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人生

标题: 夏有乔木 雅望天堂2 [打印本页]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6-18 22:40
标题: 夏有乔木 雅望天堂2
  曲蔚然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他总是轻柔优雅的轻笑着,像个贵族一般让所有少年少女们仰望着。 可养父的出现,将他的面具击碎,将他不堪的一面暴露在人群中,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不过是一个被人家暴的可怜虫而已。 这样阴暗的少年,内心却还装着一个女孩,夏彤。温柔的夏彤,是他唯一爱着的女孩。 可同父异母的少年曲宁远,也喜欢上了她,曲蔚然不甘心,明明他什么都有了,有父亲,有家世,有荣誉,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他,却想将他最后一点幸福都抢去。曲蔚然终于决定报复,报复所有伤害他,遗弃他的人,他要将原来属于他的一切全部抢回来。 一场以爱为名的阴谋正式开场了。

作者简介
  作者:籽月,80后,典型双鱼座女生,浪漫且喜欢幻想,对生活充满热望,喜欢夏天的炎阳和冬天的温暖,喜欢和朋友坐在暖暖的阳光下,看春暖花开。 曾做过商业模特,警察,编辑,现又混进了航空业,生活安定,混吃等死。已出版作品有:《夏有乔木,雅望天堂》、《蜗牛女の变身记》、《时光机?月光宝盒》、《谁说穿越好》、《那些年的青春与爱无关》《一世追求了无痕》《烟花散落的天堂》。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7

1.-楔子 第一章 乡下来的女孩


    楔子


    我们何必要相识一场


    在命运的长河里,他们都是卑微的游鱼。无意间被河浪推向了搁浅的沙滩,奋力翻腾,只是期望能够喝上一口水,哪怕只是一小滴水。


    他们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幸福好像总是那么近,可又是那么远,伸手,而不可及。


    如果,每个人生命的尽头都是一场告别,那我们又何必相识一场?


    第一章


    乡下来的女孩


    那年,夏彤才12岁,还是一个乡下来的小女孩,她的脸上还有两团不自然的高原红,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牵着父亲的手,既新奇又害怕地看着城里的世界。


    城里的房子又高又多,涂着干净的墙漆,显得那么的干净漂亮,一点也不同于老家那灰黄的泥巴房;城里的车子特别多,不停地有车子按着喇叭,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就连城里的太阳,好像也耀眼几分,晒得她有些微微的恍惚。


    爸爸拉着她,从公交车上下来,快步地向前走着,爸爸的腿很长,走得很快,她一路小跑地跟在后面,她看着爸爸牵着她的手,微微地抿起嘴唇,跑的更加欢稍了。


    又走了十来分钟路程,才到了一个大四合院里,四合院分上下两层,院子里种着很多漂亮的花。正是春初,花儿都开得十分艳丽,那些花夏彤都叫不出名字,可依然美得让她想偷偷地摘一朵。


    可爸爸没有给她摘花的时间,一直拉着她,飞快地往前走。四合院的中间是一个400多平米的院子,院子中间种了一棵巨大的榕树,爸爸拉着夏彤从院子中间穿过,一户人家的门开着,一个矮胖的妇女站在门口晾着衣服。


    她看见夏彤爸爸牵着一个她不认识的孩子,忍不住好奇地问:“咦,老夏,这是谁家的孩子啊?”


    爸爸停住脚步,笑着回道:“哦,这是我二弟家的孩子,他家里出了一些事,就把孩子放我家寄养一阵子。”


    夏彤眨了下眼睛,抬头看着爸爸,爸爸严肃地看着她,她咬了下嘴唇,低下头来。


    中年妇女点点头,望着夏彤夸赞道:“哦,这样啊,这丫头长得真水灵。”


    爸爸拉了拉她的手,轻声说:“夏彤,叫汪阿姨好。”


    夏彤抿着嘴唇,没说话,转身去摸身边的大榕树,厚厚的树皮蹭着她的小手,有一点点硌得慌。


    爸爸不好意思地笑笑,转身对汪阿姨说:“这孩子有点怕生,呵呵。”


    姓汪的阿姨笑:“哈哈,小孩都这样,过阵子熟了就好了。”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之后,爸爸才拉着她往四合院二楼走,她抹着眼睛,安静地跟在爸爸身后。


    晚风吹过,花香遍地,她却再也没了摘花的心情。


    走着走着,忽然一串单调的音调吸引住了她,她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对面的阳台上,种着大片的迎春花,那花儿顺着树枝一串串垂下来,金黄的一片,灿烂得让人恍惚。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7

    一个穿着蓝色外套的少年站在那儿,因为距离太远,夏彤看不清他的样子,可从轮廓看,依稀是个白净漂亮的少年,他站在花卉后,双手握着一个银色的小长盒子,悠扬的音乐声从那长盒子里发出,他笼罩在逆光中的身影,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魔力。夏彤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愣在那儿,直到爸爸拉她一下,她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伸手指着男孩手中的乐器问:“爸爸,那是什么笛子?”


    爸爸忽然很紧张地用力扯了一下夏彤,夏彤给他扯得一个踉跄,她往地上跌去,单手撑住地,才稳住身子,地上的石子猛地割进手心,一阵钻心的疼痛,夏彤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夏彤委屈地抬头看着爸爸,可爸爸却严厉地瞪着她,低声吼道:“来的时候我怎么和你说的?你不能叫我爸爸,知道吗?”


    爸爸的样子很凶,凶得让她忘记了手心上的疼痛,凶得让她的鼻子微微发酸。


    夏彤抿了抿嘴唇,握紧手心,低下头来,轻声道:“对不起,大伯。”


    夏彤爸爸松了一口气,将她拉起来,赞许地摸摸她的头发:“走吧。”


    男孩还在对面的窗台上吹着,夏彤却再也没有兴趣去问,只是缄默间忍不住回头望了他一眼,那白净漂亮的男孩站在傍晚的霞光和金色的花卉中,纯净而又遥远,让人有一种忍不住向往的冲动。


    走到最里面的一个房间停下,刚敲了两声门,门里就传出欢快的童音:“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


    木门哗啦一下从里面打开,一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扑进夏彤爸爸的怀里欢快地叫:“爸爸!”


    夏彤听见那声爸爸,心脏猛地抽痛一下,握紧双拳低下头来,眼角的余光看见爸爸一脸疼爱地把那男孩举起来,亲热地亲着他肉肉的脸颊,一脸笑容地说:“儿子啊,在家有没有乖乖的?”


    “嗯啊,珉珉很乖的哦,爸爸有没有带好吃的回来呢?”夏珉搂着爸爸的脖子笑得又可爱又灿烂。


    “呵呵,当然给你带好吃的了,爸爸还给你带了个姐姐回来。”爸爸将夏珉放了下来,把紧紧闭上眼睛的夏彤推到他的面前,“来,珉珉,叫姐姐。”


    夏珉睁着又圆又黑的大眼睛,望着夏彤笑,张开嘴巴刚准备叫出声,就被一个尖锐的女声阻止了:“珉珉!给我过来。”


    夏彤被那个声音吓了一跳,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瘦、戴着眼镜、打扮时髦的女人气势汹汹地走出来。


    那女人望着夏彤的眼神,简直能喷出火来,夏彤低下头,不敢和她对视,偷偷地往爸爸的身后缩去。


    小珉珉看不懂女人的怒气,欢快地转身跑到那个女人身边叫:“妈妈,爸爸回来了。”


    女人恨恨地白了夏彤父亲一眼,脸上没有一丝喜色:“你还敢回来!我说过你带着这个野种就不要给我进这个家门!”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7

    夏彤一直缄默着,只是她的双手紧紧地握起来,指甲狠狠地掐进肉里,嘴唇张了张,却又强迫自己忍了下来。


    爸爸叹了口气,有些讨好地望着女人说:“林欣,走的时候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说好什么?我们说好了什么!”林欣指着夏彤爸爸大声嚷嚷道,“夏文强,我告诉你,你把这野种带回来,我不会给她好日子过的!我话放在这里,我一天好日子都不会让她过!你也别想,她在这一天,你别想舒舒服服地过日子!我弄不死你们爷俩!”


    “你小声点!你吓唬谁呢,叫给谁听呢?”夏文强瞪着眼睛,低声吼,“你怕整个院子的人都听不见是吧?是不是要给你一个喇叭吼吼?人我都接来了,你就忍一忍好了。”


    “我忍不了!”林欣哭着吼了一声,“我一看到她我就恨,我这一辈子都给你骗了。夏文强,你这个骗子!”


    林欣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茶杯就砸了过去,茶杯打在爸爸的肩膀上,掉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林欣又连着砸了几个杯子之后,才拉着珉珉抹着眼泪,跑回房间,将门关得砰砰直响。


    客厅里又安静了下来,夏文强长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坐在了最近的一张凳子上,夏彤握着双手,缄默地站着,偷偷地望了他一眼,眼里有淡淡的怨恨。


    夏文强和夏彤妈妈是一个村里的,当时北方老家那边还有早婚的风俗,他们两个人又情投意合的,家长就为他们办了婚事,早早地就结婚了,因为婚结得早,也没有领结婚证,夏文强不到18岁就有了个小女儿——夏彤。


    后来部队到县里招兵,夏文强就跟部队走了,最初的时候每个月赚的军帖都按时寄回家里,每周也会给家里写信,可后来……


    后来的事,不说也罢,无非又是一个负心汉的故事而已。


    这个负心汉为了能留在部队里,隐瞒了已婚的事实,娶到了上司的女儿,达成了自己留在城里的愿望,从此再也没有回过乡下。


    一直到夏彤妈妈主动出现,他才想起,自己在乡下还有一个妻子和女儿。


    对于这个女儿,夏文强有千般万般不愿意接受,可没办法,为了将来的前途,他不能冒险,不能让人知道他犯过重婚罪,更不能让人知道,她是他的女儿。


    夏文强皱着眉头对着夏彤招招手,夏彤犹豫了一下,上前两步,却没有靠近他身边。爸爸拉过她,摸摸她的头发,轻声说:“在家里要乖一些,不要惹阿姨生气,知道吗?”


    夏彤点点头,爸爸站起来,强装笑颜对着她说:“来,带你看看你的房间。”


    说完,他拎起夏彤的包,带着她走进客厅右边的一个房间,房间里放着两个大书柜,书柜上放满了厚厚的书,书柜的中间放了一张小小的单人床后再无空间,连一张桌子、一张椅子都没有。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7

    爸爸看了眼房间的两个大书柜,有些不满地嘀咕:“叫她把书柜搬出去,就是不搬,这么小,怎么住人?”他将夏彤的包放在小床上,继续道,“你先委屈点住着,明天爸……嗯,大伯再给你腾地方,好吗?”


    夏彤低着头,大大的眼睛耷拉下来,她看着地板,小声地问:“在家里也不能叫你爸爸吗?”


    “什么?”夏彤爸爸没有听清。


    “没什么……”夏彤咬着嘴唇,抬起脸来,“书柜就放这吧,我无所谓的,有地方住就行。”


    爸爸揉了揉夏彤的头发后,吩咐她好好休息,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当房门关上后,夏彤才放松地坐了下来,床铺比她想象的要软,至少,比她老家的床要软,房间里也没有那种说不出的霉味,窗户上的玻璃也每片都在,不像以前的房间,总有几块是用报纸贴起来的。


    这里,比她原来住的地方好太多了。


    她放松身体躺了下来,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耳朵里传来母亲临别时在她耳边一直说的话:“彤彤,你记住!你要留在城里,你要留在城里,你不能被送回来!不能!等你以后出息了,你一定要来接妈妈,知道吗?”


    是的,她不能被送回去,妈妈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将她硬塞到父亲身边,她不能被送回去,这里比老家好太多了,就像妈妈说的,她会有自己的房间,她不必每天担心挨饿,她不用担心交不起学费,她再也不会被村里的孩子欺负,不用去种田,不用去砍柴,不用去摘野菜……


    好多好多不用……


    她应该开心才对。


    可是,妈妈,为什么她这么难受呢?


    为什么她这么的难受?


    夏彤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将自己缩成一团,安静地躺在床上,瘦弱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2.-第二章 开始上初中


    在这里的第一顿晚餐是爸爸煮的,很简单的一锅面条,放了几棵青菜,便端上桌来,夏彤无措地想上去帮忙,可却不知道怎么帮好。城里的人烧饭都不用灶头,用一个大大的铁盒子一打就有火了,真是奇怪。


    夏彤偷偷地看了好几眼那奇怪的大铁盒,趁爸爸不注意的时候,伸手上去摸了一下开关,轻轻一扭发出“吧嗒”的声音,火着了起来,她吓了一跳,连忙又往回一扭,火居然又关掉了,她慌忙地后退一步,把手缩回在口袋里,盯着大铁盒东看西看,就是弄不明白,明明没有木材,为什么会有火呢?


    “彤彤,把碗筷拿出来。”爸爸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哦。”夏彤连忙答应一声,转身往柜子里看了看,踮着脚从碗柜里拿了四个碗和四双筷子,小心翼翼地端到餐桌上。


    爸爸将碗筷摆放好后,走到林欣阿姨的房间门口,敲了几下,好声好气地叫她和珉珉出来吃饭,可叫了好一会儿也没人理他。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7

    爸爸不耐烦地皱眉,嘀咕一句:“不吃算了。”


    他转身便回到餐桌旁坐下,盛了一碗面条,放到夏彤面前道:“来,吃吧。”


    夏彤看着碗里的面条,肚子越发地饿了,可她还是睁着大眼睛问:“不等阿姨和弟弟一起吃吗?”


    “不等了,我们先吃。”爸爸自己也盛了一碗,呼哧呼哧地吃起来。


    夏彤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挑着面条,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味道说不上好,却也不难吃,夏彤闷了一大口进嘴里,刚嚼两口,卧室的房门被猛地拉开,林欣阿姨从里面气势冲冲地走出来,眼神带着能杀死人的寒意瞪着夏彤,夏彤吓得抿着嘴巴,垂下眼睛不敢看她,嘴里的面条也不敢咽下去,就这么含着。


    “林欣,带珉珉出来吃饭吧。”爸爸望着林阿姨,讨好地说。


    林阿姨用同样的眼神瞪了一眼夏彤的爸爸,转身走进厨房,在厨房捣鼓了一阵子,一阵香味传进客厅,夏彤小心地嚼着面条,闻出了那是红烧肉的香味,以前在过年的时候,妈妈曾经烧过一次,那香腻的味道,她到现在都记得。


    没一会儿,林阿姨端着两个菜走过来,放在桌子上,夏彤偷偷地瞥了一眼,一大盘炒鸡蛋和一大盘红烧肉。


    林欣叫了一声珉珉,珉珉蹦蹦跳跳地跑到客厅,坐在饭桌前,她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饭,珉珉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夏彤看着红烧肉,有些困难地咽了一口面条。


    爸爸伸出筷子,想去盘子里夹一块肉,却被林欣用筷子扒开,冷冷地说:“你有什么资格吃肉?”


    爸爸没理她,强硬地伸筷子夹出一块肉,却还是被林阿姨用筷子打了下来。


    “我不想和你吵架啊。”爸爸皱着眉头说。


    “我想和你吵架。”林阿姨一脸怨恨。


    饭桌上的气氛很紧张,珉珉和夏彤都低着头,不敢做声。


    最终,爸爸还是退让了,收回筷子,使劲地扒了两口面条,将碗掼在桌上,气哼哼地站起来走出家门。


    爸爸一走,夏彤捧着饭碗的手都开始微微地发抖了,林欣一直恨恨地瞪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像是一只盯着猎物的猛兽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扑上去将她撕成碎片一样。


    “妈妈你不吃饭吗?”夏珉奇怪地看了妈妈一眼,她怎么一直盯着那个姐姐看呢?


    “妈妈不饿。”林欣对着夏珉的时候,表情稍微柔和了些。


    “哦。”珉珉似懂非懂地扒了一口饭,然后又抬起头来问,“妈妈,她以后就住我们家吗?”


    林欣阴沉地“嗯”了一声。


    珉珉看着夏彤问:“那她以后能陪我玩吗?”


    “不行。”


    “为什么呢?”


    “因为她很脏。”林欣冷冷地说,“你和她玩全身都会烂掉。”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7

    珉珉被吓住了,抿着嘴大声地哭起来:“我不要和她一起吃饭,不要和她一起住,我不要全身烂掉。”


    林欣见珉珉哭了,连忙将他抱在怀里哄着,夏彤咬了咬嘴唇,无措地看着他们。


    林欣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她吼:“还不滚出去!脏东西!”


    夏彤手一抖,一直捧在手心的碗掉了下来,她慌忙站了起来,连忙转身往房间外面跑,她好害怕,好想逃离,那个房子,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夏彤闷着头,一口气跑到四合院门口,院子外通向公路的小道很长,黑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夏彤看着那片黑暗,不敢往外跑,犹豫着,又掉过头来,走回院子里。


    院子里,各家都开着灯,一片平安祥和的感觉。


    夏彤找了一个有些黑,又不是很黑的角落,轻轻地蹲下,将头埋在膝盖里。


    过了很久很久,才听见她充满委屈地嘀咕:“我才不脏呢……我才不脏呢……”


    可她的声音,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夜色,渐渐浓了起来。


    初春的晚上还是有些冷的,夏彤抱着腿,在角落里蹲了很久,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了下午听过的音乐,那清脆而简单的曲调就在她耳边轻轻地晃。


    她转头望去,那男孩捧着她不认识的笛子,在她身后的阳台上轻轻地吹着,他家的灯光很亮,让她一下就看清了他的样子,很漂亮的一个男孩,干净、白皙,眼神明媚,就像是童话里的小王子一样迷人。


    夏彤蹲在黑暗的角落里,仰望着他,他的音乐她听不懂,他的乐器她不认识,可是,她还是觉得,这声音好好听,好好听,像是天籁一般,在她漆黑的世界,点亮那一点点的光彩。夏彤忍不住向那点光彩伸出手,手指穿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谁在那?”男孩放下唇边的笛子,他走到阳台边,低头望着夏彤的方向。夏彤本来想躲,却在和他双眼对视那下,彻底怔住了,那男孩的眼睛很美,像饱满的桃花瓣一样,眼角轻轻地上挑,带着无尽的韵味。夏彤记得妈妈说过,长着这样眼睛的人,上辈子都是狐仙,因为只有狐仙转世才拥有美到勾魂夺魄的双眸。


    那男孩见黑暗里的夏彤并不出声,便也没再追问,只是收了笛子,转身离开了。


    那之后,过了很久,夏彤才听见爸爸的叫唤声从楼上传来,她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可因为蹲的时间太长,她站起来的时候腿一软,跌了一跤。


    她一点也不觉得疼,快速地爬起来,连泥土也不拍,直直地往爸爸的方向跑去,直到那时,她才知道,她有多害怕,害怕没人来找她,没有人来叫她回家……


    夏彤在新家的前几天,过得极为痛苦,林欣阿姨因为要照顾年幼的珉珉所以没有上班,而爸爸每天早上7点就出门,晚上五六点才能回家,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夏彤连走出房门的勇气都没有,每次饿了,都要在房间门口听上好半天,确定林欣阿姨不在客厅里,她才敢偷偷跑出来,跑到厨房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食.一开始的几天,还能找到点剩菜剩饭,可后来,那些原本应该在碗柜里的剩菜剩饭全出现在了垃圾桶里,和着不要的垃圾,卷着烂菜叶,大咧咧地躺在里面,对她张牙舞爪的。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7

    夏彤看着垃圾桶,又黑又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好像一碰就要掉出来似的,可她却吸了吸鼻子,抿着嘴唇,使劲地告诉自己:要忍,妈妈说一定要忍。


    她会忍的,一直忍到长大,一直忍到出息,一直忍到接妈妈来一起过好日子。


    她一定会的。


    妈妈,妈妈你等着我,夏彤很快就会长大的。


    到了晚上,爸爸回家吃的那一餐,夏彤总是会吃好多好多,吃到肚子都痛了,才停手。


    而一到吃饭就不老实的珉珉,看着夏彤那种吃法,忽然感受到了危机,好像他再不吃,饭就没了一样,也开始拼命吃起来,也不挑食了,也不要妈妈喂了,自己拿着小筷子吃得呼哧呼哧的。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夏彤要开始上初中了。


    原本,妈妈将她送到城里,就是为了要让她上学,夏彤听说,当时妈妈用了很多卑鄙的手段,才强迫爸爸将她接来的。她不懂什么叫做卑鄙的手段,她只知道,妈妈能让她来读书了,她再也不用蹲在家门口,羡慕地看着那些背着书包上学的孩子了,她再也不用哭着闹着求着要去读书了。


    她知道,她读书的机会得来不容易,这是用离开妈妈的代价换来的,她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了,才能回老家去接妈妈。


    可惜事与愿违,虽然夏彤极力地想当个好学生,但小学基础没打好,甚至没上过一节英语课的夏彤毫无意外地成了全班倒数第一。


    每天上课的时候,她总是坐得笔直地、很用力地听老师讲课,却总是听不懂,久而久之就会不自觉地发呆,有的时候会双眼无神地望着讲台上的老师,有的时候会望着窗外停在树梢上的小鸟,有的时候会用铅笔将书上的字一个个地涂黑。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她又异常懊恼,她怎么又发呆了呢!


    拿着总是十几二十分的成绩单,听着林欣阿姨的冷嘲热讽,看着爸爸失望的眼神,夏彤越发沉默了。


    她总是将自己关在小小的房间,反复的怀恋着乡下的生活,她想她的小表哥,想他带着她爬树掏鸟蛋,下河摸虾,有的时候还会偷庄稼地里的白萝卜,萝卜刚拔起来的时候裹着一层泥,小表哥总是用手把湿湿的泥巴抹去,用手使劲蹭蹭,然后将抹干净的萝卜递给她。


    她接过新鲜的大萝卜,张口就咬,满嘴的泥土味中带着香香甜甜的清脆,咬在嘴里嘎嘣嘎嘣直响。


    她还想念她的妈妈,特别想,想她温软的怀抱,想她轻柔的声音,想她总是将最好的饭菜留给她。


    可一想到妈妈总是在夜里暗自垂泪的样子,夏彤就内疚地想哭。


    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呢?


    为什么自己这么笨呢?


    一想到这,夏彤总是特别小声特别小声地哭。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7

    初一结束的时候,夏彤的同班同学们都升上了初二年级,可只有夏彤,被留在了一年级,依然呆在那个教室,坐着那张桌椅。


    她成了留级生。


    最让孩子们鄙视的留级生!


    夏彤觉得,她的世界像是落幕的剧场,寂然无声,黑暗一片,只有她一个人,孤独地站在舞台上,不说话,不微笑,不哭泣,像木偶一般地沉默地活着。


    可就在这时,老天却又给她送来一道光明……


    她在新的班级,看见了那个男孩,那个会吹好听音乐的男孩,那个像小王子一般迷人的男孩。


3.-第三章 王子一样的少年


    新的班级人数比较多,教室里坐得满满的。班主任老师有一头黑色的长发,看上去很温柔的样子,让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老师作了简短的自我介绍,她姓柯,教语文,以后她就是初一(2)班的班主任了。老师作完自我介绍后,笑了一下,打开手中的文件夹,然后说:“我们点个名,大家互相认识一下啊。”


    一直缩在座位上的夏彤坐直了身子,眼神不由自主地注意着那个男孩,当老师点到“曲蔚然”的时候,他站起身来微笑着答:“到。”


    曲蔚然……


    原来他叫曲蔚然。


    夏彤抿了抿嘴唇,有些高兴,她知道他的名字了。


    曲蔚然,真是很好听的名字呢,比她的名字好听一百倍还要多。


    老师点完名,就开始排座位,柯老师让同学们到教室外面,按个子高矮排成两队,男生一排,女生一排,夏彤的个子在女生中最高,她站到了最后,而曲蔚然的个子,在男生中也最高。


    两个人并排站在最后,夏彤抿了抿嘴唇,心中偷偷地期待,也许,他会成为她的同桌呢。


    可夏彤的运气就是这么的不好,期待什么,什么就要落空,当同学们拎着书包一对对走进教室之后夏彤才发现,原来,班上女生比男生多一个人……


    而她就是多出来的那个。


    夏彤有些失望地看着曲蔚然和班上第二高的女生走进教室,坐在了第一组最后一排,而自己却被老师安排到了最后一组的最后一排,在这个小小的教室里,他们居然隔着最远的距离。


    新的学期开始后很久,夏彤都没能和曲蔚然说上一句话。


    可是她并不在乎,她喜欢这样远远地看着曲蔚然,她也习惯像一只小老鼠一样在角落里偷偷地看着他,夏彤也不懂,为什么只是看着他,就觉得好像看见了光明,看见了美好?


    是因为他的笑容吗?那么温柔优雅,那么亲切美丽。


    要是,要是能和他说句话多好呀。


    夏彤总是忍不住这样想,可她却只敢想想,从来不敢靠近他。


    曲蔚然在班上人缘极好,不管男生女生都喜欢和他玩,一到下课,孩子们迫不及待地冲出外面去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群体,受欢迎的孩子,会受到所有群体的邀约,请他一起玩,不受欢迎的孩子,不管哪一个群体,都不会收留他。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7

    夏彤总是在大家飞奔出教室后,才慢慢地走出教室,站在教室门口,看着操场上玩得开心的孩子们。


    她也好想和他们一起玩,可留级生这个名号真的很不光彩,每次一出教室,总会有几个以前班上的同学在她身后大叫:“留级生,留级生,夏彤是个留级生。”


    夏彤每次都低着头,假装没看见,没听见,可她越是不理他们,他们越是叫得欢快,声音越是大,每次非要把她叫哭了,他们才高兴地哄笑而走。


    也因为留级生这个身份,新同学们都不愿意和夏彤一起玩,好像谁和她玩谁就是笨蛋差生一样。


    夏彤觉得生活真的过得很压抑、很痛苦,在家里,她不想回家,也不想上学,她每天都觉得天空很低很阴沉,她想努力地对每个人笑,可每次当她的眼神和别人相对时,他们那厌烦、不屑、冰冷的眼神,总是让她慌张地垂下头,将快到唇边的笑容收回去,将快要说出口的友好话语咽回去,害怕地咬着嘴唇,恨不得将自己变得小小的、透明的、谁也看不见的,这样,她就不会碍到任何人的眼了。


    放学路上,夏彤背着书包,一边走一边低着头想,到底还有谁觉得夏彤是个好孩子呢?


    不时有同学骑车从夏彤面前经过,夏彤有些羡慕地看着那些骑车的孩子,那些孩子成群结队地骑在自行车上,飞转的车轮,扬起的衣领,青春飞扬的笑脸,一切一切,都美好得让她向往。


    其实家里离学校并不是很远,只要走一个多小时,比以前从村里走去镇子上的小学可要近多了。


    夏彤一点也不怕路远天黑,她最怕的是……


    “留级生!”


    来了!


    每天放学都会遇到的事,夏彤真的快疯了,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一直这样?


    “留级生!留级生!”


    “夏彤夏彤留级生!”几个男孩从后面跑过来,指着夏彤叫得欢快,引得路边其他的孩子频频回头观看。


    孩子们的声音很纯净、很嘹亮,谁也不懂这些干净的声音,就像是最尖锐的刀子,直直地捅着夏彤的心脏,让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样,她就不用被马路上那么多同学好奇地看着了,她也不用被家长指指点点的当做是教育范材。


    夏彤低着头,捂着耳朵飞快地往前走,男孩们还跟在她后面叫着,夏彤闭上眼睛拼命地往前跑起来,她想要从这些魔咒一般的声音中逃脱出来,她想要逃,逃离这个世界,逃离这里的一切,逃离这个没有任何人喜欢她的世界!


    “砰”的一声,夏彤被地上的树根绊了一跤,狠狠地摔在地上,她趴在地上半天没动。


    男孩们哈哈大笑。


    有个男生还学着她跌倒的样子,假装跌倒,其他的男孩又是一阵哄笑声。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7

    男孩们玩够了,结伴从夏彤身边走过,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笑话她。


    “哈哈哈哈,白痴。”


    “哈哈哈,留级生就是笨,连走路也走不来。”


    “哈哈,她跌倒的姿势真难看,像狗吃屎一样。”


    “她是这样跌倒的……”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可他们嘲笑的话语不管离得多么远,夏彤却奇迹般地都听见了。


    夏彤安静地趴在地上,大大的眼睛漠然地睁着,这一次,她没有哭,也没有像平时一样责怪自己没用。


    她似乎觉悟到了什么,她似乎明白,哭没用,没人会因为她哭了,就不再欺负她,没人会因为她哭了,就心疼她,他们只会因为她哭了,更加开心,加倍地欺负她。


    所以,她为什么要哭呢?


    夏彤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似乎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不再委委屈屈,不再躲躲闪闪,而是有些漠然,有些坚强,最多的,还是眼里的倔犟。


    而也是这个眼神,让从一旁路过的男生停住脚步,夏彤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掉在一边的书包,走两步上前,弯腰去捡,可有一只手比她还要快,在她还没碰到书包前,已经将它捡起,递到她面前,夏彤抬起眼看他。


    只见橘色的夕阳下,那漂亮男孩笔直地站在她面前,歪着头,轻轻地笑着,如墨一般的眼眸倒映出她的身影,让她有一瞬间恍惚。


    “曲蔚然。”夏彤呆呆地叫出他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虽然他的名字已经在她心里响起过无数遍,却是第一次化成声音叫出来。


    曲蔚然笑了,很漂亮的笑容,他总是笑得那么迷人,那么让人恍惚,他将书包递给夏彤,然后指着她的膝盖说:“流血了。”


    夏彤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她右腿膝盖跌了很大一个口子,鲜血哗啦啦地从伤口上往下流,温热的鲜血滑过小腿,落入脚踝,染红了白色的袜子。


    夏彤这时才惊觉原来自己受伤了,疼痛感瞬间袭来,她看着伤口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曲蔚然忽然蹲下身去,用一条干净的手绢为她包扎,夏彤呆呆地看着他,只见他半跪在自己的身前,夏彤连呼吸都不敢,她真觉得,这时的曲蔚然,美好得就像梦里的天使,只要她轻轻一眨眼睛,他就会消失不见了。


    曲蔚然双手灵活地将手绢打了个结,抬起头来对夏彤说:“好了。”


    夏彤呆了半晌,才记起来要道谢,


    “能站得起来吗?我扶你吧。”曲蔚然笑着站起来,伸手扶她。


    夏彤却摇摇头,双手撑着地面,强迫自己忽略膝盖上的疼痛,咬着嘴唇自己站了起来。


    曲蔚然很自然地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膊:“还是我扶你吧,等下你又跌跤了。”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7

    “不会的啦。”夏彤连忙摆手,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


    虽然她一直知道曲蔚然是个很好的人,经常能看见他帮助班里的同学们,不管是多麻烦的事情,只要有人请他帮忙,他都会微笑着一口答应。


    夏彤虽然也偷偷幻想过,曲蔚然会帮助她,可没想过,他会这么的热情体贴。


    夏彤被他扶得有些手足无措了,她红着脸直说:“不用,不用。”


    “没事啊,老师说,同学之间要互相帮忙啊。”曲蔚然扶着她的手一直没放开。夏彤穿的短袖,手臂和他的手心毫无隔阂地接触着,她觉得肌肤的那块地方滚烫滚烫的,简直快要烧起来了。


    “对了,夏彤,你家住哪?”


    “林合小院。”


    “哎,我家也住那边,怪不得我总觉得你眼熟呢。”


    “是吗?”夏彤装出不知道的语气,其实她在四合院中已经不止一次看见过他了。她还记得,一年前她刚到城里的那天,他那悠扬的笛子震撼了她的心灵,从那之后,她偶尔也会在四合院里听他吹起。他一定不知道,那便是她这一年里,唯一的小幸福了。


    “是啊,正好顺路呢,以后我们一起上下学吧。”


    “一起……上下学啊……”夏彤低下头,轻轻地重复着他的话,唇角轻轻抿起,忽然觉得腿上的伤口一点也不疼了,一点都不。


    这句话对曲蔚然来说,也许只是随口而出的邀请。


    可,对她来说,却是这辈子都不能忘记的感动。


    夏彤这辈子都忘不了,在她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有一个男孩和她说:以后我们一起上下学吧。


    那天晚上,整整一个晚上夏彤都没有睡着,她既期待天早点亮吧,那样她就能和曲蔚然一起上学了,可又害怕天会亮,万一人家只是随便说说,明天早上根本忘记了,可怎么办?


    第二天一早,夏彤早早就出了家门,背着书包一口气跑出四合院,在离四合院不远的一条羊肠小道上停下,转身往回看,这是她昨天和曲蔚然分开的地方,也是他们约好今天见面的地方。


    夏天的清晨,透着淡淡的青草香,小道的两边开满了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夏彤在小道上来回走着,掐了一朵小花,在手中不停地转动。


    她没等多久,只是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当她再次转身的时候,便看见她等待的人,从不远处的四合院中走出来,他走得不快,书包随意地搭在肩上,头发微卷,眼睛轻轻地眯着,像没睡醒一般看着远方,一步一步地向她的方向走来,在离自己还有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微微眯起眼睛,未语先笑。


    夏彤看了眼他的笑容,又一次呆住了,她觉得她看不得他的笑容,每次一看见他望着她笑,她就会发呆,呆得自己都想笑话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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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即使是这样,她依然呆呆的看着他的笑容,听他用好听的声音说:“早安,夏彤。”


4.-第四章 天使的背后


    天蓝风清,朵朵白云。


    那是夏彤在上学路上第一次有人陪伴,平日里漫长的一小时路程,在那一天忽然变短了,就连她一向沉重的步伐,也好像乘上了风一样,飞跃了起来,变得轻快,变得跳跃。


    一路上,夏彤的话不多,曲蔚然的话也不多,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偶尔间也会有几句对话,每一次都是曲蔚然问,夏彤回答。


    夏彤答完了,总是想找话来接上,可想来想去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有些懊恼为何自己这般不善言辞。


    “今天早读课要听写的英文单词你背下来了吗?”


    夏彤有些心虚地说:“背了一半了。”


    “才背一半啊?那你今天又要被老师打手心了。”


    夏彤脸红了红,觉得有些丢脸,因为自己小学没学过英语,所以背单词特别慢,每次大家都背完一个单元单词了,她才背了两课的,而英语老师又极其严厉,听写错了的,错一个打一下手心,每次听写完之后,她都会被叫到讲台上,被打得眼泪汪汪的。


    “那现在背吧,走路背书很有效果的呢。”


    “真的?”


    “当然啦,我教你。”


    就这样,夏彤和曲蔚然开始熟了起来,在班里孩子还是男生一派女生一派的时候,他们俩就每天一起上学,一起下学,有的时候夏彤被老师留堂,曲蔚然还会在教室外面等她。


    虽然夏彤总是叫他不要等,可他依然如故,一开始,夏彤会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耽误了他回家的时间,可后来,她慢慢发现,曲蔚然并不急着回家,他甚至和自己一样,不想回家。


    那时学校后门有很多还没盖好的楼房,那是他们的秘密基地,他们每天放学都会特地绕到学校后面走,然后爬进这些楼房。楼房里面没有装门窗,四面都是水泥色,在空荡的房间里,风声显得特别大,他们喜欢从一个房间爬进另外一个房间,从一楼爬到六楼,从一栋爬到二栋,他们从来不走楼梯,而是走工人们为方便施工而临时搭建的外墙梯。


    那些梯子用竹子搭起来,竹子中间铺着竹扁,没有扶手,走在上面甚至有些摇晃,还经常发出“咯嘣咯嘣”的危险声音。


    可这样危险的地方,却是曲蔚然最喜欢来的,他最喜欢爬到最高一层,站在楼房外面的这些竹扁上跳,听着那惊心动魄的“咯嘣咯嘣”,他还喜欢让夏彤陪着他一起跳。


    有好几次,夏彤都觉得,那些竹扁要给他们跳散架了,她惊慌地叫他别跳了,可曲蔚然却跳得更起劲了。


    “曲蔚然,你别跳了,要散了。”夏彤害怕地蹲在竹扁上叫。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7

    曲蔚然笑:“要散了你还不跑?”


    夏彤摇头:“你不跑,我也不跑。”


    这句话说出来,夏彤和曲蔚然都有些愣住了,夏彤慌忙低下头,脸上又开始火烧火燎地发热,她抓抓脸颊,四处张望着,然后指着前方说:“看,那是我们学校操场。”


    曲蔚然盯着她慌乱的表情看了一会儿,轻轻一笑,转头望去:“学校操场有什么好看的,那么小。”


    “唔……”夏彤嘟着嘴巴不说话了。


    曲蔚然也蹲了下来,和她并排蹲着,眼神和她看着同一个方向,那边,正是夕阳西沉,太阳的光辉一点一点地从天边消失,渐渐地,只剩下一点点橘色的边缘,天边的鸟儿从橘色的晚霞中飞过,两个孩子由蹲着变成坐着。


    他们并排坐在危险的竹扁上,双脚在空中微微晃悠着,扬起头望着远方的落日。


    夏彤呆呆地问:“你说,日出是不是也这么漂亮?”


    “不知道。”曲蔚然没看过日出。


    “唔……”夏彤有些失望,转过头,又盯着日落看。


    过了好一会儿,感觉身边的曲蔚然动了,她转头看他,只见他从书包里摸出一只银色的笛子,夏彤的眼睛满是惊喜,她急急地问:“这是什么笛子?”


    “这不是笛子,是口琴。”


    “口琴?”原来这叫口琴啊,她终于知道了。


    “嗯。”曲蔚然笑笑,将口琴递到夏彤面前,“要试试吗。”


    夏彤睁大眼,看着他手中漂亮的银色口琴,抿着嘴摇头:“我不会吹。”


    “没关系的,口琴即使胡乱吹也很好听的。”


    “胡乱吹我也吹不来。”夏彤不好意思地看他,可看到曲蔚然鼓励的眼神时,她又忍不住抬手接过口琴,在手中玩把了一会儿,在唇边,轻轻地吹了一下,口琴发出破裂的单音节,很奇怪,很难听。


    “哦,好难听。”夏彤吐吐舌头,将口琴放下,用手心在她吹过的地方使劲地擦着,当她觉得银色的琴身变得干净后,抬手递还给曲蔚然:“还是……你吹给我听吧。”


    曲蔚然接过口琴,微微低下头来,白皙的双手扶着银色的口琴,轻轻一吹,悠扬的琴声倾泻而出,在高楼的上空盘旋,随着风,飘向远方。


    夏彤认真地看着,认真地听着,她贫乏的词汇量里,不知道如何去形容现在这种感觉,她只觉得,这男孩,漂亮得好像随时会飞走,这声音,干净得不可思议,这一刻就像被赋予了魔法,闪着点点光辉,永久地烙印在她的心里。


    自从夏彤认识曲蔚然之后,每天放学都在外面游荡很久,一直到天黑了才不得不回家,每天在黑暗的夜色下敲响家门,总是需要她鼓足很大的勇气。


    夏彤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终于抬起手,轻轻地扣响房门,门还未打开,房间里就传来叫骂声:“你还知道回家啊,小野种,你死在外面好了。”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7

    随着叫骂声,沉重的木门被猛地打开,林欣冷着眼怒骂道:“现在都几点了!你还知道回来啊?”


    “你不要摆这副死样子,你以为我想骂你啊!我看都懒得看你一眼!你要不想回家,你就永远不要回来!你什么意思啊?每天这么晚回来,觉得我对你不好是吧?我虐待你了!是不是啊!”


    “啊!说话!!”


    夏彤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站在家门口,林欣越骂越激动,拉扯着夏彤,将她往门外推:“不想回来就滚哪,快滚,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


    夏彤也不辩解,只是用力拉住门把,不让林欣将自己推出去,她又何尝想回这个家,可是除了这里,她还能去哪呢?夏彤抬眼,眼神望向坐在客厅里的爸爸,眼中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祈求。


    “好了,先让她进来吧!”夏文强终于坐不住了,从房间里走出来,将林欣拉开,一把将夏彤扯进家门,啪地将房门关上:“有什么事关上门说,你怎么回事啊,老是开着门大吵大闹的,是不是怕人家听不见你在骂人啊?”


    “你宝贝女儿,我一骂你就护着,她一天到晚和那神经病的小孩在一起,迟早有一天被杀掉你都不知道!”


    “什么神经病!我看你快成神经病了!”


    “那西院的小男孩!姓曲的,他爸不是神经病,他妈不是表字啊,整个院子也没小孩敢和他玩,你宝贝女儿不得了哎,天天和人家在一起,真是物以类聚,表字的孩子和表字的孩子一起玩!”


    一直沉默的夏彤听到这里,猛地睁大眼,愤怒地瞪着林欣,眼里的愤怒和仇恨毫不遮掩,林欣怒了起来,抬手就是一巴掌:“你还敢瞪我!现在胆子大了,还敢瞪我了!给你吃给你穿,对你太好了是吧!”


    夏彤的脸被打得撇到一边,她缓缓抬手捂住脸颊,使劲地瞪着眼睛,她不觉得疼,真的不觉得,因为她心里压抑已久的愤怒与憎恨已经将她完全燃烧了起来,她再也忍不住了,她扬起脸,狠狠地盯着林欣,林欣被她盯得心中微微一颤,她愣了一秒,又抬起手来甩她一巴掌:“你还敢瞪我!你再瞪就把你眼珠子都挖掉!”


    “好了,小孩子说两句就可以了!你干什么呢?你打给谁看啊!”夏文强一把拉过林欣的手,怒骂道,“林欣你怎么变成这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不是怎么样啊?”林欣猛地推了一把夏文强,“你说我以前是怎么样的啊!”


    “至少你以前不会像泼妇一样地叫骂。”


    “这还不是叫你们父女给逼的!我看到你们就来气!看到你们就来气!这日子没办法过下去了!夏文强!我告诉你,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再也不想和这个表字养的孩子待在一个屋里……”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7

    “我妈妈才不是表字,才不是!你凭什么骂我妈妈?你有什么资格骂她!明明是你抢了人家的丈夫,是你破坏了我的家,你才是第三者,你才是……”


    “啪”的一声,夏彤的脸上又是一痛,耳朵里一阵嗡嗡作响,骂人的字还没说出来,就被打了回去,夏彤捂住脸颊,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头,看着夏文强,一脸的茫然。


    “爸爸……”夏彤忍不住叫。


    “我说过别叫我爸爸。”夏文强冷硬地说,“我说过让你别惹你阿姨生气。你要是再惹你阿姨生气,我就把你送回去。好好的日子,都给你破坏掉了!”


    夏彤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爸爸,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她好久没哭了,她也告诉过自己,不要轻易的就哭,那样的眼泪会很不值钱,可这一次,她又轻易地哭了出来,眼泪像关不住似的,一串一串地往外落。


    夏文强转身哄着林欣说:“好了好了,我教训过她了,你就别生气了,你一向大度的,怎么在这事上老是计较呢?”


    “我计较?”林欣冷笑,甩开夏文强的手开始辩解。


    他们说了什么夏彤听不清楚,耳朵被打得一直嗡嗡地响,脸上火辣辣的疼,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低着头,从家里走了出去,在房间里争吵的两个大人谁也没注意她,也不想注意她,也许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更巴不得这个孩子走丢了才好。


    夏彤的书包还背在肩膀上,她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着,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在这个偌大的城市,她谁也依靠不了,有的时候她会想,如果她离开这个家,她会饿死路边吗?如果她一个人回去找妈妈,会忘记回家的路吗?


    夏彤在四合院里缓步走着,等她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曲蔚然的家门口。


    她望着厚实的木门,没有动,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想敲门的,想去见见他,哪怕只是像以前一样偷偷看一眼他的笑容也行。


    夏彤在门口沉默地站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敲门。可当她转身想走的时候,门却忽然从里面打开了,夏彤惊奇地回头,只见一个高瘦的男人站在门口,那男人相貌极其普通,先是微微吃了一惊,然后轻轻扬唇一笑,那一瞬间,他那普通的面容忽然变得温和俊雅起来。


    夏彤微微一愣,心里猜想,他一定是曲蔚然的爸爸吧,虽然长的不一样,可笑起来,却一样的漂亮。


    “小朋友,你是要来我家吗?”男人蹲下身来,亲切地望着她问,“咦,你怎么哭了呢?”


    夏彤低着头不说话。


    男人耐心地又问了一遍:“小朋友,你是要来我家的吗?”


    夏彤呆呆地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男人笑得眯起眼睛:“你是在点头呢?还是在摇头啊?”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7

    夏彤抿抿嘴唇,轻声说:“我……我来找曲蔚然。”


    “哦,找曲蔚然啊,他在家呢。”男人好像很高兴,拉着夏彤往屋子里走,进了房间,他高声叫,“曲蔚然,你朋友来找你玩哦,快出来呀。”


    里面的房间忽然传来很大的动静,房间门猛地被拉开,曲蔚然跑出来,一脸震惊地看着夏彤。


    夏彤被他看得有些窘迫,低着头小声说:“我……我来,我来问问今天晚上的数学作业是什么?”


    曲蔚然看着她,眼里有着一种夏彤看不出的情绪,像是害怕一样,他慌忙跑过来,将夏彤往门外推:“走!你赶快走!回家去!”


    夏彤被他推得措手不及,一下子就被推到了门外。


    曲蔚然连给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一把将房门关上,在屋子里面说:“以后别到我家来了!”


    夏彤维持着被他推出来的姿势,愣愣地站了好久后,才说:“哦,知道了。”


    房间里的男人站在门后,一副疑惑的样子望着眼前的男孩,男孩低着头,双手死死地按着门把,男人轻轻一笑:“这么紧张干什么?不请小朋友进来坐坐吗?我刚刚看到她在哭哦。”


    男孩转过身来,漂亮的面容上有一丝紧张,他低着头,垂下眼睛,有些小心翼翼地从男人身边绕过,轻轻地说了一声:“不用了,和她不是很熟。”


    “哦。”男人依然眯着眼睛轻笑,他抬起手想揉一揉男孩那柔软的头发,可男孩一见他抬手,瞳孔猛然放大,身子条件反射一般往后一退,男人的手静静地停在空中,那只手苍白、修长,他看着将双手高高举起、护在头部的男孩,眼睛慢慢地睁开,温和的笑容缓缓地僵在脸上,他低下头垂着眼睛望着曲蔚然,轻轻地弯下腰来,对着他的眼睛问:“曲蔚然很怕我呢?”


    曲蔚然没说话,低着头慢慢地后退着,一步一步,房间里的空气不知为什么,忽然变得异常让人窒息,好像连呼吸一口气都很困难一般。男人低着头,轻轻搓揉着双手,喃喃自语道:“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说完,他忽然抬起双眼,眼里的神色像是不清醒一般,满是一种病态的迷茫,他的身影跟着曲蔚然后退的脚步,一步一步地上前,一直到将他逼入墙角,将眼前的男孩完全挡在阴影里,男孩抬起头,眼里的恐惧与慌张,让人心惊胆寒……


    第二天清晨,夏彤一如往常,早早地在四合院外的小道上等着曲蔚然,可她等了很久,曲蔚然也没来,她不时地对着四合院里面张望,却怎么也盼不到那熟悉的身影,一直到上学的时间已经快到了,她才不得不独自往学校走去,可她每走几步路总是会回头看看,看看曲蔚然会不会忽然从后面追上来,可每次回头看,换来的都是失望。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8

    夏彤撇了撇嘴,拉紧书包带子,低着头不安地想,是不是还在生气呢?因为昨天她去了他家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等一会儿和他道个歉吧,她以后再也不去他家就是了,只是希望,他可千万别不理她呀。


    夏彤就这样焦躁地想了一路,可那天,一直到上课铃打响,夏彤也没有看见曲蔚然,她以为他迟到了,可是他第一节课没来,第二节课没来,一直到放学也没来。


    第二天没来,第三天也没来。


    夏彤坐在教室里,呆呆地看着第一组最后一排的空座位,心里慌慌的。他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可是那天晚上见他,明明就是好好的呀。


    夏彤烦躁地皱着眉头,犹豫着晚上是否要去曲蔚然家里一趟,看看他,可一想到他那天晚上的那句话,她又却步了。


    “夏彤。”


    “夏彤!”讲台上语文老师一声大喝,将开小差的夏彤拉了回来,夏彤连忙站起来,一脸茫然地看着语文老师。


    语文老师是个非常严厉的老太太,每一篇课文,她都要求学生们在她正式上课之前背会,而且每个人都要到小组长那边去背,小组长到班长那边背,背完了,语文老师还要在课堂上随即抽查,以防大家互相包庇,不会背的说他们会背。


    而今天,夏彤就被抽到了。


    “你背啊。”语文老师看着她,不耐烦地说。


    夏彤局促地站在座位上,磕磕绊绊地背了几句,最后咬着嘴唇,低着头,艰难地绞着手指。


    语文老师生气地将书甩在讲台上:“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学生,你笨也就算了,你自己还不努力,你真是没的救了,你是不是想今年再留一级啊?”


    夏彤愣愣地看着她连忙摇头,吓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站到后面去,放学背完了再走!秦晋你看着她背。”语文老师转头对一个男生说。


    “知道了。”被叫到名字的男生抬起头,轻轻点一下,转头望了一眼夏彤,一脸瞧不起与不耐烦。


    秦晋是班里的语文课代表,是老师最信任的小帮手,每次老师留下人来背书,都让秦晋看着,他和夏彤也是老朋友了,因为每次被语文老师留下来的人里必然有夏彤。


    秦晋非常讨厌夏彤,他总觉得夏彤那委委屈屈的模样看着就想让人欺负一下,所以他也经常和班里的同学一起嘲笑她是留级生,每次她和其他同学留下来背书的时候,他总是让她最后一个背,即使她最先背会的,也让她最后一个背。


    这一次也是一样,留下来的四个同学都背完了,秦晋才转头望向夏彤,可夏彤却坐在座位上,双手捧着书,默默地看着,一点声息也没有,毫无一点想去找他背的动静。


    笨死了,到现在还不会背。秦晋忍不住在心里鄙视道,他拿出数学作业开始做了起来,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夏彤还是没有要去找他背书的意思。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8

    秦晋终于等得不耐烦了,他走到夏彤桌子旁边,敲敲她的桌子,皱着眉头问:“哎,你要不要背啊!”


    夏彤抬起头,轻轻地瞅着他,摇了摇头:“我还不会背。”


    夏彤那双盈满了委屈的眼瞳,像是闪烁在夜晚的星光,明亮得不沾染一丝尘埃,平日里看着并不抢眼的面容,在落日的余晖下显得那么的纯洁清新,恍惚间似有一丝圣洁的光辉轻轻将她围绕。


    秦晋眨了眨眼,心里忍不住想:长得还是蛮可爱的,脑子怎么这么笨呢?“你背啦,我可以提醒你一下的。”


    反正他想回家吃饭了,才不是因为她长得可爱才想给她放水的哦。


    夏彤犹豫着看他,秦晋一下把她的书抽过来,坐在她前面的座位上:“背吧。”


    “嗯……”


    “背啊!”


    “第一句是什么?”


    “……”喂喂,她笨得也太过了吧,在教室坐了一小时了,连第一句都不知道!可恶,他还饿了哎,要回家吃饭的哎。


    夏彤看着秦晋崩溃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其实她根本就没看书,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一直在想着曲蔚然为什么一直没来学校。


    “算了,回家吧。”秦晋将书丢给夏彤。


    “不背了?”


    “我会和老师报告,你到晚上6点还没背出来,我要回家吃饭,所以放你回家了。”


    “哦。”夏彤点点头,收拾好书包背在肩上往教室外面走。


    “喂,老师一定会骂人的哦,你不怕吗?”


    夏彤想了想说:“习惯了。”


    “哈,你皮好厚哦,老师明天一定还会罚你站壁的。”秦晋拿起书包,追上夏彤的脚步,和她一起往学校外面走。


    夏彤的话不多,可秦晋的话却很多,一路上不停地讲着最近一直在看的动画片,一边讲还一边比画着,讲到圣斗士星矢的时候,他还学着动画片里的动作,大叫一声:“天马流星拳!”


    一直安静的夏彤忽然一把抓住他,对他“嘘”了一声。


    秦晋保持着天马流星拳的造型,好奇地竖起耳朵听着。


    “喵喵……”


    小猫的叫声让秦晋惊喜得睁大眼,他蹦跳着跑到路边的花圃前面,拨开树丛,一只小白猫露了出来,小猫只有老鼠一般大小,夏彤用双手将它捧在掌心。


    “哎哎,好可爱哦,好小哦。”秦晋惊叹地伸手摸了摸猫猫,猫猫的身上都是灰尘,秦晋摸了两下,手就黑了。


    小猫一直半睁着眼睛,喵喵地在夏彤手心叫着,秦晋摸着它说:“它肯定是饿了吧?”


    “嗯。”夏彤看着手心的猫猫,它的身子贴在她的手心,她感觉到它温温的热度,小猫的四肢微弱地挣扎着,时常抓过夏彤的手腕,有些疼,但完全可以忍受。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8

    夏彤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养过猫,这只小猫一看就是还没断奶的,如果没有人细心喂养它的话,不用两天,就会死的。


    “啊啊,对了,我书包里还有牛奶,给小猫吃吧。”秦晋从书包里拿出一盒牛奶,又将自己铅笔盒里的笔全部拿出来,将牛奶倒进铅笔地盒里,小心翼翼地端到小猫嘴边让它喝。


    可小猫完全不领情,扭着脑袋就是不喝。


    秦晋有些急了:“它怎么不喝啊?”


    “猫太小了,不会这么喝。”她说完用手指沾了一些牛奶,然后伸进猫猫的嘴巴里。


    “哦,原来要这样啊。”秦晋依葫芦画瓢地也用手指沾了牛奶,喂着小猫。


    小猫本来是不愿意吃的,可这两个孩子不由它拒绝,一次一次地将手指上的牛奶直接塞进它嘴巴里。


    “你家能养猫吗?”夏彤一边喂小猫,一边问。


    “啊,我家,不行啊,我妈妈最怕动物了,特别是猫啊狗啊的,天知道我多想养只大狗。”秦晋的语调里有些抱怨,“你们家能养吗?”


    “不行。”夏彤想也不想地回答,她自己都没人愿意养,何况是她捡的猫呢?


    两人最终决定自己偷偷养它,不把它带回家,而是找了个纸箱子,将小猫放进去,藏在秦晋家楼下的墙角。


    那天晚上,秦晋在家里偷偷地拿了毛巾、小铁碗、牛奶、小馒头、开水,还将自己小时候用的奶瓶也翻找了出来,一起装在箱子里,而夏彤,也在自家的餐桌上夹了两条小黄鱼,舍不得吃掉,偷偷地用塑料袋包起来,放进书包里。


    也是在同一时间,同一个院子,在离夏彤家不远的房间里,一个男孩坐在床上,双手捧着一本厚厚的《一千零一夜》他的眼睛有些无神地望着书页,久久没有翻动。


    房门被轻轻推开,清瘦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的双手端着丰富的晚餐,他的唇角带着温和儒雅的笑容,他微微地歪着头,望着男孩柔声说:“吃晚饭了哦。”


    男孩沉默地翻着手里的书。


    男人走了过去,将手里的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弯下腰,一脸歉意与讨好地问:“还在生爸爸的气啊?”


    男孩猛地抬起头,漠然地盯着他,一张漂亮的脸上满是乌青的淤伤,嘴角还有裂开的伤口,纤细的脖子上还有紫黑色的掐痕。


    男人轻轻皱了皱眉头,抬手,在他脸上的伤口上轻轻碰了一下,眯起眼睛,灿烂地笑着:“原谅我吧,曲蔚然。”


    男孩的身子不可抑止地轻轻颤抖起来,眼里满是倔犟和强忍着的恐惧……


5.-第五章 戴着面具的男孩


    第二天清晨,下着雨,天气有些微微转凉,夏彤撑着黑色的帆布伞从四合院走出来,雨下得很大,夏彤两只手吃力地举着雨伞,低着头,跳过地上的水凼。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来不及回头,伞下钻进一个男孩,夏彤吓了一跳,男孩抬起头,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望着她嘿嘿地笑。只是这样的一个笑容,忽然点亮了夏彤阴郁了几天的心情,一向不主动说话的她,高声道:“曲蔚然。”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8

    “早啊,夏彤。”曲蔚然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好听,带着点点清脆,敲在她的心间。


    “早。”夏彤轻声打招呼,眼神一刻也没离开他,仔细一看,却发现他的右脸颊上有一大块淤青。


    “你的脸……”


    曲蔚然抬手摸了一下脸,无所谓地答道:“哦,昨天晚上摸黑上厕所撞到柜子上了。”


    “没事吧?”


    曲蔚然双手插着口袋,抬手,将雨伞接过,眯着眼睛笑:“已经不疼了。”


    曲蔚然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让人连一刻都移不开眼,夏彤就这样跟着曲蔚然,随口聊着天儿,一下子就到了学校。


    等她坐到座位上的时候,才忽然想到她忘了她和秦晋的约会!


    昨天晚上她答应秦晋,今天早上要去看猫的,可她却因为曲蔚然的到来,而彻底忘记了。


    夏彤有些担心起来,秦晋这家伙有些死脑筋,说不定到现在还在他家楼下等她呢。


    果然,一直到早自习快下课的时候,才看见他背着书包从后门偷偷溜进来。秦晋抱着一个潮了一半的纸箱,纸箱里面不时的传出“咯吱咯吱”的动静,秦晋将纸箱放在座位底下,回头瞪了一眼夏彤,夏彤有些不好意思地撇开眼神,但是秦晋一直瞪着她,她只好抱歉地朝他笑笑。


    下课铃一打,秦晋立刻扑了过来,将箱子丢在夏彤桌上:“你个笨蛋!早上去哪了?居然不找我自己就来上学!”


    “我……我……”夏彤想说,我忘记了,可一想,她要是说出来,他估计得更生气。


    “奶片捡了后都是我一个人喂的,你太不负责任了!”


    奶片是夏彤和秦晋给小猫咪取的名字。


    “对不起,对不起。”夏彤连声道歉。


    秦晋的头发和衣服还是潮的,他恨恨地瞪了夏彤一眼,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奶瓶递给她:“那,还不给奶片喂奶?”秦晋的样子虽然凶巴巴的,可夏彤却觉得,他好像已经不生气了。


    奶片一从箱子里被掏出来,坐在夏彤周围的女孩子们都惊喜地围上去:“哇,好可爱的猫咪哦。”“天哪,它好小哦。”


    “能让我抱抱吗?”


    “给我也抱一下吧。”


    夏彤的身边一下围了很多同学,大家都用闪闪发亮的眼睛盯着夏彤手上的这只小白猫。


    夏彤捧着猫,有些无措地看着大家,她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绕着,而且不是来嘲笑她欺负她,大家都是带着笑容的,带着喜爱的笑容。


    虽然,这笑容不是对她,但是,这是第一次,她觉得,她终于有一秒钟融入了这个班级。


    夏彤很开心,脸上渐渐地露出笑容,带着一点点羞涩,一点点兴奋,小心翼翼地回答着大家的问题。


    被挤到外围的秦晋看着这样的夏彤,忍不住撇撇嘴巴骂了一句白痴。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8

    可骂完后,他又拨开人群,叫道:“不许抱,不许摸,是我家的猫。”


    欢快的笑闹声中,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男孩,慢慢站起身来,双手插在裤袋里,一步一步地晃出教室,他的脸上,依然带着温雅的笑容,走出门口时,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淅淅沥沥的小雨依旧飘着,他微微地眯起眼睛,笑容更深刻了些。


    那之后的几天,夏彤和奶片俨然成了初一(2)班最受欢迎的组合,清秀的少女,双手捧着雪白的小猫,不管从哪里路过,都会被人拦下来摸摸抱抱亲亲才会放行,当然,那些都是对奶片做的。


    奶片上课的时候就被藏在教学楼后面,下课的时候,夏彤和秦晋就会跑去给它喂食,两个人蹲在墙角后,眼睛紧巴巴的看着箱子里的小猫咪,夏彤一边用手指逗弄着小猫,一边转头问:“你晚上还把奶片带回家藏着?”


    “不然怎么办呢?”秦晋打着哈欠道,“小猫不三四个小时喂一次奶,就会饿死的。”


    “三四个小时,那半夜怎么办?”


    “偷偷下楼喂呗,昨天晚上偷偷出去喂它,差点被巡逻的保安当成小偷抓了!”秦晋将奶片捧起来,拿起从家里偷拿的奶瓶喂起食来。


    “啊?”夏彤露出担心的神色。


    “嘿嘿,还好我跑得快。”秦晋一脸得意。


    夏彤忍不住笑出声,秦晋望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喂猫。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低声说:“你应该经常笑笑。”


    “啊?”夏彤愣了愣。


    “特好看。”


    夏彤脸红了起来,第一次有人夸奖她的笑容好看,秦晋见夏彤脸红了,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两人眼神不小心碰上了,又慌忙地狼狈躲开。


    气氛瞬间尴尬了,秦晋懊恼地直皱眉,夏彤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奶片,奶片嘴里含着奶嘴用力地吸着,吸了一会儿扭过头不再吃了,秦晋也没像往常一样强迫它,轻轻地将小猫放进准备好的水果箱里,站起身来对着夏彤说:“走吧,要上课了。”


    “嗯。”夏彤也跟着站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往教室走,秦晋今天走得有些快,好像故意要把夏彤甩在后面一样。


    夏彤也没有追上去,低着头一步步地走着,脑子一闪,忽然想起来自己的书放在奶片箱子旁边了,她连忙转身往教学楼后面跑。


    她气喘吁吁地刚转弯,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白衣少年,唇角带着微微的轻笑,右手捧着一只全身雪白的小猫,左手温柔地抚摸着它的背脊,小猫舒服地眯着眼睛,伸出舌头舔了舔少年的掌心,少年的笑容更灿烂了,连眉眼间都浮现着温柔的笑意。


    夏彤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唇角被感染着,也染上一丝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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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抚摸猫咪背脊的手,放到了奶片的脖子下面,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奶片的脖子,奶片喵喵叫着,一脸享受,少年的笑容更深了,双眼微微地眯起,手指变成单手,整个手放在了奶片的脖子上,一点点地合拢、合拢、再合拢……


    奶片的四肢开始疯狂地扭动挣扎起来,因为享受而闭起的双眼,也徒然睁大,绿色的猫眼迸发出痛苦的眼神,嘴巴大大地张着,却一声都叫不出来!尖锐的利爪在少年白皙的手背上留下一道道抓痕,红色的血珠从伤口上冒了出来,少年松开左手,奶片整个被他拎在高空中,四肢在空中乱舞着,而少年只是微笑着,微笑着,带着一丝让人发寒的阴冷气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夏彤彻底愣住了,她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可再睁开,事实还放在那,俊美的少年正紧紧地掐着奶片的脖子!


    “曲蔚然!你干什么!”夏彤终于清醒过来,冲过去从曲蔚然手上将奶片抢下来。


    奶片凄厉地叫着,挥舞着爪子疯狂地在夏彤柔嫩的手腕上留下深深的抓痕,这一刻,这可怜的猫咪,不想在任何人手中!


    夏彤努力地将奶片抱在手里,奶片虽然小,可是爪子也已经十分锋利了,没几下,夏彤的手就被抓出一道道血痕。她忍着疼痛将奶片放回水果箱里,奶片还不能冷静下来,锋利的爪子使劲地抓着纸壳,发出嘎吱嘎吱的破裂声,夏彤小心地将箱子抱在怀里,不敢相信地抬头瞪着曲蔚然,可曲蔚然从被发现的那一刻开始,一直到现在一动也没动。


    “曲蔚然。”夏彤忍不住出声叫他。


    曲蔚然像是从梦中惊醒了一般,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眼里满是慌乱,他像有些崩溃地使劲地抓着头发,喃喃自语地说:“不……不会的,我不能变成他那样,我不想变成他那样!”


    夏彤抱着箱子,站在一边,看着他挣扎的样子,她不懂,为什么他的表情这么痛苦,痛苦到甚至有些扭曲!


    “曲蔚然……”夏彤小声地叫他。


    他忽然抬起头,俊美的脸上带着骇人的慌乱,一向服帖柔软的头发被他抓得有些散乱,他的眼神不再温柔随和,而是带着冰冷的锐利与防备。这样的曲蔚然,是夏彤从来没见过的,这样的曲蔚然,这样的眼神,这样冰冷的面孔,这一切的一切,让他变得像陌生人一般。


    夏彤被他这样的眼神吓得后退一步,曲蔚然盯着夏彤,紧紧地盯着,夏彤抱着水果箱防备地看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曲蔚然让她觉得好危险,危险得让她想掉头就跑。


    可曲蔚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缓缓站起来,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过来,夏彤躲避着他的眼神,咽了一口口水,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往后退,一直到被他逼到墙角,背脊紧紧贴着墙壁时,她才慌忙看他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曲蔚然他……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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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彤靠着墙壁,低着头,不敢看他,她能感觉到他轻轻地靠近她,他的手抬了起来,缓缓地向她伸过来,忽然,他冰冷的手指搭到她的手臂上,夏彤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手,可以这么冷的,她必须使劲地咬住嘴唇,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大声尖叫。曲蔚然抓住她的手,不容抗拒地将手臂翻过来,手心向上,夏彤的手腕上,被奶片抓破的红痕一道道交错在白皙的皮肤上,甚至有两个地方冒出一粒粒血色的小珠子,曲蔚然低下头来,轻轻地用嘴唇在上面吻了吻,夏彤的心猛地漏跳一拍,一直紧闭的眼睛猛然睁大,只见曲蔚然像绅士一样优雅,挺拔的身体微微地弯下腰来,单手握着她的手臂,轻轻地亲吻着每一处伤口,就像童话里,王子亲吻着公主的手背一般温柔、美丽。


    “你……你干吗?”夏彤觉得,她的舌头都快掉了,手腕上一片湿润,有一种麻麻的又痒痒的感觉,心脏怦怦直跳,快得像要爆炸了似的。


    “手腕被猫抓出血了,不及时处理会感染的。”曲蔚然抬起嘴唇,轻声道,“一会儿你再用凉水冲一下,知道吗?”曲蔚然说完,抬起头来,柔柔地看着夏彤,脸上又挂上了惯有的斯文笑容,就连说话的声调都那么低低哑哑,温柔得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温柔得就好像让奶片竖着戎毛,张牙舞爪地拼命地叫唤着,全身颤抖地想逃离的人不是他一般。


    夏彤望着这样的曲蔚然,忽然觉得有些冷,在大白天,在太阳当空、阳光明媚的中午,她莫名其妙的就觉得,好冷!


    随后的日子,夏彤再也不敢将奶片放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几乎时时刻刻将它抱在手里,深怕再被曲蔚然看见,而曲蔚然像忘记那天的事情一样,依旧亲切地对待夏彤,依旧友好地对待班上每一个同学,依旧笑得如王子一般尊贵。


    有的时候,夏彤自己都怀疑自己那天是不是做梦了?可事实上奶片一靠近曲蔚然十步距离,就龇牙咧嘴地直叫唤。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夏彤有一次终于忍不住跑去问他:“曲蔚然,你是不是讨厌猫?”


    “讨厌?”曲蔚然漂亮的双眼皮垂了下来,扇子一样的睫毛轻轻地覆上明亮的双眸,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回答:“不讨厌。”


    “那……那你那天为什么?”夏彤追问。


    “没有为什么。”曲蔚然耸了耸肩膀,过了一会儿,笑一声道,“也许是因为,我的心里住了一个恶魔吧。”


    恶魔,这是曲蔚然自己对自己的评价。


    渐渐地,夏彤发现,曲蔚然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美好,他总是带着笑容,像是一张面具一样的笑容,那面具,很优雅斯文、温和淡然,可夏彤发现,他温柔的面具下总无意地透着淡淡的不屑,他虽然和每个人关系都很好,但却没有人敢自称他是曲蔚然最好的朋友,他总是优雅地和每个人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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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次,放学的路上,有人向他们勒索,他居然微笑着,淡定地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猛地砸了下去,看着鲜血如注、哭得呼天抢地的小流氓,他依然微笑着,依然温柔,依然美丽。


    随着了解的深入,夏彤觉得,她越来越不懂他,她不懂他明明不开心,为什么还要笑;她不懂他明明不善良,却对每个人都有求必应;她不懂,为什么他的脸上总是带着淤伤,他的一切都像是谜一样,让她想去急切地探知,却又害怕不知名的危险将她吞噬。


6.-第六章 原来你比我还苦


    随着时间慢慢地流淌着,不经意间,一学期又结束了,寒假的时候秦晋主动提出要帮夏彤补习功课,可夏彤拒绝了。她在家的日子依然不好过,如果每天和男生在一起的话,林阿姨一定又会说很多难听的话,而且经过半学期的留级,很多东西她从原来的一点不懂,到现在已经能看懂一些了,已经是不小的进步。她决定暑假自己在家好好看书,自己给自己补习,争取下学期能赶上班上的平均水平。


    奶片寒假交给秦晋照顾,夏彤有机会的时候,也会偷溜出去看它。有一天,夏彤在家里写作业,忽然听到院子外面大吵大闹的,她打开门走出去,只见楼下一个男人用皮带勒着一个少年的脖子,把他像狗一样往外拖,少年的双手拉扯着脖子上的皮带,脸孔朝着天,面色青紫,眼睛瞪得像是要凸出来一样,那极度痛苦的面容,像恐怖片里的恶灵一般,那之后好多年,那张脸还会出现在夏彤的梦里,将她生生吓醒。男人快步往四合院外走着,少年不得不跟随男人野蛮的脚步往外跑,男人将他拖到四合院外的小池塘边,使劲地将他往水里推,少年敌不过他的力气,被推落到池塘,水面上炸起一串水花,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浮上来,夏彤看清他狼狈的面容后,心脏猛地一顿,全身忽然间冰冷起来,她拔腿就往池塘边跑,一边跑还一边尖叫着:“曲蔚然!曲蔚然!


    一些早就在一边看热闹的邻居也看不下去了,快步跑过去想将曲蔚然从池塘里捞起来,可是男人却推开上来救援的邻居,疯狂地叫嚣着:“滚!我看谁敢过来!谁过来我就砍死谁!砍死谁全家!”


    邻居们都被男人疯狂冰冷的眼神吓住了,可夏彤却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对着池塘中间的曲蔚然伸出手:“曲蔚然,曲蔚然!把手给我。”


    可曲蔚然却只是抬起眼,默默地看着她,水滴顺着他的头发滑落,像泪水一般从眼角滑过,可曲蔚然却扬起嘴唇,轻轻地对她扯出一个微笑,像是在安慰她一般。


    这样的笑容,让夏彤完全愣住了,身后男人猛地将她拉起来,凶横地对她吼:“小心我把你也丢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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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他就将她丢开,夏彤还想上前,可邻居家的一个大妈抱着她往后退了两步,悄声地说:“别去别去,别惹他,他是精神病,杀人不犯法的。”


    “谁说我神经病!谁说我神经病!”男人忽然扭过头对着大妈吼,“是不是你说的?是不是?”


    大妈慌忙摇头,吓得直往后躲。


    男人挥舞着手上的皮鞭对着围观的众人大叫:“妈的,我看谁再说我是神经病!”


    夏彤吓得哭了,那时,她穿着厚厚的棉袄,站在岸上瑟瑟发抖,曲蔚然穿着单薄的毛衣,站在水里,池塘又臭又脏的水漫到他的胸膛,他没有往岸上爬,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默然地瞪着岸边的人,水珠从他的头发上一串串地滚落,暗黑的双眸里满是嘲讽,他的唇角甚至微微翘起,带着一丝不屑的、冰冷的笑容。


    男人被他这样的表情激怒了,挥着皮带冲过去抽打他:“我让你笑!我让你再笑!你个表字养的!”皮带打在水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夏彤揪心地看着,捂着耳朵大声叫:“不要打了,不要打了。阿姨,你救救曲蔚然吧,叔叔,你救救曲蔚然吧!”


    夏彤拉着每一个人的胳膊,哭着请求着,可是他们却都摇着头说:“不行不行,这人是神经病,你拦住他打儿子,他会杀了你的。”


    “不行,不行,去年后院的李大爷拦了一次,被他用菜刀砍得两个手指头都没了。”


    “不行,不行,我们家真不敢惹这疯子。”


    夏彤不知道哭了多久,求了多久,多少次想冲上去都被人拦住,一直到警笛声响起,这场恐怖的虐待才结束,警察将曲蔚然从池水中抱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冻僵了,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他的嘴唇已经冻得发青,医生说他要是再晚些送来,双腿都保不住了。


    夏彤看着病床上的曲蔚然,他的脸色还是那么的苍白,脖子上的勒痕已经呈现紫黑色,可以想象得到当时那男人下手有多重。


    曲蔚然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原本好看的眉眼在梦中也紧紧皱了起来,一直安静的他,忽然动了动,紧紧地抱着被子,模模糊糊地叫着:“冷……好冷……好冷。”


    “冷吗?我去给你找被子。”夏彤一听,连忙站起来,跑到别的空病床上抱了床被子,严实地盖在曲蔚然身上。


    可曲蔚然还是不安稳,他依然抱着被子叫着:“好冷……好冷。”


    夏彤急了,东跑西跑地将病房里所有没人盖的被子都抱了来,盖在曲蔚然的身上,曲蔚然身上被压了七八床棉被。


    “好点了吗?”夏彤靠站在病床旁,弯下腰来轻声问,“还冷不冷?”


    这次曲蔚然没发出声音,夏彤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不再叫冷后才安心地直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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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蔚然蜷缩着身子,整个人将棉被裹得紧紧的,连头都缩进了被子里,夏彤怕他闷坏了,抬起手,帮他把棉被往下拽了拽,可曲蔚然的俊颜一露出来,夏彤忽然愣住了,她的手就这么抬着,过了好久好久,才伸手上前,将他脸上的泪水,一点一点地擦去。夏彤忽然觉得好难过,特别难过,那种感觉比她自己被人欺负的时候还难过,她的眼圈慢慢地红了,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她对他说:“曲蔚然,你别哭了。”


    可他却抱着自己的身体,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好冷……我好冷……救救我……救救我……”


    夏彤长久地沉默后,紧紧地闭了下眼睛,难过地蹲下身来,哭着说:“笨蛋,为什么现在才求救?为什么那时不求救?你要是哭的话……你要是哭的话……一定会有人救你的……”


    夏彤捂着嘴,用力地哭着,为什么要装得这么坚强,为什么要这么倔犟,为什么要一直一直戴着面具?


    曲蔚然,为什么你要让自己活得这么辛苦?


    为什么,你比我还苦?


    夏彤再也忍不住,蹲在曲蔚然的床边,号啕大哭起来,那眼泪,一滴一滴,全是为他流的。


    从那之后,夏彤再也没有为自己哭泣过,她的每一滴眼泪,都是为了他,为了那个叫曲蔚然的少年……


    后来,夏彤才听邻居家的大妈说,曲蔚然的母亲和曲蔚然的疯子父亲在很多年前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结婚三年后,曲蔚然的父亲忽然发病了,从那一刻,他母亲才知道,他们家有精神病史,曲蔚然的父亲从小就是轻微的精神病患者,也发作过很多次,只是当时并不严重,看不出什么问题。


    而结婚后,忽然变得严重了,曲蔚然的母亲为了给爱人治病,就开始很努力地在外面赚钱,可她毕竟只是个女人,赚的钱少之又少,根本不够给他父亲治病。随着爱人发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为了钱,曲蔚然的母亲一狠心便走了歪路,她本就生得美艳,只是随便摆弄下姿势便成功地勾搭了一个有钱的大款,当了他的情妇,专门从大款那边骗钱,骗到钱就给爱人治病。


    然后,他母亲怀孕了,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个孩子是谁的,她和有钱人说,这是有钱人的孩子,和疯子说,这是疯子的孩子。


    有钱人也是有家室的人,根本不想管这个孩子是不是自己的,更不想把孩子带回家;反倒是疯子,很喜欢这个孩子,清醒的时候总是抱在手里疼着、宠着,到处炫耀着,这是他的儿子。


    但……那也只限于他清醒的时候。


    夏彤听了这些后,忍不住想,既然有钱人认为曲蔚然是他的孩子,曲蔚然为什么不向他求救呢?如果有钱人愿意帮他的话,那他就可以摆脱精神病的父亲了,他就不用吃这些苦,受这些罪!他为什么不向人求救呢?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8

    为什么就连被父亲往死里打时,也只是固执地站在冰冷的池塘里,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打骂?


    “为什么不求救?”在一个晴朗的午后,夏彤坐在病床边,望着满身伤痕的曲蔚然,终于忍不住问出这句话。


    “求救?”曲蔚然反问,“向谁?”


    “你爸爸呀,很有钱的那个。”


    夏彤刚提起这个人,曲蔚然就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扬起薄薄的嘴唇说:“你在开玩笑?”


    “呃?”夏彤不解。


    曲蔚然抬手,摸着脖子上的伤痕,低着头说:“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我向他求救,只会让我们一家死得更快而已,他会弄死我妈,弄死那个疯子,然后抓我去作亲子鉴定。”


    “如果,鉴定出我是他儿子也就算了,如果不是……”


    曲蔚然摸着伤口淡淡地说:“我会和我妈,我那疯子爸爸,一起被他弄死。”


    “要是呢?”夏彤固执地问,“要是你是他的儿子呢?”


    “那要不是呢!如果我真是疯子的儿子呢!”曲蔚然有些激动地低吼,“如果我真是疯子的儿子怎么办?”


    曲蔚然转头望着夏彤,轻声说:“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当他的儿子。”


    “可我没得选择,”曲蔚然沉默了一会儿道,“人的一生只有这件事不能选择,这是我的命,我认。”


    “可是,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却是可以选择的。”他的眼神望向远方,轻轻地磨蹭着脖子上青紫的伤口,轻声说,“我不想变成疯子那样。我不想去伤害任何一个人,我不想生气,不想打人,不想让任何人恐惧我。”


    说完,他浅浅地笑了一下,望着夏彤说:“你知道吗?我很怕,将来我会变成他。”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闪烁着恐惧的光芒,夏彤忽然想起,那天,他发现自己掐着奶片的脖子的时候,也是那样的眼神,那么的慌乱、害怕、懊恼,可又倔犟地想把那些情绪隐藏起来。


    夏彤看着他,眼睛微微发酸,张了张嘴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她走上前去,抬手摸上他的伤口,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揉着,夏彤低着头,没有说话,白色的病房里一片寂静,过了好久她才抬起头来,望着他说:“曲蔚然,你不会变成他的,我会在你身边,一直在你身边,看着你,绝对不会让你变成他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手轻轻地按在他的心脏上,她的手很暖,而他的心冰凉,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微弱的温暖隔着衣服,一点点地渗透进他的皮肤,传达到他的心里。


    于是,他笑了,那笑容和平日里那面具式的笑容不一样,那笑容特别的苦涩,眼里还带着星星点点的泪光,那时,夏彤那么地心疼着那个少年,那时,她想,不管他将来变成什么样,在她心里,曲蔚然,永远永远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8

7.-第七章 再见我的少年


    曲蔚然住院这几天夏彤天天去医院照顾他,医院里的护士们都调侃她是曲蔚然的小女朋友,夏彤脸皮薄,一听这话连忙摆手,使劲摇着头,结结巴巴地澄清:“我不是,我不是的。”


    可她越是澄清,护士们就越爱逗弄她,看着她满脸通红、慌张羞怯的样子,特别可爱。


    一天,夏彤拎着曲蔚然房间的水壶去给他打水的路上,又被几个年轻的护士如此调侃了,夏彤羞得拎着水壶就跑,几个护士在她身后呵呵地笑。


    夏彤跑到曲蔚然的病房门口,捂着胸口直喘气,心里暗暗庆幸,还好那些护士没在曲蔚然面前这么开她的玩笑,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进去,可门缝刚打开一些,就见到曲蔚然的病床旁边坐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正对着门口坐着,伸手抚摸着曲蔚然脖子上的伤口,眼睛盯着曲蔚然,满眼心疼和怜爱。


    夏彤愣了一下,连忙退了出去,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偷偷打开门往里面看,这是曲蔚然住院这么多天以来除了她以外,第一次有人来看他。


    那女人30岁左右模样,长得很美,夏彤说不出那是怎样一种美,只觉得,如果她往大街上一站,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她吸引,女人磨蹭着曲蔚然的伤痕,泪眼婆娑,曲蔚然将头扭向另一边,倔犟地不看她。


    过了好久,女人缩回手,柔声道:“警察局要我把你爸爸送到精神病院去。”


    曲蔚然冷哼了一声,没答话。


    “你爸爸自己也说去。”女人拿了一个苹果和水果刀,坐在床边削了起来,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灵巧地转动着,“可你也知道,他最怕去那地方,但他这次却自己要求去,他其实也不想打你的,只是他的病一发作起来,他也收不住手。你也知道,精神病院那地方,病人一发作,就会用什么电击疗法,还会打病人……你爸爸进去了,会吃苦的……”


    “那我怎么办?妈妈你说我怎么办?”曲蔚然忽然转过头,眼里充满了怨气,“因为他不能吃苦,所以我就要吃苦吗?因为他不能被打,所以我就要被打吗?妈妈你是这么想的吗?”


    “怎么会!”女人连声辩解,“我只是怕你爸在精神病院里被欺负……”


    “是啊,所以你就让他欺负你儿子!你生下我来就是为了给他打的吗!等我被打死了,你就开心了!”


    女人忽然抬手,“啪”的一下,一巴掌甩在曲蔚然脸上,房间里气氛凝重得像是结了冰一样,曲蔚然微微歪着头,表情木讷到让人心惊,那种像是整个灵魂都被打碎了的表情。女人颤抖着收回手掌,又生气又痛心地看着曲蔚然:“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妈心里又何尝好过……”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8

    “我恨你。”一直低着头沉默的曲蔚然忽然轻声说,“比恨他还要恨你。”


    “这些伤口,我会还他的,加以十倍、二十倍。”


    “然然,你别说气话,你听妈妈好好说……”女人上前拉过曲蔚然的手,却被他挣脱开:“我不想听!”她想说什么,他知道,无非是那些无穷无尽偏袒疯子的话,可他想说什么,她永远也听不懂,他并不是不原谅疯子,并不是不体谅他是个精神病人,他只是……只是恨!为什么,为什么她从来不为他考虑一下,哪怕是考虑一点点……


    曲蔚然不想再听她的辩解,不想再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疯子从前是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疼爱他,他应该如何如何原谅他!他不要听,不要原谅,他已经被她骗过太多次!


    曲蔚然甩开女人一直抓着他的手,从床上下来,直直地往外逃,病房门一打开,夏彤拎着水壶傻兮兮地站在门口。


    “我……我……”夏彤结结巴巴地我了半天却我不出所以然。


    曲蔚然撇过脸,像是没看见她一般,直直地从她身边走过,女人追了出来:“然然……”


    曲蔚然一听她的声音,抬起脚步就跑了起来,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医院的长廊转角处,女人追了两步停了下来,伤心地叹了口气,一脸愁容地自言自语:“唉,这可怎么办,这孩子的脾气怎么变得这么坏、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夏彤没有答理她,转身走进病房,她讨厌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让曲蔚然伤心了,夏彤从来没有见过那样伤心的曲蔚然,即使那天他差点被疯子打死,他也只是一脸倔犟地站在冰冷的池水里,没有叫一声,哭一声,祈求一声!而今天,他终于像个孩子了,他只是想在母亲怀里撒一下娇,诉一下苦,乞讨那一点点爱,可是,她不给,她一点也不给!她将她的爱全部给了那个疯子,吝啬得连一点也不愿意分给他。


    于是,他伤心了,伤得说出了恨字!


    恨她!比恨那个差点将他打残废的人还恨!


    夏彤将水壶放在床头柜上,拿了床上的厚外套又走了出去,出去的时候,女人已经不在病房外了,夏彤走到楼梯间的时候,顺着楼梯间的窗户,看见女人穿着漂亮的高跟鞋,优雅地钻进一辆黑色的私家小轿车里,夏彤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继续往天台上走,当她推开天台的门时,大把的阳光洒向她,她从逆光中,看见一个穿着单薄的俊美少年,扶着天台的栏杆,深深地看向医院楼下,楼下那辆黑色私家车划出漂亮的流线,从他眼底一闪而过,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最后,连一个黑色的小点也看不见了。


    天台上的风很大,夏彤站在那可以听见呼呼的冷风声,少年背对着她站着,白色的衬衫和柔软的头发,被吹得飘了起来,他的身边围绕着浓烈的失望,那失望让他的身体也变得单薄起来,好像随时都会被这阵狂风吹走一样。夏彤不由自主得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他飘起的衣摆。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8

    少年回过头来,如墨一般的眼神空洞地看向她,过了好久才聚集神采,轻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知道你喜欢高的地方。”认识这么久了,他这点习性她还是清楚的。


    曲蔚然低着头轻轻笑了,没说话。


    夏彤走过去,将厚外套披在他肩上,然后趴在栏杆上,回头望着他:“曲蔚然……”


    曲蔚然歪着头看她,让她继续说下去。


    夏彤抿了抿嘴唇,轻声道:“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


    曲蔚然轻笑:“傻瓜,我从来不哭的。”


    夏彤抿了抿嘴唇,心里偷偷说,可是我看你哭过,在你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


    “还有,我一点也不难过,我早就习惯了,从小的时候就这样,不管爸爸发病的时候怎么打我,妈妈总是说:然然,他是你爸爸,他生病了,你要体谅他、原谅他,你不能恨他。她从来没有骂过爸爸一句,从来没对他吼过一句,别再打我儿子,从来没……”


    曲蔚然说着说着,居然笑了,他仰起头望着天空,眼里没有一丝光亮,带着那比哭泣还令人心痛的笑容,小声地问自己:“她怎么能这么偏心呢?”


    夏彤转身,偷偷地擦掉脸上的眼泪,可是她怎么擦也擦不完,终于被曲蔚然发现,曲蔚然轻笑地抬手,揉揉她的头顶:“傻瓜,你哭什么?”


    夏彤咬着嘴唇,忍着哭声,使劲摇头,偶尔间,发出破碎的哭泣声。


    曲蔚然眼睛红了红,上前一步,拉过她的头,按在胸口,低声骂:“傻瓜,傻瓜,夏彤,你是个傻瓜。”


    后来,疯子还是被街道所和警察局强制送进了精神病医院,曲蔚然妈妈为这事哭了好久,经常和曲蔚然说:“等你爸爸好一点,我们就接他回来,好不好?”


    可曲蔚然只是低着头,沉默着不说话,静静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书。


    曲妈妈只能叹口气,站起来走开。


    疯子走后,曲家就剩下曲蔚然一个人,曲妈妈很少在家,有钱人在市区的豪华地段为她买了公寓,她每天都必须住在那边等着,等着有钱人每月一次的临幸。


    曲蔚然不在乎,他喜欢一个人待在家里,偶尔夏彤会来敲门,每次他打开门,就能看见她站在门口,穿着老旧的红色棉袄,怀里抱着几本书,睁着大大的如小鹿一般的双眼,小心翼翼地低着头说:“那个……我有些题目不会做。”说话间她总是偷偷地瞧他,见他发现后又慌张地低头下去,小声地问,“那个……可以教教我吗?”


    她的声音很紧张,带着极度的不自信,呼吸间吐出白雾,双颊因为他长久的注视慢慢地变红,手指也不安地绞在一起。


    曲蔚然挑挑眉毛,每次他看见这样的夏彤,总是忍不住坏心地扬起头说:“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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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她红的脸和失落的表情,又忍不住笑起来,好看的眼睛微微弯起,抬手,一把将她拉进家里:“傻瓜!快进来。”


    夏彤磕磕绊绊地被拉进去,漂亮的大眼里闪着明亮的光芒,唇角使劲地抿起来。


    那个寒假,曲蔚然很仔细地教夏彤读书,夏彤也很努力地听着,两个孩子学累了,就捧着暖暖的水杯,有时望着窗外,寒冷的天气让窗户玻璃上蒙了一层白雾,夏彤总是喜欢倾身上前,握紧拳头用手心的侧面在玻璃上画满脚印,曲蔚然看着她幼稚的行为,一开始只是笑,后来也忍不住抬手,和她一起用手印起脚印来,满满的一扇玻璃窗,满是他们用手心画出的脚印。


    时光就在这样的日子中静默地流逝着,寒假就这么结束了,夏彤觉得她和曲蔚然似乎靠近了一些,她知道了他的秘密,知道了他的本性,知道了他戴着那张面具后面的伤口。


    她总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对他好,而曲蔚然好像也感觉到了夏彤的心思,面对夏彤的时候,他变得有些无赖,喜欢小小地欺负她,他总是不动声色地抢走她的早饭,抢走她剥了好长时间的瓜子仁,抢走她蛋糕上的草莓,尽管那些是她本来就想留给他的,但他总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一把抢走,然后塞进她的嘴巴里,看着她呆呆傻傻的样子,轻轻地眯着眼睛笑。


    夏彤和曲蔚然顺利地升上了初二(3)班,曲蔚然是个爱看书的好孩子,他总是捧着厚厚的书籍认真的阅读,从中国文学到外国名著,只要是书他都喜欢看,不管是低俗的还是高雅的,只要给他一本书,他能静静地坐上一天。


    也因为这样,才升初二的曲蔚然鼻梁上已经架起了一副金丝边眼镜,白皙俊秀的少年越发显出几分温文尔雅,这样优秀的曲蔚然,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是极度喜欢的,有些外班的女孩子为了看他一眼,经常一下课就结伴跑到他们班窗户边,偷偷地往里看,要是曲蔚然无意间向窗外瞟一眼,几个女孩都能兴奋地尖叫起来:“啊!他看我了!看我了!”


    “不对,不对!是看我!”


    “啊!他笑了!”


    “天哪,好帅好帅啊!”


    然后她们一个个害羞地捧着脸跑走,坐在教室里的曲蔚然,轻轻地扬起嘴唇,唇边的笑容很是愉快。


    夏彤坐在他边上,忍不住小声道:“真无聊。”


    曲蔚然转过头看她,抬手轻轻地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说谁呢?”


    “就是你。”夏彤嘟着嘴看他。


    曲蔚然抬手又弹了她的脑门一下:“傻瓜。”


    夏彤揉着脑袋,瞥他一眼,装出生气的样子,曲蔚然立刻上来哄她,她抿着嘴巴笑。


    其实,她知道,曲蔚然喜欢这种感觉,他非常享受这种别人喜欢他的感觉,即使是最肤浅的、被他的外表所迷惑的喜欢,他渴望这种喜欢,甚至恨不得全世界都喜欢他,所以,他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极好,好得像一个温和善良的贵族,公平优雅地对待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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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苦心经营的形象,却在初二上学期被破坏了。


    那时学期刚过一半,曲蔚然代表学校参加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他以满分的成绩得了全国初中组的一等奖,这个成绩刷新了市一中的历史纪录。那天校长很高兴,利用早操的时间表扬了曲蔚然,他腆着啤酒肚满面笑容地说:“大家都要向曲蔚然同学学习!”校长带头鼓掌请他上台做获奖感言。


    曲蔚然拿着早就写好的感言稿,走上高高的讲台,讲台在操场的正前方,全校师生都在紧紧地注视着他,夏彤站在人群里,抬着头,轻轻地仰望着。


    仰望着自己最爱的少年,迎着微风走上讲台。


    仰望着那个俊俏的少年,抬起手,轻轻地碰了下话筒。


    仰望着那个聪慧的少年,只是对着台下微微一笑,还未开口,便已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绵绵不绝于耳。


    他的笑容更深了,眉眼都微微弯了起来,他用手抵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轻轻地低下头,望着手里的手稿开始演讲,有些薄的嘴唇轻轻地张合着,充满磁性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他站得笔直,干净的校服上没有一丝皱纹,柔软的刘海轻轻地盖住他饱满的额头,有几缕发丝被晨风吹动,在金色的阳光下,为他笼罩上一层华丽的光晕,他像是有魔法一样,在那一刻,人们的目光牢牢地定格在他身上,让人们不时地在心里感叹他的优秀。


    可就在这时忽然冲出一个男人来,那人对着曲蔚然而去,当曲蔚然发现他的时候,男人已经到了他面前,抬手便是一巴掌:“你个表字养的贱货!”


    清脆的巴掌响声、粗怒的骂声通过操场上四个巨大的音响震动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那一刻……王子的魔法消失了。


    恶魔咆哮着:“你居然敢把老子送进精神病医院!老子打死你!”


    曲蔚然慌了,真的慌了!身体上的疼痛远远比不上心脏那骤然收紧再被狠狠扯裂的锐痛!


    学校,他唯一的净土,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活得这么狼狈!没有人!他不要,不要被那么多人看见!


    曲蔚然转身想逃,可疯子却拽着他的手臂,一巴掌打过去,鼻梁上的金边眼镜被打飞出去,曲蔚然眼里的慌张与恐惧再也无路可逃,他举起双手,挡着头部,连声道:“爸,你别打我!爸,你别在学校打我!爸,求求你,不要现在打我!”


    可疯子就是疯子,毫无理智的疯子挥着沉重的拳头,一下一下地砸在曲蔚然的身上,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和校长终于反应过来,上前去拉住疯子,可疯子一把举起麦克风架子,见人就使劲挥舞着,一个老师来不及躲避,正好被砸在头上,鲜血顿时流了一脸,台下的学生们惊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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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蔚然转头看着骚动不已的操场,又看了看讲台上挥舞着棍子的疯子,忽然,他放弃了抵抗,他像是死了心,像是认了命,毫不反抗地被疯子一巴掌、一拳、一脚地打着,身体像不是自己的一般,麻木地疼痛着,麻木地倒下去,又麻木地站起来,他最后居然笑了,先是极小声地笑,然后是大声笑、疯狂地笑,他笑着大叫:“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吧!!”


    那时鲜血从他的额头流下来,染红了半张脸,他握紧双拳大声吼着:“你今天不打死我!我一定杀了你!总有一天,一定会杀了你!”


    那天,那疯狂的誓言,响彻整个校园。


    那天,疯子在全校师生的眼皮下狠狠殴打了曲蔚然,打碎了他最后的自尊、最后的防线、最后的一片净土。


    那天,上去阻拦的老师,都被他用麦克风棒子敲到头破血流。


    那天,是体育老师从仓库拿了足球的门网,合了十几个男老师之力才把疯子抓住。


    那天,当夏彤好不容易拨开人群,冲上去抱住少年,有什么似乎变了……


8.-第八章 天台的少年请别哭泣


    傍晚,学校的广播里放着贝多芬的《献给爱丽丝》,伴着欢快的钢琴声,学生们骑着自行车陆陆续续地涌出校门。


    教学楼的天台上,一个少年静静地靠着墙坐着,他低着头,头发凌乱,额头上已经干枯掉的血迹变成暗红色的硬壳,干净的白校服上染着点点滴滴的血迹,他一手握着已经破碎掉的眼镜,一手使劲地撇着眼镜腿,将长长的一根眼镜腿撇成一段一段的,到最后眼镜腿变得很短,撇不断了,他还固执地撇着,不工整的缺口划过他的手心,在他的手掌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红痕,血珠一串串地滴落下来。


    他像是毫无知觉一般,继续撇着,固执地想将那短短一截的眼镜腿撇开,一直躲在一边的夏彤再也忍不住了,她走上前去,夺过他手中的眼镜腿,用力地扔了出去,将他受伤的手握在手里,难过地看着他说:“曲蔚然,你别这样。”自从早上发生那事以后,他就这样,躲在教学楼的天台上,一句话也不说,一直和他的铁框眼镜腿较劲。


    曲蔚然还是不说话,眼睛冷冷地瞪着前方,面无表情,他不戴眼镜的脸庞显得更加棱角分明,一向暖暖的像冬阳一般的曲蔚然,在这一刻看上去是那么的冷硬、阴沉,沉默得可怕。


    夏彤吸了吸有些微酸的鼻子,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绢,那手绢还是她和曲蔚然第一次见面时,他为她包扎伤口时留给她的。


    夏彤将手绢叠了两道,拉过曲蔚然还在流血的手,轻轻地为他包扎,曲蔚然冷冷地看着,当夏彤快包扎好的时候,他忽然把手猛地缩回,将缠在手上的手绢用力地扯下来,伤口瞬间又裂开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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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干什么呀?”夏彤快哭了,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哀求地看着他,“你别这样。”


    曲蔚然握着手绢,带着鲜血的手指轻轻地搓揉着:“这么小的手绢能包扎什么伤口?”


    他抬起头望向夏彤,眼里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情绪,只有无限的、让人灵魂都颤抖的黑暗:“包扎了手,那头怎么办?”曲蔚然指着头上的伤口问。


    “手臂怎么办?”


    “腿怎么办?”


    “背脊怎么办?”


    曲蔚然每说一个地方,都指着伤口,一声声地问:“这里怎么办?这里呢?”


    “还有……”曲蔚然僵硬地地抬起头,望向夏彤问,“我的心怎么办?”


    “我这里,真的好痛!”


    “痛得想现在就死去!”


    “为什么我还要活着?”


    “像狗一样活着?”


    曲蔚然抬手,紧紧捂住胸口,他的身体像是承受不住那种痛苦一般,一直不停地颤抖着,可即使这样,他还是没有哭,即使他痛苦的表情都快扭曲了,却还是强忍着,没有流一滴眼泪。


    夏彤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倾身上前,一把抱住他,痛哭道:“你别这么说,你别这么说,我们会好的,会好的,我们会长大的,等我们长大了,就没有人能欺负我们了。”


    “曲蔚然,我会很用力很用力地变强的。”


    “我会保护你的,下一次,我一定会保护你。”


    夏彤抱着曲蔚然,使劲地哭着,哽咽着对他说:“我会保护你,我们一起长大,一起变强,一起再也不被人欺负。”


    曲蔚然默默地听着,眼眶慢慢地变得微红,他紧紧地咬住嘴唇,伸手抱紧怀中柔弱的身躯,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沉声道:“笨蛋……谁要女孩子保护啊。”


    “我保护你,我保护你!我可以的!”夏彤不停地重复着,用尽全身力气抱紧他,曲蔚然却不停地骂着她:“笨蛋,笨蛋。”可渐渐地,他一直颤抖的身体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漆黑的双眸也微微地被点亮了一丝光。


    那天晚上,他们在天台一直抱到天亮,夏彤哭累了,便靠在曲蔚然怀里睡着了,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她的身上披着曲蔚然的校服外套,她动了下身体,疼得让她的眉头紧紧皱起来,睡了一晚上的水泥地,全身骨头都睡疼了。


    “醒了?”黑暗中,她听见熟悉的声音,转头望去,只见曲蔚然半个身子靠着墙壁,双腿被她枕在头下,夏彤吃惊地连忙坐起来,身体里的骨头发出清脆的“咯嗒”声,疼得她忍不住低吟一声。


    “怎么了?”曲蔚然靠过来问。


    “没事,就是全身疼。”


    “站起来活动活动吧。”


    “嗯。”夏彤站起身,跳动了几下,酸疼似乎减缓了一些,她转头看着曲蔚然,他居然还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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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不站起来?”


    曲蔚然笑了笑,揉着腿道:“腿麻了。”


    夏彤看着他的笑容,愣了愣,然后伸手过去,曲蔚然抬手握着她的手,她用力一拉,他吃力地站起来。


    夏彤问:“好点了吗?”


    曲蔚然笑着点头:“嗯。”


    夏彤继续问:“心情呢?”


    曲蔚然笑眯了眼:“嗯。”


    夏彤也笑眯了眼:“那就好。”


    “笨蛋。”曲蔚然还是骂她。


    可夏彤却一点也不在乎,只要他能笑一笑,要她怎么样都行。


    因为今天是周六,学校不上课,曲蔚然和夏彤走出学校,到离学校不远的早餐店吃了碗白粥,夏彤在吃鸭蛋的时候把蛋黄全掏进曲蔚然的碗里,现在的夏彤,有什么好的都先给曲蔚然,在她心里,曲蔚然已经超过了她自己的存在。


    曲蔚然看着碗里金色的鸭蛋黄,抬手将自己的碗和夏彤的对换了一下,夏彤不解地看他。


    曲蔚然用勺子搅了下白粥,热气徐徐地往上飘着,曲蔚然抬起眼,望着夏彤说:“夏彤,你不要当傻女人。”


    “只有傻女人才会对男人这么好。”曲蔚然舀了一勺白粥,吹了吹,喂进夏彤嘴里,继续道,“知道吗?贱男人都是傻女人造就的。我不想对你犯贱。所以,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夏彤听不懂曲蔚然的意思,只是眨巴着眼望着他,曲蔚然低头喝着白粥,他吃东西的动作总是很好看,即使吃着五毛钱一碗的稀饭,也像一个贵族一般优雅。


    那天早饭还没吃完,曲蔚然的妈妈就找了过来,她美丽的脸上满是疲惫,一看见曲蔚然便像是松了一大口气一般,急急地走过来,穿着高跟鞋的脚甚至扭了一下,夏彤看见曲蔚然的神色一紧,却终究没有去扶。曲妈妈踉跄了一下,站稳了才走过来,一脸歉意地对着曲蔚然说:“然然,然然,真对不起,妈妈也没想到他会去学校闹的。”


    “妈妈只是听说医院里的护士不好,会打病人,妈妈只是想把你爸爸换一家医院。”


    “妈妈真没想到会这样的。”


    “然然,你别生妈妈的气好吗?”曲妈妈紧张又心疼地看着曲蔚然说,“妈妈知道你不想和你爸爸住了,你和我一起住到市区的公寓里好不好,我保证,再也不让他打你了。”


    曲蔚然低着头,不看她。


    曲妈妈的眼神带着请求。


    曲蔚然沉默半晌,忽然问:“那他怎么办?”


    “他,我请个看护在四合院照顾他。”


    曲蔚然冷笑一声:“你还是舍不得他吃一点苦。”


    他说完,对着夏彤说:“看见了吗?这就是世界上最傻的女人。”


    夏彤和曲妈妈都愣了一下,曲妈妈不懂他是什么意思,而夏彤却听懂了,她转头看着曲妈妈,轻轻叹气,小小的夏彤,忽然明白了,什么叫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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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妈妈在市中心的房子离学校不远,却离原来住的四合院很远,曲蔚然自从搬过去住后,两人便不能一同上下学了。


    一个人上学的路上,夏彤觉得很孤单,有的时候她会独自一个人绕到他们经常去的建筑工地玩,在曲蔚然经常跳的竹台上,学着他的样子用力地跳着,竹子的弹力让她蹦得很高,跳起来的时候看着高高的天空,感觉就像是要飞起来一样,落下去的时候,却又像随时会掉下高楼,掉入无底的深渊,跌得粉身碎骨。


    夏彤跳了几下便不敢再跳了,她害怕这样跳,害怕这随时随刻会掉下去的威胁感,她蹲在竹台上想,曲蔚然为什么这么喜欢在这上面跳?是喜欢这种飞翔的感觉呢?还是喜欢这种下坠的恐惧?


    夏彤不得而解,最近她和他很少说话,他们两个人同班不同桌,座位在教室的一左一右,隔得远远的。夏彤本来就不是主动的人,自然不会一下课就跑去曲蔚然桌子边上和他说话,


    相处的时间变得少了,交流也变得少了,夏彤忽然觉得,她和曲蔚然生疏了很多。


    她又变得像原来一样,喜欢坐在位置上偷偷地看着他,他最近的生活应该变得很不错,脸上不再总是有青紫的伤痕,衣服总是干干净净的,鼻梁上新配的眼镜是无框的,很适合他,他低头看书的样子,让人一看就觉得他很聪明。


    可是夏彤也发现,班上答理曲蔚然的人变少了,隔壁班的女孩再也不成群结队地来偷看他,就连老师也不经常点他起来回答问题了。


    大家都在疏远他,即使曲蔚然再如何吸引人,可他有个可怕的精神病父亲,那个男人,在曲蔚然搬离之后,到处找他,一发起病来,从四合院一路疯到学校,冲进学校就是要找曲蔚然,学校的门卫当然不让他进来,将他锁在高高的铁门外。


    而疯子又如何甘心,到处捡石头砸门、砸人、砸玻璃,闹着要进来。


    有时,他来的时候正好是下课,学生们就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远远地看着门外的闹剧,初二(3)班在学校大门的右侧教学楼,站在三楼的走廊上正好能将门口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同学们爬在栏杆上往下看热闹,看着疯子在外面骂骂咧咧地鬼叫鬼吼,不时地拿手里的石头往里砸,看一会儿疯子,就会有几个人悄悄回头,看一眼曲蔚然,然后几个人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有时,上课了疯子还没走,老师讲课的声音一旦停下,同学们就能听到疯子在外面的叫骂声,那时,班上的同学总是有几个忍不住回头看曲蔚然,就连老师的眼神也不经意地瞟过他。


    那时的曲蔚然,轻轻握紧双拳,笑容渐渐从脸上消失,俊美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目光冷冷地与那些回头望着他的人对视,那目光像利器一般,看的人慌忙撇过头去,装做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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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彤坐在离他最远的座位上,转着头看他,曲蔚然的目光转过来,冷冷地看她,可夏彤却没有撇开眼,一直担心地看着他,曲蔚然转过头去,用力地咬了下嘴唇。


    下课的时候,班主任将曲蔚然叫了去,夏彤偷偷地躲在外面偷看,办公室里,曲蔚然笔直地站在那,班主任抬头望着他:“最近学习还好吧?”


    曲蔚然点头。


    “下个月有全国中小学生的英语演讲比赛,我推荐你去。你好好练习一下,这是个好机会啊,在省里得第一还能去北京参加全国比赛,到时候还能上中央电视台呢。”


    班主任看了眼曲蔚然继续说:“你英语一向好,我不担心,只是……”吴老师点点头,有些欲言又止。


    “只是……你父亲。”吴老师拿起桌子上的笔,轻轻地敲打着桌面,“你父亲老是到学校来闹,我们学校又弄不住他,可他总是在校门外徘徊,我怕伤了学生。”


    “你看你……”吴老师停了下继续说,“你……有没有办法,让他不要到学校来闹了?”


    一直沉默的曲蔚然,慢慢地抬起眼,张开嘴,轻声道:“有,我回家。”


    “呃……老师不是这个意思。”班主任的脸上显得有些尴尬。


    曲蔚然只是看着他,像是在用他清俊的双眼问: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班主任也有些无奈,他喜欢面前的这个孩子,这个聪慧优秀的孩子,是他教了一辈子书都没遇到过的好孩子,可这个孩子背后却有一个可怕的精神病患者,这精神病患者无时无刻地不再骚扰着学校,威胁着其他学生和老师的生命安全。


    他也没办法,他一个小小的教师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他保护不了眼前的这个孩子,他只能无奈地说:“你先回去吧,明天把你妈妈叫来。”


    曲蔚然沉默着,没答应也不拒绝,转身往办公室外面走。


    躲在办公室外面偷听的夏彤慌忙转身就跑,跑到楼梯口,然后装着往天台上走的样子,曲蔚然从她后面走过来,她转过身,一脸惊喜的样子说:“哎,好巧,你也去天台啊?”


    曲蔚然笔直地从她面前走过,淡淡地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把爱偷听的坏毛病改掉?”


    “我……我……”夏彤的脸瞬间红了,难为情地绞着手指,小媳妇一样地跟在曲蔚然后面爬上天台。


    天台上的风很大,曲蔚然冷着脸站在那边,夏彤知道,曲蔚然不说话的时候就代表他的心情已经糟到极点了,她不敢去打搅他,只敢偷偷地站在他的旁边,什么也做不了,只是站在他旁边,看着他难过,看着他好看的眉眼紧紧地皱着,看着他总是弯起的嘴角紧紧地抿着,她看着看着,终究忍不住,偷偷地靠近他一点,再偷偷地靠近一点,小心地伸出手,想拥抱那样难过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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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手还没伸出去,曲蔚然却忽然转过身,猛地将她一扯,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夏彤的手僵硬地伸着,维持着刚才想要偷抱他的动作,他的个子很高,她要踮起脚尖,扬高脖颈,下巴才能靠在他的肩膀上,她的手缓缓放下,放在他的后背上,轻轻地拥抱,笨笨地安慰:“曲蔚然,你别难过。”


    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一点哭腔,像是无比心疼他一样。


    曲蔚然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睁开墨石一般的双眸,平静地看着远方:“我不难过。”


    “真的。”


    “我习惯了,小学的时候,就因为他,我转了九所小学,青晨区的小学我几乎念遍了,只要他出现,那所学校就注定念不下去,所有人都会怕我,即使我装得再可爱也没用。”


    “这次,我在这读了一年多,已经很好了。”


    “我不难过。”


    “这是我的命,我认。”


    夏彤听了这话,使劲摇头,她不想他认命!他为什么要认命,凭什么要认命!这么好的他,这么优秀的曲蔚然,为什么要认命?


    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命运?


    为什么!


    夏彤用力地抱着曲蔚然,柔弱的她,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愤怒的情绪!


    就在这时候,学校门口那高瘦的如恶魔一样的男人又出现了,他又使劲摇着铁门,手上挥舞着什么东西。


    都是他!曲蔚然所有的噩梦都是他带来的!夏彤忽然站直身体,推开曲蔚然,猛地往楼下冲去,她说了要保护他的!她说过的!


9.-第九章 我们都是被遗弃的孩子


    夏彤像是被怒火上了发条一样,一路飞快地从楼上跑下楼,中途撞了好几个同学,也不道歉,像是憋着一股劲,猛地冲到学校大门口。


    警卫看见她跑过来,躲在值班室里,将门打开一条缝对着她喊:“哎,别过来!这疯子拿着菜刀呢!”


    夏彤却像是没听见一般,笔直冲到疯子面前,隔着铁栏大门用尽全身力气对他大吼:“你回去吧!你别再到这里捣乱了行不行!你要疯就到院子里发疯,不要到学校里来啊!”


    “求求你了!不要再来了!不要再打曲蔚然了!”


    疯子完全听不懂夏彤在说什么,面目狰狞地拿着菜刀在铁栏上用力砍!


    夏彤闭着眼睛,双手紧紧地握住,用尽全身力气吼:“你要是再打他我就和你拼了!”


    “啪”一声,疯子手里的菜刀甩飞出去,对着夏彤直面飞来!夏彤睁开眼的时候正好看见锋利的菜刀对着她的脑袋砸来,她反射性地抬手去挡……


    可在她还没来得急纠正动作的时候,身子猛地被人从侧面扑倒,眼前一黑,她听到有人闷哼一声,抱着她一起死死地摔在了地上。


    夏彤疼得直皱眉头,挣扎地看着压在身上的人,有些不确定地小声叫:“曲蔚然?”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8

    曲蔚然的脸上很苍白,眼睛紧紧地闭着,俊颜紧紧地揪在一起,神色很是痛苦,他猛地张开眼睛,低声骂:“笨蛋啊!完全受不了你……”


    “你怎么这么笨呢?”曲蔚然的声音很低,像是极力地压抑着疼痛一样。


    夏彤连忙推着他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我看看,我看看。”       


    “你走开啦!”曲蔚然推开她的手,颤巍巍地站起来,夏彤这才发现,他的右臂被石菜刀割破,鲜血透过厚厚的校服外套直往外冒,可以想象,那伤口有多深。


    “曲蔚然……”夏彤也站起来,伸手想去扶他,可又一次被他推开。


    曲蔚然按着伤口,一步一步地走到学校门口,站在离疯子一臂远的地方,冷冷地看着他,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水泥地上,疯子的手拼命地挥舞着,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曲蔚然冷漠地看着他,轻声道:“你已经连话都说不来了吗?”


    “即使这样,你还想着打我?”


    “卫明侣,你到底是有多恨我?”


    “还是说,你已经连恨都不懂了?”


    曲蔚然的眼睛一直盯着疯子,清冷的眼里,有着太多的东西,像是恨,又像是无奈,又像在回忆着什么。


    疯子的手猛地往前一伸,抓住了曲蔚然的一片衣角,他奋力地将他连着衣服拉到铁门边上去,双手猛地抬起,对着他纤细的脖子就掐下去!


    他的表情是狰狞的,他的眼睛暴睁着,他的牙齿紧紧地咬住嘴唇,他的双臂十分用力,能听见骨骼发出的“咯咯”声!


    曲蔚然没有挣扎,像每一次被他殴打一般,只是用清澈到有些冰冷的双眼,漠然地望着他。


    疯子的手越发用力,曲蔚然俊美轮廓的面孔上泛出了可怕的青紫色,夏彤害怕急了,扑上来扳着疯子的手,可他的手就像钳子一般,钳得紧紧的!夏彤踮起脚来,用力地咬上疯子的手腕,用力到满嘴的血腥味!可疯子还没放手,校警看出事了,连忙跑出来帮着夏彤一起扳着疯子的手,夏彤见咬不动他,抬起头来,焦急地望着曲蔚然叫:“你反抗啊!曲蔚然!你反抗啊!”


    夏彤疯了似的扳着疯子的手,望着曲蔚然叫:“曲蔚然!你反抗啊!”


    “你再不反抗会死的!”


    “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长大的吗!”


    “你反抗啊!你不要……不要认命啊……”


    夏彤急得哭了,她真的好怕,真的好怕曲蔚然就这么被掐死了,她使劲使劲地咬着,扳着疯子的手,哭着求着叫着他反抗,


    曲蔚然的眼睛使劲地向下看着,他看见了夏彤哭泣的模样,忽然像是改变主意了一样,他吃力地抬起双手,用力扳着疯子的手,身子猛地往后退。


    “住手!”就在大家乱成一团的时候,一个女声忽然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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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彤转头看去,只见曲妈妈穿着一袭浅灰色的套装走过来,她站在校门外,抬起手,轻轻地覆盖在疯子的手上,漂亮的眉毛紧紧地皱起来:“你怎么又不乖了呢?”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打然然了吗?”


    疯子眨了眨眼睛,狰狞的脸孔忽然慢慢地平静下来,他的手猛地松开,曲蔚然颓然倒地,夏彤紧张地扑过去查看他的伤势。


    “你看你,又把然然打伤了!你还想进精神病院吗?”曲妈妈生气地抬起手,“啪”地打了疯子一个巴掌!


    疯子被打得撇过头去,他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抬起头来,轻轻地皱了下眉,望着曲妈妈叫:“丹阳?”


    他转头看了眼曲蔚然,抬手咬住手指,惊恐地道:“我又犯病了?我又打伤然然了?丹阳,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疯子像是自责无比的样子低声叫着。


    曲妈妈连忙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别激动,你一激动又容易犯病,你先回家去好不好?我把然然送去医院。”


    “我帮……不,我还是不帮你。”疯子连连摇头,像是逃一样地离开,一般跑一边还说,“我要去买一条更粗的铁链。”


    曲妈妈看他走了,连忙进学校,将曲蔚然扶进轿车,送去了市医院,一路上她捂着心口说:“还好你们班主任老师打电话叫我来一下,不然可怎么办……”


    “唉,可怎么办……”


    夏彤捂着曲蔚然的伤口,什么话也没接,眼睛低垂着,掩盖着眼里的厌恶。这是夏彤第一个讨厌的人,比讨厌疯子还讨厌。


    那天,曲蔚然的胳膊在医院缝了七针,当天晚上曲妈妈竟然因为疯子难得的清醒,而跑回四合院去和疯子相聚,第二天,还劝说曲蔚然回四合院去和疯子一家团聚!


    那天晚上,夏彤也去了,她看见疯子拿出一条手腕粗的铁链将自己的双脚全部锁住,将铁链的另一头固定在房间的床上,他将铁链锁的钥匙递给曲蔚然,告诉他:“你拿着,即使我再怎么发疯也别打开锁。”


    曲蔚然拿着钥匙,冷冷地看着他,默不做声,曲妈妈连忙走过来,想拿曲蔚然手中的钥匙,曲蔚然下意识地将手握紧,曲妈妈拉着曲蔚然的胳膊说:“然然,不用这样!真的不用这样!我们要相信爸爸会好的,来,把钥匙给我好不好?”


    曲蔚然看了一眼自己的妈妈,曲妈妈请求地看着他,他咬着嘴唇,撇过头,将钥匙紧紧握在手里,猛地转身走出家门。


    夏彤急忙跟着他出去,看着曲蔚然跑出去,将钥匙狠狠地甩进了四合院外面的池塘里,钥匙在池塘的水面上泛起几个涟漪,然后沉了下去。


    夏彤站在曲蔚然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轻声地叹气,她总是这样看着他的背影,却无能为力。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8

    每当这时候,她都会很难过,像有人捂住她的口鼻,让她无法呼吸般地难受,如果可以,她多想给前面那少年这世界上所有所有的幸福。


    让他不用再悲伤,不用在受苦。


    让他活得像一个真正的王子。


    让他依然温柔地望着远方,眉眼弯弯地笑着,轻轻地吹奏出如天籁般的琴音。


    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了他,只能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的难过而更加难过。


    夏彤使劲地闭起眼睛,强忍着那钻心的疼痛。


    “我恨我妈妈。”


    橙色的晚霞中,夏彤听见曲蔚然那样轻声地说:“我恨她……我恨她。”


    曲蔚然的身子紧紧地绷着,像是一碰就要碎一样地绷着,他低声说着,像是诅咒一般,一遍又一遍地说着。


    天色已经很黑了,夏彤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只是腹中饥饿的感觉提醒着她要回家了,可她看着眼前倔犟地站在池塘边的少年,只能依然如故地陪着他站着。


    “你回家吧。”过了很久,曲蔚然忽然转过头来对她说,“不用陪我了,你先回家吧。”


    夏彤看着他,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他轻轻笑了一下,尽管笑容中带着苦涩,却依然漂亮。


    “那你呢?”夏彤看着他轻声问,“你回家吗?”


    曲蔚然摇头,笑容更加无奈:“我等一下,会回去的。”


    “……”夏彤咬住嘴唇,她多想说,别回去,不要回去那个可怕的地方,曲蔚然你不要回去。


    可不回家,他又能去哪呢?


    他和她一样,无处可去啊……


    “曲蔚然,你有愿望吗?”


    “愿望?”曲蔚然疑惑。


    “我有,我希望在我长大后能有一个自己的家,在我家里,住着的都是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他们不会伤害我,不会打骂我,他们会关心我,会每天、每天和我说:夏彤啊,你今天想吃什么呀?夏彤啊,你今天要干些什么呢?我也会爱我的家人,我会用很多很多力气爱他们,我永远不会伤害他们,哪怕是一点点,我都不会。”夏彤说着说着就哭了,“曲蔚然,你愿不愿意住到我家里来?”


    “住到,我十年后的家里?”


    曲蔚然深吸了一口气,抬手一点一点地将她落下的眼泪擦去:“笨蛋……”


    “完全受不了你。”


    曲蔚然连声说着,红着眼睛,一边抬手为她擦着眼泪,一边压着嗓音说:“真是完全受不了你。”


    “那你要不要来?”夏彤固执地问。


    “我才不去。”


    夏彤失望地垮下脸。


    曲蔚然嗤笑:“应该是你住过来才对。”


    “……呃?”夏彤眨眨眼睛,没反应过来。


    “笨蛋。”曲蔚然一把拉过她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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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彤愣愣地被他拉着,曲蔚然的手握在她的手腕上,力气并不大,他的脚步有些快,她必须得小步跑着才能跟上,夏彤不知道他为什么走得这么快,只是觉得他的脸上又重新扬起了温和的笑容。


    夏彤见曲蔚然心情好了,她的心情自然也好了,当曲蔚然将她送到楼下时,她一蹦一跳地爬上楼梯往家走,回过头的时候,还能看见他站在茶花树边,远远地看着她,轻浅地笑着。


    夏彤也回他一个笑容,夏彤笑起来的时候,总是不敢笑大,每次都抿着嘴唇,偷偷地笑着,像是怕人发现她的快乐,会将那快乐夺走一半。


    夏彤站在门口,用手抹了抹脸,将脸上的笑意抹干净,然后拿出家门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尽量用着最小的力气,让门发出最小的声音。


    可打开门,灯火通明的客厅里,爸爸和林欣阿姨坐在椅子上,眼睛直直地朝夏彤射来,好像已经等待她多时一般。


    夏彤握着门把,紧张地走进家里,轻轻地将门关上,小声叫:“大伯,阿姨。”


    “彤彤你过来。”夏彤爸爸面无表情地叫她走过去一点。


    夏彤小步地走上前一些。


    “我问你,”夏彤爸爸盯着她问,“你妈妈在老家和谁睡一个屋子?”


    夏彤有些不解:“和我啊。”


    林欣阿姨嘲讽地冷哼一声。


    “除了你呢?”夏彤爸爸追问,“有没有别的男人在你们家过过夜?”


    夏彤完全听不明白他的意思,林欣翻了个白眼,张嘴道:“得了吧,她老娘偷汉子,还能叫女儿在边上看着吗?”


    夏彤终于听明白了!她瞪大着眼睛望着林欣:“你胡说,我妈妈才没有!”


    “没有?”林欣嗤笑,“没有,孩子都生下来了!没有,马上都要结婚了!”


    “不要脸的女人,她倒是想得好,拖油瓶扔到我们家来,自己和男人风流快活!”林欣面目凶狠地骂道,“我给她白养女儿也就算了,她还有脸和你爸要钱!仗着拿着你爸的短处居然敢狮子大开口和我们家要一万块钱!我呸!我就是把钱烧了也不给她!这个贱女人!”


    “你不要再骂我妈妈了!我妈妈才不是那样的人!”夏彤无法忍受母亲被别人这么辱骂!


    “我骂她?嗬!你还当你妈多好是吧?她不要你了!她要改嫁了!她嫌你是拖油瓶!早就把你丢给你爸了!你当她是为你好让你来城里的啊?她就是嫌你麻烦!带着你不好嫁人把你扔掉了!你懂不懂啊?”


    “你胡说!你胡说!我妈妈不会不要我的!你胡说!”


    “我胡说!呵呵!你问问你爸,我可是胡说?你们前脚离开她后脚就结婚了!结婚还没六个月就生了个儿子!现在儿子病了,她和你爸要钱!她可要脸啊,可要啊!不就仗着和你爸睡了几年吗?她想告发来就好了!想从我们家讹钱!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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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能,不可能!我才不相信你,别骗我,我妈妈才不是这样的!她才不会不要我,她在等着我,等着我长大,等着我出息了,等着我去接她!她才不会嫁人!才不会不要我!才不会!!”


    “我才不管你信不信!那个贱人又想要我给她养孩子,又想要我们家钱,不可能!我让她如意算盘打得好!我给她养孩子!我养个屁!你给我滚!滚出去!滚去找你那个贱人妈!看她可还要你!”林欣一边说一边把夏彤往外推,“滚!滚!”


    夏彤挣扎开来,跑到夏文强跟前,拉着他的胳膊,连声叫:“爸爸,爸爸!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她在说谎,她在说谎!”


    夏文强却一脸愤怒地拉开夏彤的手,低低地咒骂了一声:“贱人!”


    夏彤的手还维持着抓住他的姿势,僵硬地伸着,漂亮的眼睛里是铺天盖地的绝望,林欣看着这样的夏彤,像是良心发现了一般,没再赶她出去,只是冷哼着坐到一边,气愤地说:“这钱我是不会给她的,她要告发你就告发你,我们还怕她不成!”


    “不行啊,单位马上要竞聘,我很有希望升一级的,现在弄出这种重婚的丑事,会影响我的。”


    “影响影响,就这点小破官有什么好当的……”


    夏彤缓慢地转身,整个人像是失去灵魂一般,听不见他们两人的对话,看不见四周的景物,只是茫然地向前走着、走着,耳朵里一直回响着林欣恶毒的话语:“她不要你了!你妈妈有了新的孩子!”


    “彤彤,妈妈爱你,你要记住,妈妈在这里等你,等着你回来接妈妈。”


    “她早就再婚了!在你离开的第一天!”


    黄土铺成的小路上,瘦弱的女人,含着眼泪,将家里唯一的四个鸡蛋塞在她的口袋里,一句一句地叮嘱着她,要照顾自己啊,要乖啊,要好好学习啊,要好好的啊。


    她记得她一直一直点头,哭得双眼通红,记得她粗糙的双手磨蹭她脸颊时带来的丝丝疼痛,记得她偷偷背过身去擦泪的样子,记得她站在门口,遥遥地对着她挥手,一直一直挥手……


    她记得,她记得,她全都记得,她记得妈妈的好,记得妈妈是世界上唯一会喜欢夏彤、心疼夏彤的人,她记得妈妈在家等她回去!她记得妈妈说过,彤彤,你是妈妈唯一的宝贝!


    她记得的!


    妈妈才不是,妈妈才不是贱人!才不是!


    妈妈才不会不要她!才不会!


    才不会呢!


    夏彤站在四合院里,无助地大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大声叫着:“妈妈,妈妈,妈妈!”


    她的哭声惊动了左邻右舍,大家都打开门窗看着外面的女孩,那个女孩像是全世界都崩溃了一般,站在那儿,拼命地哭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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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死啊!要哭回家哭!不要在外面丢人现眼!”林欣也听到动静,打开门来,走出去对着楼下叫。


    夏彤哽咽着,抬头瞪着她,眼里的愤怒和仇恨毫不遮掩地射向她,林欣气了,抬起脚来就往楼下走去,夏彤不等她下来,已经跑出了四合院,跑得远远的了。


    夏彤跑了很久,跑到跑不动了才停下来,她茫然地看着四周,无力地靠着墙壁滑坐了下来,紧紧地抱住双腿,蜷缩地靠着墙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夏彤抬起一脸泪水和鼻涕的脸,看见了曲蔚然那张俊美干净的脸庞。


    他伸手,用衣袖擦了擦她的脸颊,轻声道:“怎么哭得这么丑?”


    夏彤低下头,委屈的泪水又流了出来,她轻声地和曲蔚然说了自己的事,她说她的母亲多爱她,她说林欣阿姨多坏,她说爸爸多坏,她说她死都不相信她的妈妈会不要她……


    “那就去看看吧。”


    “嗯?”夏彤抬起眼,疑惑地望着他。


    “我陪你去,去找你妈妈。”曲蔚然用好听的声音说,“让她亲口告诉你,她有多么地爱你。”


    夏彤愣愣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又哭了,就这样傻傻地哭哭笑笑,最后低着头,轻声说:“谢谢你,曲蔚然!”


    谢谢你,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在这个怎么住都陌生的城市里……


    救了我。


10.-第十章 请带我去天之涯海之角


    深秋的夜晚冷得有些刺骨,已近凌晨,青晨区的街道上连一辆车也没有,偶尔才能看见远远的车灯照过来,一闪便消失不见了,空荡的马路上,秋风刮起,地上的白色塑料袋顺着马路乱飞。路灯的尽头,两个黑色的身影缓步走来,走在前面的少年个子很高,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低着头,夜风将他的刘海吹得往后飘起,露出饱满的额头,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个子比他小的女生,双手缩在衣袖里,手臂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身体,想将不多的体温留在身上。


    忽然巷子里蹿出两只野狗,从女生脚下跑过,女生吓得惊叫一声,野狗也被她的声音吓到,对着她连声叫了起来,瞬间街道上传出一阵阵狗叫声。


    女生被野狗拦住去路,吓得动也不敢动,高个少年转过身来,伸手,将女生拉到身边,抬脚将一直对着他们乱叫的野狗全部赶走。


    “夏彤,你真胆小。”少年赶完狗后,取笑地看着女生说。


    “……”夏彤有些脸红,支支吾吾地辩解道,“太黑了,我看不见,它们忽然跑出来……其实我不怕狗……”


    “不怕?不怕还吓得不敢动?”


    夏彤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再辩解,安静地跟在少年身边,走着走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他的手依然牵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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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牵,其实也不对,她的手整个地被衣袖包住,而他只是紧紧地拉着她的手腕,像是怕她跟丢了一样,拉着她往前走。


    夏彤偷偷地抬起眼,看着走在她右边的少年,他清俊的脸上有些疲色,可唇角却挂着她熟悉的笑容,他穿的比她还要单薄,可却不像她一样全身缩得紧紧的,而是笔直地站在夜风中,一如平日那般挺拔俊朗。


    夏彤的手,偷偷地从衣袖里露出来一些,她有些想,有些想碰碰他,哪怕只是碰碰他手上的温度也行……


    可少年忽然停了下来,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轻笑着转头望着夏彤说:“到了。”


    夏彤一惊,连忙又把手指缩回衣袖里,抬头看着前面,只见青晨区的火车站屹立在前方,和四周的昏黄灯光不同,火车站里灯火通明的,像是热闹才刚刚开始一样。


    “走吧!”少年用力地拉起夏彤,有些迫不及待地往火车站跑去。


    到了售票厅,看着售票厅墙上挂着的巨大电子屏幕,夏彤有些茫然了,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曲蔚然,你坐过火车吗?”夏彤转头问。


    曲蔚然摇摇头:“没有。”


    “哦……”


    “你还记得你回家的路吗?”


    “不记得。”


    “你老家在哪个省呢?”


    “云南。”


    “那……我们就去云南吧。”曲蔚然低下头来,眉眼弯弯地望着夏彤,语气里带着小小的兴奋。


    夏彤看见他难得的笑容,实在不想打击他,可还是忍不住问:“可是……我们有钱买车票吗?”


    曲蔚然掏了掏口袋,口袋里还有三百来块钱,这些钱还是母亲给的,每次疯子打了他,母亲就会内疚地塞一些钱在他口袋。


    曲蔚然的眼神黯了下来,用手捏紧红色的人民币,抿着嘴唇走到售票口问:“请问到云南的车票多少钱?”


    “云南这么大你去哪啊?”卖票的女人漠然地看着电脑屏幕,眼都没抬。


    曲蔚然转头望着夏彤,夏彤用力地想想,然后说:“灌南。”


    女人不等曲蔚然重复,直接说:“没有直达车。”


    “那怎么办?”


    “从昆明转车,今天凌晨3点10分有车,硬座普快,86元一张,要几张?”售票员手指飞快地在电脑上查票。


    曲蔚然趴在窗口问:“多久能到?”


    “18个小时,要几张?”售票员的语气里带着不耐烦。


    曲蔚然垂下眼,没答话,转身,拉着夏彤走了。


    “不买票?”夏彤奇怪地问。


    “买了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那……怎么办?”


    “跟我来就是了。”曲蔚然拉着夏彤,直接到了候车厅,那时已经凌晨1点多了,候车室的人们都打着瞌睡,疲惫不堪地等着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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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蔚然带着夏彤找了两个空位坐了下来,候车厅比外面暖和多了,夏彤松了一口气,将缩起来的手拿出来,看了眼远处的免费提供热水的地方,转头问:“你渴吗?我去倒点热水给你喝。”


    曲蔚然闭上眼睛,将眼镜拿下来,揉揉鼻梁,摇着头道:“我不渴。”


    夏彤哦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站起来说:“我有些渴……”


    曲蔚然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将眼镜戴上,把走了两步的夏彤拉回来坐下,站起身来俯视着她道:“我去吧,回来你别倒杯水还走丢了。”


    “我……我哪有这么笨?”夏彤不满地鼓着嘴瞪他。


    曲蔚然笑着耸肩,也不和她争论,抬腿穿越人群,夏彤坐在位置上,双手撑着椅子,脖子仰得长长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曲蔚然。其实,即使她不这么盯着他也不会消失在人群的,曲蔚然身上有一种气质,像是带着光一般,到哪都那么闪眼,夏彤的双脚不自觉地开始摆动起来,唇角也带着淡淡的笑容。她看着曲蔚然走到免费倒水的地方,低着头四处找了找,像是没找到需要的东西一般,好看的眉头轻轻地皱起来,他停了一下,转身走到候车厅里的小卖部去,轻轻地歪着头,对着卖东西的大妈微微张了一下嘴,也不知说了什么,大妈满面笑容地转过身去,不一会儿,便递给他一个玻璃杯,曲蔚然笑着道谢,动作优雅,温文有礼,大妈的笑容更深了,很开心地又从口袋里翻出几块饼干给他,曲蔚然笑着接受了,转身又回到接水的地方,先将杯子烫了烫,然后倒了半杯热水,端着往回走。


    夏彤早早地站起来,生怕烫到他似的,往外迎了好几步,双手高高地抬着,想去接他手中的水杯,却被曲蔚然躲过,低声道:“笨蛋,烫啊。”


    夏彤被他骂得愣住,双眼轻轻地眨了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那天,夏彤捧着曲蔚然为她端来的水,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饮着,开水带着有些烫的温度,用力地烫进她的心里。


    她忽然想起曲蔚然说的那句话,他说,让她不要对他太好……


    可是,可是妈妈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给她这么一大杯水,而且还是滚烫滚烫的开水……


    那……那……那她应该对他好才行啊,对他很好很好……


    很好很好。


    夏彤捧着水杯,偷偷地看了眼曲蔚然,他轻轻地打着瞌睡,漂亮的头颅一点一点的,眼镜悬悬地挂在鼻梁上,清俊的脸庞因为熟睡,染上了一点点稚嫩,这时的他,才更像一个14岁的少年……


    “K1452次列车开始检票,请旅客们带好您的行李检票进站。”


    火车站的广播里传来僵硬的女人声音,坐在座位上打瞌睡的人们,连忙拿起自己的行李站起来,夏彤推了推曲蔚然,低声叫:“火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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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蔚然轻轻地睁开眼睛,站起来,一把将夏彤的手腕拉住:“跟紧我。”


    夏彤使劲点点头,两个瘦弱的身体随着人流一点一点地往检票口走,检票口很小,用铁栏拦住,只留下只够两人并排通行的缺口,检票员站在缺口的右边接过旅客的票用小剪刀在上面剪一个小洞,有的旅客急着上车,只是把票拿在手里,直接走了进去,检票员也没有追着他要,曲蔚然拉着夏彤趁着检票员检票的时候,迅速从左边的缺口穿过,然后笔直地往站台里面跑,两人一直跑到地下通道才停下来,夏彤捂着胸口直喘气,曲蔚然也深呼吸了几下,两个人相视一看,眼里都带着小小的兴奋。


    “走吧。”曲蔚然拉紧夏彤走过通道,登上火车站台,车厢一节一节地伸展到远方,每一节车厢的门口都站着一个列车员,上车的乘客排着有些混乱的队伍,一个个地将票递给列车员看过之后才走上火车。


    夏彤担心地问:“怎么办?”


    曲蔚然微微垂下眼,松开抓住夏彤的手说:“等下我引开检票员的注意,你抓住机会上车。”


    “那你呢?”


    “你别担心我,我肯定能上去。”


    “可是……”


    “别可是了,你先上去,就在这节车厢等我,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夏彤还是有些担心,可看见曲蔚然充满信心的眼神,便也真躲了下来,用力地点了下头,曲蔚然整理了下衣服,用力地握了下她的手,然后放开她,夏彤看着空空的手腕,忽然觉得全身的温度都随着他的抽离而离开了。


    她看着他快步走向车厢检票员,轻轻地拉了下检票员的衣袖,检票员回过身来,那个年近四十的女人,似乎没想到打扰她的是一个如此俊美的少年,原本不乐意的脸色也缓缓温和了下来。


    曲蔚然轻轻皱着眉头,一脸忧伤,似乎在求助什么,检票员认真地听着他说话,用力地思索着,想为他提供线索,夏彤趁着这个时机,从检票员身后快速地上了火车,她上火车的时候,一直看着曲蔚然,曲蔚然也偷偷地瞄着她,当她跨上火车的那一刻,夏彤似乎看见他的眼睛微微亮了下,就连脸上悲伤的表情,都快装不下去了。


    夏彤的心脏因为紧张一直扑通扑通地跳着,她拍着胸口,想走到车厢门口向下看,可不时走上火车的旅客却将她挤向一边,厚重的行李不时地从她身上擦过,不得已,她只能贴着墙壁站在过道上,将空间让出来给大家通过。


    等人上完的时候,已经过了好久,夏彤才跑到火车门口往下看,站台上只有检票员孤零零地站着,夏彤的心猛地一紧,身子探了出来,扶着火车门口使劲往外看着,可忽然一声长鸣,吓她一跳,检票员走上火车,将她推到火车里:“开车了,往里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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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彤一听这话,猛地愣住,铁门关上的声音将她震醒,她猛地回过身来,双手紧紧地贴着火车的玻璃,使劲地往外看,火车缓缓地开动,站台上的建筑物一点一点地往后退,怎么办?曲蔚然呢?他上来了吗?还是没上来?


    夏彤用力地看着站台,站台昏黄的灯光下,有人影快速掠过,有一个人影和曲蔚然一样穿着白色的外套,高瘦的身影半隐在梁柱后面,夏彤连忙往后跑两步,盯着站台上的人影使劲看着,越看越觉得他像曲蔚然,夏彤急红了眼睛,哭着喊:“曲蔚然!曲蔚然!”


    可站台上的人根本不可能听见,背对着她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夏彤顺着火车的车厢往后跑着,一直一直跑到火车完全离开站台,她才绝望地停下来,哭着跪倒在车厢中,轻轻地抽噎:“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完全受不了你。”身后的声音带着一点点不耐烦,却又如此熟悉!


    夏彤猛地回头,只见曲蔚然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着她说:“走啦,去找位置坐。”


    说完,他率先转身,往下一节车厢走,夏彤连忙站起来跟上,抬手擦掉脸上的泪水,小步地跟在曲蔚然身后,伸出手,偷偷地拽住他身后的衣尾,曲蔚然身子顿了下,没有甩开她,而是装着不知道的样子,继续往前走。


    车厢的窗口上,映出两个人的身影,男孩抬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大步地往前走着,男孩后背的衣服被拉得鼓起来,女孩安静地跟在他后面,低着头,手中紧紧地拽着他的衣尾。


    他们走了五六节车厢,才找到一个空位,男孩不愿意坐,让给女孩坐,女孩也不愿意坐,固执地站在车厢中,最后那位置两个人都没坐,女孩捡了旅客看过的报纸,铺在车厢的门口处,那边有足够的位置打地铺,女孩将男孩坐的地方多铺了两层报纸,然后坐在报纸少的一边,靠着车厢的铁皮,仰着头望着男孩笑。


    男孩也扬起嘴角,温雅地望着她,转身坐在了她边上,冰冷的火车铁皮,透着风的火车门,散发着异味的厕所,还有人不时地走到这里抽烟,可就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两个孩子居然相依相偎地睡着了。


    这一觉,便睡到了天亮,夏彤醒的时候,柔柔的阳光照进她的眼里,她眯了好久,才缓缓睁开眼睛,肩膀上的重量让她转过头去,柔软的毛发轻轻地蹭过她的脸颊,夏彤睁大眼,只见曲蔚然靠在她的肩头,安静地睡着,从她的角度看不见他的样子,只能看见他挺直的鼻梁,和悬挂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夏彤轻轻抿了抿嘴唇,抬手将他鼻梁上的眼镜摘掉,放在手上玩了一会儿,调皮地戴在自己眼睛上,四周的东西一下全部飘浮了起来,看什么都好像抬高了不少,夏彤摇摇头,眼前更晕了。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8

    呵呵,他居然戴这么深的度数呢,夏彤吐了吐舌头,拿下眼镜握在手里。仰起头,靠在车身上,望着窗外的天空,白云朵朵,湛蓝一片。


    一天一夜的旅程,像是永远到不了头一般,可一眨眼,又已经到了昆明。


    到昆明的时候是凌晨5点,下了火车,两个人又一次夹在人流中,穿出了检票口.昆明的天气明显比青晨区冷很多,夏彤一下火车双腿就冷得打抖,曲蔚然也好不到哪去,一向很注意形象的他,也把衣领竖了起来,下巴微微缩在里面。


    凌晨5点的天色还是黑漆漆的,火车站外面已经有卖早饭的小摊了,曲蔚然挑了一家能遮风的面店进去了,两人一人点了一碗阳春面,夏彤很体贴地找了一次性杯子,倒了两杯开水,一人拿着一杯暖手。


    没一会儿满满一大碗面端了上来,曲蔚然拿起筷子不紧不慢地吃着,夏彤却饿急了,挑了一大块面条,啊呜啊呜地吃着,她一边吃一边看着曲蔚然,心里忍不住暗暗佩服他,都饿成这样了,还能吃得这么优雅!


    其实在坐火车的二十几个小时里,他几乎没吃东西,因为火车上的东西贵得吓人,两人的钱又不多,不敢乱花,所以没在火车上买任何食物。夏彤有的时候会趁着旅客下车的时候,捡旅客们吃了一半又懒得带走的食物来吃,当然,她每次捡到干净的食物都会先给曲蔚然,可曲蔚然总是微笑地摇着头,夏彤知道他性格高傲,宁愿饿着,也不愿意吃捡的东西。


    弄到最后,连夏彤也不再去捡了,她不愿意他饿着,而自己却吃饱了,他若骄傲的话,那她就陪他一起骄傲!


    吃完阳春面,身上暖暖的,僵硬的手指也热了起来,夏彤端着面碗,握着碗上的余温,眯着眼睛看着面店外面,清冷的早晨,火车站广场的人匆忙地来来往往,两人又在店里坐了一会儿,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曲蔚然一边从口袋掏出钱付给老板,一边向他打听怎么去灌南。


    老板说,他们必须先坐很久的汽车到淮阴,然后再转很久的汽车才能到灌南。


    曲蔚然接过老板找的零钱,忍不住挑眉道:“还真远。”


    夏彤揉揉有些犯困的眼睛,抬起头来望着曲蔚然,曲蔚然的脸色也有一丝疲倦,他伸手将竖起的衣领放下,站起来轻声问:“很累吧?”


    “我不累。”夏彤连忙用力摇头,使劲地睁大眼睛,用来证明自己很精神。


    曲蔚然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笑,抬起手,揉乱了夏彤头顶上的头发:“走吧。”


    “嗯。”夏彤微微低着头,很享受他轻轻揉着头发的感觉,唇角紧紧抿起,带着开心到极力掩饰的笑容。


    两人走出面店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亮了起来,曲蔚然信步走在前面,他的速度并不快,只是腿很长,夏彤走着走着就落到了他后面。夏彤见曲蔚然已经离她有好几米远了,连忙小步往前跑去,正好这时有人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从他们中间的空隙插过,两人撞在一起,巨大的行李碰撞在夏彤身上,夏彤被撞得往后退了两步,大行李箱上的小包落了下来,拖行李的中年妇女回过头来,一脸不爽地骂:“你这丫头走路不看路的啊,挡在中间干什么啊!”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8

    “对不起……”夏彤揉着被撞疼的地方,低声道歉。


    “对不起就完了啊?我行李摔坏了可怎么办!”


    “对不起对不起……”夏彤低着头,一个劲地道歉,忽然她的手腕一紧,一股力量将她往前一拉,她抬头看去,只见曲蔚然一把将她拉到前面,头也不回地笔直往前走,完全无视那个在身后叫嚣的妇女。


    夏彤难为情地咬咬嘴唇,觉得自己太笨了,老是出状况,曲蔚然会不会觉得自己很笨很麻烦呢?


    走了很久之后,夏彤终于憋不住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笨?”


    曲蔚然挑挑眉毛,转头笑:“不会。”


    “真的?”


    “还知道自己笨,说明你没有笨到无可救药。”


    夏彤郁闷地嘟起嘴,曲蔚然转过头,微笑地眯着眼:“笨就笨点,反正跟着我就行了。”


    夏彤嘟着的嘴唇,又慢慢抿了起来,窃喜的笑容深深地挂在脸颊上,只是这么一句简单到随口说出的话,却让她觉得,全身都暖洋洋的。


    公交车站牌离火车站广场不远,两人没走多长时间就到了,汽车站离火车站只有一站路,曲蔚然看了眼已经疲惫到不行的夏彤,还是决定花两块钱坐公交车去了。


    去淮阴的票38元一张,汽车没办法逃票,曲蔚然乖乖地买了两张票,看着口袋里为数不多的钞票,他心里也有些没底,从淮阴到灌南的车票,也不知道要多少钱,要是路费不够可怎么办。


    曲蔚然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夏彤低着头坐在板凳上,头一点一点,像是已经睡着了,他忍不住扬起唇角,微笑地走过去,轻轻地坐在她边上,夏彤没有醒,头东歪一下,西歪一下,最后靠在了曲蔚然的肩膀上,曲蔚然抬了下眼,坐直身体,想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候车室里,人声、广播声嘈杂地交织在一起,明明是很混乱的环境,曲蔚然却觉得喜欢,喜欢这里的乱,喜欢这里的陌生,喜欢这里的喧闹。


    在这种环境下,他甚至觉得……安全。


    曲蔚然架起腿,将双手叠在膝盖上,身子靠在椅背上,尽量地挺直,他安静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不远处有卖食品的柜台,一对父子正站在那边,父亲拉着儿子走,可儿子像看上了什么好吃的食物,哭着不肯走,拉着父亲的手,赖在地上吵闹着,父亲呵斥了几声,儿子还是在哭,父亲抬手装着要打的样子,儿子哭得更大声了,父亲无奈,最终妥协了,买了一根火腿肠,儿子接过火腿肠,脸上还挂着眼泪、鼻涕,胜利地笑着。父亲板着脸骂着什么,可双手却温柔地将儿子抱起,抬手用自己的衣袖将儿子脸上的泪水擦干,动作是那么的轻柔与珍惜。


    曲蔚然看着看着,叠在膝盖上的双手,轻轻地握紧,握得很紧很紧,紧到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8

    “怎么了?”靠在他肩上的夏彤,这时迷迷糊糊地醒来,看着全身绷紧的曲蔚然,有些不知所措地问着。


    曲蔚然沉默着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转头微笑地看着她说:“没什么,车票是三个小时后的,你再睡一会儿吧。”


    夏彤轻轻地点头,可眼睛却没闭起来,而是顺着曲蔚然刚才的目光看见了那一对父子,夏彤忽然明白什么了,她咬咬嘴唇,闭上眼睛,将头靠在曲蔚然肩膀上,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说:“曲蔚然。”


    “嗯?”


    “我睡着了。”


    “嗯?”


    “所以,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说出来吧,我什么也听不见。”


    曲蔚然低下头,轻轻地笑了,满眼温柔:“你又想偷听了?”


    “我睡着了。”夏彤固执地说。


    曲蔚然笑,抬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长发,轻声说:“睡吧。”


    “嗯。”夏彤柔顺地答应,只是明亮的双眼依然睁着。


    曲蔚然放下手,看着前方发呆,眼神不经意地寻找着那对父子,只可惜他们早就已经消失在人海中了。


    曲蔚然低下头,静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其实,小时候他很疼我,对我很好。”


    “我要什么,他就给买什么。”


    “不管是多过分的要求,他都会笑着答应我。”


    “你知道吗?他以前,笑起来很好看,我很喜欢看他笑,我妈妈说,他笑起来,就像暖暖的冬阳一般,看着让人的心都能化掉。”


    曲蔚然说到这里的时候,夏彤忽然想起第一次见疯子的时候,他那么温柔亲切地对她说话,他一笑起来,整个平凡的容貌都变得出色了,那时,她就觉得,他笑起来和曲蔚然好像。


    曲蔚然摊开双手,用手指描绘着手心的生命线,继续轻声道:“那时候,他发病从不打我,只是喜欢砸东西……”


    “有一次,他发病,又在家里砸东西,我放学回来,我和他说:爸爸,我考了全班第一,然后,他忽然就清醒了。”


    曲蔚然说到这,低着头苦笑一下:“妈妈高兴坏了,他也高兴,他说,只要我一直一直考第一名,就是他最好的药,他会为了我一直保持清醒……”


    “那时候,我以为,他即使疯了,也不会舍得打我一下的……”


    曲蔚然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只是这笑容越来越苦:“其实……我从来不讨厌他。”


    “我也想,有一天,他的病能好……”


    “所以,我愿意忍。”


    “愿意认命。”


    曲蔚然缓缓闭上眼睛,低下头来,眼镜片的反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只是那么落寞的身影,让夏彤紧紧咬住嘴唇,当她想动、想说话、想安慰他的时候,曲蔚然却抬手按住她,将她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低声说:“睡着的人,别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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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彤紧绷的身体,无力地的松软下来,她知道,他不想自己可怜他、同情他,他不想让自己看到他的脆弱,他就是这样一个人,骄傲又固执,善良又矛盾,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去淮阴的路很平顺,什么也没有发生,夏彤靠在曲蔚然的肩膀,一路睡到了淮阴,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下午4点多,车子又开了半小时才到了淮阴汽车站,两人下车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去看从淮阴到灌南的车票钱。


    30一张,两张60,剩下的钱刚好够,两人都不免庆幸,很高兴地买了车票,却是第二天早上9点的车票。曲蔚然将车票收好,问夏彤是想在候车室等着,还是出去转转再回来,夏彤想了想,说:“出去转转吧。”


    曲蔚然很自然地伸出手,夏彤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害羞地将手交出去,曲蔚然牵起她的手,笔直地往外走。他牵她手的力气并不大,甚至轻得只要她微微挣扎一下,就会松开,可是夏彤不愿意挣扎,不愿意松开,反手,又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淮阴汽车站外的街头有些乱,小摊贩占据了主干道的两边,杂乱的人群发出让人头疼的吵闹声,两人在四周逛了逛,曲蔚然买了两个青苹果,一人一个,在身上擦一擦,便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吃,一边吃,一边看着人来人往。


    夏彤吃东西总是很快,曲蔚然的苹果还剩一半的时候,她已经吃完了,可怜兮兮地将苹果啃得只剩下薄薄的核,透明得都能看见里面的苹果籽。


    曲蔚然看着夏彤笑,抬手,将自己吃了一半的苹果递给她,夏彤红着脸使劲摆手:“我……我不要。”


    “嫌脏?”


    “不是!”夏彤的手摆得更快了,“这是你的,我的吃完了,我吃一个就够了。”


    “可是我不想吃了,”曲蔚然一脸困扰地望着苹果,“丢掉又可惜……”


    “你吃吧,你吃吧,别省给我。”


    “苹果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什么好省的?”


    “可是……可是……”


    “我丢了。”曲蔚然作势要丢,夏彤连忙拦住,“别别,给我吧,我帮你吃。”


    曲蔚然笑,将苹果递给夏彤,微笑地坐在她边上看着她吃,夏彤有些不好意思地捧着苹果,红着脸,小口小口地咬着,非常非常的不好意思,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馋嘴啊!好丢人!可是……可是……这是他咬过的苹果耶……


    夏彤的脸更红了,慌忙低下头来,纠结地吃着苹果。


    初冬午后的阳光很是温暖,软软地照在两人身上,曲蔚然轻轻歪着头,懒懒地眯了眯眼,望着身边低着头、满脸通红的夏彤,忽然觉得,整个世界祥和得让他觉得很宁静,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也不知为什么,心里的好多不甘愿,好多愤怒,在这午后冬阳的温暖下,渐渐变得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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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街边坐了很久,没有像别的孩子一样,去凑任何热闹,只是站在热闹外,静静地看着,安静、淡然、与世无争。


    第二天清晨,两人坐上开往灌南的汽车,夏彤在汽车上吐了,早上吃的馄饨面变成很恶心的黏稠物吐在了汽车上,车上的乘客用细小的声音抱怨着空气里馊馊的味道,夏彤内疚地低着头,不安地绞着手指,曲蔚然打开窗户,让冷风透进来,吹散车内难闻的气味,又转身温文有礼地找后面的旅客要来看过的报纸,轻轻地盖在呕吐物上面,一连盖了好几层,直到报纸上没有渗透出湿迹。


    “换个位置吧。”曲蔚然转头对夏彤说,“你坐窗口,透着气就不会想吐了。”


    “可是,我这个位置好脏。”夏彤望着地上盖了好几层的报纸。


    “没事的,我脚不会放上面的。”曲蔚然说着便站起来,不容推让地将夏彤塞到里面的位置上,并且斜过身体,将刚才大口的窗口关小了一些。


    夏彤傻傻地望着曲蔚然,心扑扑地乱跳,她真的觉得他好温柔,他的轮廓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他的每个动作都优雅从容,曲蔚然,真是这个世间最完美的少年。


    如果……他能再幸福一些,那有多好啊。


11.-第十一章 我们的约定那么美


    夏彤被曲蔚然牵着,从汽车上下来的一刻,望着车门外的风景,夏彤全身失去的力气像是又回来一般,她开心地跳下汽车,跑到汽车站外,看着熟悉的街道,她转头对曲蔚然说:“这里一点都没变,还和我走的时候一样呢!”


    夏彤开心极了,拉着曲蔚然到处看着,她的脸上满是笑容,那种连灵魂都轻快了的笑容,那笑容,是她在青晨区从未露出过的表情。


    曲蔚然也被她的好心情传染了,嘴角的笑容越发自然,淡漠的双眸也染上点点温柔,夏彤拉着曲蔚然往前走,她家每年只有赶集的时候才能到县城里来,她说她家离灌南县还有很远一段路,她说,如果走路的话,要走五六个小时。


    她说,现在,她闭着眼睛也能走回家了!


    说着,她像是证实自己的话一般,闭着眼睛往前走:“你看啊,你看,我真的能闭着眼睛走。”


    曲蔚然笑:“就这么开心吗?”


    “嗯啊!”夏彤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妈妈了,她就好激动、好开心!


    “那好吧。我们打三轮摩托车过去吧。”曲蔚然掏出口袋里最后五块钱,对着夏彤轻轻地扬扬。


    夏彤使劲点点头,在灌南,三轮摩托车也叫蹦蹦车,夏彤经常坐,两个人到小村去只要四块钱。


    曲蔚然捏着手中最后一个钢镚,轻笑一声:“没想到还能剩下一块钱。”


    夏彤也看着硬币笑,曲蔚然将钱币放进夏彤手心:“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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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


    “以后,要是遇到不能解决的事情,就抛硬币吧。”


    夏彤愣了愣,然后使劲点点头:“嗯!”她将硬币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那之后,很多年,那个不值钱的一块钱,被夏彤用铁丝圈住外围,然后用银色的链子穿过铁丝,做成项链,一直一直挂在夏彤的脖子上,深深地藏在衣服里,紧贴着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蹦蹦车直接停在村庄门口,夏彤跳下车,夏彤在村口就开始跑起来:“妈妈,妈妈!”


    夏彤大声叫着,一路直直地往家里奔着。


    夏彤跑得飞快,坎坷不平的篱笆地总是让她崴着脚,可是她没停下,像是疯了一般地飞快地往家里冲,冲到最后,她都没力气喊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叫:“妈妈,妈妈,我回来了!”在后村的一间已经破旧不堪的老房子门口,夏彤终于停了下来,她用力地喘着气,使劲地在木门上拍打着:“妈妈!妈妈!妈妈我回来了。”


    “妈妈。”


    夏彤敲了很久,也没有人开门,过了好一会儿,隔壁的大爷端着饭碗走出来,像是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夏彤说:“哟!这不是彤彤吗!咋回来的呀?”


    “吴大爷!”夏彤连忙转身跑到他面前问,“吴大爷,你看见我妈妈了吗?”


    “她怎么不在家?”


    “你妈妈啊,”吴大爷扒了一口饭,“你妈不是嫁人了吗?在后庄,就是你李叔家,前年年初就嫁过去了。”


    “嫁人了?”夏彤愣愣地问。


    “是的啊。”吴大爷嚼着嘴里的饭粒子说,“大爷还能骗你吗?你妈娃都生下来了。”


    “是个男娃,你李叔可高兴了,百岁那天还在村里摆酒呢……”


    夏彤没有听清楚吴大爷继续说的话,她的心像是被人用刀狠狠地剜了下一般的疼!生疼生疼的!原来爸爸和林阿姨说的是真的!妈妈真的嫁人了!


    妈妈真的……


    嫁人了?


    不!不!她不相信!不相信!


    夏彤转身,疯狂地往后庄跑去,很用力很用力地往后庄跑去,可真到了后庄,到了李大叔家的门口,她却胆怯了,她躲在高高的草垛后面,因为跑得太快,她现在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跌坐在草垛后面,抬眼,望着李叔家的门口,房门没有关,对开的木门大大地敞着,厨房的烟囱冒着的烟,现在是晚饭时间,夏彤甚至从烟雾里闻出妈妈做的菜的味道,是大白菜炖粉条,是最便宜也是她最喜欢吃的菜,要是过节,能在粉条里放些肉,那味道便美极了。


    夏彤情不自禁地往前探了探身子,可还是看不见房子里的情况,她就那样,伸长着脖子,偷偷看着,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


    忽然,一个人影从房间里走出来,夏彤连忙缩回身子,紧紧地靠在草垛上,干枯的稻草戳着她的脖子,有些微微的刺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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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听见小孩咿咿呀呀的哭闹声,她听见有个女人温柔的低哄声,那声音,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熟悉,曾经,那声音,那温柔的语调,也那样伴着她,在她耳边温柔地说:“彤彤,妈妈的乖宝贝,好好睡吧,妈妈在这里。”


    夏彤的眼眶湿润了,泪珠儿一颗颗地滑落,她背对着妈妈,躲在草垛后,咬着嘴唇,使劲地哭着,最后,终于再也压抑不住,破碎的哭泣声,从嘴唇中蹦出来,可这细小的声音,却被小孩洪亮的啼哭声掩盖住,妈妈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温柔,温柔地哄着她的孩子,轻声地说:“哦……哦……宝宝不哭,哦……哦……哦……宝宝不哭哦……”


    可是,可是,她的两个孩子,都未停止哭泣,夏彤咬着手背,压抑地哭泣着,2岁大的幼儿在她怀里大声地哭泣着。


    “哎呀,这小鬼今天怎么这么闹人啊?”妈妈抱着怀里的宝宝在家门口走动着,一边走一边低声哄着,她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去……


    身后,一个可怜的女孩,满眼泪水地望着她,那眼神,充满了幽深的埋怨与压抑的想念;那女孩,面容憔悴,头发散落在肩上,红色的棉袄,还是她在老家给她定做的;那女孩,那女孩,望着她,轻声地、很小心很小心地叫她:“妈妈……”豆大的泪珠从她眼眶落下,女孩紧紧地盯着她问:“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夏彤妈妈一直愣着,她没有想到夏彤会这样毫无预警地出现在这里,她紧紧地抱着手里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看着哭泣的夏彤,失去了母亲的低哄声,怀里的孩子也哭得越发激烈。


    “你……你怎么回来了?”夏彤妈妈终于动了,她抱着孩子走到夏彤边上,蹲在她身边问,“你爸爸知道你跑回来吗?”


    夏彤望着妈妈怀里的孩子,轻声问:“这是我弟弟吗?”


    夏彤妈妈有些尴尬地点头:“是。”


    “妈妈最喜欢男孩了,爸爸也最喜欢男孩……我为什么不是男孩……”她记得很清楚,小时候,妈妈总是抱着她说:“你要是个男孩多好,你要是个男孩,你爸爸也不会抛弃我们了,你要是个男孩,你爷爷奶奶也不会允许你爸爸抛弃我们了……你要是个男孩多好……”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落后小村庄里,生个男孩是多么重要的事情,有的女人连生了四五个女孩,也要继续生,只因为……她们还未生出男孩。


    夏彤哭着说:“我要是男孩,爸爸就不会抛弃妈妈。”


    “我要是男孩,妈妈就不会不要我。”


    “为什么我不是男孩?”


    夏彤妈妈呵斥道:“你在说什么呢?妈妈没有不要你。”


    “难道不是吗?”夏彤哭着问,“你把我像皮球一样地踢给爸爸,只是为了更方便自己嫁人!更方便自己生下一个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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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胡说什么!妈妈是为了你好!妈妈让你跟着爸爸,是为了让你去城里读书!”


    “够了!你就是不想要我!”


    “就是不想要了!”这是夏彤第一次对母亲大声地吼!


    “彤彤……妈妈真是为了你好……妈妈只是希望你能过上好日子!”


    “才不是好日子,才不是!你不知道我在那边被多少人欺负,你不知道我每天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你不知道!我是因为你说,你会等我来接你,我才忍受的……”


    夏彤哭着看她,妈妈抱着手里的孩子,咬着嘴唇说:“妈妈没有不要你,妈妈只是想过好点的日子,妈妈再也不要抱着你在漏雨的篱笆房里哭了,妈妈再也不要想你那个负心的父亲。妈妈没有错,妈妈要过更好的日子,彤彤也是,要过更好的日子。”


    “那妈妈为什么要和爸爸借钱呢?”


    “妈妈借钱,是因为你弟弟病了……妈妈也没办法……”夏彤妈妈望着她,眼里也很无奈。


    夏彤使劲地闭了下眼睛,然后睁开:“爸爸因为妈妈和他借钱,非常非常的生气,他现在已经不想养我了。”


    夏彤停顿了一下,小声地、期盼地问:“那么,妈妈,我现在可以留下来吗?”


    夏彤望着自己的母亲,看着她的眼神瞬间一阵慌乱,张口想说,却像是无比为难而又说不出来的表情。


    夏彤等了一会儿。


    母亲没有回答。


    夏彤抿着嘴唇,使劲地忍着哭声,用力地转过身去,然后用很轻很温柔的声音说:“妈妈,我走了。”


    说完,她慢慢地往前走了两步,泪水模糊了视线,一滴泪珠掉落,视线又清晰了起来,夏彤忽然拔腿狂奔起来,像是再也忍受不了!她一边哭一边往前跑着,跑到熟悉的大桥上面,一直一直大声地哭着,望着桥下熟悉的水流,她忽然很想跳下去!


    跳下去让他们后悔!


    跳下去让他们内疚!


    跳下去!跳下去!让所有抛弃她的人都得不到好日子!


    夏彤这样想着,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动作着,她双眼空洞地爬上桥栏,强风将她的长发吹得飘起,将她单薄的身体吹得摇晃,好像下一秒她就要被吹下去一样!


    “你要去死吗?”


    身后,曲蔚然温柔的声音轻轻地传来,夏彤满眼泪水地转头看他,哭得说不出话来。曲蔚然看着这样的夏彤,忽然轻轻地笑了,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他走过去,双手撑住桥梁,一跃就爬了上去,他也站在桥栏上,低头看着湍急的河水,轻声说:“我陪你好不好?我们一起。”曲蔚然伸出手,掌心向上,轻声地邀请夏彤。


    夏彤的眼泪一直流着,身子不能自已地猛烈颤抖,她伸出手,递给曲蔚然,他的手是冰凉的,她的手也是冰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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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站在桥栏上,风将他们的衣服吹得鼓鼓的,曲蔚然抬起头,柔顺的刘海被吹向后方,露出饱满的额头,戴着眼镜的眼睛轻轻眯起,他握紧手中冰凉的小手问。


    夏彤摇摇头,她不怕,此刻,她的眼泪已经流干,她的身体也不再颤抖,她的手紧紧地牵着他的,她学着他的样子扬起头,任狂风将她的长发吹得张牙舞爪。


    “从这跳下去,真的会死。”曲蔚然平静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夏彤望着桥下缓缓流过的江水,重重地点了下头:“我知道。”


    “怕吗?”曲蔚然轻声问。


    “不。”夏彤倔犟地回答,“你呢?”


    曲蔚然轻笑了一声,扬起的嘴角特别好看,“我挺怕的,自杀想了无数次,却没有一次敢的。可是这次,有你陪着,我也不怕了。”


    曲蔚然说完,牵紧夏彤的手说:“走吧。”


    他的身子猛然往前倾去,夏彤睁大眼睛,她知道,他真的会跳下去,夏彤忽然往后仰去,,借着身子的重量,拉扯着曲蔚然一起从桥栏上掉到桥上。


    曲蔚然摔得正面朝上,他没有马上爬起来,只是看着蓝蓝的天空,眼里有一丝失望地问:“不是说不怕吗?”


    夏彤坐了起来:“我不怕死……”


    “可是,”她低着头继续说,“我舍不得你死。”


    曲蔚然失望的眼神瞬间消失了,他抿了抿嘴唇,也坐了起来,认真地望着夏彤说:“好,从此以后,你为了我活着,我为了你活着。”


    从此,约定成立,夏彤因为这个约定开心了很久很久,就算被全世界抛弃了又怎么样?至少她还有他,有她的王子,她生命里的阳光。


    她愿意,只为他一个人活着。


12.-第十二章 妈妈,我其实很爱你


    天色渐渐暗下来,夏彤提议先到她和妈妈原来住的房子里休息一晚再作打算,曲蔚然点头答应,两人缓慢地往村子走去,乡下地方也没有路灯,只有天上闪烁的星星和皎洁的月光为他们照亮,两人还没有到村口,就听见一声洪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是彤彤吧?”


    夏彤眨眨眼,盯着前方,微弱的手电筒灯光照了过来,一个黑壮的乡下汉子骑着老式的带杠自行车过来,夏彤抬头望着他,没说话。


    “怎么见到你李叔也不说话?怎么搞的?你妈找你找得急死了。”李叔停下自行车,一脚撑着地继续道,“我前庄后庄都找遍了哦,赶快跟叔回家,你妈在家急死了。”


    夏彤抿着嘴唇,站着不动。


    李叔看着曲蔚然问:“这是哪家孩子啊?庄上没见过。”


    “叔叔好,我叫曲蔚然,是夏彤的同学。”曲蔚然有礼貌地说,“我陪夏彤一起回来的。”


    “哦,你送彤彤回来的呀,谢谢哦。”李叔将车子掉个头,很豪爽地说:“走,跟叔回家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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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叔拍拍后座说:“来,叔带你们。”


    夏彤站着没动,曲蔚然推了推她:“走吧,我饿了。”


    夏彤冷着脸,走到自行车的横杠前面,侧身坐了上去,李叔也骑上自行车,将车子蹬了起来,曲蔚然等车子骑得平稳以后,才跳坐了上去。


    李叔笑:“彤彤长漂亮了啊,在城里住就是不一样,没几年就长得又高又俊,将来肯定能找上好婆家。”


    夏彤没说话,一点也不想理他。李叔是村里的鳏夫,前妻一个孩子也没给他留下,以前家里有什么她和妈妈做不了的重活时,都会叫他来帮忙,听隔壁的奶奶说,李叔从小就喜欢她妈妈,可妈妈不喜欢他。李叔一直对她也很好,每次去城里打工赚了钱也会给她买些吃的用的,所以小时候,夏彤一直当李叔就是她爸爸。


    自行车刚在院子里停下,夏彤妈妈就迎了出来,紧紧地拉着夏彤的手:“你这孩子,现在脾气怎么这么坏?也不听妈妈说话。你这么跑了,妈妈多担心啊。”


    夏彤低着头,一直很沉默。


    “哎呀,别说了,进屋去,带孩子吃点饭啊,都什么时候了。”李叔推了推夏彤妈妈,“给彤彤炖个鸡蛋不,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夏彤妈妈转过身,偷偷擦了下眼泪说:“炖什么鸡蛋啊,菜都做好了。要炖也明天再炖。”


    “那就明天炖吧。走走,吃饭去。”李叔大手一挥,带着一家子人进屋,坐上饭桌。


    夏彤妈妈给大家都盛了饭,抱着孩子坐在一边,看着大家吃饭。


    “你不吃饭干什么?”李叔问。


    “我不饿。”


    “你不饿才有鬼呢,平时都吃三大碗。”


    夏彤妈妈瞪他一眼。


    “哎呀,吃啦吃啦。”李叔将饭碗推过去,“彤彤回来是好事哦,你不是也想她吗?以后在家住就是了,不就是多双筷子吗?能吃多少?”


    夏彤低头扒饭的动作停顿了下,大眼抬起来,有些感激地望着李叔。


    “我嫌她这一双筷子啊!”夏彤妈妈忽然发火了,将碗往桌上一摔,“我想她以后上高中、上大学啊!你能赚钱给她缴学费吗?你上有老下有小,还要养你前妻家的两个老人,我父母那边也要贴补一些,还有我们儿子……这病……”夏彤妈妈说着说着就哭了,“我不想和女儿一起住啊?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哪舍得……”


    夏彤妈妈抬手用手心使劲擦了下眼泪:“城里再苦也是城里人,彤彤留在这里,过了18岁就得找婆家,不到20岁就要给人当妈,嫁得好也就算了,要是嫁得不好,又要苦一辈子!”


    “我是下狠心了!我绝对不要我女儿和我一样!”夏彤妈妈擦干眼泪,倔犟地望着夏彤说,“城里再苦你也给我回去!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你读出书来,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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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彤彤我告诉你,什么都是空的!什么人都靠不住!你要靠你自己!懂不懂!”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能坚强一点,上进一点呢?”


    “你跑回来干什么呀!”夏彤妈妈越说越大声,夏彤咬着嘴唇,一直没说话。曲蔚然吃饭的动作也缓慢了很多。


    “哎呀,小孩子不想待城里,你逼她干什么呀?”李叔阻止道。


    “我是恨她不上进啊!什么被人欺负,被人欺负不能忍啊!”夏彤妈妈瞪着夏彤连声道,“你去的时候我怎么和你说的?你要忍,要忍耐。”


    夏彤咬着嘴唇,眼眶泛红,一脸愧疚地看着碗里的米粒,小声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妈妈……”滚烫的泪水滑落脸颊,滴进碗里。


    曲蔚然低着头,放下手中的碗筷,冷声道:“好伟大啊!”


    所有人都奇怪地看着他。


    “阿姨您好伟大。”曲蔚然抬起眼,眼镜片一阵反光,眼里满是精明与冷静,“既然这么伟大,为什么要问夏彤爸爸借钱呢?”


    “哦,说借太好听了,”曲蔚然挑眉,“应该说是‘勒索’。”


    “这么聪明的您,这么爱夏彤的您,在‘勒索’之前,没有想过她的处境吗?”


    “在她被她爸爸完全抛弃之后,还想将她赶回去。您既然这么为她着想,那您说说,她父亲会再次让她进家吗?”


    “为什么你们这些大人,总是找些好听的借口为自己辩解?让自己成为正确的一方,然后责怪我们孩子不懂事、不上进、不宽容?”


    “承认吧,您就是一个真的自私者、伪善者,您根本没有资格责备夏彤。”曲蔚然说完,转头望着夏彤继续道,“还有你,别总是那么傻,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曲蔚然说完优雅地起身,有礼地道谢:“我吃饱了,谢谢您的招待。”


    而夏彤睁大眼睛望着曲蔚然,一脸醒悟,又转过头去,一脸受伤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她又被骗了吗……


    又一次,被她最爱的母亲骗了……


    夏彤妈妈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老实巴交的李叔也尴尬地咂咂嘴:“都说让你别敲那家伙的钱,你不听。”


    夏彤妈妈咬着嘴唇,蜡黄的脸上满是憔悴,她轻轻地点头道:“是……我是自私。”


    “可我要不自私,我到现在还住在前庄那个破屋子里,等着那个永远不会回头的男人回来!”


    “我就是自私!做人就要自私!一定要,夏彤你要和妈妈学!你也要自私!”


    “好了,你别教坏孩子!”


    “我教坏孩子?我只是不想她将来变成我这样……”


    李叔也有些不耐烦:“行了行了,你吃饭吧,饭遮不住你的嘴。”


    夏彤放下碗筷,低声说了一句:“我也吃饱了。”然后就转身走出门外,她不想再听,不想再听她的辩解。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8

    门外,院子里,曲蔚然站在漆黑的夜色里,双手插着口袋,微微仰着头,百无聊赖地望着天上的星星,夏彤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到他的面前,曲蔚然转过头看她,仰唇微笑,轻轻抬起手,擦去她面颊上的泪水:“又哭了?”


    “嗯。”


    “完全受不了你,笨死了。”


    “嗯。”


    曲蔚然揉揉她的头发,用很温柔的声音哄道:“乖了,不哭。”


    “嗯……”夏彤点点头,然后伸出双臂,缓慢地将曲蔚然抱住,她的脸颊贴在他单薄的胸口,她的低泣声震动着他的心脏,曲蔚然默默地看着前方,抬手回抱住了她,叹气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应该揭穿她。


    对不起,也许傻傻的你更应该活在谎言里。


    对不起,我将你小小的期望,最终打破。


    曲蔚然闭上眼睛,使劲地将夏彤抱住,心里有些小小的后悔。


    清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曲蔚然就起来了,他睡不惯这里的床,更不习惯身边有一个中年男人的打鼾声一直在他耳边吵着,他从房间出来,打开双开的大木门走了出去,外面还有些黑,冰冷的空气一下灌进肺里,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他沿着村里的小道缓缓地往前走着,偶尔在路上遇到一个人,都会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而他只是有礼地对人点头微笑。


    从村头走到村尾只用了20分钟的时间,曲蔚然站在地势较高的地方,向下看着,这个满是黄土的村庄,就是夏彤出生的地方啊,曲蔚然微微地笑着,他可以想象出小夏彤扎着两根土土的麻花辫在村庄里跑的样子,小鹿一般的眼睛在遇见生人时,总是露出害怕伤害的眼神,有些胆怯,却带着想要接近你的温暖。


    他低下头,用脚尖在地上画了个圈,又将它涂掉,仰起头,将双手插在上衣的口袋里,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忽然,远处的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吸引住他的视线,他转头看去,只见那黑色的小轿车缓慢地开进村庄,在遇到路上的村民后,停下来打听了什么,又继续往前开。


    曲蔚然微微挑眉,唇角忍不住仰了起来,高兴地向前跑了几步,又猛地停下来,像是极力压抑心中的兴奋似的,不急不慢地往夏彤家走。


    在离夏彤家还有十几米的时候,他停下来,躲在草垛后面,随手抽出草垛里的稻草,在修长的手指中绕来绕去,身子微微侧着,看着不远处的院子里一个穿着红色呢子大衣的女人,焦急地敲着夏彤家的木门。房门被打开了,李叔披着一件军绿色的旧棉袄出来,睡眼蒙胧的样子,可等他一看清门外的女人相貌时,眼睛瞬间睁大了,也许是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8

    女人精致的脸上满是愁容,她皱着眉问着什么,李叔恍然大悟,连忙回身到房里去找,可房里没有他要找的人,他不解地扒拉着头发,对着女人摇头。


    女人的眼睛瞬间红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曲蔚然双手猛地用力,手中的稻草轻易地被他扯断开。


    院子里,夏彤和夏彤妈妈也起来了,女人见到夏彤很激动,抓着夏彤的肩膀连声地问着,夏彤也急了,摇着头,眼神到处乱找,似乎希望能看到什么。


    曲蔚然扔掉手中的稻草,从藏身的草垛中一步一步走出去,夏彤第一个看见他,大大的眼睛猛地一亮,抬手指着他叫:“阿姨,曲蔚然在那呢!”


    女人猛回过头去,看见曲蔚然的时候,几个大步就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他,双手使劲地捶着他的后背,连声责怪:“你要把妈妈急死了!你这个孩子!我的命啊……我找死你了,找死了。”


    曲蔚然双手插着口袋,有些僵硬地让她抱着,过了好久才嗫嚅地叫:“妈妈。”


    曲妈妈一直哭着:“你怎么变得这么任性?说都不说就跑了,你知道妈妈多担心吗?要是找不到你,妈妈也不想活了,你想急死我啊?想急死我啊?”这个美艳的女人,抱着自己的儿子,一点也不顾形象,哭得大把眼泪大把鼻涕的。


    一向淡定的曲蔚然,此时也慌了,语气里也带着内疚和着急,他从没想过,自己的母亲会为了他这么大声哭泣,就如他是她唯一的珍宝一般,多么多么害怕失去他……


    “妈妈,你别哭了,我错了还不行……”


    可是曲妈妈像是听不见一般,一直哭泣着,几天绷紧的神经在见到曲蔚然这一刻彻底断了,她知道自己儿子活得苦,一直一直受了很多委屈,可是她更知道他的儿子活得够坚强,够懂事,也很善良……所以她以为他能承受很多,终究忘了他也只是一个孩子。


    承受不住了,他也会哭的;承受不住了,他也会跑的。


    她多怕,再也见不到这个孩子啊……


    一直在一边围观的李叔笨拙地插话道:“孩子找着就好,都进屋坐,站门口干啥呀?”


    夏彤妈妈也上前劝着,曲妈妈又哭了一会儿才被搀扶着走进屋里。原来曲蔚然失踪的第二天,曲妈妈就开始到处找他了,在得知夏彤也失踪之后,猜想也许他们会在一起,便开了车子找过来。


    几个大人在屋子里寒暄了一阵,曲妈妈要带曲蔚然回青晨区,夏彤妈妈指着夏彤说:“也带她一起回去吧。”


    曲妈妈看了看夏彤,夏彤低着头,双手无措地绞在一起,曲妈妈点点头,答应了。


    夏彤上车的时候,夏彤妈妈小声地在她耳边交代着:“妈妈昨天晚上给你爸爸打电话说了,不和他借钱了。他也说让你回去的,你到那边别怕,他怎么也是你爸爸,说什么不养你,那都是气话,你就脸皮厚点,自己回去,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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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彤低着头一直没说话,夏彤妈妈拉起她的手,将一叠零碎的纸币塞在她的手中:“这些钱你拿着,缺什么自己买些。”


    “彤彤,你原谅妈妈好吗?妈妈……妈妈也没办法。”夏彤妈妈将钱紧紧地按在夏彤手里,言语有些哽咽。


    夏彤看着手中的钱,轻轻地咬着嘴唇,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说:“妈妈,你还会在这里等彤彤吗?等彤彤出息了,回来接你过好日子?”


    “哎……妈妈等,妈妈等彤彤回来。我们彤彤,一定会出息的。”


    “嗯,我一定会努力的!”夏彤望着自己的母亲,微笑着使劲地点着头,她会努力的!为了将来,为了自己十年后的家。那个家里,一定要有爱她的妈妈,还有……他。


    回城的路比来时的路近很多,中途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下午便回到了青晨区,车子一进四合院,夏彤就觉得有些压抑,压抑的熟悉,抬起头,便看见林欣阿姨站在走廊上向下望着她,夏彤紧张得不知怎么办好,再偷偷往楼上看的时候,林欣阿姨已经不见了,夏彤松了一口气。楼梯上,只见弟弟夏珉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凶巴巴又不乐意地对她叫:“夏彤!妈妈叫你回家。”


    夏彤愣了愣,连忙答应:“哦。”转头望着曲蔚然说,“我先回去了。”


    曲蔚然点点头,鼓励地望着她。


    夏彤也像是得到勇气一般,一口气跑回家,林欣阿姨正在厨房烧饭,夏彤小心翼翼地走到厨房门口,小声地说:“阿姨,我回来了。”


    林欣翻炒了两下菜,没答理她。


    夏彤咬咬嘴唇,转身往自己房间走,才走了两步,忽然听见身后的声音说:“去洗洗手,马上吃饭。”


    夏彤像是不敢相信一样回过头,林欣依然木着脸炒菜,可夏彤却很高兴地点头答应:“是。”


    吃完饭,夏彤回到自己原来的小书房。房间里安静又压抑,夏彤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像是做了噩梦一般,可也是在噩梦中,她的王子和她说:从此以后,我为你活着,你为我活着。


    每当想到这句话,夏彤就好像充满力量一般,什么也不畏惧了,想着的,只有好好活着,骄傲、自信、有尊严地活着。


    那之后,夏彤像是开窍了一般,从原来的死读书变成寻找技巧和窍门读书,数学不会,她每天从小学的习题一点一点地做;英语不会买了一本字典,从A开始背起,一直背到Z;语文不会,她把每一篇课文和课后习题都背下来!


    笨鸟先飞是有用的,夏彤的成绩在她不懈的努力下,逐渐有了起色,初中考高中的时候,她以581分和曲蔚然一起考进了全市最好的高中——青城十一中。放榜的那天,夏彤看着自己的名字,特别开心,第一次有了一种也许能掌握未来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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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紧紧握住双手,告诉自己,要加油啊,夏彤。


13.-第十三章 顺利的高中生活


    高中开学的第一天,夏彤和曲蔚然早早去了学校,市里的高中离家里很远,曲蔚然和夏彤都办了学校的住宿手续,这是夏彤第一次住校,难免有些紧张,又带着一些兴奋。女生寝室里一个房间放着四张上下铺,夏彤第一个来,她按着学校贴在床铺横梁上的姓名字条,找到自己的床铺,是靠窗的下铺,夏彤将带来的行李放在位置上,开始收拾东西,没一会儿,进来了一个女生,女生剪着利落的短发,穿着蓝色的足球衫,底下穿着短裤,清爽利落中透着随性的帅气。女生看了眼床铺上贴的姓名字条,很不满地皱眉:“靠,什么破位置?”她抬手,将每张床铺上的字条都撕了下来,揉了揉,随手丢在地上,然后将包往靠窗的另外一个下铺上一丢。


    夏彤愣愣地看她,女生柳眉一竖:“看什么看,不服啊?”


    夏彤连忙摇头,表示没有不服。


    女生瞅她一眼,然后向她走来,夏彤有些怕地往后退一些,女生把手伸过来,漂亮的手指一掀,将夏彤床铺上的名字字条也撕了下来,瞟也没瞟,继续揉揉丢地上。


    “不许说啊,”女生扬扬拳头,“不然揍你。”


    夏彤睁着可怜的大眼睛,点点头。


    住宿舍的女生陆续来了,来得早的便自行挑选了位置,来得晚的只能睡靠走廊的床铺。后来的四个同学非常不满,吵着说:“为什么别的寝室床铺有贴名字,我们的没有,是谁撕掉了?”


    夏彤整理着桌子,偷偷地看了一眼一直躺在床上的女生,那女生不痛不痒地继续睡觉。


    “真是没素质,最讨厌这样的人了。”


    “就是。”


    几个女生一边说还一边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夏彤,夏彤非常无辜地摇头:“不是我。”


    “不是你你紧张什么?”


    “我们又没说是你。”


    “看,心虚了吧!”


    夏彤百口莫辩,只能气呼呼地瞪着撕字条的女生,而那女生只是张开眯着的眼睛,无赖地对她吹了一声口哨。


    于是,可怜的夏彤,在高中开学的第一天,就被室友们莫名其妙地讨厌了!


    夏彤气呼呼地对曲蔚然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开学一周后了,两人没有分到一个班,夏彤在(7)班,曲蔚然在(1)班,(1)班是重点班,重点班在教学楼的最顶楼,每个年级的重点班都在四楼,学校对重点班的同学特别呵护,深怕他们上课的时候被吵到,所以将最安静的一层楼给了他们。


    而高一的新生却在最下面一层,曲蔚然懒,自然不会每节课下课跑到一楼去找夏彤,夏彤更不好意思去五楼找他,两个人也因为上了高中,而变得有些生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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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见面,还是因为要一起回家,才约好的。


    夏彤一边抱怨着自己的新同学,一边偷偷地看了眼曲蔚然,他还和以前一样,只是越发俊俏了,炎炎的夏日让每个人的皮肤都或多或少地黑了一些,可他的,却还是那么白净。


    “那个女生叫什么?”曲蔚然好笑地问。


    “严蕊。”


    “哦,然后呢,她还有得罪你吗?”


    “有啊,她坐我边上,每天作业都抄我的,连考试也抢我考卷抄,我不给她,她还硬是抢,我怕老师发现,就把考卷给她抄了,结果入学模拟考试,她的分比我还高两分!气死我了。”


    “呵呵呵呵,真是个有趣的人。”曲蔚然眯着眼睛笑。


    夏彤见他笑了,她的心情也好了些,也跟着笑了,感觉以前的亲密感又回来了一样。


    就在这时,一个女生忽然冲到他们面前,拦住他们的去路,红着脸,将一封粉色的信封双手举到曲蔚然面前:“你……好……这个是我朋友要我给你的。”说完,将信猛地塞给曲蔚然,转身就跑了。


    夏彤不爽地嘟着嘴,哼,还是这么受欢迎!曲蔚然倒是一如既往的开心,将信封拆开,打开信,只看了一行字,眼神就冷了下来,将情书扔在地上,踩了一脚走过去。


    夏彤纳闷地看他,奇怪,他不是最喜欢人家给他送情书的吗?


    蹲下身,捡起情书一看,开头的第一行居然写着:曲宁远,你好。我一直很注意你……


    曲宁远?


    夏彤将情书重新装好,想着下次遇见那个女孩的时候,再把情书还给她,告诉她送错人了。曲蔚然却回过头来,瞪着她说:“扔掉,你收着干什么?”


    “呃?扔掉?”夏彤握着情书摇头,“不行不行,怎么也是人家的一份心意啊。”


    “连人都送不对,能有多少心意?”曲蔚然不以为然地抢过情书,随手丢进垃圾箱。


    “哎哎……”夏彤见阻止不了,便只能耸肩叹气。


    “走啦。”曲蔚然一边走一边转头叫她。


    “哦。”夏彤连忙跟上,两个人走到公交车站牌,夏彤远远地就看见那个送情书的女孩和另一个大眼睛的女孩站在一起,送情书的女孩转头,一看见他们,便激动地扯着大眼睛女孩的衣袖,低声地叫着什么。


    大眼睛女孩转过头来,脸一下子就黑了,大声叫:“什么,你把情书给他了?你猪啊!长眼睛没有!那个是高一的曲蔚然,不是高三的曲宁远!”


    送情书的女生愕然:“呃……你不是说斯斯文文、戴个眼镜、长得很帅的?”


    “我拜托你,这两个人你也会弄错啊!一个是全球五百强企业的董事长的儿子,一个是经常拿着菜刀到学校砍人的神经病的儿子!他们两个虽然长得很像,但一个是真正的王子,一个只是披着王子外衣的乞丐,只有眼拙的女生才分辨不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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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靖!你在说什么呢?”夏彤听着气到爆炸了,猛地冲上前去,推了她一下!在她心里,谁都不能说曲蔚然不好!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夏彤,也只有你这个没人要的可怜虫才跟在他身后!小心有一天他像他爸爸一样发病把你砍死!”


    “你!”


    “我怎么了!”刘靖高高地扬起下巴!


    “嗤。”曲蔚然轻声嗤笑,走上前来望着刘靖笑,“怎么这么嫌弃我?我记得你去年给我写情书的时候,情书上明明写着:曲蔚然,你好!我一直注意你,你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我的心。你是第一个让我想为你做一切事的人,我想,我真的真的好爱你,我不奢望你的爱,我只求你看我一眼。”


    “是这么写的吗?”曲蔚然轻声地问,缓缓地靠近刘靖,抬手将她耳边的碎发撩到耳后,他的动作温柔得让女孩的心轻轻颤抖,他微微歪着头,细碎的刘海盖住美丽的双眸,“可是,仅仅过了一年,你就写了同样的情书给别人。”


    “我真伤心……”说完,他放下手,低头,转身离开了。


    “对不起……”刘靖刚刚嚣张的气焰都没有了,内疚又后悔地对着曲蔚然的背影道歉。


    曲蔚然却没停下,他眼中的冰冷,只有在他转身时被他身后的夏彤看得一清二楚。


    夏彤知道,他不是很伤心,而是很生气。


    从那之后,夏彤经常听到曲宁远的消息,她听说,每天黄昏时,逸夫楼里传出的钢琴声,是出自他手。


    她听说,隔壁班的胖妹受到男生嘲笑调侃,是他递出手帕,让她拭泪。


    她听说,他身上的衣物,从来没有商标,但都是出自意大利名设计师之手。


    她听说,他每天步行至学校,但其实,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总有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靠在路边,默默地听候他的差遣。


    她听说,他每天都能从学校传达室收到很多信,有朋友的、爱慕者的,可更多的是从各地偏远山区寄来的,信上的每个字都写得极其认真工整,带着浅灰色泥土和沉沉的谢意。


    她不时地在学校里听到有关他的事情,优雅、高贵、英俊、富有、善良,完美得像是只有在书中才会出现的人物。就连寝室里也有两个女生迷上了他,一聚在一起,总是说起他,一说起曲宁远,就会有人说起曲蔚然,两个同样引人注意的少年,总是会被她们拿来比较,比相貌,比才华,比家世,每每一比下来,曲蔚然却总是被她们说得一钱不值。


    寝室的人知道夏彤和曲蔚然是一个初中毕业的,并且关系不错,便好奇地跑来问夏彤,听说曲蔚然的爸爸在你们学校砍死过一个老师?


    听说曲蔚然爸爸经常拿菜刀在你们学校门口乱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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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曲蔚然爸爸打他就像打狗一样?


    曲蔚然的爸爸还活着吗?还打他吗?


    夏彤紧紧地握着双手,使劲地忍着气,可最终还是忍不住,张嘴刚想让她们闭嘴的时候,却听见床上的严蕊大叫一声:“闭嘴!吵死人了!还睡不睡啊?”


    瞬间,整个寝室安静了,几个女生默默地闭上嘴,乖乖地回到自己的床铺上,大家都有些怕严蕊,她性格怪癖得让整个班没人敢惹。


    开学不到两个月,因为英语课上看漫画,一直捂着嘴巴偷笑,被老师发现,骂了她并且要没收她的书,严蕊不让,老师用教鞭打了她两下,她当场发飙走人,几天之后,严蕊回来了,那个英语老师自动辞职了。


    从此,全校再也没人敢惹她。


    夏彤一直觉得严蕊是个怪人,高兴的时候对人很好很可爱,不高兴的时候,当场就翻脸,摔书摔板凳的一点不给他人留余地,夏彤和她坐前后位,总是小心翼翼地和她相处,生怕惹到这位大小姐。


    可这位大小姐似乎看出了夏彤胆小懦弱的本质,总是把她当丫鬟一般使唤,叫她干这干那的,就连去小吃店买个雪糕这种事都要夏彤去做,有的时候她早上不上课,中午直接让夏彤在食堂里给她买好吃的带回来。


    夏彤越发觉得,她是个保姆丫头的命,以前是曲蔚然,现在是严蕊。


    只是曲蔚然比严蕊好伺候多了。


    夏彤郁闷地叹口气,抱着书包往教学楼走,5月的空气里夹杂着一阵桂花香,夏彤抬眼,望着远处花圃中开得热闹的一排桂花树,轻轻地抿了抿唇,想着等下课,摘一些放在寝室里,啊,也摘一些给曲蔚然送去吧,他最喜欢桂花的香味了,淡淡的、轻轻的,带着若有似无的甜味。


    夏彤想着想着,便入了神,连楼上传来的叫声她也没听见,猛然地,觉得头顶一疼,好像被什么重物砸到,夏彤低叫一声捂着后脑勺蹲在地上,疼得眼泪都溢了出来。


    “对不起,你没事吧?”楼上传来问候的声音。


    夏彤睁着大眼抬头往楼上看去,温和的晨光中,一个少年趴在护栏上,低着头往下望着,有些过长的刘海在晨风中被微微吹起,俊美的面颊上带着担忧的神色,好看的眉头轻轻皱起,他望着她说。夏彤眨了眨眼,这一刻,她以为她看见了曲蔚然,如此相似的轮廓,如此相似的气质,就连微皱起眉头,苦恼担忧的模样都那么相似。可是,那少年,似乎比曲蔚然更英俊一些,英气的眉眼,闪着明亮磊落的光辉。


    那少年看见她,微微一愣,便连忙说了一句:“你别动,我马上下去。”转身就往楼下跑。


    夏彤揉了下头顶,捡起砸中她的书,随手翻开,书页上用漂亮的草书写着——曲宁远。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8

    宁远,宁静致远。


    夏彤抬起头,仔细地打量小步跑到她面前的人,心里暗暗地想:远远看着的时候确实有些像,可近了,就一点也不像了,曲蔚然的眼睛很长,微微地上挑,一笑起来,总是眯成漂亮的弯月形;而他的眼睛却有些圆,显得很精神,曲蔚然的个子比他略高一些,身材比他要单薄一些,他的五官更加立体深刻一些,曲蔚然的却更加细致精美一些。


    “你没事吧?”少年担心地望着一动不动盯着他看的夏彤,伸出手想撩开夏彤额前的刘海,看看她被砸肿的额头。


    可夏彤却退身让开,摇摇头,将手中厚厚的英文书递给他,垂着眼睛说:“没事。”


    “真的没事吗?”曲宁远有些不相信,“这么厚的书,砸到不疼吗?”


    “没事。”夏彤重复完一遍后,捂着额头从曲宁远右边走过,咬着嘴唇闷闷地想:怎么可能没事?疼死了,只是她不想和曲宁远多说话,因为室友老是拿他来贬低曲蔚然,所以她有些莫名地讨厌他。


    曲宁远接过书,视线一直望着夏彤,看着她与自己擦身而过,看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看着她笔直的背脊。


    这时的曲宁远不知道,他这一辈子记得最深、看着最痛的就是这个女孩离开的背影。


    中午下课铃一响,教室里的学生像是飞一样地冲出教室,生怕跑去晚了,食堂里的菜就给打光了,夏彤却不慌不忙把书桌上的东西全收拾好,才拿起饭盒往外走,刚下了教学楼,就听见身后叫她:“同学。”


    夏彤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只见曲宁远疾步走来,站定在她面前道:“我找你一早上了。”


    “找我?”夏彤眨了眨眼睛,“有事吗?”


    曲宁远未语先笑,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白色的药膏盒,伸手递过去:“这个给你,消肿很有效果的。”


    夏彤看了眼药膏,摇摇头:“我不要,我真的没事。”


    曲宁远并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生气,只是低下头,打开药膏盒,一阵好闻的药香味传来,他用手指蘸了些药膏,抬手就往夏彤的伤口上抹去,夏彤想躲,却被他拉住,有些强硬地将冰凉的药膏抹在她的额头上,夏彤也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太凉了,脸深深地皱成一团,可爱的表情逗得曲宁远扑哧一笑,夏彤诧异地张开眼睛,看着他的笑容,很漂亮,明亮得让人有些恍惚,那是曲蔚然从来没有过的笑容,曲蔚然的笑总是那么淡、那么敷衍。


    曲宁远趁着夏彤发呆之际,又在她额头上多抹了一些,才礼貌地退开,将手中的药膏放进夏彤的掌心,轻声说:“让漂亮的女生脸上留下疤痕,可不是绅士的作为,算我拜托你,好吗?”


    夏彤有些不好意思地握紧手中的药膏盒,她从来没被人用这样温和的语气拜托过,而且,还是拜托她照顾好自己。他真是个奇怪的人,却奇怪得让人讨厌不起来……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8

    夏彤偷偷地望了他一眼,然后轻轻地点点头。


    随后的日子,夏彤忽然发现,她遇见曲宁远的次数忽然变多了,回寝室的路上,去教室的途中,去食堂的路上,等等,总是能看见他。而且,曲宁远好像抓住了她的爱好一般,总是会在书包里装一些吃的,有时是牛肉干,有时是果冻,有时还会拿着她从来没吃过、包装精美的零食,然后他会用各种理由让夏彤收下,夏彤想说不要都不行。


    “他在追你啊?”身后忽然出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夏彤吓得连忙回过头去,结结巴巴问:“什么?”


    “那个男的啊,天天给你送吃的,不是在追你?”严蕊拿过夏彤手里的肉脯,塞了一块在嘴里:“唔,味道不错,什么牌子的?”


    “追我?”夏彤连忙挥手,“不是不是,他……我……我们……又不熟的。”


    “哦,不熟。”严蕊翻着包装袋,瞅来瞅去,郁闷地捂下眼睛,“不熟给你送英国进口的猪肉脯?”


    “啊?”


    “靠,到底是什么牌子,老子最讨厌看英文了。”严蕊粗鲁地将肉脯全掏出来,丢给夏彤,拿着袋子说,“叫我爸按这个给我买去。”


    夏彤捧着一手的肉脯,傻傻地站着,脑子里还不停地回响着严蕊说的话,曲宁远在追她?怎么可能哦?不可能!只是给自己几包零食而已。


    可是,自己只是被他的书砸了一下,他有必要、有必要对自己这么好吗?


    “喂,上课要迟到了,还发呆?”严蕊将塑料袋装进口袋里,推了一下夏彤之后,大步往教学楼方向走。


    “哦……哦,来了。”夏彤手里抓着肉脯,小步地跑着跟上,严蕊又从她手里抽了两片出来吃,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声称一定要去买。


    夏彤看着严蕊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她觉得,严蕊有时候真的和小孩子一样,高兴不高兴,迷惑不迷惑,什么都写在脸上,一看就知道是一个被家里人宠坏的大小姐。


    虽然难伺候了点,但是人不坏,算算,从小到大,严蕊还是第一个和她关系不错的女生呢。如果继续努力的话,说不定可以变成朋友。


    对,朋友!


    夏彤开心地偷笑着,觉得生活随着上了高中之后,越发地好了起来。


14.-第十四章 第一次被亲吻


    上课的时候,同桌的严蕊一直偷吃着肉脯,夏彤看她吃得带劲,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右手受不住诱惑地一点点摸到桌子底下,艰难地撕了一小块肉脯,在老师转身的时候,迅速丢进嘴巴里,夏彤不敢用力地嚼,只抿着嘴巴瞪大眼睛看着讲台,嘴巴里肉脯的鲜味在味蕾中散开,味道比下课时候吃起来更好吃一些。


    严蕊看见她也偷吃,对她挤眉弄眼一番,好像在问她:好吃吧?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8

    夏彤抿着嘴巴笑,单手捂在鼻子下面,挡住嘴,低下头偷偷地嚼了几下。


    “夏彤。”老师忽然叫到她的名字。


    夏彤吓得牙齿一打战,一紧张咬到了舌头,疼得她五官皱成一团,眼泪直冒,嘴里一股血腥味。


    她苦着脸站起来,无辜地望着英语老师。


    英语老师似乎没发现她的惨状,点头道:“你来读下课文。”


    夏彤拿起英语书,遮住脸,将嘴巴里和着血味的肉脯使劲咽下去,然后用受伤的舌头朗读着英语课文,刚读两句,英语老师纠正了几次读音以后,皱着眉头叫她坐下。


    “夏彤你搞什么?你是大舌头啊?发音没有一个是准的!”


    夏彤羞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严蕊咧着嘴没心没肺地坐在一边嘲笑她,夏彤瞥过眼,用劲地瞪她一下,严蕊被瞪得更开心了,伸出手摸着夏彤的大腿,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夏彤脸更红了,伸手将严蕊的手拿掉,低声道:“干吗呀?”


    “妞,给大爷摸摸。”严蕊一副流氓的样子,继续摸着夏彤的大腿。


    夏彤无语半晌,怎么抵抗也没用,最终只有从了她。从那之后,严蕊没事就喜欢对着夏彤耍流氓,非要讨夏彤做小妾,夏彤不肯,问:“为什么我是小妾,而不是正室呢?”


    严蕊摸着下巴笑:“爷喜欢你嘛,爷喜欢的都是小妾,正室那都是不受宠的。”


    “我才不要做小妾呢!”夏彤坚决不同意。


    “妞,你就从了我吧。”


    “我才不要嘞。”


    “要的,要的。来嘛!”说完,一脸贱样地又往夏彤身上扑,夏彤尖叫地跑开,严蕊追了上去,两个人打打闹闹地往教室外跑。


    夏彤一边跑一边笑,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轻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跟着小表哥一起抓鱼、打鸟,跟着妈妈上镇上赶集时那样的轻,好像稍稍一蹦,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一般快乐。


    最终,严蕊还是在教学楼后面的花圃前抓住了她,死死地揽住她,不停地哈着她的痒,夏彤笑得都快坐到地上去了,严蕊忽然停手,望着前方笑:“哟,又有人送吃的来了。”


    夏彤抬起笑得快僵硬的脸看过去,只见曲宁远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对她微微地点了下头,很细微的一个动作,却显得那么优雅。


    夏彤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严蕊对夏彤好一番挤眉弄眼之后,识相地离开了。夏彤知道严蕊的意思,她用眼神在说:小样,有帅哥追你啊,回来吃的带一些给我。


    曲宁远抬起脚,轻轻地走近她道:“今天心情很好吗。”曲宁远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一丝丝低沉和穿透人心的磁性。


    “嗯。”夏彤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扭着手指。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8

    “你怎么都不看着我?”曲宁远的声音里带着小小的抱怨。


    “没有啊。”夏彤否认,脸颊更红了,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迅速地看他一眼,可一看到他那对深邃的双眸,她又迅速地撇开视线。


    曲宁远笑了笑,又靠近一些,小声问:“上次的肉脯好吃吗?”


    “嗯。”


    “那下次再给你买。”


    “不用,不用了。”


    曲宁远像是没听到她的拒绝一般,从书包里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蛋糕:“过几天是我妈妈生日,我想给她订一个最好吃的蛋糕,这是店家推荐我买的品种,我不喜欢吃甜的,你能帮我尝尝味道吗?”


    “啊……”夏彤看着蛋糕,想拒绝却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曲宁远将蛋糕又往前伸了伸,夏彤双手接过,抬起眼,看着他一脸期待的眼神,脑中又想起严蕊的话,心脏怦怦地直跳起来。曲宁远伸出手,就着夏彤拿蛋糕的手,轻轻解开红色的丝带,将蛋糕盒盖子打开,形状漂亮的水果蛋糕出现在夏彤眼前,曲宁远拿起小叉子,粘了一些奶油,轻轻地送到夏彤嘴边,夏彤微微让开,一手捧着蛋糕,一手接过小叉子,将奶油送进嘴里。


    “味道怎么样?”


    “嗯,”夏彤点头,“很好吃。”


    “是吗?那我就选这种蛋糕好了。”曲宁远好像很开心,望着夏彤继续说,“谢谢你帮我尝味道。”


    “啊,不客气……”


    “那蛋糕就当谢礼好了。”曲宁远笑眯了眼。


    “呃?”夏彤连忙摇头,“不用,这个蛋糕好贵的,我不能要。”


    “没事啦,反正我又不吃甜食,再说你都吃过了,我又不能送给别人吃了。”


    “我就吃了一点点,看不出来的。”


    “包装都拆了。”曲宁远一边说一边后退,“好啦,就麻烦你帮我把它吃掉吧。”


    “喂喂……”夏彤对着曲宁远的背影叫着,可那人像是听不见一般,快速地跑走了。


    夏彤苦着脸,实在是想不明白曲宁远到底在干什么,总是找各种东西给她吃,她都快不好意思了,难道真的像严蕊说的那样,他想追她?


    夏彤一想到这,连忙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自己又不是什么美女,又没什么突出的地方,曲宁远这么出色的人怎么可能喜欢自己嘛。


    夏彤一边想,一边不自觉地用小叉子挖着蛋糕吃。


    “好吃吗?”身后的一个熟悉却又略显得阴沉的声音响起。


    夏彤回身一看,只见曲蔚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了,他还和从前一样,清俊的脸上带着一丝温柔的笑容,只是那深深的双眸藏在眼镜片下,让人看不清情绪。


    夏彤没由来地摇头撒谎:“不好吃。”


    曲蔚然靠近她,两个人的距离只剩下半步远,夏彤忽然发现,曲蔚然好像又长高了,她现在的个子,只能抵着他的肩膀。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8

    “你是猫吗?”


    “呃?”夏彤不解。


    曲蔚然眨了下眼,唇角的笑容忽然消失殆尽,他抬起手,一把夺过夏彤手上的蛋糕,然后丢在地上,连着蛋糕盒子一起狠狠地踩碎,他的脚踩着已经扁掉的蛋糕盒,默默地抬眼,有些阴沉地盯着夏彤说:“你再吃他的东西,我就杀了你。”


    “懂了吗?”


    夏彤不由自主地点头。


    曲蔚然缓缓地靠近她,在她额头轻轻地落下一个吻,夸奖道:“乖女孩。”


    夏彤呆住,曲蔚然说了什么她也没听清楚,整个人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吓住了,白皙的脸颊猛地烧了起来,整个脑子像是死机了一般,只能听到嗡嗡的耳鸣声。


    热闹的女生寝室里,几个要好的女生坐在一起,聊着天,吃着瓜子,夏彤从外面回来,女生们看了她一眼,没一个答理她的,继续谈笑着。


    夏彤低着头,顺手把寝室门关上,像是丢了魂一般地走到自己床铺旁,一屁股坐下。她的眼前什么也看不见,脑子里乱轰轰的全是曲蔚然刚才的那个轻轻的吻,一想到那个吻,她全身就一阵酥麻,夏彤忍不住抬手,捂着刚才被亲吻的地方,感觉好烫好烫,耳朵好烫,脸好烫,全身都好烫。夏彤一下扑到床上,将脸使劲地埋在枕头里,心脏到现在还在怦怦直跳着,夏彤闭上眼睛,好像又回到了刚才那一刻,高大的银杏树下,他的嘴唇轻轻靠近她的耳边的时候,她能听见他的呼吸,感觉到他柔软的嘴唇和滚烫的温度……


    夏彤在床上使劲地扭了两下,打了两个滚,啊啊,真是羞死人了……


    可是……可是,那一刻,她觉得全身好像都轻飘飘的,心脏都跳到麻痹了,那种感觉,真的好奇特。


    哎呀,曲蔚然……


    曲蔚然……


    这个名字一直在夏彤的脑子里盘旋不去,那个吻,也一遍一遍地在夏彤脑子里不停回放。


    夏彤的唇角越扬越高,她猜想着,他今天的动作,是代表喜欢她吗?是代表吃醋了吗?夏彤拿起被子,遮住脸,兴奋地在床上打滚,反正不管是代表什么意思,她都好高兴哦。


    忽然,身上被人压住,夏彤拿开被子,睁眼看去,只见严蕊压在她身上,伸手拽了她的脸颊一下:“啧,脸这么烫,是不是那个帅哥和你告白了?”


    严蕊小声地问。


    “没有,没有。”夏彤摇头。


    “妞,在爷面前还撒谎?”严蕊一脸的不信,“要是他没说什么,那你的脸为什么红得和猴子屁股一样。哎呀,还有耳朵,乖乖,都红得发紫了。”


    夏彤一听,连忙捂住耳朵,很不好意思地挪了挪身子:“你好重,下来啦。”


    “你不说我就不下来。”


    “好啦,好啦,我告诉你。”夏彤现在也急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刚才的事,让她开心的表情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8

    严蕊一个翻身,睡在夏彤边上,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说吧。”


    “就是我喜欢的人,”夏彤抿着嘴笑,“看见那个男生给我送吃的了。”


    “然后呢?”


    “然后就生气了,把那个男生给我的蛋糕给扔地上了,还踩扁了。”


    “哇,吃醋了嘛,性格好酷哦。”


    “嘿嘿……”夏彤咧着嘴巴傻笑。


    “就这样,你就高兴成这样啊。”


    “他……他还……还亲了我一下……”说完,脸又红得快冒烟了一样。


    “嗤。”严蕊低声笑,“亲哪了?”


    “耳……”


    “嗯?”


    “耳朵……”


    “哇……居然亲耳朵?”


    夏彤点点头。


    “好涩情啊。”严蕊评价。


    “哪里有?”


    “你不知道啊?耳朵,是女人最敏感的部位之一哦。”严蕊挑了挑眉,继续说,“你那个喜欢的人啊,真是好坏哟!”


    “他……他才不坏呢。”夏彤捂着耳朵,小声反驳,可一想到刚才那下,全身又是一阵酥麻,曲蔚然这家伙,真是……真是坏人啦。


    那天晚上,夏彤失眠得的厉害,闭上眼睛想到的就是曲蔚然,睁开眼睛想到的还是曲蔚然,想小时候的曲蔚然,想初中时的曲蔚然,还有想现在的曲蔚然。


    曲蔚然在夏彤脑海里,一点一点地长大,小时候的他,温雅善良,是个对谁都很好的孩子,长大后,他变得忧郁淡漠,甚至有些阴深古怪,再也不愿隐藏眼里的锋利与冰冷。可不管什么时候的他,都充满了让人不可抗拒的魅力。


    这就是她喜欢的人啊,不管如何变化,总能轻易地诱她心神的人。


    她觉得,她这一辈子,只会喜欢上一个人了。


    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他曲蔚然。


    夏彤总是很乖,曲蔚然的每一句话她都遵守着,从那天之后,夏彤一见到曲宁远掉头跑掉,如果跑不掉,就假装没看见一样躲起来,她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向曲蔚然表明她坚定的立场,让他相信,只要是他要求她做的,她都会去做的。


    曲宁远像是感觉到了她的躲避,他也不追她,只是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她跑掉的背影,俊美的面容上慢慢地染上一层浓浓的失落。


    有的时候,夏彤都跑开好久了,他还站在那,夕阳的余晖遥遥地照着他,他抬着眼,安静地望着她消失的地方,心里抱着小小的期待,也许她会转头回来。


    曲宁远的朋友弄不明白,他不懂这么出色的曲宁远为什么这么千方百计地去讨好夏彤?他不觉得夏彤有什么好呀,说漂亮吧,没有上星期告白的校花一半漂亮,说性格吧,总是唯唯诺诺,一点个性也没有,到底哪里吸引住这个从小便被众星拱月一般的大少爷了呢?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8

    “你到底喜欢她什么?”曲宁远的朋友问。


    曲宁远愣了愣,没有马上回答,只是遥遥地望着夏彤消失的方向,过了很久很久,才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是的,他也不知道,他不懂,他为什么会被就见过几次、毫不熟悉的女孩迷成这样,他下课的时候,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总是在不经意间搜索她的影子,看到了,便会开心好一会儿,每次借故靠近她时,心里总是有一阵说不出的心悸,他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都是僵硬的,而看不见的时候,总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一样,两眼茫然地在人群中一直找、一直找。


    他最近一直在问自己,他是不是喜欢上她了?他从未喜欢过谁,更不知道喜欢的感觉,只是,每次看到她见到自己如蛇蝎的样子,他总是很失落,总想追上去问问她为什么,他只是喜欢她的眼睛,喜欢她那羞涩又有些胆怯的表情,他并没有恶意,只是心动来得这么突然,这种莫名其妙又排山倒海一般呼啸而来的心动感,让他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她,想对她好,想送很多很多东西给她,想给她幸福,甚至想天天和她在一起。


    曲宁远试着将心里的这种感觉说给朋友听,朋友听后哈哈大笑:“你这还不是喜欢呢?你啊,快点放下你大少爷的架子,赶快去追吧。”


    “追?”曲宁远低下头轻声重复这个字,眼神闪了闪,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温雅而坚定地笑着。


    转眼,又是周末,夏彤整理好要带回家的书本,背上书包走出寝室,远远地就看见等在树荫下的曲宁远,夏彤转身就往寝室里面跑,曲宁远笑着看她,没说什么,依然在外面等着,几个周末回家的女生,从寝室出来,眼神都偷偷地往他身上瞄去。


    夏彤握着书包带偷偷地躲在墙角,探出一个头悄悄往外看,曲宁远居然准确地抓住她的位置,漂亮的眼睛望着她,对她轻轻地笑,好像在说:我不急,你慢慢躲,我等你。


    夏彤缩回头,纠结地扒拉了下头发,在墙边躲着,等他离开,可曲宁远像是铁了心一样,一直站在外面等着。


    夏彤算算时间,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了,探头又偷看了一眼外面,曲宁远单手插着口袋,半靠着一棵银杏树,因为是秋末,秋风一起,枯黄的银杏叶像下雨一样,一片片从树上飘落,落叶像是也被他淡雅的容貌所迷惑,流连地在他身边旋舞、旋舞……


    夏彤眨眨眼,有些被眼前的美景所迷惑了,曲宁远真是一个奇特的人,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常人难有的气质,那气质与外貌无关,只是远远地看着,就给人一种悠然淡雅、飘逸宁人的感觉。


    夏彤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人家对你这么好,你却一句话不说的忽然不理人,还躲着别人,看见他还像看见瘟疫一般躲着。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8

    要是自己被别人这样对待,一定会难过死的。


    夏彤微微抿了下嘴唇,考虑了半晌,慢慢地从藏身的墙壁后走出来,曲宁远一直注视着她所在的地方,看她出来,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笑容越发温柔了。


    夏彤抓了抓头发,一步一步向他走去,心里想着,有什么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吧。


    可刚走到一半,


    “夏彤。”忽然一个声音叫住她的脚步。


15.-第十五章 突如其来的变故


    夏彤转头望去,只见曲蔚然拎着书包站在不远处,微微皱着眉头:“搞什么,都等你半小时了。”


    “啊?”夏彤当然知道曲蔚然在等她,他们早就在开学的时候就约定好,每个星期都一起回家的。


    “啊,对不起。”


    曲蔚然转身,对她伸出手:“快点。”


    夏彤想也没想地跑过去,将自己的手递给他,曲蔚然紧紧握住,拉着夏彤从曲宁远的身边走过,曲宁远漠然地看着他们俩,而曲蔚然却目不斜视,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瞟向曲宁远。


    曲宁远轻轻地握紧双手,曲蔚然微微地歪头,在转弯的时候,不经意地回头瞄了一眼曲宁远,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蔑与深深的厌恶。


    “你好像……很讨厌他?”夏彤抬头望他,用轻轻软软的声音问。


    曲蔚然收回眼神,“嗯。”


    “为什么?”夏彤心里偷偷地问,难道是因为我?哎呀,真不好意思,想着想着,开心得红了脸。


    曲蔚然淡定地瞟她一眼,猜到了她的想法,忍不住低笑一声。


    “笑什么?”


    “没。”


    “为什么讨厌他啊?”夏彤继续问。


    “因为……”曲蔚然垂下眼答,“我们同父不同命。”


    曲蔚然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语气很淡。


    “什么意思?”夏彤诧异地睁大眼睛,艰难地问,“难道,你的有钱爸爸,就是曲宁远的爸爸吗?”


    曲蔚然笔直地看着前方,冷冷地“嗯”了一声。


    只是这轻轻的一个音调,夏彤还是从中听出了淡淡的忌妒和对命运不公的控诉。


    原来……


    夏彤转头看了眼曲蔚然的侧脸,怪不得,他们长得这么像啊……


    老天真是不公平,他们两个有着一样出色的外表,一样优秀的品质,甚至流着一样的血液,可……


    一个生活在天堂,一个置身于地狱。


    当地狱里的曲蔚然没有人可以对比的时候,也许并不觉得地狱有多么痛苦,自己有多么可怜,可曲宁远的出现,却打破了他心里的平静,他忽然发现,命运对他是多么苛刻,它给了曲宁远一切,却一点也不肯施舍给他。


    夏彤忍不住握紧曲蔚然的手,想将力量传给他一样,想告诉他,喂,别难过,你看你旁边还有一个比你更倒霉的呢。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8

    曲蔚然像是感觉到一般,低着头轻轻笑了。


    夏彤还想再问些什么,可曲蔚然一副不想再谈的样子,让她自觉地退了回来,


    回家的路上曲蔚然都没说话,他不说话,夏彤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安静地待在他身边,汽车摇晃着将他们送到熟悉的车站,穿过前面的马路,沿着小路走,就是他们住的四合院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四合院,夏彤说了声拜拜,曲蔚然点了下头,步伐没停地继续往前走,走到家门口,忽然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他,他一回头,只见夏彤背着书包,用大眼睛瞅着他,见他回过头来,连忙露出一个怯怯的笑容。


    曲蔚然问:“你不是回家了吗?跟着我干吗?”


    “嗯……”夏彤低着头,“那个,我,我,新教的课程有好多不会……”


    曲蔚然瞅着她,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夏彤红了脸,习惯性地绞着手指,支支吾吾地老实回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跟着你了。”


    曲蔚然严肃的面孔再也板不住了,哧的笑出声。


    夏彤的脸更红了,连忙转身就跑:“我回家了。”


    “好啦。”曲蔚然拉住她,“到我家玩一会儿吧。”


    曲蔚然转身打开家门,夏彤跟在后面,房间的格局还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只是一个月没回来的家,看上去已经蒙了些灰尘。


    曲蔚然将书包放在沙发上,转身望着夏彤说:“随便坐吧,我去看看可有水。”


    “嗯。”夏彤将书包放在曲蔚然的书包边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忽然,她听到身后的房间里好像有铁链碰撞的声音,一下一下的,还夹杂着男人的说话声。


    夏彤好奇地站起来,走到房间门口,轻轻地推开木门,忽然一个男人往她这边扑来,夏彤吓得尖叫一声,腿一软就坐到了地上。


    男人很开心地拍着手,捆在手上和脚上的铁链哗啦哗啦地响着,眼神怪异地盯着夏彤看,嘴里嘟嘟噜噜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看人的眼神很可怕很可怕,好像极度饥饿的人盯着久违的美食一般。


    夏彤心里一阵发毛,颤抖地往后退了些。


    “没事吧?”曲蔚然听到夏彤的叫声,连忙赶来,看了一眼房间里的男人,伸手将房门带上。


    隔着木门,夏彤又听见那瘆人的铁链声,和男人不知所云的低语声,她狠狠地咽了下口水。


    “吓着你了?”曲蔚然伸手,将夏彤扶起来。


    夏彤的腿有些发抖:“你们就这样锁着他?”


    “嗯。”


    夏彤小心地问:“这样捆着他不太好吧?”


    “放他自由,我和我妈才不太好。”曲蔚然耸耸肩,淡定地说,“况且,我现在都住校,把他锁起来,是怕他伤了其他人。而且,他清醒的时候自己也愿意的。”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8

    “他有清醒的时候吗?”


    曲蔚然摇摇头:“很久没有清醒过了,以前他还能叫出我的名字,现在连我的名字都忘了。”


    “我觉得……是不是应该送医院比较好?”


    “我妈妈舍不得,怕见不到他,也怕他吃苦。”


    “可是这样……我总觉得这样……”


    “很可怕?”曲蔚然轻笑地问。


    夏彤使劲点头。


    曲蔚然抬手揉了揉夏彤的头发:“别怕。”


    “你不怕吗?”家里养着这么可怕的病人,他难道从来就不怕吗?


    “习惯就好了。”曲蔚然拉夏彤坐下。


    习惯?


    夏彤觉得她永远也不会习惯的,她总觉得疯子像一颗被掩埋起来的地雷一样,沉默着、压抑着、等待着,等待着爆炸的那一刻……


    夏彤为自己的想法使劲摇摇头,她不敢在想下去,只觉得全身一阵阵的冷汗往外冒,夏彤拉着曲蔚然的手,神色害怕而又慌乱:“我害怕。”


    曲蔚然安慰着握紧她的手,柔声安慰着:“乖,没事的。”


    “可我就是很害怕。”夏彤上前紧紧抱住曲蔚然,“就是害怕。”


    “不会有事的。”曲蔚然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地柔声安慰。


    不会有事的。


    曲蔚然当时是那样安慰她的,夏彤相信了曲蔚然,就像往常那样,他说什么,她便信什么。于是,她强压下自己的恐慌与不安,用力地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的,那个疯子被锁着,他再也不能伤害曲蔚然了。所以,不会有事的。


    其实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的,你越怕什么,什么就越来找你。


    越期待什么,什么就总不会轻易发生,就好像老天让你出生,便是让你体会这世间的苦痛与磨难一般,不依不饶地让你无法逃避。


    17岁那年夏天,夏彤终于凭自己的努力在高二分班考试时,以全年级第三十三名的成绩考进了理科重点班,那天,她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她第一次证明了自己是个聪明孩子,至少,她的成绩单上再也不是红彤彤的一片了,当她把排名表和成绩单拿给父亲看的时候,那个对自己一向严苛疏远的男人,竟然也微微笑了起来,一边看着成绩单,一边点头:“嗯,不错,不错。”


    连续的两个不错,便让夏彤心花怒放,她真的好高兴好高兴,那天父亲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顶:“还要继续努力,争取下次考得更好一点。”


    “嗯!”夏彤低着头,鼻子微微有些酸,她第一次感觉到父亲那宽大粗糙的手竟然那么的温暖,那么的厚实。


    她忽然不恨爸爸了,一点也不恨了,原来,只要那么简单的动作和语言,便能消除她心中那多年的怨恨。原来,她从来没有恨过爸爸,从来没有。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9

    那天,夏彤真的高兴坏了,一路小跑着去向曲蔚然报喜,她想告诉他,曲蔚然,我考进重点班了;她想告诉他,我们以后又能在一个教室了;她想告诉他,我和你一样,我一点也不恨我爸爸……一点也不。


    她想,他一定会为她高兴吧,会揉着她的头发,露出倾城的笑颜,用好听的声音说:“啊,这样啊,真好。”


    夏彤想着想着,脚步越发快了起来,欢快地蹦下楼梯,飞奔过小院,拐过走廊,不远处,便是曲蔚然的家,她开心地跑过去。忽然,可怕的尖叫声震破了她的耳膜,夏彤一听声音,是曲妈妈的声音,夏彤脸上的笑容立刻冷了下来,不安的预感猛烈地敲打着她的心脏,夏彤急急忙忙地推开门,刚进门,远远地就发现捆着疯子的房门大大地敞开着,疯子脚上和手上的铁链被扔在地上,那个被困了一年有余的疯子,像是刚得到自由的猛兽一般,疯狂地撕裂着眼前的活物……


    曲蔚然的妈妈,全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疯子的手上拿着可怕的老虎钳,一下一下地捶着那个可怜的女人,老虎钳上沾满了鲜血……


    曲妈妈睁着已经迷离的双眼,双手死死地抱住疯子的脚,虚弱地望着身后叫:“然然……然然……快跑,快跑……快跑……”


    说着说着,语气越来越轻,双手慢慢地垂了下来,再也没有了声音。


    “妈!”曲蔚然的身影跃入眼前,他的身上也满是鲜血,他惨叫一声,对着疯子扑了上去,这一声,也叫醒了疯子,疯子抬起头,满眼血红地望向曲蔚然,挥舞着老虎钳一下就将他打倒在地,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下。夏彤尖叫一声,疯了似的扑过去,抬手就将她在客厅抱起的青花瓶砸在疯子头上,可花瓶碎了一地,疯子像是不疼不痒一般,猛地转过头来,一双通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夏彤!一向柔弱的夏彤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毫不退缩地又扑了上去,使劲地抱着疯子的胳膊,又是拉扯又是撕咬,拼了命一样地拦着他,不让他靠近曲蔚然:“曲蔚然,你快跑,快跑啊!”


    夏彤大声叫着,可发了狂的精神病人力气是那么的大,他一只手就把夏彤掀翻在地上,地上的花瓶碎片划破夏彤的后背、手臂、小腿,鲜血瞬间从各个伤口中流了出来,夏彤疼得爬不起来,眼见疯子压了上来,粗暴的拳头和着沉重的老虎钳毫不留情地敲了下来,夏彤抬着胳膊挡着,骨头断裂的声音,无边无际的疼痛,让她哭喊了起来,这一刻,她觉得,她真的会被打死!


    这时候,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带着坚定的决绝,紧紧地握着残破却锋利无比的花瓶碎片,猛地伸到男人的脖子前面,用力地在疯子脖子上一拉!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夏彤仿佛听见肉被拉开的声音,疯子的身子僵住,头一歪,鲜血猛地喷射出来……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9

    那血直直地喷在夏彤脸上,夏彤吓得尖叫:“啊啊啊啊啊!!!!”


    身上的男人,痛苦地捂着脖子,猛然倒地,他身后,一个美丽的少年,手中紧紧地握着花瓶碎片,因为用力过猛,碎片的另一头刺穿了他的手心,鲜血顺着修长的手指一滴一滴地往下落着,他垂着眼睛,一眼的黑暗与空洞……


    疯子趴在夏彤身上,嘴唇用力地张合着,夏彤吓得用断掉的手臂使劲地推着身上的疯子,一边推一边尖叫着,视线一片鲜红色,血蔓延了整个世界,夏彤失去意识时,最后看见的,好像是曲蔚然那……默默流泪的脸……


16.-第十六章曲蔚然,你哭一下好不好


    再次醒来的时候,夏彤是被活生生地疼醒的,她用力地皱眉,全身就像被人折断了,又拼接起来一般的疼痛。夏彤迷茫地睁开眼睛,雪白的墙壁,陌生的环境,她想起身,抬抬手,两只手臂都疼得动不了,眼睛向下看了看,雪白的石膏将两只手臂都包裹了起来。


    “来……咳咳。”长时间没喝水的喉咙,干得让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夏彤舔舔嘴角,使劲地咽了下口水,再次用干哑的嗓音叫:“来人啊,有没有人?”


    没一会儿,一个面相慈祥的大妈出现在夏彤眼前,低着头望着她:“丫头,怎么了?”


    “阿姨,我好渴。”夏彤痛苦地望着大妈。


    “渴啊?”大妈点点头,转身倒了一杯水,喂夏彤喝下。


    夏彤咕噜咕噜一会儿就将一杯水喝了个干净,大妈好心地问:“还要不?”


    夏彤点了点头,大妈扶她坐好,转身又去倒了一杯水,夏彤一边喝,一边打量着房间,这里是医院的病房,大妈穿着睡衣,头发散乱,应该也是住院的病人,啊!曲蔚然呢!?


    曲蔚然怎么样了?夏彤一想到他,心里就猛地一抽,慌张地看着四周,到处看着:“阿姨,阿姨,你有没有看见曲蔚然?”


    “曲蔚然是谁啊?”


    “就是,就是,一个男生,很漂亮的男生。他也受伤了,他没和我一起送进医院吗?还有他妈妈,还有……咳咳咳咳。”


    “丫头,你别急,慢慢说。”大妈伸手拍着夏彤的背,思索了一会儿问,“你是说和你一起被送进医院的那些人啊?”


    夏彤使劲点点头。


    大妈有些怜惜地看着她问:“他们是你什么人啊?你家里人吗?”


    夏彤摇摇头:“不是的,是我邻居。”


    “哦。”大妈好像放心了一般,退后两步,坐在对面的病床上说,“和你一起送进医院的有三个人吧,两个大人都死了。那个女的,听说没到医院就死了,那个男的,喉咙给割了,那个血流的哟,一路都是,抢救了好几个小时,最后还是死了。”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9

    夏彤一听这话,心都凉了,眼神特别无助地望着大妈:“那……那个男孩呢?他怎么样了?”


    “那个小男孩受伤也挺重的,头上、手上都是血,听说缝了十几针呢。”


    “他在哪?”夏彤急着去找他,挣扎着就想下床,大妈连忙上来拦住她,“哎哟,你别乱动,他在医院,住在A区的病房,门口还有警察看着呢,据说谁也不让进。”


    “警察!?为什么!警察为什么要看着他!”夏彤激动地从床上下来了,她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去找曲蔚然!现在!马上!立刻!


    “哎哎,你别激动。丫头别起来,你都躺三天了。”大妈焦急地想扶起夏彤。“看吧,叫你别起来,跌着了吧。哎,你手别用劲,你骨头断啦!”


    就在这时候,严蕊提着一大袋子东西走进病房,看见倒在地上的夏彤,连忙跑过去,用力地抱起她:“你个白痴,在干什么?”


    “严蕊。”夏彤抬起脸,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净是因为疼痛冒出的冷汗,她双眼通红地望着严蕊说,“严蕊,怎么办啊?”


    “曲蔚然怎么办啊?”夏彤急得哭了出来,严蕊拿起床头柜上的纸巾给她擦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哎,你别哭,没事儿。”


    “曲蔚然那算是正当防卫,不会被判刑的。”


    夏彤低着头,小声地抽泣着:“我知道。”


    “我知道那是正当防卫。”


    “可是,可是即使法院不判他的刑,那他自己呢?”


    “他自己,他自己……他自己的心里有多难受啊。”


    夏彤哭得泣不成声:“你不知道他有多爱他妈妈,你不知道他有多渴望疯子的病能好。”


    “他忍耐这么久,坚持这么久……到最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明明就想当一个好孩子。”


    严蕊想不出话来安慰她,只能抬手轻轻抱了抱她,低声叹气。


    夏彤忽然抬头:“严蕊,我想去找曲蔚然。你让我去找他吧,我看不见他,担心得都快疯了。”


    “好好好。”严蕊受不了夏彤的哭求,硬着头皮答应,“不过你得先吃点东西,不然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我可不背你。”


    “我吃,我吃。”只要能快点见到曲蔚然,让她吃什么都行。


    夏彤吃了严蕊送来的食物,第一次,她吃不出食物的味道,第一次,她觉得吃饭是件很麻烦、很浪费时间的事。


    一个小时后,严蕊带着夏彤来到A区病房,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警察守在病房门口,严蕊对值班警察说明来意后,警察摇着头,不让她们进去。两人求了一会儿,值班警察让她们等一下,走进病房,过了一会儿,病房里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男人作了自我介绍,他是专门负责这个案件的邵警官,邵警官望着打着石膏的夏彤说:“你是当事人夏彤吧?”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9

    “对。”


    “我刚还想去你病房找你呢,来了也好,你跟我过来作下笔录。”


    “是。”夏彤站了起来,有些紧张地跟在邵警官身后,邵警官带她到一个没人的房间,房间里有六张空病床。


    “坐。”邵刑警挑了中间的床铺坐下,指着对面的床铺让夏彤坐。


    夏彤僵硬地走过去,坐下。


    邵警官拿了一叠纸,坐在夏彤对面,趴在床头柜上写着什么,夏彤看了一眼,纸上写着“询问记录”四个大字,邵警官在询问记录上写着时间、地点,他一边写一边说:“你别紧张,邵叔叔就问你几个问题啊,你老实回答就行了。”


    夏彤睁着大眼睛,使劲地点头。


    “你身上的伤是谁打的?”


    “是那个疯子。”


    “你和他什么关系?”


    “他是我邻居。”


    “当天为什么要到他家去?”


    “我去找曲蔚然玩。”


    “疯子是曲蔚然杀的吗?”


    “他不是故意的!那个疯子先打死了他的妈妈,还想打死我,当时曲蔚然是为了制止疯子打死我,才用玻璃扎了他的。”


    邵警官一直埋头写着,他又接着问了很多当时的情况,夏彤都一一回答了,询问结束后,他让夏彤在笔录上签名,按手印,夏彤很辛苦地用断手完成了这个任务。


    “警察叔叔,”夏彤小心地叫了声整理资料的邵警官,“那个,曲蔚然怎么样了?他会不会有事啊?”


    邵警官抬起头来,轻轻地皱起眉头道:“他的问题很严重。”


    “严重?”夏彤激动地站起来,“怎么会严重呢?他不是故意杀人的,真不是!”


    “他的问题是他不肯配合调查!”邵警官打断夏彤的话道,“从把他抓来,他就一句话也不说,问什么都不说。他这样不配合,我们警方没办法帮他。”


    夏彤急红了眼:“警察叔叔,你让我见见他吧,我来劝他,我劝他配合你们!”


    “你是这个案件的当事人,按规定,你们是不可以见面的。”警察想了想说,“不过考虑到这个案子的特殊性,也不是不能见,不过你要记住不能说关于案件的事情,不能串供,知道吗?”


    “嗯!”夏彤使劲点头,“我保证不会的。”


    “行。”警察整理好资料,“我带你去见他。”


    “谢谢警察叔叔。”


    夏彤跟在警察后面,小步跑着,因为她的双手都打了石膏,跑起来的姿势古怪得好笑,夏彤一出病房,严蕊就走上来问:“怎么样?”


    夏彤摇摇头,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状况。


    严蕊安慰地拍拍她的脑袋:“我刚给我爸打电话了,放心吧,曲蔚然绝对没事的。”


    “嗯。”夏彤望着前方的病房门,呆呆地点点头,她没听到严蕊说什么,她现在的眼睛、耳朵、心,都飞过那道房门,望向病房里的那个人。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9

    邵警官打开病房门,对夏彤招招手,夏彤用她可笑的步伐跑过去。


    “给你20分钟。”邵警官说。


    夏彤点头,笔直地从他身边穿过……


    夏彤走进去,房间里一片阴暗,窗外明亮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挡在外面,连一丝也照不进来,宽敞的病房里只放着一张病床,夏彤往里走了几步,侧着身子想关上房门,却被邵刑警阻止:“你们的对话必须在我的监视之下。”


    夏彤没有反抗,乖巧地点了点头,转身往病房里走。


    一步,一步,沉重的脚步声在病房里响着,病床上的人好像睡着了一样,一丝反应也没有。夏彤越是接近他,心里越是难受,她轻轻地咬着嘴唇,缓慢地走到他面前。


    可他侧着身子,将脸埋在松软的被子里,只有几缕黑色的头发露在外面。


    他总是这样,一伤心难过了,就将自己整个地包起来,深怕别人看见,他不知道,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担心。


    “曲蔚然……”夏彤听到自己用颤抖的声音,轻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等了半晌,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曲蔚然。”夏彤又叫了一声,可房间里还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夏彤低下头,忍不住哭了,她看着曲蔚然那蜷缩在被子里的单薄身子,她多么想伸开双手去抱抱他,可是她的双手都被打上了厚厚的石膏,连动也动不了。


    她知道他醒着,他只是不想从被子里出来,他只是不想睁开眼睛去看这个世界,他觉得累了、疼了,他受不了。她多想开口去安慰她,可是从小就口拙的她想不出任何安慰话。从嘴里出去的声音,不是破碎的哭泣声,便是心疼地叫着他的名字……


    她真的好没用,她什么也不会,什么也做不到……


    夏彤站在曲蔚然的床边,双手可笑地抱在胸前,懊恼又无助地低着头,小声地哭着。


    就这样,过了好久好久,一直蜷缩着的人缓缓地动了动,夏彤一愣,睁大眼睛看着他,只见曲蔚然伸出缠着绷带的手,将被子扯开,苍白俊美的面容露了出来。他没戴眼镜,抬起眼看向她的时候,微微地眯了眯眼,额头上的绷带渗出暗红色的血迹,他张了张嘴,干燥到裂开的嘴唇,缓缓地渗出血丝。


    “别哭了,”曲蔚然淡淡地说,“我又没死。”


    “对不起……”夏彤小声道歉。


    曲蔚然没说话,房间里,又是一片寂静。


    曲蔚然抬起眼,默默地看着夏彤打着石膏的手臂,抬手用包着绷带的手磨蹭着石膏,轻声问:“还疼吗?”


    夏彤使劲地摇头:“不疼!一点也不疼。”


    “骗人,一定很疼。”曲蔚然虽然在和夏彤说话,可眼睛却没有望着她,空洞的眼神像是透过夏彤的手臂看向更远的地方,他一边机械地磨蹭着夏彤的手臂,一边呢喃着,“一定很疼,一定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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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彤猛地用力想抬起手臂,可带来的却是钻心的疼痛,夏彤没办法,整个身子扑到曲蔚然身上,用力地压着他,想给他温暖,想给他拥抱,她一直在他耳边重复着:“曲蔚然!我真的不疼。真的,真的不疼,一点也不疼,不骗你,真的不疼……”


    夏彤半个身子压在曲蔚然身上,用蹩脚的谎话安慰着他,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沾在曲蔚然的脸颊上、脖颈上,冰冰凉的一片。


    曲蔚然空洞的眼神慢慢回过神来,身上的重量与耳边吵闹的哭声将他从噩梦般的回忆里拽了出来。他抬头,直直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冰凉僵硬的身体像是感觉到夏彤身上的温度一般,慢慢地苏醒过来,他缓缓地抬起双手,用力地抱住夏彤,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住!尽管她身上的石膏压住了他的伤口,尽管他的手心的伤口又变得鲜血淋淋,可他依然没有放手,他紧紧地闭着双眼,似乎在这个充满疼痛的拥抱中,得到了小小的温暖与安慰。


    病房外面,一直站在门口的邵刑警微微叹了口气,看向他们的眼神充满怜悯,抬起手,轻轻将病房的门带上。


    过了二十几分钟,夏彤双眼又红又肿地从病房里出来,邵刑警问:“怎么样?”


    夏彤抬起脸,感激地望着他笑笑:“嗯,曲蔚然说他会好好合作的。”


    邵刑警点头:“哦,不错啊,谢谢你。”


    “哪里,是我该谢谢你才对。”夏彤连忙鞠躬道谢,她一直以为警察都蛮凶的,没想到嗯邵刑警这么亲切。


    邵刑警笑笑:“你先回病房休息吧。”


    “那曲蔚然没事吧?他不会被抓吧?”


    “这事还需要调查取证,如果他真是正当防卫,那应该没什么事。”


    “他真的是正当防卫,真的是!”


    “好了,好了。”邵警官挥挥手,“是不是,我们警方会调查的,你先回去休息吧。”


    夏彤还想说什么,却被一直等在一边的严蕊拉走:“走吧,没事的。”


    “可是……”


    “你一直说警察会烦的啦。”


    夏彤想想也对,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往回走。


    邵警官摇摇头,点了根烟道:“现在的孩子,这么小就谈对象。”


    “就是,太早了也。”站在一边看守的警官附和了一句。


    “呵呵。”邵警官笑了两声,将手中的烟抽完,理了理放在一边的材料道,“唉,把这小子的笔录作完,就下班了。”


    说完,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的窗帘已经被拉开,窗户也被打开,新鲜的空气灌进来,清爽的微风吹动着窗帘,阳光洒在雪白的病床上。病床上的少年,安静地靠坐在床头,他微微仰着脸,望着窗外的蓝天,长长的睫毛在光影中轻轻颤动,白皙的皮肤通透得让人惊叹。他的周身像是围绕着淡淡的忧愁一般,安静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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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俊的孩子,这是邵警官对曲蔚然的第一印象。


    “曲蔚然。”邵警官出声叫他。


    曲蔚然缓缓地转过头来,狭长的双眼微微地眯了起来,一直到邵警官走近他才睁开。


    邵警官抬手,递给他一个东西:“你的眼镜。”


    “谢谢。”曲蔚然抬手接过,打开眼镜腿戴上,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清澈了些,整个人变得斯文又精明。


    “关于前天发生的案件,很多问题要问你。”邵警官公事公办地坐到曲蔚然对面。


    曲蔚然点头,表示愿意接受提问。


    “卫明侣是你什么人?”邵警官问。


    “养父。”


    “你知道他有精神病?”


    “知道。”


    “家里的铁链是拿来锁他的?”


    “嗯。”


    “谁的主意?”


    “他自己。”


    “既然锁起来了,为什么事发当天又要打开?”


    “那天……”曲蔚然轻轻闭了下眼睛,回忆道,“那天,妈妈回家看他,他叫出了妈妈的名字。妈妈很高兴,以为他清醒了,便想打开锁让他自由一下,可是锁的钥匙早就给我丢掉了,妈妈就在厨房找了老虎钳,想剪断了铁链。”


    说到这,曲蔚然忽然安静了。


    邵警官也没催他,只是看着他,等他慢慢说。


    “然后,卫明侣很高兴,一直笑,一直笑,一直笑……”


    曲蔚然忍不住用力地咬了下手指,瞳孔慢慢放大,表情像是陷入了当时的恐怖,他颤抖着说:“他一直笑,一直笑,忽然就抢过妈妈手中的老虎钳……”


    “然后就……就开始打她……”


    曲蔚然说到这,轻轻地闭上眼睛,不再往下说了。


    邵警官合上记录本:“累的话,就等一会儿再作笔录吧。你先休息吧。”说完,便站起身来往外走。


    当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的少年轻声地问:“警官,我能为我的妈妈办丧事吗?”


    “不行。”邵警官回过头来,“你伤好之后,就得去拘留所,在开庭宣判之前,必须待在那里。”


    曲蔚然默默地看着他,眼神里看不出情绪。


    “抱歉。”邵警官避开他的眼神,轻声道歉。


    曲蔚然低下头,什么也没说,只是双手用力地抓紧床单,手心上一直没愈合的伤口再一次裂开。艳丽新鲜的血液,染上了雪白的床单,有一种刺目的红。


    一个月后,S市高级人民法院判曲蔚然为正当防卫,无罪释放。


    曲蔚然最终还是没能来得及参加母亲的葬礼,听说母亲的葬礼是远房的亲戚帮忙办的,办过葬礼后,还顺便以曲蔚然未满18岁的理由暂时接收了母亲的遗产,只是这暂时暂得让曲蔚然再也没有找到过他们。


    夏彤为这事气了很久,发誓要找到那群人,将遗产夺回来。曲蔚然却很淡然,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打开四合院的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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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开着的门口站了很久,默默地看着里面,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眨了下眼,望着夏彤说:“带我去看看我妈妈吧。”


    夏彤点点头,鼻子又开始发酸了。


    她觉得曲蔚然变了,原来温和优雅的他,变得和一潭死水一样,毫无波澜。


    虽然他以前也会这样,可是,至少他还会戴着面具,微微笑着,希望自己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希望用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生活。


    可是,现在……


    他好像绝望了,无所谓了,随便了,他不想在为任何事努力了,他放弃了他的梦想,放弃了他的追逐。


    “曲蔚然……”夏彤小声叫着他。


    曲蔚然没反应,眼神一直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有着绝美的外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曾经迷死过千万男人,可最终剩下的也只是一把骨灰、一张照片,还有一个悲伤的故事。


    “夏彤。”曲蔚然站了很久之后,忽然叫她的名字。


    “哎。”夏彤上前一步,转头看他。


    “知道吗?”曲蔚然轻轻地张嘴说,“我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傻的女人。”


    “真是个……傻女人……”曲蔚然轻声地说着,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人……白痴啊……”


    “笨死了……”


    “我都说了,别打开……别打开,为什么你就是不听呢?”


    “笨蛋啊!”


    夏彤难过地从他身后抱住他,很温柔很温柔地说:“曲蔚然,你哭出来吧……”


    寂静阴郁的公墓林里,瘦小的少女紧紧地抱着背对她的少年,那少年穿着浅色的蓝格衬衫,他笔直地站着,却微微地低着头,过长的刘海遮住双眼,盖在了挺俊的鼻梁上,少年紧紧地咬着嘴唇,倔犟地不肯发出声音,身体因为极力地压制而不可自已地颤抖着。


    10月灿烂得过分的阳光,明晃晃地照耀着他,有什么轻轻地滑过他俊美的面颊、尖细的下巴,一颗颗沉重地坠落……


    曲蔚然再次回到学校时,已经是9月底,学校高二划分文理科是按高一期末考的成绩划分的,曲蔚然毫无疑问地分在了高二(1)班,高二(1)班只有35个人,班主任是教数学的,姓曹,一头白花花的头发,戴着厚厚的眼镜,说着一口不够标准的普通话,板着黑糊糊的脸,看人的时候总是喜欢低着头,将眼睛使劲往上翻着看。


    曲蔚然的数学成绩很好,好到几乎没有题目能难住他,曹老师对这个天才学生早有耳闻,曲蔚然去上课的第一天,他便在黑板上出了一道夏彤连看都看不懂的题目,让曲蔚然上去做。


    曲蔚然拿着白色的粉笔,在黑板前站了很久,最后将粉笔丢回粉笔盒,淡淡地说了一句:“不会。”便走回到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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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老师显得有些失望,但是还是笑笑:“这题目是比较难,是去年全国高中奥数竞赛中最难的一题,也是很有意思的一题,大家看……”


    曹老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打起公式,口若悬河地解说着,夏彤偷偷回头望了一眼曲蔚然,只见他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微微侧着头,看向窗外,眼神空洞得像是印不出一丝景色。


    他变了,夏彤回过头来,无声地叹气,他变得冷硬、淡漠,不在和从前一样,总是带着温柔的笑容,亲切优雅得像个贵族一般为人处世。


    现在的他,抛弃了理智,抛弃了信念,甚至抛弃了自己经营多年的面具,将本来的自己完完全全地展现在世人面前。


    其实,人都有两面性,一面阴暗一面阳光,人们都喜欢将自己阳光的一面展现给别人看,或者活泼可爱,或者聪明大方,或者仗义勇敢,或者沉稳老练。以前的曲蔚然,也是这样,他极力地将自己好的一面做给大家看,他温柔,他优雅,他聪慧,他善良,他努力地让自己变得完美,他想让所有遇见他、认识他的人都为他惊叹……


    他差一点就成功了。


    可最终却功亏一篑。


    夏彤垂下眼,失神地盯着桌子,忽然一个纸团飞到夏彤桌子上,夏彤一惊,伸手抓过纸条握在手里,转头看去,只见秦晋对着她比了个“V”字。


    秦晋一直和夏彤在一个学校,因为高一没分在一个班,所以两人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奶片也因为越来越大不能放在学校养,而被秦晋抱回家去了。


    夏彤挑挑眉,打开字条看:奶片上个月生了两只小猫,我妈不给我养这么多,小猫都要送人,你要不要?


    夏彤想了想,在字条上写:我住校,不能养猫啊。


    夏彤写完,丢了回去,秦晋拿起纸条看了看,写了一句,又传过来:那你问问你寝室有没有人要吧,我舍不得把小猫给不认识的人。


    夏彤看完,将字条握在手心,对秦晋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回寝室后,夏彤问严蕊要不要猫,严蕊摇头:“要是狗我就要,猫不要。”


    “为什么?”


    严蕊跷着二郎腿笑道:“猫养不熟,谁给吃的就和谁走了,跟你一样。”


    “你胡说。”夏彤瞪她,“我什么时候谁给吃的就和谁走了?”


    “哦,是吗?”严蕊挑挑眉,奸笑地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包肉脯,对着夏彤摇了摇,奸笑地道:“来,叫相公。”


    夏彤鼓着嘴巴瞪她,严蕊眯着眼笑,一副奸诈的样子。


    夏彤咳了声,扭捏地叫:“……相公。”


    严蕊哈哈大笑地拍着床板:“还说你不是猫,你个好吃佬。”


    夏彤红了脸,恼羞成怒地扑上去抽打严蕊,顺便把她手中的肉脯抢来,气呼呼地打开包装,发泄似的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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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了两口忽然停下来,奇怪地看着肉脯的包装。


    “是不是觉得味道似曾相识啊?”严蕊靠着夏彤的肩膀问。


    夏彤点点头,这肉脯的包装看起来和曲宁远送她的好像是一样的,当时严蕊觉得好吃,叫她爸爸照着买了好久都没买到。


    “从哪儿买的?”夏彤问。


    “嘿嘿嘿。”严蕊奸笑,“从曲宁远家里拿的。”


    “呃?”夏彤奇怪,“你怎么去他家了?”


    “他老子在家办了什么聚会,邀请了我爸爸,我爸爸还非要带着我去。”严蕊一边嚼着肉脯一边说,“然后我就遇见曲宁远啦。”


    夏彤眨眨眼:“呀,曲宁远啊,他不是出国了吗?”


    夏彤升上高二的同时,曲宁远结束了高中的课程,在家里的安排下去了美国读书。他走的那天约过夏彤,希望她能去送送他,可夏彤没去,安静地在女生寝室待了整整一天。


    从那之后,夏彤再也没有听到过曲宁远的消息。


    严蕊揉揉鼻子,继续道:“本来是出去了,不过他妈妈忽然病重,他又回来了。我们就聊了一会儿,就聊到了这个肉脯,我说我想吃,他就拿了很多给我。”严蕊眯着眼笑,“他人真不错。”


    “他还问起你了。”严蕊八卦地说。


    “问我什么?”夏彤疑惑地看她。她笑着继续说:“他问你现在怎么样了,我说蛮好的。嘿,我觉得他真蛮喜欢你的。”


    “怎么可能,人家那样的贵公子哪里看得上我。”夏彤挥着手,使劲否认。


    严蕊耸肩,放松地往单人床上一躺:“你不相信就算了。”


    夏彤不在接话,捻起一条肉脯,温柔地喂进严蕊嘴里。严蕊大爷一样地跷着二郎腿,用力地嚼着,吃完了又“啊”地张开嘴,夏彤笑着又喂了进去。


    严蕊满足地眯了眯眼,躺在床上看着夏彤。其实夏彤说不上漂亮,只是当她低头时,那温顺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地就想疼她;当她抬起头,用小鹿一般纯净的双眸望着你,怯怯地对你微笑时,再冷硬的心,都会为她变得柔软起来。


    严蕊轻轻抬手,捻了一撮夏彤的长发在手中揪着,她垂着眼,忽然出声道:“夏彤。”


    夏彤疑惑地望着她:“嗯?”


    严蕊一改平日吊儿郎当的态度,有些认真地看着夏彤说:“曲蔚然不适合你。”


    “在没受伤之前,趁早离开他吧。”


    夏彤一愣,眨了下眼睛,没答话,垂着眼,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肉脯。


    过了好一会儿,严蕊听见夏彤轻声说:“我不会离开他的。永远不会。”


    这是夏彤对严蕊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在她心里,不管曲蔚然变成什么样,他都是曲蔚然,即使他变得阴郁、冷漠、尖锐、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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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夏彤知道,他只是累了,他不再稀罕得到他人的爱慕与仰望,他也不想再戴着伪善的面具去生活。


    可是,他忘记了,其实,他真的是一个温柔的人,一个爱笑的、善良的、手心带着淡淡温暖的人。


    夏彤相信,坚强的曲蔚然总有一天会找回迷失的自己。


    在这之前,她一定会,一直一直陪着他,支持他。


    第十七章 亲爱的,请别迷失到太远的地方


连续阴沉了好久的天气,终于在周一上午利索的下了一场阵雨,伴着雷鸣和闪电,天色晦暗,仿佛深夜。窗玻璃上雨水冲刷而下,依稀看见教学楼外的银杏树在雨幕中剧烈摇曳着。


语文老师走到教室右边,伸手按开了墙上的开关,教室里的留个长条日光灯闪烁了几下,一道亮了起来,黑暗的教室被瞬间点亮。


“还有二十分钟。”老师看了看手表,提醒道。


教室里埋头考试的学生们将头埋得更低了,身子绷得更紧了,大家都想乘着最后二十分钟多做几题,毕竟高二的期末考试成绩会对明年的高三的分班造成很大的影响,谁也不想被从快班分出去。


坐在第二组第四位的严蕊正低着头快速地做着卷子上的作文题。


作文的题目是“我家的XX”


严蕊写的是:我家的小狗升官。


我家的小狗升官是一直漂亮的拉布拉多犬,它两个月的时候来到我家,那时候它只有一点点大,特别可爱。我叫它升官,是因为它来的第一天,我爸就升官了。我爸说升官这个名字不好,太招摇!我说,我就喜欢招摇,我家的狗怎么能不招摇?后来,事实证明我是对的,自从升官来了之后,我爸就一直升官,瞧,她现在当上了省长了不是……


严蕊嚼着口香糖,一边写一边笑,想到她的爱犬,她就思如泉涌,奋笔疾书。她觉得,这个题目出得太好了,太好写了,以后都出这样的作文题就好了。


坐在她后面的秦晋,卷子已经写了满满一页,看上去马上就做好了,作文纸只剩下几行了,他写的是“我家的奥特曼”。


幸福是什么?幸福是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对我妈来说,生活是幸福的,因为她是生活里的奥特曼,而我和我爸就是可怜的小怪兽……


秦晋写了满满两页纸,语言风趣、形容活泼,让人读起来忍俊不禁。


窗外的雷雨还在下着,一道闪电劈了下来,在黑暗的天空中裂出一道激光色的口子,夏彤抬起头,望了一眼窗外风雨吹乱的银杏树,她的卷子差不多已经填满,只是作文却干干涩涩地写了一小段:“我家的书柜。”


我的房间有两个大大的书柜,书柜上放着很多很多书。我记得小时候我还不懂那些书,只觉得它们很占地方,将我的房间占去一大半,可现在,我却恨不得书柜上再多摆一些书。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9

我家书柜上放着的大多是爸爸妈妈年轻时候读的书,有四大名著、《金庸全集》《世说新语》、鬼谷子,等等,好多好多……


夏彤垂着眼睛,继续瞎扯着,其实她家书柜上根本没几本书,放着最多的就是她和弟弟的教科书。夏彤写一会儿,数一下字数,写一会儿数一下字数,终于写到八百字。她松了一口气,坐直身子,靠着后面的桌子,视线在作文题目上面顿了一顿,莫名地想,曲蔚然会写什么呢?


她偷偷地转头望向曲蔚然,只见他正埋着头,奋笔疾书。


夏彤抿了抿嘴唇,回过头来,轻声地叹气,这个学期,曲蔚然经常迟到早退,听班上的男同学说,他这学期根本没住校,四合院里的大妈也说他家晚上根本没人住,夏彤只有白天看见他在学校上课,话很少,样子也很疲倦,不管上课下课总是埋着头在睡觉。


夏彤轻轻咬了咬嘴唇,他到底去哪儿了呢?


窗外,雷声阵阵。


“丁零零——”


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老师大声道:“停笔,把卷子反面在桌子上,都别动啊,不许再写了。”


大部分同学们都乖乖地坐着等老师来收考卷,只有个别几个还在抓紧最后一秒写一点。


老师刚抱着卷子离开,教室里就像炸开的锅一样吵吵闹闹的,有的对答案,有的互相问对方作文写了什么,严蕊瘫在桌子上,夏彤走到她位置边,在她前面的位置坐下,“考得怎么样?”


严蕊无所谓地歪头一笑,“其中考试而已,随便考考。”


夏彤笑:“呵呵,你作文写了什么?”


“我家狗啊。”


“呃?怎么写狗?”


“升官可爱啊。”


两人闲聊开来,夏彤虽然和严蕊讲着话,眼神却时不时地注意着曲蔚然,当她看见曲蔚然背着书包走出教室的时候,她立刻站了起来,想也没想地追了上去。


夏彤追到教室门口,曲蔚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夏彤急急地追上去,终于在教学楼后面的自行车棚看见他,隔着二十几米的距离,夏彤高声叫:“曲蔚然。”


曲蔚然停住脚步,在车棚的屋檐下回过头来,乌黑的发梢被雨水打湿,透明的雨水顺着他精致俊美的五官滑下。他伸手,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眯着眼睛遥遥地看着她。


天空雷雨还在不停地下着,夏彤低着头,冒着大雨从教学楼的走廊上冲过去,天空洒下的雨水,瞬间将她的衣衫打湿,地表水洼溅起的泥水粘在她干净的裤子上。


夏彤跑到曲蔚然面前昂着头问:“你去哪儿?下午还有考试。”


“我知道。”曲蔚然轻声回答。


“那你背着书包要去哪儿?”


“我去哪儿和你没关系吧。”他的声音很淡,他的语调很轻,像是和她隔的很远很远。窄窄的屋檐并不能遮住多少的暴雨,雨水被风吹散,朦胧的雨雾溅落在两人身上,风声呼啸而过,似乎要将面前的人风筝般的吹走。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9

夏彤没说话,只是固执地望着她,眼里是满满的受伤。


曲蔚然漠然地垂着眼,躲开她的眼神,转身往车棚里面走,可刚走一步,身后的衣摆被人紧紧拽住。


曲蔚然的身子顿了一顿,夏彤低着头,长发被风吹乱,遮住眉眼,看不见表情,只是那紧紧抓住他衣摆的右手在风雨中轻颤着。


曲蔚然轻轻地昂起头,漠然的眼睛微微眯起,望着阴霾的天空低声道:“你别跟着我,我会毁了你的。”


夏彤没说话,只是像是怕只有右手抓住不够牢似的,连左手也伸过去,紧紧抓住他的衣摆。


“夏彤。”曲蔚然有些无奈地叫着她的名字。


“请带着我。”夏彤仰起脸,用望进人心灵的眼神紧紧地看着他的背影,固执却温柔地说:“不管到哪儿。”


话音刚落,下一秒,她的身体就被他紧紧抱住。曲蔚然将脸埋进她微湿的长发,轻声道:“笨蛋,你真是个笨蛋,明明给你逃走的机会,你却笨的不走。”


“嗯,我是笨蛋,就是的。”夏彤情不自禁地伸手回抱住他,牢牢揪住他的衣衫,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她用尽全身力气可还是觉得不够,紧一点,再紧一点……


“完全受不了你,完全。”曲蔚然的手臂也用力收紧,两个年轻的身体隔着微湿的衣衫紧紧相贴,像是恨不得将对方揉进骨血中一般。


雨点自四面八方打来,狂风吹的衣衫飞扬,相贴的身体柔软、温热,让人贪恋得不愿离开。


其实,紧紧相拥的两个少年并不明白什么叫爱情,他们只知道,怀里这个人,是这一生即使死去了,也不愿放手的存在。


雨渐渐小了,曲蔚然从车棚取出一辆老旧的山地车,从后座上抽出一把雨伞给夏彤,转身跨坐在车身上。车子跑起来以后,他转头对着夏彤说:“上来吧。”


夏彤拿着伞,追着自行车跑了几步,揽住他的腰身,侧身跳坐在后座上,曲蔚然稳住车头,用力一蹬,车轮快速地转起来。夏彤打开蓝色的伞,将伞撑到曲蔚然头顶,想为他遮挡风雨,可他却忽然站起身来,撞开她的伞,迎着风雨用力地骑起来。自行车被骑得飞快,路上的自行车被超过一辆又一辆,夏彤吓得一手抓住曲蔚然,一手打着雨伞,轻声叫:“你骑慢点啊。”


曲蔚然像没听见一般,车速变得更快了,他黑色的外套被风吹的鼓起来,昂起头,雨滴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脸上,冰凉的,有点疼,可他却觉得异常舒服,好像那干净透明的雨水能将自己身上那浓浓的血腥味冲刷干净一般。


自行车驶过市区,在靠着市南边的一个汽修厂停下。曲蔚然刹住车,夏彤从车上下来,打着雨伞好奇地望着四周,这个汽修厂不是很大,里面大概有一千多平方米,上下三层,外面的院子里停着好几辆高级轿车,抬头,明亮的招牌上写着“华朔专业汽修”。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9

“我在这里打工。”


“呃?”打工,怪不得他总是很疲倦了,“多久了?每天工作多久?一天给多少钱啊?”


曲蔚然没有回答,将自行车锁好,拉着夏彤走进汽修厂对面的快餐店,给夏彤点了一份便宜的快餐,让她吃。


夏彤不满地嘟着嘴:“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你一边吃我一边告诉你。”


“你不吃?”


曲蔚然淡笑:“修理厂包中饭。”


“哦。”夏彤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起来,眼睛炯炯地望着他,“你怎么忽然想到在这里打工了?”


“没办法,我在家里找了很久,也没找到一分钱,估计被那些莫名其妙的亲戚全卷走了。”曲蔚然单手托着下巴,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故事,带着嘲讽的语调。


夏彤停住吃饭的动作,嘴里含着的食物瞬间失去了味道,她愣愣地望着他。


“那天我在街头晃,看这里贴了招聘启事,我就进去了,这里蛮好的,工资虽然不高,包吃住。”曲蔚然微笑了下,“白天没有固定的上班时间,晚上五点半到十一点半,周末全天。”


“累不累?”夏彤小声问。


曲蔚然垂下眼眸,一脸淡然:“累点挺好的,累的倒头就睡,什么都不用想。”


夏彤握紧双手,刚想说些什么,曲蔚然看着窗外站起来道:“啊,发盒饭了,我过去了。你吃完是先回去还是等我一起?”


“我等你一起。”


“那还要好一会儿呢。”曲蔚然看着墙上的时钟说,“吃完饭,总得做两个小时事吧。”


“没关系,我等你。”夏彤乖巧地望着他笑。


曲蔚然没说什么,转过身来,墨石般美丽的眼睛紧紧地望着她,抬头,轻轻在她头顶的黑发上揉了揉。


夏彤红了脸,开心得像是得到最高的奖赏一般,心脏怦怦乱跳着,心里的欢喜像是快要压抑不住一般。


那个中午,夏彤就坐在人来人往的快餐店,看着忙碌中的曲蔚然,那时的他和平时不一样,换上了汽修厂统一的橘黄色制服,戴着帽子,精致干练的脸上偶尔被不小心粘住的油垢抹黑。他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鉴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迷人魅力。


他的每个动作都那么漂亮,即使只是低着头,用肩膀抹着汗的时候,眯着眼为汽车冲洗的时候,蹲下身为汽车打蜡的时候,他的手像是带着魔法,将身边的每一样东西都点亮了一般。


夏彤陷在他的魔法里,久久不能自拔。为什么,他觉得即使这样看着他,也会有满心的幸福感呢?曲蔚然像是察觉到夏彤的目光,转过头来,遥遥地望着玻璃窗里的夏彤,轻轻地扬起嘴唇,露出一个蛋蛋的却异常温和的笑容。


夏彤高兴地扬起手对他挥了挥,可惜她没看见他的回应,一辆黑色的轿车从他们中国开过去,挡住了两人的视线。驾驶座上率先出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司机制服的中年男人,男人拿着伞绕到汽车后面,打开后座的们,一个穿着得体的贵公子从车上下来,俊美的脸上,带着亲切温雅的笑容,淡淡的闪着光华。他接过伞,将伞更往车门靠靠,让车里走出来的人一点雨都淋不到。


作者: 门下书客    时间: 2013-7-20 07:29

干净发亮的皮鞋,笔直的西裤,一个穿着笔直西装的中年男人走下车来。那中年男人像是被上天眷顾了一般,时光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修长结实的身材一点也不像一个中年人,只是他紧紧皱起的眉头,让人不自觉地有些害怕。


汽修厂的老板小跑着从车间里迎了出来:“哎呀哎呀,曲总,您怎么亲自来了?您的车我昨天就测试好了,下午刚准备叫人给您开过去呢。”


“嗯,顺道路过这儿,就带我儿子来看看。”被叫曲总的人淡淡地说。


“哎呀,这就是贵公子啊,真是一表人才,我还真没见过这么俊的少爷。”汽修厂的老板一脸讨好地说,只是这话却也是实话,曲宁远的外貌确实少有人能比。


曲宁远微微笑道:“您过奖了。”


“哎呀,没有过没有过,曲总真是好福气啊,生了个这么优秀的孩子。”


曲总严苛的脸上也染上了点点笑意:“小孩子夸不得,车呢?”


“哎,还不把曲总订的车推过来。”汽修厂老板挥着手叫着。


四个员工将蒙着油布的汽车从车间推出来,停在曲家父子前面。曲总微微扬了扬下巴,疼爱地望着自己的爱子道:“宁远,你也快二十岁了,该给你买辆好车了。来,看看爸爸给你订的这辆,喜不喜欢?”


曲宁远也没拒绝,带着一丝好奇走上前,掀开油布,只见一辆全新的黑色劳斯莱斯赫然出现在眼前。


“去少爷啊,曲总可真是疼你啊,这款车全球限量一百辆,这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呀,还得看身份,没身份再多钱也不卖。”


曲宁远伸手摸了摸车子,那笑容和平日里的优雅不同,带着一丝还未成熟的孩子气,灿烂的让人侧目:“我知道,这款车,刚开始生产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当时我去英国下订单,可是因为我身份太低,他们没通过审核,没想到爸爸会给我买。”


“哎呀,曲少爷,肯定是你爸爸知道你喜欢特地给你订的呀。”


“真的吗,爸爸?”


曲总看见儿子开心的笑颜,再加上车厂老板再一边拍着马屁,本来严肃的他,居然笑呵呵地点头:“开着试试,看有什么地方不合适的,再叫汪总给你调调。”


“好。”曲宁远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坐了上去,发动轿车,黑色的车身像是一道水流一般划出车场。


“哎呀,曲公子的车开的真好啊。”车厂老板一直夸奖着。


“呵呵。”曲总笑着望着远去的车身,可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微微转头看向右边,温和的笑容慢慢冻结,一片一片地碎开,从脸上掉落。


只见一群穿着员工制服的孩子中,一个漂亮的少年轻轻地望着他,原本白皙干净的脸颊,被污垢的黑油抹了一道一道的。


只有那双让人永远忘不掉的,像极了他母亲的丹凤眼,灼灼如桃花般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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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总,曲总?”汽修店的老板叫了声怔住的曲总,曲总回过神去,只见黑色的高档轿车开了回来,曲宁远从车上下来,高兴地走过来,使劲地拥抱了下疼爱自己的父亲:“谢谢爸爸,我很喜欢。”


曲总笑着拍了拍曲宁远的肩膀,转眼再看向人群,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已消失不见……


曲蔚然一个人走到清洗间,为一台奥迪车打蜡,他拿着工具认真仔细地滑过车身,如墨一般的双眸什么也没倒映出来,他像是机器人一般重复着打蜡的动作。


“曲蔚然。”夏彤从后面走过去,他刚才在快餐店看见曲宁远和他爸爸过来的时候,就有些担心曲蔚然了。


“嗯。”曲蔚然淡淡地答应。


“你没事吧?”


“没事。”


“哦。”系统无措地绞着手指,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去和他打个招呼吗?”


这个他,自然指曲宁远的父亲,海德实业的老总曲田勇。


“没必要。”曲蔚然依然双手利落地打着蜡。


“哦。”夏彤有些失落,其实她知道,曲蔚然像是想过去的,只是心里有些怨恨,怨恨曲田勇没来找过他,没关心过他,就连偶遇了,也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曲蔚然他还是有些受伤了吧……


他的心里是不是也在期待,期待曲田勇会给他一点点关爱,哪怕只有一点点,哪怕只有对曲宁远的千分之一那一点。


夏彤忍不住叹气,抬手拍打着车子,眼神不经意间瞟到车间门口,一个穿着笔直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那儿,但手插着裤袋,微微皱着眉头,沉默地盯着曲蔚然。


夏彤有些激动地推了曲蔚然一把,曲蔚然抬头望去,同样沉默地望着中年男人。


气氛沉闷地诡异,两个人谁也不愿先开口,互相倔犟地较量着。


夏彤难得机灵地掉头就跑,给他们父子留下一个安静的空间。


曲蔚然收回视线,依然动作娴熟地擦着车子。曲田勇走过来,品质优良的皮鞋敲打着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停在曲蔚然不远处的地方问:“怎么弄成这样了?”


“什么?”


“给你妈的钱,不够你吃饭吗?”


“你给她的,又不是给我的。”


“也是,给她的钱不够他贴男人。”曲田勇掏出一支烟点燃,“哪有钱给你用。”


曲蔚然没答话,蹲下身来,将抹布浸湿。


曲田勇吸了一口烟,沉声问:“你妈死的时候是不是很痛苦?”


曲蔚然的动作顿了顿,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好半天,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真是个蠢女人。”烟雾在他身边缭绕,曲田勇微微地眯了眯眼,“我就知道她最终会死在卫明侣手上。”


“你知道?”


曲田勇深吸一口烟,冷哼一声:“我当了十几年的冤大头,怎么会不知道。”


“你知道还给她钱?”


“她要钱,我要她,各取所需而已。”


“各取所需?”曲蔚然冷笑一声,手指深深掐进肉里,忍了好久之后问,“我是你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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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你要不是我儿子,早死在你妈肚子里了。”曲田勇冷笑地说,“不过,你也不用高兴,我不会认你的。你最好把这个秘密烂到肚子里,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可不保证你能活多久。”


曲蔚然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的威胁,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瞪我也没用,我的儿子只有曲宁远一个。”曲田勇说完,将手中的香烟丢在地上,用脚尖踩灭,拉开西装外套,从衣袋里拿出钱包,将一沓厚厚的百元大钞地给曲蔚然,“拿着吧,算是我最后被你们母子骗一次。”


曲蔚然没接,默默地看着那一沓厚厚的纸币,他想起以前,这个有钱的父亲也是这样给他钱的,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充满了施舍,甚至是带着鄙视的神情。


曲田勇将钱往上抬了一下:“怎么,嫌少?”


“哦,也对,我给你妈钱的时候,她总是嫌少。”曲田勇嘲讽地一笑,“她真是奇怪,为了一个疯子,贴钱贴人贴自尊,最后连命都贴进去了。”


“够了!”曲田勇冷声打断他,“不许你再说她!”


“我不说?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和你,还有谁会说起她?有人说,是她的福气。”曲田勇说到最后,居然有些微微的伤感,也许,这个男人对曲蔚然的母亲并非一点感情都没有,也并非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不在乎,只是那样的感情,深沉的他自己也没发觉。


“拿着吧。”曲田勇将钱递到曲蔚然面前。


曲蔚然看了一眼,扭过头:“既然你不认我,就不是我爸爸,也不用给我钱。”


“倔犟是不能当饭吃的,你看你的脸,都脏成什么样了?”曲田勇望着他脸上的油垢,眼神不再那么高高在上,甚至闪过一丝不忍。


曲蔚然迷惑了,就为了那一丝不忍,他缓缓抬起手……


“爸爸,原来你在这儿。”一个清亮的声音,将他的迷惑打破,将他的不忍收回。


曲田勇很慌乱地想将手里的钱塞回口袋,可是他的动作怎么也比不上曲宁远的视线快。曲宁远皱起好看的眉头,奇怪地看着父亲手上那一沓厚厚的人民币问:“您这是干吗?”


“哦,这个孩子,刚刚给我擦车,蛮认真的,给他点小费。”曲田勇笑着解释。


“爸爸,你真是的。”曲宁远好笑地说,“你给人家这么多钱,会把那孩子吓到的。”


曲宁远走过来,拿过父亲手上的钱,从中抽出几张递给曲蔚然,歪头轻笑,温文如玉,清雅依然。


“幸苦你了,谢谢。”


曲蔚然一直低着头,他忽然觉得很可笑,母亲在生前是见不得人的情妇,那父亲的钱就像是在做贼,想贪婪的骗子,而自己好像也在继承母亲的命运呢。


如此见不得人,如此卑微低贱!


曲蔚然猛地抬头,眼神里充满了满满的怨恨与愤怒,还有心灵上那受到屈辱一般的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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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宁远被他的眼神吓得有些微征,曲田勇第一反应却是将曲宁远护在身后。


曲蔚然用力地握紧双手,猛地转身,踹倒了水桶,肮脏的污水溅到三人的裤腿上。曲宁远望着曲蔚然远去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若有所思。曲田勇急忙找理由将曲宁远拉走,生怕他发现什么。


曲蔚然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用力地咬着唇,捏紧拳头,走回员工休息室。休息室里的几个汽修厂的工人正聚在一起聊天,他们说的正是今天见到的这对有钱父子。


“哎,那个曲少爷真好命啊。”


“是啊,身在这种家庭,从小含着金钥匙出生,看看,长得细皮嫩肉的,估计连这么重的东西都没拿过吧。”一个维修工甩了甩手上的铁扳手。


“你嫉妒也没用,你看人家公子长得,比电视上的明星还漂亮呢,我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儿子,我也疼,往死里疼。”


“得了吧,就你这命,能生出儿子吗?”


“放屁,我怎么生不出儿子了!”


“哎,你们不觉得那个曲蔚然和那个少爷长的有点像吗?”一个年轻的维修工忽然指着曲蔚然说道。


大家的目光集中到曲蔚然身上,曲蔚然低着头没理他们。


年轻的修理工极力想证明自己的观点,跑过去,用力抬起曲蔚然的头道:“你们看,是不是很像。”


“哎,是的耶,长的真像。”


“样子是像,但是命不像啊。”


“就是,一个金贵如宝,一个命贱如草,光样子像有什么用。”


“哎,曲蔚然,你是不是特别嫉妒那少爷啊?人家少爷有豪华车开,你连擦那车的身份都没有……”


一直沉默的曲蔚然忽然猛地转身挥出一拳,将年轻的修理工打倒在地。他像是压抑到爆发一般扑上去用力打着那修理工,修理工哪肯乖乖被打:“操!你居然敢打老子!”


“别打了。”


“别打了。”


“再打扣你工钱。”


“别打了!”


休息室里乱成一团,一直到老板来了,两个打到眼红的年轻人才被众人分开。曲蔚然气喘吁吁地瞪着年轻修理工,年轻修理工也不示弱,放话道:“你小子给我记住!我弄不死你!”


曲蔚然呸了一口血水出来,一脸藐视。


老板很生气地扣了两个人一星期的工资,让他们都回家冷静冷静,再在厂里打架就全部开除!


曲蔚然一脸瘀伤地走出修理厂的时候,吓坏了夏彤,夏彤红着眼睛,颤抖地伸出温热的小手,轻轻地抚上他俊美的面颊,带着哭腔问:“你怎么又受伤了?”


曲蔚然握住夏彤的手,忽然猛地将她往前一拉,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住她!很用力!抱得夏彤疼得皱眉,可是她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乖巧柔顺地让他抱着,伸出双手,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肩,轻声地安慰他。


过了好久,曲蔚然才冷静下来,拖出自己破旧的二手自行车,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又闪现出曲宁远打开轿车门的样子。曲蔚然摇摇头,将那景象甩开,跨上自行车,让夏彤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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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彤跳坐上去,抓着曲蔚然的衣摆,等他骑稳了之后,小声问:“下午考的化学你复习没?”


“没。”


“呃,怎么办,我好多都不会。”夏彤随口找着话题,希望能转移曲蔚然郁闷的心情。


可很明显,她失败了,曲蔚然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脑子里一直闪现出曲宁远的身影,优雅的微笑,贵族般的举止,父亲的拥抱,他人羡慕的眼光,金贵的命运,一切一切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不去。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曲宁远的时候,那时,他还很小,记不清楚几岁,只记得当时妈妈还是以秘书身份待在有钱人爸爸曲田勇身边,那天他第一次见到了彩灯流转的世界,女人们打扮得一个比一个美丽,各色的礼服裙在宴会中摇摆着;男人们穿着笔挺的西装,单手拿精致的香槟酒杯,每一个都显得那么成熟干练。


小小的曲蔚然睁着干净漂亮的眼睛望着这个华丽的逝姐,就在这时候,公司的老总带着妻子、儿子走出来,曲蔚然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那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那孩子带着温柔的笑容,大方地对着众人微笑,动作优雅而得体,就像这个世界最耀眼的明星一般,一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那一场宴会,曲蔚然一直注意着曲宁远,不着痕迹地看着他,他说话的样子,他笑的样子,他举手投足之间呈现的优雅。


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天回来之后,他开始偷偷地模仿曲宁远,模仿他的动作,他的笑容,他说话时的温柔与优雅。


等他发现时,他已经将他模仿得惟妙惟肖……


并将那样的他,当成自己的面具,一丝不苟地戴在脸上。


曲蔚然垂下眼,有些恼怒以前的自己和一个白痴一样模仿别人,他忽然觉得那样的自己很恶心,假的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第十八章 要有多坚强,才能学会不流泪


曲蔚然用力地踩着自行车,他将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又不能见人的愤恨与嫉妒通通化作力量,用力地蹬着自行车,上坡,下坡,转弯,车速越来越快。夏彤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有些害怕:“曲蔚然,曲蔚然,你骑慢一点。”


曲蔚然像是没听见一样,他站了起来,继续猛地往前骑,冷风直直地往他衣服里灌去,将他的运动服外套吹得鼓起来,额前的刘海儿向后飞着。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细雨,将他透明的眼镜打上一点点的雨滴,一缕缕从镜片上滑落。他的视线一片模糊,可他就像无法控制自己一样,一直用力一直用力踩!


“砰”的一声,自行车撞向马路旁的绿化带,倒了下来。曲蔚然觉得自己的身体飞了起来,然后有力地摔在地上,疼痛,无尽的疼痛感,熟悉的疼痛感,他有多久没这样疼过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想念那样的日子。那是,疯狂的养父,疯狂的母亲、疯狂的他,他们这疯狂一家人,互相伤害着,互相折磨着,却又互相期待着对方会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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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到最后,到最后,他连这一点伤害与期待都不再拥有……


曲蔚然躺在肮脏的地面,茫然地看着天空,眼镜早已经飞了出去,雨水直直地打进他的眼睛里,快速地流出,他哭了……


他真的哭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冷血的,他一直没有哭,他一直不敢去想他们、回忆他们,他一直告诉自己他们都死了,多好啊,多好啊,他应该开心的,他应该开心才对……


可是为什么他还是为他们哭了……


曲蔚然抬起手臂,盖住眼睛,身子忍不住颤抖着,像是从胸前发出的沉闷哭声,一点一点地哽咽着,像是压抑受伤到极致的小兽,终于决定放弃坚强,放弃伪装,痛快地哭一次。


他一直告诉自己,告诉所有人,曲蔚然是从来不哭的孩子……


夏彤从地上爬起来,难过又无措地望着曲蔚然,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她缓缓地靠近他,轻轻地握住他冰冷的手。她以前总是说:曲蔚然,你哭出来吧。


可他在从来没哭过,不管受到多大伤害,不管多难过,他总是倔犟着,倔犟着,就是不愿意哭出来。她多么希望,他可以好好地哭一场。


可现在,看见他哭得这么难过,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


她又多想说:曲蔚然,你别哭了……


夏彤紧紧地握住曲蔚然的手,紧紧地,想将他微弱的力量全部给他。


明明是下午,可天空却越发阴暗,雨越来越大,他们就这样,一个躺着,一个坐着,不躲不让地让从天而降的雨水冲走他们的眼泪,他们的悲伤,他们的委屈,他们的不甘与仇恨……


那天之后,曲蔚然病了,很严重,高烧不退,脸色煞白,不停地出冷汗,意识不清。极不安稳的昏睡中的他总会害怕地低喃,像是和谁道歉一样,一直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夏彤急坏了,托着重感冒的身体一直照顾着曲蔚然,严蕊看他们两个都病成这样,发怒地指着夏彤骂她:“你白痴,还不把人送医院!”


夏彤哭着说:“我没有钱。”


严蕊气得跺脚,一边给人打电话,一边骂道:“你个猪!你没有我还没有吗?!”


夏彤特别无助地看着严蕊:“怎么办,他好像很痛苦,整个人都像垮掉了一样。”


“你别哭拉,你是水做的呀!”严蕊看到夏彤的眼泪就有些烦躁,忍不住就骂她,她骂的声音越大,夏彤的泪珠儿就掉得越快。最后她实在受不了了,将夏彤拉到怀里安慰,奇怪地问:“曲蔚然这小子不是一向很屌很将强的吗?!怎么忽然变得这么脆弱?”


曲蔚然给她的感觉就像一根紧紧绷住的弦,忽然被人给一瞬间割断了一样。


夏彤被这样一问,忽然想到了那天在修车厂的事,是因为他亲生父亲曲田勇吗?是因为他不认他吗?一定是这样的,曲蔚然多想从他那边得到一点点亲情,可最后却这么难过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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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彤心疼地咬着嘴唇摇头。


“你不知道?”


夏彤还是摇头,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不能告诉严蕊,这是曲蔚然的秘密,她不能告诉任何人。


“不说算了。”严蕊有些生气,微微皱着眉头走到一边。夏彤伸手拉她,却被她甩开了。其实严蕊隐隐地已经将夏彤当成最重要的朋友,他最重视的人,可夏彤的心里,曲蔚然才是她最重视的,就连曲蔚然那些狗屁事情都比她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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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生气了,她严大小姐什么时候对一个人这么好过了?什么时候这么在乎一个人、重视一个人过了?可这家伙却一点也不知道回报,满心满意都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只是长得还不错的男生。


没过一会儿,一辆救护车停到曲蔚然家门口,两个医护人员下来,将曲蔚然抬走。夏彤跟着上了救护车,严蕊闹脾气地将钱包丢给夏彤之后转身就走了。


“严蕊。”夏彤叫她的名字,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可严蕊却闷着头走,假装没听见一样。救护车开走了,车子从严蕊身边经过,夏彤趴在窗户看着严蕊,只见这个个子高挑、长相俊美的短发女孩,双手插着口袋,赌气地撇着头不看她。夏彤看了她好久,她都低着头不理她。


车子越开越远,严蕊的身影渐渐消失,夏彤紧紧地握着手中大红色的真皮钱包,钱包里还贴着一张照片,是她和严蕊上次在街上照的大头贴。照片里的两个女孩,搂在一起笑对着镜头笑得灿如朝阳。


曲蔚然到医院检查之后,医生说是劳累过度再加上淋了雨,导致高烧引发肺炎,需要住院治疗。严蕊钱包里的钱,交了住院押金和三天的医药费之后便不剩什么了。


夏彤因为淋了雨,受了凉,咳嗽得很厉害,隐隐觉得自己的身子也有些发烫,摸摸自己的额头暗想,莫不是也发烧了吧?


夏彤望着病床上的曲蔚然,用力地摇头,我可不能病,我要是病了,他可怎么办啊?夏彤抬手将敷在他额头上的湿毛巾拿掉,贴着额头的毛巾那面已经有些发烫了。夏彤将毛巾浸湿了之后,又敷在他的额头上,手上的一滴水,落在他的面颊上,她连忙伸手过去,将水滴抹去,抹着抹着,手指不由自主地轻轻划过他的鼻梁、他的眉眼、他的脸颊。曲蔚然真的长的很漂亮,这漂亮是遗传那已化作尘土的极漂亮的阿姨,可眉眼却不似那个阿姨般阴柔,精致中带着张扬。现在,他睡着了,眼梢处那点冷漠和极力装出的坚强消失不见了,生出一些久久未见的宁和与温雅。


夏彤失神地看着,看着微明的晨光在他脸上勾勒出细细的光线,看着那双紧闭的眼睛忽然慢慢睁开,看着他的嘴角微微翘起,看他用有些沙哑的轻声问:“总是这么看着我,不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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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彤愣了下,羞红了脸,咬着嘴唇轻轻摇头:“不腻,我喜欢这样看你。”


曲蔚然像是累极了一般,轻轻闭上眼,就在夏彤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听见他小声说:“可是,夏彤,我不喜欢。”


夏彤怔住,愣愣地望着他。


“我不想再这样,总是这么无力地躺在病床上,让你这样看着我。”曲蔚然闭上眼睛,像是宣誓一般地说,“我再也不会让自己变的这么狼狈,再也不。”


说完,他就像是累极了一般,沉沉地睡去。


夏彤久久无法反应过来,她觉得她自己越来越不了解他了。


曲蔚然睡得很沉,夏彤站起身来,一阵头晕后勉强站住,端着水盆走出病房,转弯的时候没注意,忽然撞到一个人身上,水盆掉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咣当’声,盆里的水溅得两人一身都是,夏彤低着头连身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该道歉的是我。”轻柔好听的第笑声从头顶传来,“我不该挡你的路。”


“呃?”夏彤奇怪地抬起头,眼前高挑俊美的曲宁远像是带着耀眼的银色光芒一般,微微地望着她轻笑。


“夏彤。”曲宁远像从前一般,柔声叫着她的名字,优雅得体地问候,“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夏彤一阵失语,她对曲宁远的感情很复杂,明明谁也没办法讨厌这个温雅俊美的贵公子,她也一样,可又因为曲蔚然的关系,她很讨厌他。不,不只讨厌,比讨厌更多,恨不得他从来没在他们的生活中出现过。


“你怎么在医院?”曲宁远关心地问,“病了吗?”


夏彤摇摇头:“不是,我朋友住院了,你呢?”


“我妈妈到医院来检查。”


“哦。”夏彤讷讷地点头,眼神躲闪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等你有时间再聚吧。”曲宁远虽然很舍不得就这样让她走,可良好的教养阻止他继续纠缠。


“嗯。”夏彤敷衍地点头,蹲下身子,捡起水盆,站起来的时候,强烈的眩晕感让她向前一倒,曲宁远伸手接住了她。夏彤无力地被他接住,他的怀抱很宽阔,很温暖,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香味,很好闻,让人觉得很安心……


“怎么了?你的身子好烫。”曲宁远一手抱着她,一身伸向她的额头,神情严肃地道:“你好像发烧了?”


夏彤不自在地拿开曲宁远的手,退后一步:“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怎么可能睡一觉就好呢?去前面看看医生吧?”曲宁远关心地说。


“不用了,真没事,你别看我这样,我身体很好的,从小到大连感冒都很少有。”


“你这是什么逻辑?”曲宁远好笑道,“因为以前不生病所以现在也不生病了?”


夏彤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曲宁远不由分说地一把拉住:“走,我带你去看看。”


“不用了,真不用,我还有事呢。”夏彤想挣扎却挣扎不开,他的手握着她的手腕,握得很紧,温热的掌心贴着她滚烫的皮肤。夏彤抬手看他,却发现,这时的曲宁远多了一丝平时的强硬,全身散发着让人不容拒绝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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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软弱的夏彤只能乖乖闭上嘴巴,被他拉着走,不一会儿就被带到了医生面前,量了体温,38.5°C,高烧。医生说要挂盐水,夏彤连忙摇头说自己没时间,吃点药就行了。


曲宁远站在一边,微笑地对着医生说:“吊水吧,开好些的药。”


医生点头,完全无视夏彤的意见,在医药单上写上很长的一串药名,夏彤越看越心惊,计算着严蕊钱包里的钱估计不够了,连忙叫:“好了好了医生,我……我没带钱,你给我开几片退烧药就行了。”


医生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曲宁远一眼,曲宁远对他优雅地微笑,医生低下头来,继续将没写完的药方写完,满满一页,交给曲宁远:“你去缴费。”转头又对夏彤说:“你到吊水室等,一会儿有护士给你打吊水。”


夏彤急了,追着曲宁远要药房:“曲宁远,别去拿药,我真的没事。”


曲宁远停下脚步,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头:“夏彤,你怎么回事?生病了就要听医生的话,开什么药你只管用就是了。”


夏彤拉着他,还是不愿意放他走。


“医药费我可以先帮你垫,要是你觉得不好意思,日后还我就是了。”曲宁远温和地笑,“关键是要把身体养好了,对不对?”


夏彤低着头没说话,手依然紧紧抓着曲宁远的衣袖。


曲宁远安慰地望着她笑,抬手拍拍她的头顶,像一个哥哥疼爱妹妹一般,轻柔地说:“乖啦,去吊水室等着好不好?”


夏彤的手轻轻松开,点了点头。曲宁远指着前面的吊水室让夏彤陷过去,自己转身去了医院的缴费处。夏彤看着他的背影轻声叹气,其实她不是在乎曲宁远为她付这点医药费,而是……她不想欠他的情,不想欠他的,他希望自己能和曲蔚然一样地讨厌他。


可事实上,这个世界除了曲蔚然,没有人有办法会去讨厌、去拒绝这样一个男子,他就像他的名字一般,是一个真正的谦谦君子,温文儒雅,宁静致远。


夏彤转眼往吊水室走,可眼神忽然一顿,抬眼居然望见长廊尽头曲蔚然正遥遥地看着她,他的眼睛被镜片挡住,看不出情绪,只能看见他唇边那冰冷的微笑。


夏彤急急忙忙地走过去,走到他面前,开口想解释,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又为什么要解释,只是慌乱地看着他。


“他怎么在这儿?”曲蔚然沉声问。


“他……他母亲病了。”


“你呢?你刚才拉着他干什么?”


夏彤连忙摇着手解释:“不是的,他是看我发烧了,非要给我买药……让我打吊水,我我……我拒绝过了……”


夏彤越说到后面越小声,头也渐渐地低下来。一只漂亮的手轻轻地抬起来,覆在夏彤额头上,曲蔚然有些心疼地问:“你也发烧了?”


夏彤点点头。


“怎么不早点看医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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