁股了,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啊!老六便说:你个鸟人太会耍赖了,说好的互相试,自己爽完就不认账了!你他妈的等着,哪天我一定补过来。”
“兄弟11人中,只有我一个人是有女友的,但是最小的兄弟小广暗示我做那种事的时候,我也没有拒绝,我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我想不到小广会认真。忘了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和我的女友闹别扭。在我们看来,兄弟为大,所以我从来不会因为他气哭女友而动火,可他找碴和我闹别扭,我就觉得有些无理取闹了,有几次,我忍不住动手打了他,所幸,最后也都过去了。小广告诉我他爱我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恐惧,或是恶心,而是担心,担心他因为我而走错了路。我觉得我有责任保护我的兄弟,而我的兄弟,也应该欣然接受我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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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可能谁都不相信,为了让小广尝到男女之欢,我曾经怂恿小广和女友发生关系。当时我睡在中间,侧身抱着女友,小广从身后贴过来,不停地低声喊着‘哥、哥’,我就转过身去和他亲吻了一会儿,然后忽然就有了这个想法,于是我又转身在女友身上做足了前戏,翻过小广躺到一边,几乎是手把手地教会了他怎样去用一个女孩儿……”
“第二天,女友在我面前泣不成声。”
“我知道她一直既爱我又怕我,却很难想象她当时内心的挣扎。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有多么荒唐,现在去想,也不知道这荒唐是源自当时的幼稚,还是天生与众不同的想问题方式。女友认为在我眼中她根本无足轻重,而我怎样也无法让她相信我是在乎她的。她选择了离开我,无论我说什么,都没有余地。”
“更让我大为光火的是,小广还是觉得他爱我,而且根本爱不了女人。我逼着他收回这句话,他倔强地说自己做不到,于是我又打了他,无论我用什么方式打他,打得如何狠,再问他做不做得到时,他仍旧一脸倔强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他做不到。”
“那天我大概疯了,前所未有地下着重手,几乎忘记他是我的兄弟了,如果我累了,就停下来抽一支烟,问他:现在呢,做到做不到?我看到蜷在地板上的小广费劲儿地扭过脑袋看我,也许是天大的痛苦,在那张惨白的脸上扭曲着,嗓子几乎喊不出话来,但是那越发倔强的目光告诉我,他仍旧在说:做——不——到!”
“我想我真的疯了。我好像狰狞地笑了一下,缓缓蹲下去,把烟头捻在他袒露的胸口上,然后操起身边的折叠椅子,朝脚下那个抽搐的身体抡过去,一下,两下,……我想我的胸膛里并无任何施暴的快感,可手上的动作却似乎成了习惯,就是停不下来了。不是几个兄弟正好过来,把我摁到在地,我想那天小广大概会被我打死。”
“小广的肋骨断了两根,同时胃出血,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一个月。”
“我当然不会一直疯下去,事实上,当我那几个兄弟七手八脚地把小广抬上急救车的时候,我就已经恢复意识了,前所未有地怕个不停,倒不是怕背上什么责任,而是怕明天会有个身穿白袍的家伙面无表情地对我宣布小广不治。”
“我几乎退了学,每天都去医院看他,我之所以不是一直守在他的病床前,是因为每当看见我,小广就会紧闭双眼,眼泪却突破防线哗哗地往外流,同时还挣扎着去拔自己胳膊上的针头。而小广的母亲如果在,也会哭着骂着赶我走。”
“小广出院后割了一次手腕,所幸早早被母亲发现了,于是又住进了医院。”
“再出院后,他跪在地上向眼泪婆娑的母亲保证,绝对不会再有轻生之念。然后他若无其事地找我们道别,说自己要去深圳打工。我看到他手腕上的伤疤,心如刀绞,我向他认错儿,求他别走,他说他并不怨我,可是绝对不会再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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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他妈的都哭了,兄弟十几个都是第一次见,可小广始终不说二话。于是我打算和他一起去深圳,可当天晚上就有人告诉我,他已经偷偷离开了家乡……”
“没有人再获得过关于小广的任何消息,谁去问他的父母,都问不出任何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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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那么多的直男因为兄弟之上的深情,而游离在同性爱边缘吗?
不然,为什么只项磊一个人,就先后遇到了许梦虎和李增呢?也许,这个世界上并没有100%的直男,那些感觉自己离同性爱十万八千里远的男人,大概只是因为不曾经历过兄弟之上的深情罢了。
项磊常常想,如果自己是小B或者小广,大概不会甘心选择离开。可是,如果自己像小B和小广那样离开,裴勇会像许梦虎和李增这样,找一个同性恋者倾诉自己有过的那段刻骨铭心吗?
假如有一天,小B和小广都回来了,许梦虎和李增大概会很快忘记项磊。
项磊不禁羡慕起小B和小广来,项磊觉得自己和裴勇的关系,相较之下总归太过平淡无奇了些,裴勇的情谊就那么停在兄弟情深的高度,一点不少,却也一点都不会多。
李增问项磊何时回家,项磊一想,原来自己已经度过了大学时光的四分之一。李增问项磊暑假时会不会去见他,项磊想了想说,会。
项磊对许梦虎说:暑假回家,我也许会去见一个网友。
许梦虎当即回说:去吧!身为一个同性恋,只被人爱不被人干,总归不算圆满!
不是听到自己从鼻腔里短促地呼出一串空气的声音,项磊根本不会意识到,许梦虎的这句话会让自己发出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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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周末,项磊既没待在宿舍理,也没去网吧,而是难得去图书馆借来一本《苏格拉底和柏拉图》,扎进主E的自习室里看了整整两天。项磊以为,终于躲过了邵一鸣,不料,晚上却接到了他的电话。
邵一鸣告诉魏桐,他帮项磊物色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朋友,项磊一定喜欢,于是魏桐便主动把项磊宿舍的电话号码告诉了邵一鸣。
邵一鸣说项磊我真想你的时候,项磊马上心跳加速,可是项磊对邵一鸣说:“好好和魏桐在一起吧,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邵一鸣沉默了一会儿,回道:“项磊你真虚伪!”
项磊忽然苦闷不已,提高音量吼着说:“我他妈的也想和你在一起,但想归想,不可能就是不可能!”随即,不经思考便挂了电话。
然后郑东明的准女友来了电话,两人煲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粥,郑东明刚把电话放下,邵一鸣的电话就再次打了过来。
“刚才是你在用电话么?”邵一鸣有气无力地问。
“不是,是一个室友。”项磊用同样有气无力的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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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操他妈!这傻逼用了多久啊!”邵一鸣忽然歇斯底里。
“你怎么……”
“你知道我拨多少次了吗?我他妈的每次拨完201还要拨1选择普通话,然后再拨八位卡号和四位密码,然后再拨你们宿舍的号码,如果占线,最多只能重拨三次电话号码,三次以后,就要再从201重复拨起!”
“他又不知道你一直在拨……”
“一会儿回去铁定挨批。可我就是想要看看,今儿晚上这电话到底能不能拨通!”
项磊开始痛恨自己的虚伪,还有任性,项磊觉得自己这两个基本性情属性都有那么一点点装逼的感觉,这种感觉其实让项磊觉得厌恶。项磊把听筒贴紧耳朵一点,想尝试一下,能不能听到邵一鸣此刻的呼吸声。
“你怎么不说话?”邵一鸣忽然不再急躁,低声问道。
“太晚了,回去吧!魏桐的车票早我一天,到时候一起去送他吧。”项磊说。
“真的?”邵一鸣紧张地问道。
“真的。”项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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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对着宿舍电话吼了一句:“我他妈的也想和你在一起!”
这是项磊第一次当着我们的面儿无所顾忌地说出这些直白的话,我们大概都听着肉麻,我看见郑东明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夸张地挤了一脸怪异的笑容。
项磊挂了电话以后,刚刚爬上chuang铺,电话就重新响了起来,我们都知道,那仍旧是项磊的电话,所以良久都没人去接。刘冲坐起来找拖鞋的时候,项磊这才下了床铺。
项磊接起电话,皱着眉头粗声喊了一声“喂”,几秒钟内,却又和颜悦色起来。随后,项磊扯开电话线,把电话递给了正坐在自己下铺泡脚的郑东明。
郑东明和准女友煲了一个半小时的电话粥,刚挂上,电话就又响了。郑东明抓起电话便问:“怎么呢?”一秒钟后,又不无尴尬地“哦”了一声,把电话随手放在了下铺,一边说着“项磊电话”,一边端着洗脚水走出了宿舍。
那晚,我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好像,项磊和我们属于不同的两个世界,只不过在这个十平米左右的宿舍里,彼此的时空出现了一些交叉,这才得以互相听到和看见。
所以,在我们听见项磊讲电话时,才会不由自主地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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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东明、周云志和我,都计划在暑假期间留在北京做点事,倒不是想挣什么零花钱,而是中学时代就常常通过各种渠道听说,不少大学生靠假期打短工来积攒了社会经验,听得多了,难免有些迷信所谓的经验,也有点附庸潮流的意思吧。
期末考试周里,我们总是在宿舍里讨论这些事。
有一天,何飞临走前接茬说:“你们要是真有这打算,我可以帮你们介绍到我一哥们儿他爸开的公司里,他们每年都招一些暑期临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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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听就来劲了,纷纷问起具体情况。
“也就是发发传单搞搞市场调查什么的,可别嫌苦。”何飞说。
我们当然说没问题,然后不厌其烦地拜托何飞一定要当回事儿。何飞拍拍胸脯说包在兄弟身上了,然后转而朝项磊“诶”了一声,问道:“你丫要不要报名?”
项磊一定很惊讶,因为这二人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过正面交流了,大概是因为项磊去上海之前,何飞那句没有搭配笑脸的“玩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其中一个人刻意安排的结果,这二人几乎很少在宿舍里碰面。
“不了,我暑假要回家。”项磊说。
我们看到何飞再次轻蔑地笑笑,背起书包走出了宿舍,带上宿舍门的那一刻,硬生生地丢下了一个字:贱!
这一回,项磊终于显得有些生气了。
这大概是我们所见到的项磊第一次对何飞生气,而且似乎还带着天大的委屈,我们听到项磊自语说:“我操!我他妈的招他惹他了?!”
这时郑东明伸了伸懒腰,对我和周云志说:“何飞这人真够哥们儿!”
82
魏桐回家车票上的时间,是考试结束后第二天凌晨三点。
项磊本来犹豫着,要不要真和邵一鸣一起去送他,魏桐这时打来电话说,他和邵一鸣正在教四门口等着项磊呢。
三个人本来打算在候车室等到凌晨三点的,但是那个热得像蒸笼,并且掺杂了各种味道的环境实在让人难以忍受。邵一鸣提议去旅馆里等时间,三个人一致通过。
项磊差不多要睡着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另一张床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项磊忍不住偷偷转过脑袋,在朦朦胧胧的光线里,看到邵一鸣一动不动躺在两米远的另一张床上,正乖乖地回应着魏桐的亲吻。项磊心里一阵酸楚一阵难过,偷偷把脑袋缩回毯子里,再也不敢去偷看了。不知过了多久,竟然睡着了。
项磊做了一个梦,大致的情景根本无关痛痒,项磊记得自己被一个人紧紧抱住,还记得自己说了一句话:许梦虎,你他妈的终于来看我啦!
忽然就醒了,当项磊意识到这是一个梦的时候,心疼,却又无计可施。
随后,项磊发现邵一鸣坐在自己床沿,一边抽烟,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这一次,那目光似乎丢掉了原本的清澈,又或是根本未丢,只是蒙了一层暧mei的浓雾。
邵一鸣伸出一只手放在项磊手上,项磊就像触了电一样,慌忙把手撤进了毯子里。
“几点了?魏桐呢?”项磊问邵一鸣。
“我刚把他送上车。刚才你睡着了,他不让我叫醒你。”邵一鸣说着时,已经迅速俯下身子,一头扎在了项磊的胸脯上。
项磊的身子瞬间僵硬起来。
“项磊,我坚持不下去了,我们在一起吧!”邵一鸣埋在项磊胸口的毯子里,声音含混不清地说,“然后一起告诉他,这是我们都没办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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