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人生
标题:
积木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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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书迷可可
时间:
2013-6-18 21:48
标题:
积木城池
《花火积木城池(纪念版)》内容简介:每段青春都压抑着两个灵魂,一个黑暗,一个纯白,一时张狂一时寂静。他用黑暗诠释了飞扬跋扈的恣肆青春。他用纯白守护了长达6年的孤寂爱情。他在学校里呼风唤雨,游刃有余,顶着模范生的头衔,却是混迹最边缘的问题少年。舞弊、保送、学校暴力事件,他处风口浪尖却进退自如。他在爱情里孤独退避,寂寞焚城,他誓死要改变一个女孩的一生,却发现到头来金甲战衣没有,五彩祥云消散,英雄也不会出现了……时光滴答走动,逐渐拼凑出残酷意外的真相,他只是想保护她,却让她度过了最绝望无助的年少时光……从天堂的光辉盛处,跌落世间的尘埃低谷,一时纵情大笑,一时泪流满面……这是最错乱的青春,却也是最平常的人生。花火工作室稀世巨献,三万绝片反,绝密首发:小狮工作地六公开,零距离感受他的气息。
作者简介
小狮:男,80年代人。
《花火》杂志神秘主编、国内青春文学第一品牌花火工作室总策划、国内青春文学领域一线策划人。
策划过《花火》、《许愿树》、《飞魔幻》等多个青春文学畅销期刊品牌,发掘和打造了以乐小米为首的一批青春文学知名作家,其人却一直隐居幕后,由他策划的杂志行销累计达千万册,所策划的图书销量累计达数百万,在青少年群体中备受喜爱和关注。
2010年推出自己个人首部长篇《锦夜1》,上市三月,以20万册的销量奇迹,惊诧青春文坛。
积木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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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书迷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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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20 07:22
每个少年心中都有一座城池 文/小狮 第一次,自己给自己写序。 因为很想在开篇的前一刻,就与你们分享这样的一段心情。 那段时光青涩而懵懂; 那段时光慌乱而张狂; 那段时光忽而纯白胜雪; 那段时光忽而压抑黑暗。 ——那就是我们每个人都曾有过的少年时光。
<情之森>
第一章
下课的钟声常常带给人许多不同的感觉
有时候是一种轻松的解脱
有时候却是一种失落的茫然
但是对于马上就要毕业的人们而言
却是无忧无虑学生生活的休止将
在悠悠扬起的回忆歌声里
我忍不住想告诉你一个
用青春岁月谱写出来的故事
故事的开始是在大一
第一次见到你时
你的美丽让我惊叹
你的笑容让我沉醉
直到那一天
第一支舞音乐响起时
我才有勇气向你邀舞
如果可以的话
我希望能跟你一直一直跳下去……
他心满意足地拥着怀中美丽的女孩,旋转着、跳着……在他们周遭的众人全都在叫好、鼓掌,他轻哼着“第一支舞”的乐曲,志得意满地仰头笑着,他继续舞着、纵横全场,感觉风在他的颊边拂过,好不惬意,舒服得令人迷醉……
“吴尊!”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将他从幸福的情境中唤醒。他略带不耐地四处张望,想找到是谁那么不识相出声捣蛋,可看了看,却发现是方才与她共舞的女子在场边叫着他。
“吴尊!”
他愣了愣,怪了!方才她不是还在他的怀中吗?什么时候到那边去的?
但他还在舞着,怀中也仍拥抱着一具温暖的躯体。
那此刻在他怀中的人是谁?他忙不迭低下头想确认时——
“吴尊!”有人将他的领子揪住。“轮到你值哨,你还要睡多久?”
值哨?
他睁开眼睛,眨了好几下才看清楚,眼前揪住他领子的人戴着墨绿色钢盔,身穿暗绿色的制服,手上还有一把泛着银光的刺枪……
顿时他完全清醒,终于记起现在不是在大学时代,而是在军营中。
他立刻起身。
“对不起,学长,我起来了。”
他压低声量说道。
负责在寝室门口站哨的伍枫桥摇摇头。“十五分钟后就要交班了,换好衣服后就立刻赶过去。”
“是!”
吴尊在三分钟内将所有的衣物穿好,把鞋子套上后,便走了出去。
跟门口的伍枫桥点头打个招呼后,他随即往武器库走去,看了看手表,此刻已是二点五十五分,再过五分钟就要交班,顾不得冷风刺人,他小跑步了起来。
风——
可以温暖如绵轻拂过脸,叫人舒服。
亦可冷冽如针刺扎入脸。叫人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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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迷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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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20 07:22
在交班时间到之前,他到达了目的地。
“站住!”武器库前的同僚喝道。
他依言站住。
“口令!”
“大锅菜中有咸鱼!”
说完后,他不禁失笑,也不晓得是谁创造今天的口令,有一种可笑的幽默感。
有时候甚至连“你妈今天心情不太差”、“东海海龙王打大炮”……等等之类的奇怪口令都出炉了,像“三民主义常在我心”这类的“正式佳句”反而难得出现。
“谁?
“×××吴尊。”
进行交接仪式后,他站定位。
“今天真他妈的冷!”跟他一起站卫兵,也是和他同一班的李明德跟他闲聊了起来。
“是呀!有寒流。”
吴尊朝冻僵的手指头呵了一口气,摩擦双手取暖。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这个时节最为寒冷。
“真不晓得还要在这个地方窝多久?”李明德用手背拭去因寒冷而流出来的鼻水。
“再忍几个月吧!”算一算,不知不觉都已当兵一年多了,本以为这个兵役会像服不完似的,每分每秒如同蜗牛爬一般缓慢,谁知在每天有一些琐事做、发呆、以及出操中,也一点一滴消磨过去了。
“有没有想过退伍后要做什么?”
吴尊静默下来,提到未来,他仍无头绪,曾经,他满怀雄心壮志想出国再深造,或是准备考研究所,或是创立一番大事业……他相信大学毕业之后便可以海阔天空,任意邀游。
但就在他毕业前,发生了那件意外——
他意外地当了爸爸,意外地结了婚,一切计划完全走样、令他不得不选择最不愿意的——提前入伍当兵。
然后呢?他完全一筹莫展。
为了他的“妻”与“子”,他得赚钱养“家”,即使他的钱,他的“妻”不屑一用,可他仍有责任!
“咦?”
李明德的惊呼让他回过神。
“怎么回事?”
“停电了!”
营区的灯光不知何时全熄了,辅助发电器立刻启动,没多久便再度恢复光明。
两人对这突发状况,立刻提高警觉,把枪枝握好上膛,戒备地注视四周,三十分钟后,确定没有任何异状,才放松下来。
“真要命!最怕这种突发性停电,尤其在值哨的时候,可是会让人吓破胆的。”李明德拉拉衣领,放松紧绷的情绪。“好莱坞的电影里不是常演营队中电源被人切断,下一秒,看守的卫兵喉咙也被人割了。”他边说边做手势。
吴尊没搭理他,脑中兀自想起上回遇到停电所发生的事,胸口像被压了一块大石。
就是那该死的停电夜晚,改变了所有的一切!
一阵冷风吹来,令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风——
他的名字中有风,他曾期许自己能像风一般,无拘无束的过日子,可如今,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才是“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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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起头望向天际——
这辈子他还能得到自由吗?
※※※
黑……
胸口传来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张开嘴,想吸取空气,可空气像消失了一般,她一口都吸不进。
醒来!快点醒来!她的意识尖锐地嘶喊道,但眼皮却像被黏住一般,怎么也张不开,而身子也好似被定住了,无法动弹——
不!她不要再被人压制了!她不如此的无助,甚至连说“不要”的权力都没有。
不要!
挣扎了许久,她终于能动了,终于可以大口、大口地喘气。她慢慢翻转身子,可是……
眼睛还没有张开吗?为何眼前仍是一片黑暗呢?
强烈的恐慌顿时袭来,她忙向床头摸索台灯,可拉扯了几下,同样没有反应,望向窗外,虽然仍是一片黑暗,但还看得见蓝黑色的天空。
她拉开抽屉,将手电筒拿出、打开,获得些许光明。
陈嘉桦起身走到门边,按了几回开关,却不见灯亮起,原来是——停电了。
背靠着墙壁,她连连深吸好几口气,等那突如其来的颤抖止住,才直起身子朝儿子睡的小床走过去。她拉起小小的蚊帐,透过手电筒的昏黄光线,看见了孩子熟睡的稚容。她弯下身将被子微微掀开,检查尿布湿了没,感觉到有些重量,便换上新的尿布。
将被子重新盖好后,她蹲在小床边,痴痴看着儿子可爱纯真的容颜,注视他张着小嘴熟睡的模样,她忍不住用手指轻抚那细嫩的脸颊。
她的宝贝呀……
多希望不会有任何的恐惧和黑暗,能伤害得了这纯真无瑕的灵魂,她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深深祈愿。
我的宝贝,你要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长大呀!
仿佛在回应她的祈祷,未几,室内再度大放光明——电来了。
抬起头看着重新恢复功能的灯管,她有了淡淡的无奈和领悟——
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原来是失去了早已习惯的光明——
把手电筒关掉,放进抽屉里,她怔然地坐在床沿。
是何时开始养成开灯睡觉的习惯?
就在那一夜后——当她自黑暗中醒来,看到吴尊趴躺在她身边,并感觉到自己一丝不挂,赤裸裸地躺在他身下时,她的世界就完全崩塌了,即使她曾费神的想重筑,却已经回不去原来的模样了……
本以为那一次事件,最糟的也不过就是让她丢了处女膜,让她有了个孩子,没想到,现在居然也惧怕起黑暗了,她再也无法在黑暗中安然入梦了。
她实在太低估那件事所造成的心理伤害。
愈想心愈寒,嘉桦闭上眼睛,逼迫自己把那一幕从脑海中除去,第N遍的警告自己别再想了,因为一想起,她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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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命运如此摆弄!
恨她与另外两人因此产生纠葛不清的牵扯!
更恨孩子的父亲!
她深吸口气,即使理智的那一面要她别再去想已发生的事,可非理性的那一面,却往往在她最不经意的当头突然蹦出,让她无法控制。
直到望着儿子的睡颜,那份黑暗的情绪,才再度消褪。
这世间就是有这么多的矛盾,即使发生了那种莫名其妙的事,却又可以孕育出这样惹人怜爱的生命。
对儿子的爱,可以化解她所有的怒气和恨意,使她心甘情愿地“认命”,不再回想曾拥有过的梦想、志向,只想着现在、未来!
她重新躺下,双眼了无睡意地大睁着。
如今,努力的赚钱,养活她和孩子,才是她唯一的目标。
等这孩子长大成人后,她再去追寻自己的梦。
只是,已经流逝的青春,怕是再也找不回来了吧!她困难地吞咽下那突然涌上的苦涩。
她闭上眼睛,逼迫自己入睡,因为,明天还有许多做不完的事正等着她呢!
※※※
“吴尊,我们要到营本部一趟,你要不要跟我们去呀?”李明德和伍枫桥一起走向他。
“去营本部干嘛?”
他从电脑前抬起头。
“送公文呀!”
伍枫桥扬扬手上的牛皮纸袋。
“途中还可以顺便去泡个茶、逛逛街什么的。”李明德嘻嘻笑道,可才一说完,就挨了伍枫桥一记爆栗。
“别说那么大声,你想被关禁闭呀!”
李明德露出憨直的笑,吴尊则已明了此行的目的,且欣然同行。
坐在洽公用的小轿车中,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一远离军营,心情就莫名地感到轻松。
能在非假日时离开营区一下是件挺不错的事,尤其营本部位在台中,从丰原到台中会有一段车程,正常时,可以在半天内往返,不过,若是遇到“特殊状况”时,例如塞车啦、车子爆胎送修……等等,就有可能需要“一天”的时间。
尽快将公事完成的话,剩下的时间便像是偷来的。人在军营中,资讯不若外面,难免会觉得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甚至会有坐监的感觉。在军中凡事都得照着规矩来,而有些规矩简直不像是人订的,比方说有时晚点名就像苦刑一般,一些老鸟整菜鸟的花招全使出来。一样做伏地挺身,老鸟可能只要做二十下,而随着入伍期数的新近,次数就加倍。刚入伍时,每晚可能要做个两百下,才能上床去睡觉,常常一倒头,便睡得不知天翻地覆,往往觉得才刚闭上眼没多久,就听到起床哨了,更别提如果被安排半夜时站卫兵,简直得用牙签来撑住眼皮、用枪杆撑住身子,才能避免不支倒地就睡。
白天,有时会闲得发呆,有时则忙得不可开交,但不管怎样忙,一样是做看制式化的工作,周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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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合理范围内,就会尽可能打混摸鱼,尤其趁着送公文之便,溜到市中心,重新感受那份过去很熟悉,如今却变得很陌生的“现代感”。
“待会儿办完事情要去哪?”
坐在后座的李明德开口问道。
“还没想到。”负责开车的伍枫桥转过头问吴尊。“我记得你家是在台中,不是吗?”
“家”?这个字令他敏感地瑟缩了一下,对他而言,那只是一栋房子,供给他的孩子及孩子的母亲居住。
他轻点个头,对这个话题不想多讲。
“那我们去你家坐坐,你也可以回去看看老婆和孩子,上星期日你值班没有回家,今天刚好利用这个机会——”
“这个主意不错!如果缺尿布、奶粉,我们还可以顺道去军公教福利中心采购。”李明德立刻附和道,哪里都可以,只要别在公众场合摸鱼被抓到就行。
吴尊沉默不语,其实他很想回去看儿子,但同时也害怕见到儿子的妈。
怕?
是的!他怕!
见到嘉桦,他会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才好,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对她!
察觉到他的神色有异,伍枫桥皱眉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还是我们不方便去你家?”
“……是有些不方便。”吴尊迟疑地开口说道。
“那个……你老婆她——”
“你们夫妻吵架了吗?”李明德快人快语地说道。
吴尊深吸一口气,如果只是单纯的吵架就好了。
该怎么对外人说明他和嘉桦荒谬的婚姻关系呢?
说他老婆本来是他女友的室友,亦是他的好友,但在他和女友利用毕业之旅想要“身心”皆能结合时,却因为他酒醉糊涂又刚好碰到停电,误把他的好友当女友,上了人家,然后又不小心怀上了孩子,在好友坚持不拿掉孩子的状况下,他只能为自己的错误负责,所以——他的好友成了老婆也成了仇人,而他的女友则伤心的到国外念书,成了陌路人……他的沉默令其他两人以为他默认了,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呃……没关系啦!夫妻本来就愈吵愈和嘛!没吵架的哪能算得上是夫妻?”伍桥枫踩住煞车,在红灯前停下。
吵架?他还真希望能跟嘉桦好好吵一架,但他们连话都很少说了。
大学时,嘉桦是他最信任的女性友人,亦是他和女友丁月华之间最佳的红娘,她是那么聪敏、自信,跟她谈话如沐春风,但……
过去了!都过去了!他硬生生撕去那记忆。
“女人真的很难懂。”李明德没头没脑的突然冒出这一句。
伍枫桥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又怎么啦?一副有感而发的样子。”
“还不是我女朋友,一直吵着要跟我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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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20 07:22
“喔,为什么?”
“哼!说什么我不够体贴,没有常陪她。笑话!她不晓得当兵的人很可怜吗?想休假还不见得能休。她还说我不解风情、没有情趣……哩哩啦啦一堆有的没的!妈的!我从来不知道当个兵会让人变那么糟糕,好像全天下的缺点都集中在我身上!”
“噗哧!”伍枫桥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而原本郁闷不已的吴尊也咧嘴轻笑。“喂!别笑!我说真的,我都没什么变呀!相反地,我还觉得身体有比较结实,你们看,都练出一些胸肌了,可她都没注意到。以前我是怎么对她好,现在为了弥补当兵不能常陪她,每次见面都加倍对她好,要什么,就给什么,结果她还是嫌不够!”李明德愈说情绪也愈上来,恨不得将满肚子的苦水全吐出。
“如果她把你跟现在正追求她的男人比,你当然什么都不够好!”伍枫桥从口袋拿出一包新买的烟,拆封后,咬了一根香烟叼在嘴里。
“你……你是说,她变心了?”
伍枫桥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在一起时,不需要多说什么,只是因为‘想’,所以缺点也会是优点,可一旦想分手,那就可以列举出无数个你们不适合在一起的理由。”
这话无来由地让吴尊一震。
“如果真有别的男人,我不会让她好过的!”李明德咬牙切齿地说道。
“何必呢?比她好的女人多的是,又何必那么在意?”伍枫桥还是一副元所谓的模样,吴尊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
伍枫桥,与他同年,身材高瘦,长得很像歌星姜育恒,面容清秀,眼神偶尔会闪过不为人知的忧郁,年纪轻轻的,却似乎已历经所有人生中的沧桑。
“唔!看到一个好地方!”伍枫桥猛地转过方向盘,在一家乐器行门前停下。
吴尊和李明德交换了困惑的眼神,但还是跟着下车。
当他们走进店里时,伍枫桥已经拿着一把吉他在试弹、调音了。
“你会弹吗?”李明德愣愣地问道。
伍枫桥嘴巴依旧叼着未点着的烟,一边拨弄琴弦。“初中时就在玩了,高中到大学还曾组过乐团。”他将音调到满意后,拨了几下,优美的和弦便从他指间流出。
然后他开始唱了起来,他的嗓音出人意料的优美,其他两人加上店老板都忍不住靠过来倾听,仔细听着歌词,他是这样唱的——
许多人都在谈论着爱情我听过成千上万的歌曲
说是爱说是情说永远不分离
我根本一点也不相信
许多人手牵的如此紧
以为这是唯一的恋曲
说永恒说不变说一直在一起
我根本一点都不相信
我不相信爱情
心碎的声音那是我沉重的觉醒
我不相信爱情
作者:
书迷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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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20 07:22
去他妈的爱情
那是我午夜的梦醒
吴尊深深一震,这歌词狠狠撞进了他的心,他忆起那个已到国外的美丽女孩的身影,她的离弃,有如在他的伤口撒下盐巴,让他痛彻心扉。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如此轻易地离开我?
我们的爱情又算什么?
娶她,只是为了负责任,而你却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离开我……
之前,他不敢怪月华,因为强烈的罪恶感会立刻涌上,全都是他的大意和糊涂,才造成今天这番局面。他如何能怪她?又如何能断定谁对?谁错?
……我不相信爱情
去他妈的爱情
那是我午夜的梦醒
爱情……他苦笑,如果可以,他宁愿这一辈子都别再碰了。
甜美只在刹那间,消失时,再谈它,虚假得令人心灰意冷,唯一真实的、可相信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罢了。
“好棒耶!”旁边的李明德爆出掌声,同时将他的思绪唤回,他也举手鼓掌。
“你吉他弹得不错喔!这吉他音质不错吧!要不要买下来?我可以给你八五折的优待。”乐器行的老板一边鼓掌,一边还不忘推销。
伍枫桥笑笑,将吉他放回去。“可以呀!不过我身上没带钱,下回再来喽!”说完后便推着另两人朝店外走去。
上车后,三人一阵沉默,气氛有点古怪,直到车子重新发动上路。
“那歌挺好的,以前没听过,是哪个歌手唱的?”’李明德打破沉默问道。
“是我学长做的,他没有对外发表过,只有唱给我们听过,我很喜欢这首歌,所以就学了起来。”伍枫桥拔起车上的点火器,将烟点燃,他打开窗户,朝外头喷了一口烟。
凝望着他的侧面,吴尊从这男人身上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沉重,或许在他的身上也曾发生过什么?
“现在上哪?”伍枫桥再度驶进车流中。
吴尊深深吸了口气,即使不再追求爱情,但还是要对自己的义务尽责。
“先载我去军公教福利中心,我想买一些尿布和奶粉回去
第二章
“你们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出来。”吴尊拿着两大袋的物品下了车,用脚把车门踢上,往外走了几步后又旋回来。“呃……抱歉!就不请你们进屋子坐了。”他充满歉意地说道。即将和嘉桦碰面,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如果有外人在,更难以掌控,他不想让人看笑话。
“没关系,我们在这家咖啡厅坐坐。”李明德和伍枫桥不以为意地说道,他们都以为吴尊和妻子吵架尚未和好,所以也不好意思去叨扰。
“谢谢!”
来到屋子前,他犹豫了一下,不知该按电铃才好,或是直接拿出钥匙开门进去?
他举起手,瞥见手上的腕表,此时是下午两点三十分,这个时间,她应该带着孩子在午睡,如果电铃吵醒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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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迷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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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20 07:22
他放下手,掏出钥匙开门。进屋后,楼下安静无声,他们人不是在楼上便是出去了,他侧耳倾听,楼上亦是一片静谧。
他先把东西随意搁在客厅的沙发上,然后四处打量,屋子依旧一如他每次回来般,井然有序,就像女主人的个性一样,他苦笑着把东西从沙发上拿起来,只是东西拿在手上,他却不知该放哪才好,迟疑片刻,最后,他决定奶粉归厨房,尿布归浴室,接着便往屋后走去。
当他回到客厅时,冷不防和高举球棒的嘉桦打了照面,两人各自大叫了一声。
“哇!”
“呀!”
两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是惊魂未定的表情。
他先恢复过来。“是我!我不是小偷。”
陈嘉桦没说话,只是张大眼睛,一脸惨白地瞪着他。
见她呆滞久了点,他不禁担心地朝她走过去,不料,她却像袋鼠一般地往后跳了开来,当她正眼看着他时,一开口就是——
“你混蛋!你知不知道我这一棒如果真打下去,会出人命的!”她气得全身发抖,忍不住大吼道。
他被她的吼声震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呃……我以为你在睡觉,所以不敢接电铃,便自己开门进来了。”
“你要回来不会先说一声吗?”嘉桦继续朝他大吼。“你知不知道,你害我以为有小偷闯进来!”天!她终于明白三魂去掉六魄的滋味是如何了。
他愣愣地瞪着那根球棒,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脑袋开花了!渐渐地,她的话流人他的意识中,他不禁皱起眉头。“等等!你以为是小偷进来,还敢这样下楼察看?”
“不然呢?警察至少要等五分钟后才赶得到,这段时间当然得靠自己!”
“你报警了吗?”
陈嘉桦愣了愣,暗暗呻吟一声。“还没时间打电话……”当她被楼下的开门声惊醒,就已经吓得全身发软,头重脚轻的,可一想到小偷有可能对儿子不利,立刻发挥母性本能,找到放在床边底下的铁制球捧,将孩子放在小房间中反锁后,便立刻跑下来,想将小偷赶跑。
什么!她居然会忘记报警这么重要的事?“你搞什么呀?这种情况你应该要立刻报警,并且在歹徒上楼前,把房间反锁,然后尽可能搬东西堵住房门口。”他忍不住劈头朝她吼道,一想到如果今天进来的不是他,而是坏人的话,他就不由吓得全身冒出冷汗。
他的回吼令她眨了好几下眼睛,很快地,她的眼眸燃起了熊熊烈焰,愤愤地走到他跟前,虽比他矮了快二十公分,可声音和气势一点都不输人。“你还好意思对我凶?如果不是你莫名其妙的跑回来,我也不会被你这样莫名其妙的吓到!”
“话是没错!我不该不跟你知会一声就跑回来,但现在不是在谈这个问题,重点是——你一个女人就这样莽莽撞撞地跑下来跟歹徒面对面,甚至还打算以一根球棒对付人家,如果人家拿的是刀、是枪,怎么办?!你把自己的安危置于何处?还有,你想过儿子的安全问题吗?最起码你应该有立刻打开窗户向外面呼救的基本常识!”他朝她的脸大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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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20 07:22
嗄?她被他的吼声震住,脑袋一时转不过来,但她已经快被他气疯了,根本不想与他理智对话。在听到楼上传来娃娃的哭声后,她回过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都是你!把孩子吵醒了!”话说完,棒子往地上一丢,便快步冲上楼去。
而他则沮丧地抹抹脸,该死!干嘛一跟她碰面,就火药味十足,可思及她方才的鲁莽,他仍心有余悸。
陈嘉桦迅速来到房门前,可当她转动把手时,才记起她刚刚已将门反锁了。
惨了!她刚才一心只想赶走小偷,竟忘了将钥匙带出来。
“宝宝乖,妈咪马上过来。”她着急地想先安抚孩子。
孩子听到她的叫声,先是静了一下,随即又哭了出来,那哭声让她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她赶紧又转身冲下楼。
吴尊见她像旋风一般的冲下来,并翻找着工具箱。“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他也听见孩子的哭声了。
“我……我没把钥匙带出来,门打不开。”自责和焦虑的情绪再加上孩子的哭声,让她整个人都乱了。她没心细找,索性把整个工具箱抱起,冲回楼上去,吴尊则紧跟其后。
她拿起螺丝起子撬着锁孔,试着把门撬开,吴尊伸手想拿过她手中的工具。“让我来。”
“不要!”她一手把他挥开,表情凶狠地转向他。“都是你!你干嘛突然跑回来!如果不是你回来,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说完后,便又转过身,固执的用自己的方法对付那个锁孔。
她的话就像利箭般射进他的身体,令他难以呼吸。
都是你!
这几个字多耳熟呀!?
所有的错误!所有的问题!都是你的错!
他好想放声大叫,把心中所有的郁闷和无奈倾吐而出,但儿子的哭声,紧紧拉扯住他那已如丝般纤细的理智。
见到她拿起螺丝起子,大有把整个门锁拆下来的举动时,他阻止了她,以压抑的冷静口吻对她说道:“你先别慌,应该还有备分钥匙。”
“放哪里?”
“我去找,你等我一下。”他跑进主卧室翻寻,这房子是他父母购买的,过去偶尔才会来此住几天,当他结婚后,他父母便将这房子给他,而他则让嘉桦和儿子住在这边。
楼上有四个房间,但嘉桦坚持不搬进主卧室,她和孩子睡在另一个小房间,工作则在书房进行,如果吴尊在这边过夜,便一人独自睡在主卧室中。
“崇祺乖,妈妈马上就进来喔……”在他找钥匙的期间,她不停地出声跟孩子说话,一边焦急地看着手表,孩子已哭了两分钟,而她则觉得有若过了一世纪,她从没让孩子单独一人那么久过。
她默数着秒数,决定等三十秒后,如果他还没有找到钥匙,她就要把这扇门给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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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20 07:22
在房间里的崇祺愈哭愈大声,声声有如针般穿刺她的心,她也急得快哭出来。
“找到了!”吴尊拿着一串备分钥匙冲过来,又花了十五秒找出正确的那一支。
门一开启,嘉桦立刻冲进去,把哭得乱七八糟的儿子抱起,哽声说道:“宝宝,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
崇祺见到母亲,哭声稍歇,可仍抽噎个不停,似在埋怨妈妈太慢来了。
她抱着儿子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柔声抚慰,吴尊也想伸手去抱儿子,想拍拍他的小肩膀:告诉他——别哭了!爸爸妈妈都在你身边。但他只能握住双拳,极力克制住想要伸出手的欲望。
终于,崇祺不再哭了,他静静地、安心地偎在母亲的怀中。
整个屋子再度恢复宁静。
吴尊凝视他们母子,在这样的氛围下,他深深感觉到自己就像个局外人,完全没有立足的余地。此时,嘉桦抬起头,视线和他对上,她的眼神复杂难懂,但,他相信,那是充满指责的,并且明确地告诉他——他是不受欢迎的。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僵硬地说道:“我因为出公差,所以能出来一趟,我买了一些奶粉和尿布,就放在下面,你待会儿可以去看看。我的同僚还在外面等我,那……我先走了。”
在他说话时,崇祺转过脸,睁着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瞅着他。
已经三个星期没见着面,依小孩的记性,想必早已忘了他是谁,吴尊悲哀地想道。
他不敢过去抱孩子,深怕这一抱,就放不了手,朝嘉桦点了个头,便欲转身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嘉桦嘴巴动了动,终究没出声,倒是怀中的儿子不安分的动了动。
“叭……”一声虽然微弱,却不致错认的呼唤,冻结了吴尊的脚步。
他飞快地转过身子,不敢置信地张大眼睛,只见儿子伸着小指头指着他,抬头对嘉桦问道:“叭?”
陈嘉桦看了他一会儿,才点头轻声说道:“对,‘把叭’回来了。”
吴尊心跳得好快,激动地向前跨了一大步。“崇祺……会说话了?什……什么时候的事?”
陈嘉桦拿着毛巾,表情专注地为孩子擦去脸上的泪痕。“快两个多礼拜了,现在他已经会发几个简单的声音。”
“他……还认得我,知道我是他爸爸。”这项认知,令他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能……让我抱抱他吗?”再也忍不住那份激动。
陈嘉桦迟疑了一下,轻轻点个头,将孩子交给他,崇祺没有推拒,因为他已经被吴尊军服上闪闪发亮的钮扣给吸引住了,一转到父亲的怀中,便开始拉扯着那些钮扣。
“崇祺,再叫爸爸一声,让爸爸再听一次。”他柔声说道。
可惜儿子很不赏脸,全心的和那些钮扣奋战,想要将之拔起来,吴尊只好努力地和钮扣争取儿子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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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桦悄悄退出,把房间留给他们父子两个。
走到门外,看到散落一地的工具,不禁有些愣然,如果再这样被吓几次,崇祺就要当没妈的孩子了……
低下身子将所有工具归位时,她听见吴尊正对儿子解释为什么这段时间都不能回来看他——因为营中进行演习,停止休假等等,然后很慎重地道歉,要儿子原谅他。
无来由的,她感到一阵鼻酸,对他突然归来的火气顿时消弭许多,也直到此时,才能比较客观地看这整件事。
这里是他的房子,他本来就有权利进来,只是她还不习惯他在非假日时出现,感觉就像士兵还来不及穿上盔甲就遇到敌人突袭,让她措手不及,而这几乎逼出她最恶劣的反应。
抱着工具箱走下楼,把箱子放进柜子后,起身走到浴室洗手。当她看到架上搁着两大包新的尿布时,她闭上眼睛,想起自己刚刚对他狂吼的话,强烈的羞愧感袭来,她怎能把所有的错都归到他的身上?
他的指责并没有错,她的确太过冲动了,今天可以说是侥幸,但如果真有什么万一的话……她用力抓住水槽边,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该为方才脱口而出的话向他道歉的,但是……她抬头望着镜中的自已,早已习惯戴上冰冷的面具面对他,早已决定今生今世不会谅解他,但也不会报复他。
他们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
这辈子,她只容许那样一次牵扯,除此之外,他不会在她生命中占有一席之地。
但,这份认知,常常面临动摇,尤其在看到他与儿子相处时的模样。她的心就像被无数只小手揪着,有感动也有感慨,会忍不住想向他示好,与他一起快乐地逗着儿子玩。
而这情形总会让她忍不住想起他们曾经共享的友谊……
只是在回想过去的同时,亦让她忍不住想起那个她曾视为姐妹,如今却已成陌路人的手帕交。
原本柔软的心便会因此而再度硬了起来,今非昔比呀!
她转开水龙头,快速地掬水往脸上泼。
※※※
“我得走了……”
陈嘉桦重整心情后,走出浴室便见到吴尊抱着孩子在外头站着。
有那么一刻她很想为方才的无礼向他道歉,可是一见到他的脸,所有的话语就全硬在喉中,怎么也无法开口对他说抱歉。
“……不跟孩子多玩一会儿?”
吴尊摇摇头,恋恋不舍地看着怀中的小宝贝,虽然方才逗弄半天也挖不出半个“叭”字,但看到他露出小门牙的笑容,伊伊啊啊用着他无法解读的字汇和他“交谈”,他就感到心满意足了。
“我……有朋友在外面等着。”可以的话,他多想抱着孩子一起走,但那是不可能。
陈嘉桦听了默不作声,过一会儿,她伸出双手,崇祺自动地朝她倾过身子。突然空了的怀抱,令吴尊涌起强烈的失落感,孩子的乳香仍充斥在他的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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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回他宣告离开,她竟不似往日那样无动于衷,甚至……不舍?
不行!她不可以!
硬是把那怪异的情绪压下,她简短地道:“嗯……慢走。”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而她冷淡的话语,将他的怒火再度挑起,他真不知自己何时会克制不住地冲上前将她掐死。
他握紧拳头,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不用你赶,我也会识相的离开。”他闭了闭眼睛。“这个礼拜六我就不回来‘吓’你了。还有,虽然你听不进去,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不要自以为很了不起,什么都能做!逞强的话,今天这种状况还是会发生,就算你想当英雄,也请多为孩子着想,现在的坏人不是一根球棒就打得跑的!”冷冷说完后,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不敢再看孩子一眼,深怕多看一眼,就舍不得走了……
瞪着那扇已被重重关上的大门,嘉桦感觉到心头那一扇微开启的小窗,也再度合起来。
她该感到如释重负吗?
于情于理,她是应该这么觉得的。
抱起怀中的宝贝。“肚肚饿了没?妈咪泡……给你喝好不好?”她柔声问道。
崇祺咧嘴露出几颗小乳牙,呵呵直笑。
旋身走向厨房,在短暂的涟漪过后,她很高兴再度回到只有她与儿子的两人生活。
她——真的很高兴……?!
※※※
伍枫桥和李明德正喝着饮料,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远远地就看见吴尊铁青着脸朝他们走过来,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西线战事仍未休。
三人坐上车后,气氛短暂的冷凝,最后是伍枫桥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
“怎么你跟你老婆还没和好吗?”
像过了一个世纪,吴尊才发出冷笑说道:“和好?你去叫猪学跳舞还比较快!”
嗄?怎么会这样做比喻?
“有那么严重吗?女人嘛,不就那么一回事,夫妻床头吵,床尾和。”李明德哇啦啦地说道。
吴尊表情木然地转向窗外。“我跟她的问题……从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从来就不是……”他幽幽地说道。
李明德和伍枫桥互看了一眼,同意一句老话——“清官难断家务事”,还是少插嘴为妙。
※※※
丁敬亨牵着狗慢慢走回家。
吃过晚饭后,带着小狗到附近去走走,已成了习惯。
季节即将回春,但在山上,晚上依旧风寒刺人。在即将到达家时,远远地就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门口徘徊着,丁敬亨放慢了脚步。
借着家门前的灯光,他可以认出那是宝贝女儿丁月华的前男友——吴尊,他正按着电铃。
一会儿,对讲机传出月华母亲的声音。“哪位?”
“丁妈妈,是我,我是吴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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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讲机的另一头静了半晌,再度开口时,声音了无温度。“你怎么又来了!有什么事吗?”
“丁妈妈,我想知道月华——”他话还没讲完,丁母的声音已经再度响起。
“我们家的月华已经被你气得跑到美国去,你还想怎样?”如针般的话语不留余地射向他。
“我……”他闭上眼睛。“丁妈妈,可不可以告诉我月华她现在好不好?”
“怎么会不好?你放心,没有你,她依然可以过得很好,这样还有问题吗?”那尖锐的话语极为伤人。
“那……丁妈妈,您可不可以告诉我她——”话还没讲完,丁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没空跟你罗嗦,你都已经结婚,孩子也生出来了,所以别再来缠我们家月华,听到没?”丁母讲完后,便“喀地”一声挂上对讲机,留下一片静寂。
吴尊默默仁立在对讲机前,心情沮丧不已,被人如此炮轰,又有何颜面再待下去?他转过头朝摩托车走去,可随即停住。
不!他不能就这么放弃,他跟月华……旋过身,再度走回对讲机前,举手欲按电铃——
“尊!”身后传来了呼唤。
他转过身,看到来人后愣了愣。“丁叔叔……”
“嗨!尊,好久不见了!”丁敬亨牵着的狗,也亲热地靠向他,似在表示欢迎之意,让他心头一热,狗还记得他呢!或许是过去他到月华家时,总会记得带向给它吃的缘故。
丁敬亨上下打量他一会儿后,露出称许的笑容。“你现在还在当兵吗?”
“是的,我——”
“在哪当兵?”
“本来在丰原,后来移防到台中大肚山。”
“台中呀,”丁敬亨笑道。“嗯!当过兵就是不一样,你看起来更成熟稳重了。”
吴尊知道礼貌上应当再多寒喧几句的,但他已经等太久了,不想再等了。“丁叔叔,您可不可以告诉我,月华她人现在在哪里?在哪一个学校读书?”问题如机关枪般疾射而出。
丁敬亨看了看他,然后摇摇头。“何必问呢?”
“不!丁叔叔,再过几个月我就要退伍了,到时我就可以出国,也能去找月华了。”吴尊急切地说道。
丁敬亨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定定凝视眼前这个器字非凡的男孩子,他和月华的妈妈都很清楚女儿跟这个大男孩之间所发生的事,尤其是那一次攸关三个人命运的意外,虽然不能把所有的错推给吴尊,可女儿因此受到极大的伤害,愤而离开台湾远渡重洋去留学也是事实,他们自然心疼女儿得面对这一切,所以丁母对吴尊的敌意才会如此强烈,而他则是看不过去,才忍不住出声的。
“你都已经结婚了……”
“结婚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名分,除了这个目的之外,别无他意。”吴尊无法压抑的激动声音清晰地在周遭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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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阳明山高级住宅区,虽说平时有不少房子都空下来养蚊子,直到假日才充满了生气,但丁家在此也算有头有脸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丁敬亨再度牵着狗领着他朝社区附设的小公园走去。
丁敬亨是一家即将上柜的科技公司大股东,学识渊博,没有一般商人的市侩和势利,吴尊和丁月华交往之初,常有机会与相当保护女儿的丁敬亨碰面,当初如果没通过丁敬亨那一关,他是休想从月华的追求者升格到“正式”男友。
丁敬亨是位可敬的长者,吴尊也曾认为他将会是自己的第二个父亲,因此对他有如对自己父亲一般的敬爱与尊重,哪知……
在小公园的树林间,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台北城的万家灯火,这里是看夜景的好地方,但此时他无心欣赏。
“尊,当你同意让那个孩子生下来,并以结婚的方式‘负责任’时,事情就已经不是那么简单了。”丁敬亨轻叹一声后,开始说道。“当初你不也是抱着一定的觉悟才睁着眼睛自愿走进去的?”
吴尊哑口无言,丁父的每一句话都像榔头敲打在他的心上,捶得他胸口郁疼。
“我现在不是以月华父亲的身份在跟你说这些,而是以男人对男人的立场!要知道,孩子生出后,就注定是你一辈子的责任,如果你是个负责任的男人,就该明白这一点,你必须对生育你孩子的妻子还有家庭负责!”
他知道!这些他都知道!但是,他的爱情、他心爱的女人……
欠嘉桦的,他已经排了老命在还,可她不领情,他又能如何?她不要他在她的身边,不希望看到他,既然如此又何必“自作多情”呢?他能一直把生命浪费在求得她的原谅上吗?
身为崇祺的父亲,他永远会尽一份责任与义务,但他也有权去追求幸福呀!不是吗?
“再来我就要以月华父亲的身份说话了——”话锋一转,丁父的言辞转为严厉。“我很欣赏你,也希望月华和你有这个缘分,但事已至此,你也做出了选择,所以月华当然只能退让。让你对另一个女人负责!”
不!他不要她这种退让!他要她站在他的身边,陪他度过一切难关!吴尊在心中狂喊道。
“月华从小娇生惯养,从没吃过什么苦,如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跑去国外念书,虽说现在交通发达,想飞去美国看她随时都可以去,可想到她一个人在外面过着没亲人照顾的日子,我跟她妈就很心疼,真的很气你!”
“我……”吴尊颓然不语。
“她会做出离开你的决定,也是很痛苦的,有好几个礼拜,她吃不下也睡不好今她已在那边重新过生活,专心在课业上,这是我们所乐见的。”
重新过生活?!这五个字足以令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忘了他们的过去,就可以重新过生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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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敬亨看到眼前这一向器宇轩昂的大男孩,如今有如丧家之犬,原本飞扬的自信全然不再,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心中也着实不忍。
“你就听我的劝,也忘了过去,放开一切,好好的跟你的妻子和孩子重新过日子。”
“如果放不开呢?放不开又该怎么办?”吴尊前前低语道,面对未来,他只觉一片茫然。
丁敬亨默默注视他半晌,最后无奈地叹口气。“我会和月华说起这件事的,如果她想跟你联络的话,我再通知你,好吗?”
明知这话只是说来安抚他,但仍有如一剂强心针,只要月华肯和他联络,那就还有一线希望。吴尊深深地向丁敬亨鞠个躬。“那就麻烦您了,丁叔叔。”语毕,便挺着胸膛,迈出在军队训练出的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去。
当摩托车的引擎声渐行渐远,丁敬亨才迈着沉重的步伐朝自己家门走去。
知女莫若父,他这个女儿不会这么容易原谅人的……
一声长叹幽幽地随风四散。
第三章
“吴太太、吴太太!”
陈嘉桦停下脚步,然后缓缓地转过身,跟住在隔壁的邻居打招呼,她露出礼貌的微笑。“张太太,早安。”
“早!我刚才叫你,你都没听到呀?”
她露出歉意的神情。
“对不起,我想事情想得太专心。”其实她根本忘了自己是“吴太太”,所以一时反应不过来。
张太太见她推着娃娃车,把手上挂着菜篮。“去市场买菜呀?”
“是啊!附近的大卖场有特价品,所以要去买一些回来。”由于邻近不到一百公尺的地方新开了一家批发卖场,所以她现在购物非常方便,在带着小孩子时,也有大推车可以协助。
“真巧!我也是要去耶!”张太太与她并肩一起走。
“张太太,今天早上没出去参加活动?”
“今天没事,明天要去参加图书馆办的亲子读书会,后天要去学插花。”
“哇!好丰富喔!”
“哎哟!难得孩子都大了,不用在家做老妈子,不趁此时学一些新东西,都快变成欧巴桑了。”
“不会啦!活到老,学到老。”嘉桦望着前方的眼睛多了一丝落寞,她低头看了孩子一眼,崇祺正张大眼睛四处瞧,努力地认识这个世界。
要等他长大,可以自立,这段时间似乎还很长、很长……
“吴太太,怎么不请人帮忙照顾小孩?”张太太问道,瞧嘉桦还年轻,看起来聪明伶俐,正是出外打拼事业之际,却关在家里带小孩,她着实为嘉桦惋惜。
陈嘉桦微扯嘴角。“经济上还没有能力请保姆,所以就自己来,再说,孩子还是自己带才安心。”
“说的也是啦!交给什么菲佣、保姆,心头都不怎么踏实。对了!你老公呢?还在当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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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前就退伍了。”提到他,她的语气不自觉变得冷谈了。
“咦?那怎么不常见到他在家?”
原来,邻居有在观察他们!?嘉桦强压下被冒犯的感觉,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反倒是她自己太冷漠了一些,从不主动与邻居往来,除了张太太外,其他邻居都只有点头打过招呼而已,根本不清楚他们姓什么、家里状况如何。
“……他在台北工作。”
“台北?他怎么不在台中找工作?”
“台北工作机会多。”嘉桦客套地说道。真正的原因说出来,别人只会更加一头雾水。
“那你不是很辛苦,都得自己一个人带小孩?”张太太看她个头那么娇小,又那么年轻,却得整天带着小孩,这让古道热肠的她看了有些不忍。
“没关系。”嘉桦垂下眼眸,怎能告诉人家是她把他“赶”到台北的。
“哎哟!台北诱惑那么多,你怎么敢放他一个人在那边?”
随便他去!他是死是活,都随他。“就当是考验了。”她淡淡地说道。
张太太摇摇头。“你们年轻人太有自己的想法,现在还流行做那什么‘候鸟夫妻’,一个礼拜或是一个月才见一次面,说这样才有距离美,可以增加夫妻情感,让婚姻维持得比较久一些……”
陈嘉桦微扯嘴角,没有回答,他们分居绝对不是为了让关系持久,相反地,只是为了相看两不厌罢了。
现在她跟儿子两个人一起生活,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打扫清洁房屋,等儿子醒来,梳洗、吃穿完毕后,便带儿子外出散步晒太阳,再顺道采买日常生活用品,接触外面的世界。回到家后,张罗午餐,把肚皮填饱,哄儿子睡个午觉,她也跟着小眠片刻,待精神充足,便把所有心思放在翻译上面,直到儿子午睡醒后,陪他玩耍……直到晚餐时间的到来。
她承认一个人带孩子很累,可再累也要咬牙撑着,因为这是她所选择的。
日子就这样周而复始地度过,直到周末假日的来临。
吴尊会在星期六的中午前后到达,这时,她便放手让他与孩子玩耍,她则趁此时赶翻译稿及张罗餐点。他会留下来住一晚,然后在星期天吃完晚饭后离开回台北。
不能说这样的方式最好,但在这样的“公式”下,他们俩之间起摩擦的机率便少了许多,勉强还能以礼相待。
这样就好了,但还会再改变吗?
她微皱眉头,再改顶多也只不过是他们正式离婚,两人分开罢了,不会有其他的可能性。
“今天是星期五,那你老公明天就会回来喽!”
“是啊!”她真想拜托对方别再说“老公”这两个字,怪不顺耳的。
“所以你今天才会出来大采买一番,打算好好给他补一补,对不对?这也对啦,男人只身在外工作总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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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太絮絮叨叨地说着,可嘉桦在听到她提及的某件事时,脑子便出现当机状态,接下来的都没听进去。
她之所以会出来大采买,纯粹只是因为看到大减价的关系呀!根本就和他要回来无关。
但减价期有十天,她干嘛要挑今天才出来?”
唔……嘉桦愈想眉头也皱得愈紧,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习惯在星期五时外出大采购,而这是因为……因为……他?!
怎么会!?
“对了!今天的虾子也有特价,你可以多买几斤。”张太太热心地推荐。“你虾子都怎么处理?”
“呃……”
她回过神。
“虾子呀!嗯……不常煮。”
“要煮这个啦!尤其要煮给你老公吃,这样你才会幸福。”张太太一边说,一边吃吃地笑着。
幸福?!
陈嘉桦过了好一会儿,才意会为何谈话气氛会突然变得如此暧昧,她别开脸,以掩饰那突然涌上的厌恶和烦躁,以及那更深、更多的无奈。
轻轻吐出门在胸口的一口气后,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眼神直视前方。“张太太您都怎么帮张先生进补呢?”眸中的冷冽只有迎面走来的路人才看得见,但所有的行人都只看着自己的前方,没人会去关心跟其擦身而过之人的心思和故事……
“哎!都老头子了,还帮他补什么补,再补下去,胆固醇、血压都会跟着升高……”
陈嘉桦听着听着,心思不由自主地飘得老远,这就是主妇的世界。主妇的天地吗?想的念的全是家人的需要与喜好,在健康与贪嘴之间做衡量。
接下来张太太说的话,如风般拂过她的耳,心思却兀自纠葛……
张太太说:年纪大了,就是这点麻烦,得按时去检查身体、量血压。
她将只能看到、听到这些吗?这些只有妈妈才会接触的话题与人事物……
张太太说:现在孩子大了,可以不用再忙着为他们张罗三餐,但现在要弄自己吃的,就觉得很懒。
她的生命是否就此运转着?只为了孩子?那她自己呢?
张太太说:以前是想要到处跑,但被家庭绊着,想跑也跑不了,如今是有空,却没力气跑了……
一旦翅膀被剪了,鸟就不能再飞了吧……而她的人生、她的梦想是否就像折翼的鸟?突然间,她觉得路上的车声变得很大声,行至路口,因为红灯而本能地停了下来——
她抬头看着那红色的人形,她的人生是不是也停在红灯状态?她生命中的绿灯何时会亮起呢?
“妈妈……”
崇祺的轻唤,将她的思绪从远处唤回。
她低下头,过了片刻才将焦距定在儿子的身上。
“怎么了?”
她深吸口气,柔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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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
儿子的小手指着左前方。
跌?有人跌倒了吗?她顺着看过去,并无任何异状。
“跌……”
崇祺再一次坚定地发出单音字。
于是她蹲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与儿子齐平。
“什么跌?”
再一次顺着小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回她终于明白是什么东西吸引了儿子的注意力。
左前方有个小花圃,花间有两只小黄蝶正飞舞着,嘉桦不禁露出微笑,能在嘈杂的街头见到这样的小东西朝气蓬勃地飞舞着,着实令人感到惊喜。
“是蝴蝶。”
她轻声对儿子说道。
“蝶……”
她笑着摇摇头,想要继续纠正儿子的念法时——
绿灯?
陈嘉桦抬起头,看着那绿色的灯号,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有些事突然间意会了,虽然还不是很清楚,但——
她仰起头,对张太太露出笑颜。“您先过去吧!我待会儿再走,孩子难得看到蝴蝶。”
“这样啊……”张太太露出惋惜的神情,也许正懊恼着少一个伴可以听她说话吧。
收回目送张太太穿越马路的视线,她推着娃娃车靠近那花圃,蹲下身子看着孩子专注盯着蝴蝶的表情,当孩子开心地笑着时,她亦感受到生命的缺口也同时被修补着。
路,绝对不是只有一条,也不是每条都是绿灯,能畅行元阻。
而她唯一最不想做的就是留在原地,等着那不知何时才会转成绿色的灯号,她可以有别的选择,即使得绕道走更长的路亦无妨,何况她目前有个伴,她可以透过那童稚初生的眼眸,一起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她想——这条路,不会白走的。
伸出手指,轻轻刮着儿子细嫩的脸颊。“宝贝,告诉妈咪,你还看到了什么?”
※※※
“真是帅呀!为什么有人可以帅到这种程度呢?”杜小美连连赞叹道。
“我拜托你!你不要在办公室里发花痴!”坐在她旁边的女同事刘心如摇头叹道。
杜小美的视线牢牢锁着那抹走进经理办公室的挺拔身影,脸上的表情仍是沉醉的。“真希望我男朋友也可以那么帅!”
“少来,人家已经死会了,听说早已是一个孩子的爸了,你别做白日梦了。”
“唉!如果他要我做他的外遇对象,我是不会拒绝的。”小美陶醉在自己的幻想中。
刘心如再度摇摇头,决定不理她,让她继续发花痴下去,毕竟她的反应跟公司其他女性——不管已婚或未婚的,都如出一辙,大家对公司的头号帅哥——吴尊都垂涎不已。
可惜。人家早已娶了老婆也当爸爸了,那已婚的身份实在令人扼腕。
唉!好男人都是这样,早早就被人订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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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办公室的吴尊,浑然不觉他的出现已让十一楼的业务部起了不小的骚动。
“经理好。”
“好!”吴经理放下手中的公文,露出亲切十足的笑容。“怎样?在行销部的工作还上手吧?”
“多谢经理关心,一切都很顺利。”吴尊进退得宜地说道。
甫进公司就被视为菁英群,许多长官都委以重任,对此他深感荣幸,相对地,他也成了公司各派系极欲网罗的人才。
“怎样?有没有兴趣到业务部来呢?”吴经理单刀直入地问道。
对这个直接提议,吴尊愣了愣,随即沉默下来,虽然进公司才三个多月,但在前辈的关照下,他早就知道公司派系斗争得正厉害。
公司分成董事长、总经理和副总经理三大派,这三派大老持股比例不相上下,但经营理念有些不合,目前谣传董事长派已与副总经理派结盟,想要联合围剿总经理派。
他现在所属的行销部正是由总经理派系掌管,而业务部则属副总经理派。
面对这项几乎要他立刻选边站的问题,吴尊着实感到为难,他哪一边都不想选,但现实却又逼得他不得不选。
这就是出社会后所要面临的现实问题吗?
“多谢经理,因为我手上还有几个案子没做完,对行销业务也还没摸熟,所以请再让我多磨练一段时间。”吴尊一脸诚恳地说道。
“唉!在行销部能学到什么?只会纸上作业演练,要跑业务才能明白实际的状况。”
吴尊微微一笑。“是呀!我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有机会的话,希望两者都能学到。”
吴经理见他说得诚恳,也暂时不再直言相逼,换了个方式。“听说你的家在台中?”
吴尊脸上笑容微敛,但依旧有礼地回道:“是的。”
“有没有想在台中工作?”
吴尊迟疑了一下,小心琢磨回答。“以后有机会再说,目前只打算留在台北工作。”
“这样啊……你一个人留在北部,不会想老婆孩子吗?”吴经理拿起桌上的相框,里面放的是全家福的照片。
吴尊浅浅笑着。“那也没办法,总得趁年轻时打拼一番。”
“年轻人就是要有这种想法,像我现在就不行了,一天没见着、抱抱这两个孩子,心情就不会愉快。”吴经理指指照片上的小男童。“这是我小儿子,你看像不像我?”
吴尊专注地打量一会儿。“眼睛像您,嘴巴则比较像您的夫人。”
“唉!现在长大就有这样的区别,他小时候跟我简直是同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提到孩子,吴经理话匣子更是收不住,哇啦哇啦地讲着。
吴尊视线落在那笑得灿烂的童颜上,心头微刺,但脸上仍带着笑应酬着。
“……所以说,男人还是要趁早成家比较好,这样才能心无旁骛地打拼。回到家后,有热呼呼的饭菜可以吃,有小孩围着叫爸爸,就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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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尊垂下双眼。“经理说得极是。”
“看现在社会上有很多男人、女人流行什么晚婚,我说这种想法简直没效率,人只要没找到个伴,心就不会定下来。”
吴经理放下照片。“你就趁现在好好拼一拼,我们公司在中部也有分公司,如果你表现好的话,到中部当业务部的经理是指日可待。”
“多谢经理提拔。”
又说了几句话后,吴尊才走出办公室,在到达电梯前,一个女同事拦住了他。
“嗨!Chun!”Chun是他的英文名字,同事间都喜欢用英文名字称呼彼此。
“你是?”她很眼熟,但他不记得她的名字,只肯定她是业务部的人。
“我是杜小美,大家都叫我Eva!”她大方的自我介绍。
“有什么事吗?’他礼貌的问道。
“是这样的,”杜小美瞥了身后一眼,所有业务部的女同仁正探头看着她,这给了她勇气。“今晚我们业务部有联谊聚会,不晓得你能不能参加?”
吴尊微微一笑,他的笑容差点令杜小美身体一软,心跳如擂鼓,差点听不清他的话。
“抱歉!我不方便参加。’他客气地婉拒道。
“哎呀!别拒绝那么快嘛!会有很多美女喔!”她软声娇嗲道。
即使已起了鸡皮疙瘩,但他仍面不改色。“真的不行,家里会管呢!”
“怎么会呢?你不是一个人单身赴任吗?你老婆哪管得着?”杜小美心急之下便脱口而出,要收回已来不及。
吴尊笑容稍敛,但未露不悦之色,依旧带着笑。“就是因为这样,晚上更不能随便乱跑,我老婆可是会查勤的。”
他说完后,点个头,径自朝安全门走去,留下一脸失望的杜小美。
吴尊并没有下楼回到自己所属的办公室,他往上走到另一个楼层,搭着电梯,直接到顶层。
随着电梯的上升,他收起礼貌的神色,面无表情地看着电梯门上反射的自己。
几个月前,仍穿着青绿色的军装,如今已是一身笔挺的西装,精明的上班族打扮,原本在军中训练出一身黝黑结实的肌肉,现在也变得松弛、白皙了。
才数月的光景,人就可以变了许多,唯一不变的是,从穿着制服、军服甚至到西装,都得要有某一种身份和所属,在这样功利的社会游戏规则下生存。
电梯门开启,他走出来,电梯到达最高层是一间空的办么室,他走向逃生梯,直直往上走两层,将安全门推开后,一阵强风随即迎面吹来,他闭上眼睛,待适应那风力后,才睁开。
拿个东西将门挡住,免得关上后打不开,这才走至天台。
今天是难得的晴天,阳光从灰色的云间透出。
来到高至他胸口的栏墙前,背倚着墙缘,他从口袋掏出香烟、点燃,并深深吸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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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看表,决定给自己十分钟的自由。
放眼望去,尽是水泥、玻璃堆砌出的高楼大厦,而他所在之地,只是另一栋高楼的顶端,尽管被重重包围着,但至少他还可以看到一方天空,寻得一种短暂的解脱,不像底下如细石般的人们那样庸碌地在马路上奔波着。
叼着烟,仰头望着天空,试着将方才所体验到的情绪排出。
看到别人桌上摆了一张妻与子的照片,时时激励着人努力地工作,他就会有哭笑不得之感,他也一样有妻和子,可直到现在才发现,他竟连他们的一张照片都没有。
真的很讽刺呀……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呛热的烟味直冲脑门。
工作是他目前生活的唯一重心,拥有外文学历的他,轻易地进入一家外商公司工作,接手的工作是他所未接触过的,他要学习的地方很多,需要战斗的机会也不少,而这些都足以补足他目前的空白。
只是方才吴经理的言语掀起了某些他一直隐藏着的情绪与知觉,在公司,他最不想跟人谈的就是他的婚姻、他的妻和子,可悲的是,有时这些反而能成为应对、脱身的借口。
所以他是否也要学学其他已婚人士肥全家福照放在显眼之处,证明自己已是稳重值得信任的人,顺便挡掉一些桃花。
不!
他迅速抹去这样的念头,有了照片,就会有想念和牵挂,现在的他,该做的是硬起心肠,不让自己有太多的心思去牵挂另一个人,愈多的牵挂所带来的只是愈多的心伤,以及不必要的情感起伏与期待……
而当那份期待成空,所带来的打击与伤痛,足以使人陷入地狱中。
视线流转着,不经意落在一张写有U.S.A.的顶楼看板上——
美国……
他盯着那看板片刻,随即别过脸。
本来计划一退伍就去美国的,可笑的是,他一直没收到丁父的讯息,从当兵等到退伍,直到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如果月华有任何一点软化、愿意原谅他的迹象,他会知道的,然后他会不顾一切冲到美国,与她会合。
但——没有,丁父的沉默,月华的杳无音讯,迫使他不得不接受,他和月华已没有未来的可能,既然没有这个可能,他就毋需到美国去了,他认输了,不再企图保有或追求什么,就只能如同丁父所说,留在这块土地,做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为自己的家庭负责。
但谈何容易呀?
那冰冷的家、那冰冷以对的面孔……
只有那小小的孩子维系这脆弱的牵扯,不过,现在他又会觉得这孩子好像是个陌生人,即使他们每个礼拜都见一次面,但这样的感受却益发强烈。
想起方才杜小美的邀约,他知道自己一向受女人青睐,周遭美女亦如云,但他居然可以完全不动心、不受诱惑,莫名地守着这个婚誓的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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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20 07:22
他真的已经完全麻木了吗?
他真的已经对爱情、对女人都不感兴趣了吗?
答案恐怕是肯定的,现在的他头一次对其他事物失去了兴致,除了工作!
他已经失去许多,或许可以从工作中找回那失去已久的自信。除此之外,他不会让自己的心再有其他牵挂,这样日子应该可以过得较容易一些,他想。
公司间人事斗争方兴未艾,想要出人头地,就得投入这场战争,或许他无法再像学生时代那般呼风唤雨,随意自若,但风水轮流转,总会有他出头的一天。
将烟捻熄,并把烟蒂放进金属做成的烟盒后,便转身离去。他将安全门重新关上,抬手整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现在——该继续加入职场战斗。
第四章
“哎哟!我的宝贝孙!”
吴尊的父母见到崇祺,如见到宝似的左搂右抱,不停地亲吻孩子肥嘟嘟的脸庞,嘉桦面带微笑地在旁边看着,一边将身上的行头放下。
满满的大背包里放的尽是婴孩用品,尿布、奶粉、热水、湿巾、衣服,一应俱全。这一路上,她前面怀抱着孩子,后面就背个大包包,几要将她娇小的身躯给压垮了。
“路上有塞车吗?”吴父招呼她人座,慈蔼地问道。吴父身体微恙,所以请假在家休养。
“我坐火车,今天是非假日,所以人挺少的。”嘉桦刻意省略称谓,虽然明知这样很失礼,但那声“爸”就是叫不出口。
“放心!孩子我会好好帮你带的,你尽管去做你的事吧!”吴母笑咪咪地说道。
陈嘉桦歉疚地望着“婆婆”。“对不起,要麻烦您了。”今天台北的天气不太好,天际灰蒙蒙的,看起来像随时会下雨,她不想带着孩子在外头晃,但她又必须亲自去出版社处理事情,所以不得不委托孩子的爷爷奶奶帮忙照顾。
“不会!好久没看到这个宝贝了,就让我们两个老的好好宠爱他一下。”吴母知道嘉桦对孩子的照顾一向不假他人之手难得有这个机会可以抢到孙子的“照顾权”,她一点都不介意充当临时的保姆。
陈嘉桦依依不舍地亲了亲儿子的脸后,便与两老道别,但在她打算转身离去时,却被崇祺惊惶的叫声给唤住,为了哄他安心,三个大人忙和一阵后,她才得以脱身。
只是,出了门,心仍悬念着,过了十五分钟后,她打电话回去询问,确定儿子已不再吵着找她,正专心在看东森幼幼台后,这才总算安了心。
※※※
陈嘉桦到了出版社后,很快的便将出问题的部分解决,并且也跟出版社讨论了一下未来翻译书的选译方向。
由于她难得北上,因此负责国外翻译部的主编柳寄飞特别邀她至附近的茶馆喝下午茶,她本欲拒绝,想早点赶回吴家去,但因对方表示有要事商谈,她才点头应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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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相偕来到茶馆,一进门就立刻被一股淡雅闲适的气氛包围。待她坐定位后,不觉有些怔然,距离上回在茶馆喝茶聊天好像已有好几个世纪——那是在什么都还没发生之前的年代……
此刻置身在这典雅的环境中,她竟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想喝些什么?”请客的主人殷勤地将菜单递过来给她。
才看了一下价格,省吃俭用已成习惯的嘉桦,立刻在心中盘算,随便点一份饮料,都足以买一整包有百片茶叶袋的饮料了……
“你有何建议?”客随主便。
“这边的茶是道地的杭州龙井茶,喝起来口感极佳。”柳寄飞热心的推荐。
柳寄飞年约三十出头,嘉桦头一回跟他见面时还曾吃了一惊,她没想到主编竟是这样年轻的人。柳寄飞的模样斯文,洋溢着一股书卷气,看到他时,会让人不由得联想到民初时代的人物,如徐志摩等,尤其他的名字更符合那个时代的青年。
她依着点了龙井,在侍者送上,并经一番手续后,一杯飘散着清香的淡绿色液体送到她面前,初尝口味虽淡然,可入喉后余留的甘香,令她立刻爱上了这茶。
她抬头望向柳寄飞笑道:“我以为你会比较偏好西式的茶饮。”
“茶,还是喝中国的好!”柳寄飞露出温文的笑颜。
从其衣着看得出来,他是个相当注重生活品味的人,出入吃穿应有相当的坚持。
“尤其是龙井,量少后劲却迷人,茶叶还可以咀嚼入腹,甚至敷脸呢!”柳寄飞煞有介事地说道。
她低头看了看杯中青中带黄的透明液体。“看来龙井这‘中国第一名茶’的称号并不假呀!”她轻笑。
“是啊!当年乾隆皇初尝不觉有何名贵,待骑马数里后,发现唇齿依然留香,这才明白龙井的玄妙之处。”柳寄飞短暂聊了一些茶经后,便切入正题。“此次特地找你来台北,是有事想与你商量的。”
“请说。”
“你的文笔很好,有没有想过自己动笔创作呢?”
动笔创作?嘉桦乍听到这个建议,有些吃惊。“我自己写东西吗?”
“是呀!有这个计划吗?”
陈嘉桦沉默了下来,一旁仿古式的铁制水壶,放在酒精灯上燃着,望着从壶嘴口冒出的水蒸气,一丝被触动的怆然亦同时冒出。
以前信手拈来就是一篇洋洋洒洒忧国忧民忧时忧情、伤春悲秋怀冬夏的文章,但那份多感、细腻的心,早在大四那一年的寒假葬送了。
孩子出生后,成天在奶瓶、尿布等育儿事宜中打转,如果现在叫她写一本“育儿甘苦谈”,应可轻易达成目标,但其他的创作可能就……
算了!几乎已经没有幻想力的她还能写得出什么样的作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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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苦笑着。“依我现在的状况,还是多吸收一些外国名家的精华再说吧!创作……还不敢想。”
柳寄飞摇摇头。“我并不该么认为,你翻译出来的文字有时时更胜于原作者所表达的……”
陈嘉桦愣了一下,有些急切地倾身向前。“你是说我翻的作品不好吗?”翻译上最难拿捏的是如何避免将译者的主观意识带人,这样容易失去原作原味,可偏偏又要顾及国情及阅读者的接受度。
“不!不!你别误会!”他赶紧澄清。“大家对你的翻译都赞不绝口,怎么会嫌你不好?只是以我多年的编辑经验来看,我觉得只让你翻译太可惜了一些,明明你就是能自己动手写的人。”
陈嘉桦沉默了下来,沉入自己的思绪中。柳寄飞则是一边重新添水泡茶,一边打量眼前的女子。
跟陈嘉桦多半都是在电话上交流较多,同她讲话是一件很舒服的事,声音悦耳不说,她思路清晰,与她谈话毋需太费事就可以清楚的切入重点,加以沟通。
初见到她翻译的文字时,颇感惊艳,若不是需要她的身份证影本做稿费扣缴申报,继而得知她的年龄,否则很难相信这样的文字是出于如此年轻的女子之手。
当然,他也很惊讶她这么年轻就已结婚生子了,思及此,他突然记起曾在电话中听到的婴孩声音。“对了!你这次上台北,孩子给谁照顾?”
“给——”嘉桦顿了一下才开口。“孩子请住在台北的爷爷奶奶帮忙。”提到两位老人家,她的语气不知不觉变得谨慎起来。
“这样也好,难得可以放自己一天假,出来走走。”
放假?嘉桦苦笑,她几乎已经忘记“放假”的感觉是什么了?她摇摇头。“只敢偷闲片刻,可心里还是记挂着孩子,一刻也轻松不了,像刚刚我出门时……”说起孩子,嘉桦的话不知不觉变多了。
柳寄飞对她的此番转变不觉有些惊异,才谈到孩子,她整个人就像会发亮似的,一股活力源源不绝地从她身上透出,使得那平凡的五官变得不平凡起来。
柳寄飞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说——母亲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当她散发出母爱时,那自然流露的光辉是教人惊异和尊敬的。
一待她说完,柳寄飞便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唉!我不是妈妈,所以只能想像,而不能意会。”
“我也是直到自己当了母亲之后,才知道生命的奥妙。”嘉桦轻轻地说道。
“所以你的文字才会那么的感性和细腻?”
“别这么说——”嘉桦顿了一下,才正色地道:“关于创作一事,请让我再考虑看看,毕竟创作是需要多一点时间去酝酿和培养的。”
“当然!我这有些书,除了要麻烦你翻译外,同时也能提供你做参考。”柳寄飞从公事包中拿出几本书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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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几本原文绘本,嘉桦立刻低头翻读了起来。柳寄飞也不打扰她,径自喝着茶,边观察着嘉桦,他不否认,自己对眼前这名女性有相当的好感,虽然她不美丽,但她那有个性的五官和她所散发出的特殊气质,颇吸引他,当然他并没有忘记她已婚的身份,只是用眼睛欣赏女人并不犯法吧?!
突地——某种被注视的怪异感让他颈背的寒毛竖了起来,他抬起头四处观望,当他和一双深黝的黑眸对视时,他不禁愣了愣。
一个坐在他左前方两公尺处的男子正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瞧,虽然之间隔了一道人造矮树丛,但还不致阻挡视线。
他被对方盯得有些不自在,也不舒坦,那男子长得很……帅,帅到让柳寄飞心底警钟大响,他沉下脸,不客气的回丢他一眼——嘿!老兄,我虽然长得稍嫌文弱了一点,但可不是同性恋,别用那种目光看着我!
只是那男人好像没有读出他的意思,反倒转移视线,以一种他无法形容的复杂神情看着嘉桦,此时,他才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嘉桦!”
“嗯?”
“那个男的你认识吗?”
陈嘉桦从书中抬起头,顺着柳寄飞的视线望过去,当见到那个人时,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怪了!整个台北那么大,茶艺馆那么多,怎么吴尊也会在这?嘉桦不禁低呼出声,整个人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吴尊亦在此时起身朝她走过来,直走到她的面前。“你怎么会在这?”他的眼睛如探照灯般的直射向她,毫不掩饰他的惊讶与意外。
而她又何尝不是,陡然见到他,令她的脑袋有片刻空白。
柳寄飞也跟着站起来,好奇的双眼在两人身上来回瞟着。“你们——认识?”
他的话令嘉桦的脑袋恢复运作——对了!礼貌上该为他们介绍一下。
“我上来台北和出版社讨论一件事,这位是××出版社的国外部总编辑柳寄飞,而这位是——”突地,嘉桦住了口,整个人因一项发现而僵住。
她没办法对外人说吴尊是她的丈夫,即使法律上赋予了她此项权力,但她的心和理智却完全无法接受这一点,所以她说不出口。
她愣然的神情全数落人两个男人的眼中,柳寄飞越发好奇了,而吴尊则戴上冷漠的面具,沉默不语,只是冰冷地凝视她想看她怎么对外人介绍他?
“他是?”寄飞主动的提醒她。
陈嘉桦望向吴尊。“他是——”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两人视线相交,瞬间便已闪过无数复杂的情感,以及只有他们才懂的矛盾与冲突……
深吸口气,嘉桦再度转向柳寄飞。“他叫吴尊,目前在××公司工作。”不说关系,就单纯介绍他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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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偏偏有人就是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待嘉桦开口,吴尊就自己回答了。“我们是大学同学。抱歉,失礼了,我想单独跟她说一下话。”他那不卑不亢的态度让人难以拒绝。
“喔,好!请……刚好我也要去一下洗手间。”柳寄飞大方地将空间留给他们。
确定柳寄飞进人洗手问后,吴尊才转向她。“‘丈夫’这两个字很难说出口?”话中有掩不住的讽刺。
陈嘉桦在短暂愣然后便恢复正常,她抬起下巴。“没错!是很难说出口,你不也是一样?”他也没对人坦承说她是他的“妻子”,不是吗?
吴尊冷笑。“如果我说了,岂不断送人家想追求你的美意?”
闻言,她眼中冒出两簇火焰。“人家知道我‘已婚”了,别乱扣帽子!”真是够了!才见面没几分钟,战火便起!
知道她已婚,那男的还敢用那种眼神看她?分明有鬼!
吴尊不满的情绪再度加深。算了!不管她!现在让他火大的事情是另一桩!
“你上来台北为什么不跟我说?”直接发飙。
这下轮到嘉桦发愣,她什么时候需要向他报备行程的?她脸一沉。“我不认为有跟你说的必要!”
没必要?!对!她没当他是丈夫,所以自然连行踪和计划都不会告诉他,但——
他压抑住想掐死她的冲动,即使他们已相敬如冰,但这份冲动还是会在某些冰点时刻冒出,就像现在。
他忍住气。“崇祺呢?”
说实话,他的态度让人很不想回答,可是她知道他是个会关心儿子的父亲,所以——
“他目前和你爸爸妈妈在一起。”
吴尊震惊地望着她。“你也把孩子带到台北来了?”
“是的,本来我打算带他一起赴约的,可是看天气不好,所以我就先请你爸妈帮忙看顾一下。”她看了看腕表。“再过二十分钟后,我就要回去接他了。”
吴尊还想开口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却瞥见柳寄飞已走出洗手间,正站在那儿观望着他们,想知道他们的“私密话”说完了没。
“好,那待会儿我送你回去!”
“不需要,现在捷运方便得很,不用麻烦你。”她虽不是台北人,但才搭了一次,就已摸得透彻。
“我坚持。”
“谁理你?”
吴尊发怒了。“你真是不知好歹……”
突然提高的音量,引来不少注目,柳寄飞似乎意识到他们起了争执,他不禁微皱眉头,举步走向他们。
吴尊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总之,我待会儿会送你回‘我家’。”低声撂完话后,他朝柳寄飞草草点了个头,便回到自己的位置去。
陈嘉桦握紧拳头,视线随着他移动,此时,才注意到吴尊不是一个人来到这间茶艺馆,和他一桌的是一位打扮入时,一看就知道很精明能干的美丽年轻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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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面无表情地回视她,当吴尊坐定位后,才倾身以亲密的态度靠近他耳语,似在问——她是谁?
而吴尊也回答了,但说了什么她看不真切。她猛地回转过头,重重地坐下来,不愿再看他们一眼。
奇异的,她发现自己端起茶杯的手竟在发抖……
得了!她在生气吗?但气什么呢?既然心里从没认定他是自己的“夫婿”,那又干嘛对他在应该上班的时间,跟一个美丽的女子坐在茶艺馆“约会”而有气闷的感觉!?
只是……
她忍不住再看了他一眼,他已经没在看她,正专心跟那名女子讲话,模样轻松自然,笑语不断,她不觉愣住了,好久都没看到他那如阳光般的笑脸了,至少在她面前都没显露过……
结婚快三年,他们分居两地,就算他有其他女人也没什么好稀奇,可亲眼见到后,所带来的冲击却又出乎她的意料,她为什么会感到如此的愤怒,甚至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握住茶杯的手紧了紧,也许她还是习惯去想像,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应当是……她那美丽的好友——丁月华。
想到那美丽的容颜,三人之间的复杂关系再度令她头疼了起来。
不想!不想!一想心就会乱,就会有抓狂的感觉,所以不要去想!
察觉她的脸色怪异,柳寄飞决定停止观察。“你还好吧?”
她一震,垂下的睫毛,令人看不见她眼中的真意,当她转过身面对他时,脸上的表情已恢复平静。“没事。”
“他——真的只是你的大学同学吗?”柳寄飞不放弃地继续探问道。
陈嘉桦迟疑了一下,最后摇摇头。“……我跟他的状况,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她抬起头,表情严肃地说道:“请你别问了,我不想说。”
她的拒绝是那样明显,再问就是不识相了,柳寄飞为避免尴尬,只得打住。“好,就听你的。”
两人再度投入书籍翻译一事,但柳寄飞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陈嘉桦大概只有放五分心在这件事上,另外一半的心力则在那个“大学同学”的身上。
十五分钟后,坐在吴尊前面的美丽女子站起来,和吴尊握了握手后,便起身离开,嘉桦望着那婀娜的身影,猛地有个名词窜进她的脑袋——
牛排!
伴随而来的画面则是烧得滚烫的铁板上面放着一块肉厚多汁的牛排,不清楚那是什么部位的,但肉汁在铁板上不断溢出,看起来垂涎欲滴引人食指大动……
陈嘉桦立刻低头,吞下差点窜出口的笑声。她清清喉咙,有些意外自己现在还残存些许幽默感。目前的情况应该令她感到荒谬的。
她抬眼就见柳寄飞正以怪异的表情看着她,于是连忙正色。“没事,有东西呛到。”眼角瞥见买完单的吴尊朝他们走来,某种疯狂的冲动驱使了她,她直视柳寄飞,露出甜甜的微笑,以不大但肯定方圆一公尺半的人都可听到的音量说道:“你喜欢吃牛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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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闻言身形顿时僵住。
很好!她暗笑。
柳寄飞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话题怎么会转到这?“牛排呀……还满喜欢的。”
“哦,喜欢哪一个部位呢?”
“嗯……牛小排吧!虽然得啃骨头,但肉质口感Q,再加上腌制酱汁够味,我很喜欢。”
眼角感觉到那黑影再度移动,她没有掉开视线,兀自看着柳寄飞,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但那黑影是不容许别人忽视他的存在的。
“抱歉,打搅一下。”吴尊“客气”地切人他们,他转向嘉桦,盯着她的头顶。“我在外面等你。”
陈嘉桦没理他,低下头翻着书。“不用麻烦,我自己可以回去,何况——”她顿了一下,然后抬头对柳寄飞一笑,旁人或许觉得那是甜蜜至极的微笑,但柳寄飞却无来由地感到头皮发麻,有种大祸临头之感。“我跟柳先生还有些事情没谈完。”
“呃,这……”其实接下来也没什么好谈的,柳寄飞很想这么说,可看到她的脸色,那话硬是吞了回去。
“没关系,我会等你的!”他强凋道,一张俊脸绷得很紧,眼神也变得严厉起来。
笑容顿失,礼貌不再,嘉桦抬眼狠狠地瞪着吴尊。“我说过——”
“我知道你说过什么,但有些事你还是必须跟我说清楚。五分钟后,你不出来,我就亲自来扛你进车子!”
什么?!嘉桦目瞪口呆地瞪着他,一时无法反应,直到吴尊走出去,才如梦初醒。
“他发什么疯呀?”这人真是莫名其妙,嘉桦有股想追出去揍人的冲动。
面对这变化,柳寄飞很快地收起他的惊异,深思地望着嘉桦。“嗯,你们的关系的确是‘三言两语’无法说得清。”无视她丢过来的白眼,他拿起茶杯饮了一口。“你确定你‘老公’不会介意吗?”她不像是那种会背着丈夫跟其他男人胡乱来的人,但人不可貌相,谁知道呢?他也有可能看走眼了。
陈嘉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听到那两个字顿时更为光火。“介什么意呀?他就是那个家伙!”她没好气地说道。
“嗄?”茶水差点从他口中喷出,这下轮到他说不出话来,那男的……是她老公?
可他俩……柳寄飞再度回头看吴尊一眼,可他已大步跨出门了。呃……他们给人的感觉很不像是夫妻呀!
接下来,嘉桦已无心再谈下去,匆匆结束讨论,和柳寄飞握手道别,并约定电话联络后,嘉桦便拎着包包快步往外走去。
她现在只想和吴尊好好地大吵一架,然后再把他给宰了!
她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曾有过这样的冲动,从他退伍,决定到台北工作后,两人便完全分开生活,只有在周末假日才碰得上面,因此这样的冲动和感觉几乎未再涌上,可如今又再被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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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出茶艺馆,发现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隐隐还可以听到远处轰隆隆的雷声,她呆了一下,该死的台北天气,说变就变。
只是——他人呢?站在廊前,凝目张望,没见到人影,或许他去开车了。她二话不说,立刻从包包里掏出雨伞,打算自行离去,虽然一把火仍在胸口闷烧着,但能不吵就不吵,被他引发过多负面情绪之后,就得花更多的时间去遗忘。
而她最不需要的就是花时间去想跟他有关的任何事——不管是好的或坏的。
可她才跨出一步,一辆该死眼熟的银灰色福特就已开过来,停在她的面前。
“我不要!”火气再度大了起来。
吴尊转过头看着前方,深深吸进一口气,默数三下后才又转过头看着她。“与其站在外头淋雨跟我吵,还不如进来车子里面,可以‘干净清爽’地吵个过瘾。”
我不想跟你吵!我只想宰了你!她只想这样对他大吼道!
雨下得更大了,冷风带着雨丝吹进伞内,抱在胸前的牛皮纸袋开始潮湿了,这阵雨显然一时半刻是停不了,她恐怕还走不到捷运站,人就成了落汤鸡,而纸袋中的书也会遭殃。
她咬咬牙,依言收伞上了车。甫坐定位,把门关上,嘴才张开,正打算发表声明时,他却先一步开了口。
“系上安全带。”他把排档放到D档,望着后视镜,注意后方来车。
她不得不把嘴巴暂时合上,伸手拉扯着安全带,偏偏这安全带像要与她作对似的,弄了老半天,就是没办法顺利将带子拉长。
她听到旁边传来拉档声,车子暂停前进,吴尊解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探身过来为她系上安全带。
他陡地靠近,上半身轻碰着她的,令她全身一僵,还来不及闭气,便深深地吸进属于他的气味,那是一股混着淡淡的麝香和烟味的气息,除了他的气味之外,她也敏锐地知觉到从他身上所幅射出的温热。这时她连大气都不敢喘,深怕自己的气息喷拂过他的肌肤。
“拉这边的带子要有点技巧,如果刚开始拉不出来,就先放松,让它缩回去后,再来就很容易拉出来了。”他为她扣好带子后,重新坐定位,系上安全带、驾驶车子前行。
她好像该向他道谢,可嘴唇仍如蚌壳般紧紧关着,举凡道谢和道歉等话语,只要一碰到他,就说不出口……
可恼的是他也没再开口说话,车内除了雨刷拂动的声音外,一片静寂。
她不安地动了动,全身戒备着。此时外头风雨正大,而车内……
另一场暴风雨似将成形。
第五章
吴尊一边留意外面的车况,一边在心中数数。
今天他EQ超低的,偏偏让它跌落到谷底的正是身旁这个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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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天公事不顺心,早上被总经理刮了一顿——因为总经理觉得他被董事长一派给拉过去了。他费了好一番心思解释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以消除顶头上司的疑虑。中午除了请最爱缠着他的女性客户用餐外,又加请下午茶,谁知竟会看到意想不到的人。
在他见到陈嘉桦和一个陌生斯文的男子走进茶艺馆时,还一度以为自己眼花了,直到确定没看错人时,他才觉得自己的肚子被人重重踹了一下。
第一个闪进他脑袋的想法是——怎么会?
第二个想法是——她背着他偷人!?
只是,她跑到台北来?那儿子呢?儿子的现况如何?
本来想立刻起身去探问,但正和客户谈到最关键之处,他不想打断,于是只得忍耐着,他用三分心思听着那个讲话十句中有七句是废话的女人叽哩哇啦,用七分的注意力留意陈嘉桦和那男子的互动。
他们似乎交谈得颇为愉快,他看见了对他总板着一张木脸的嘉桦,不时绽放甜美亲和的微笑;他看得到坐在嘉桦面前的男子脸上轻松的笑容,还有专注倾听的神情,以及不时的点头微笑表示赞同。然后他记起自己与嘉桦也有过同样的时光,大学在系学会共事时,他们有着休戚与共、互动良好的伙伴关系。
他可以信任她为他打点所有的一切,遇到事情,也习惯征询她的想法做参考……
突然,他觉得光火,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一直盯着那男子,想知道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能让嘉桦亲自跑到台北来跟他对谈呢?
前方红灯亮起,他减速停下,手指轻点方向盘,一直部积着的闷气,终于忍不住了。
“我知道你不会跟我商量任何事,你想到哪就到哪,我也未曾干涉过你,但是,你到台北来,甚至还带着儿子一起上来,你觉得知会我一声,会很困难吗?”
陈嘉桦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是上来跟出版社谈事情的,一谈完就会离开,没打算在这边耽搁太久,只是台北的天气出乎我意料的恶劣,我怕崇祺受寒,再加上你人也在上班,所以才会麻烦你爸妈照顾……对这样麻烦别人,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所以我不想加重你的心理负担。”她可以不解释,但突然觉得有这个必要。
是这样吗?难道她不知道这样做,反而让他心头压力更沉重,她凡事想得周到,是不会“麻烦”到别人,但……
突然间,他觉得好累、好累!都三年了!这样的状况还要持续多久?
他们的人生,似乎都在那一刻成了一滩死水……
“嘉桦,我们该怎么办?”他很轻、很轻地开口问道,心里头有个感觉,仿佛他正走在一座又细又长的独木桥上,只要一阵强风吹来,那桥就会断掉,而他整个人会跌落至深不见底的深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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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顿时让她怒气全消,接着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意。
怎能问她呢?他们都深陷泥沼,谁也帮不了谁,谁也救不了谁!
她深吸口气,开口说出她依然认为是最好的、唯一的解脱之道。
“你还是可以轻易地摆脱这一切,我从没指望——”
啪!桥断了!
他开始猛踩油门,加快速度,一辆车子超过一辆。
陈嘉桦脸色大变,她抓紧车顶的把手。“你在干嘛?为什么要开那么快——小心!”
吴尊望着前面,冷笑道:“你不是说要‘摆脱’吗?我们现在就来‘彻底摆脱’!”他继续加快油门。
当他闯过一个刚由黄灯转红灯的十字路口时,嘉桦忍不住失声叫了起来。
“你疯了!快把车子停住!”
身后传来一片紧急煞车声,雨水使道路湿滑不已,轮胎打滑的摩擦声惊得人心决要蹦出胸口!
“疯?没错!我早疯了!你以为你说的话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吗?‘离婚’、‘不用你负责’?这几句话你说的很容易,可你有没想过,这些话快把我给逼疯了!我算什么?这一切的一切到底算什么?”他脸上的神情狂乱得吓人,嘉桦则已经完已前进,他却没有减速的打算,还是想闯过去!眼看即将——
她尖叫一声,用手抱住头。
“不要啊——”
尖锐的煞车声响起,车子打滑了几下,然后是——
静——
吴尊大口大口地喘息,两眼直视前方。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不顾一切的闯过去……
手松开方向盘却依然颤抖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红灯转绿,车后的喇叭声响起,要他别挡在路口,他这才再度把手放在方向盘上,慢慢向前开了一点,然后左转驶进一条人烟稀少的巷弄中,好巧不巧地停在一间教堂前。
吴尊瘫坐在座位上,缓缓地转过头看嘉桦,她的手指依旧抱着头,身躯微微发颤……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他举起手想碰触她,可又颓然垂下。目光注视前方,原先狂乱的神色,如今只是一片死寂。
突然,强烈的吸气声从他身旁传来。
“你混蛋!”
陈嘉桦解开安全带,发狂似地捶打着他。“你以为你在干嘛?你在做什么?”
他不躲亦不回手,任由她打着。
“你他妈的混蛋!你怎能这样?”她一直打、一直骂,直到力弱声竭,然后她瘫在座位上,掩面哭了出来。
他应该感觉到痛,因为她打人的力道不轻,可他麻木了,一股不熟悉的热辣跑进他眼中,他别过睑,用轻得几不可闻的声音开口说道:“嘉桦,你告诉我,我还要为那一夜接受惩罚多久?就算是死刑,也有订下枪决的日子。”他费力吞下喉咙的酸涩,哽咽地说道。“我们还要受苦多久?求求你,给我一个时间,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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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迷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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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20 07:22
陈嘉桦抬起头,眸中仍含着泪,狂乱地大喊:“我不知道!它该多久就多久!你不要问我!我比你更想知道!”说完后,她拉开车门跑了出去。
大雨兜头落下,她盲目地往前跑,没几步便因一个颠踬,整个人直挺挺地往前扑倒。
痛!身体的疼痛和心痛,内外交加,她是勉强爬了起来,却无法站起,只能坐在地上。
刻意遗忘和忽视的伤口被这样毫无预警地撕开,她才知道自己的愤怒和恨意虽隐藏在结痴的疤痕下面,但却是那么的深刻强烈。
“那死亡可以解决一切吗?”吴尊也走出车外,他蹲在她的身旁,轻轻地问道。
她深深一震,然后望进他的眼。
泪水和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仍可以清楚地从他眼中看到——
绝望、沮丧、挫败、悔恨、矛盾……而这些都令她感同身受。
受苦的人,不是只有她……
在滂沱大雨中,他们泪眼相看,动也不动,任雨打湿了他们的发、他们的衣、他们的身、他们的心……
蓦地,一把雨伞出现在他们头顶,为他们挡住了雨,他俩缓缓抬起头,看见一个外国神父,撑着伞,一脸关心地俯望着他们。
“你们没事吧?”
他用极标准的北京话问道。
两人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狼狈。嘉桦低头不语,吴尊只有代为回答。
“没事……”
陈嘉桦手撑着地面想爬起来,但脚痛让她无法顺利站起来,吴尊伸手欲扶住她,她没马上接受,看了他的手一会儿,才缓缓搭上去。吴尊扶住她的腰,协助她站稳,直到这时,才发现两人全身已淋湿了。
“你们快进来!别一直淋雨了,瞧你们两个全湿透了。”
“不用了,神父,我们回车上去……”
吴尊欲扶着嘉桦转回车上,孰料,神父却稳稳抓住了他的手臂,不让他离去。
“别客气!我那边有干毛巾和热茶,你们先将身体暖和一下再走,而且这位小姐脚受伤了,不赶紧上个药,会有麻烦。”
神父所提供的正是他们此刻所需要的,他们互看了一眼,嘉桦默默点个头,算同意了,两人这才一跛一跛地随神父进了教堂。
才刚走进教堂,冷冽的空气随即袭向他们,吴尊小心地扶着嘉桦到前方的椅子坐下。神父要他们等他一会儿后,便走进后面的内室。
不知是不是有开空调?教堂内的空气有股冷凉的气息,令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再加上他们的衣服全都湿透,感觉也就更冷了,嘉桦用手臂环住身子,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打颤。
“你还好吧?”
感觉到她的颤抖。“很冷吗?”他底声问道。
“嗯。”
他的衣服也湿了,所以无法脱下给她保暖,他迟疑了一下,向她移动了一些,看能不能用自己的体热温暖她,但,她却像被针扎到一般,往旁拉开了距离,他闭了闭眼睛,停住不动,不想再拿自己的热脸贴冷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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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神父很快就拿来了干毛巾和衣物。“你们先脱下来,我这儿有烘干机,可以帮你们把衣服弄干。”
他们感激地接过衣物,然后各自到一旁的厕所更换。
陈嘉桦见贴身衣物犹未湿透,就没脱下,直接将神父拿来的淡黄色连身洋装套上,虽大了点,但以目前的状况而言,也没什么好讲究了。
换下黏身的湿衣,感觉干爽多了。她掬水洗了把脸,然后再将头发擦干。她低头检视脚伤,虽然穿着长裤,多了一层防护,可跌下的力道不轻,膝盖还是磨破了皮,渗出血丝,她扯下几张卫生纸,打湿后,开始清理伤口。脚踝的部分则有些肿起来,幸好她穿的是便鞋,还不致太难受,但走起路来,仍会隐隐作疼。
当她一切都弄好走出来时,就见到吴尊已经在和神父闲聊了。
他已脱下酉装,换上大号T恤和及膝的短裤,模样看起来有点可笑,但在这样的状况下,谁也没有想笑的心请。
“这里有烘衣机,我先把这些衣服拿去烘干,你们在这里等一下。”热心的神父接过她的湿衣服后,又朝内室走去。
“我来帮你擦药。”吴尊拿着神父交给他的医药箱走向她。
“不用”这两字差点就直接脱口而出,可她发现目前自己再也没有力气拒绝他了,所以只有由他扶着她到长椅坐下。
“伤到哪儿了?”
“膝盖……”她凝视着他,他就半跪在她面前,将医药箱打开。不知怎地,面对他这样接近的姿势,她突然感到羞窘和不安,得竭力克制想跳开的冲动。
吴尊找到他要的药品后,抬起头准备检查她的伤口,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她换了一件连身洋装,如果要看她的伤口,势必得先掀开她的裙子才成。
他抬眼看她。“可以吗?”
她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然后自己动手拉高裙子,露山受伤的膝盖。
看到那白皙匀称的小腿,他突然想到,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见到嘉桦穿裙子的模样,她总是将自己包裹在宽大的T恤、和宽松的牛仔裤中。他注视此刻露出的小腿和膝盖,皮肤白皙、线条优美……
他真不懂,她为什么不愿意将自己美好的部分展现出来呢?
正如她的心,总不轻易让人懂得。
他过久的注视,令她不安地动了动。“你到底——”
“你的伤口清洗过了?”他拿出棉花棒沾上碘酒。
“刚才用水擦了一下,嘶——”碘酒的刺激令她反射性缩了一下。
他靠近伤口轻吹,将那刺的感吹掉。“忍耐一下。”
他的吹气,令她的肌肤起了疙瘩,他察觉到她的异状,不禁抬起头问:“冷吗?”
她别过脸,不敢和他的视线相交。他们靠得太近了,近得让她浑身不自在。“……有点。”但愿声音没有泄漏出她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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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教徒吗?”他一边撕开OK绷,一边问道,试着想缓和气氛。
“不是,你呢?”
“我也不是,这是我第一次讲来教堂。”他将她的伤口处理好后,站了起来。
是吗?她也是,但,很讽刺的,他们却是在这样的状况下闯进来,像是闯进另一个世界。
这是一间中型的教堂,大约可容纳五十个人。在基督神像背后是一大片彩色玻璃,光线从那透进时,会营造出绚烂美丽的效果。
而置身在其中,似也能被这神圣的气氛所感染。
随着与吴尊拉开距离,原先喘不过气的感觉消弭了不少,但在松口气之余,另一波疲累和记忆也于此时袭上。
方才所经历的情感起伏太剧烈了,令人难以负荷,但——
死亡可以解决一切吗?我们还要受苦多久?
这几句话却不停地在她脑中回响。
为什么他们都会有受苦的感觉?明明生活都已经步上了轨道,他们也尽量让自己好过一点了,不是吗?
她转向他,他亦有所感的抬眼看向她,两人的视线远远交会着。
为什么?——她想问。
为什么?——他想问。
但谁也没先开口,似乎怕一出声,便会一发不可收拾,一如方才的失控,几欲将人逼至绝境。
当神父端了一壶热茶走进这冷凝的空间时,她竟有如释重负之感。
“来!喝些热茶暖暖身子,你们的衣服大概再十分钟就会烘干了。”
“谢谢!”两人同时致意。
喝下一口热红茶,渐渐感觉到身心都开始暖和起来,嘉桦紧紧捧着杯子,一口接着一口啜饮,慢慢从中获得气力。
“神父,你中文怎么讲得这么好?”吴尊开口问道。
“我以前在北京学中文。”神父笑道。
“来台湾多久了?”
“有两年喽!”提到这个话题,神父像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述他在台湾与北京的所见所闻,比较两岸中国人的不同之处。
仔细看这神父,发现他挺年轻的,年纪应该只有长他们几岁,但眼神却充满了平和与睿智,想到他俩方才的窘境被他尽收眼中,就不免觉得尴尬,但神父并没有询问他们发生什么事,也没提要如何帮助他们,反而东拉西扯,让他们放松下来。
“……其实这是很有趣的现象,长达数十年,生活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政治体制下,人的心理、文化、思想都有不同的呈现,跟两边的人谈话很有意思,不过我得承认,在传道上,台湾这边还是比较容易沟通——”内室的电话铃声响起,神父投给他们歉然的一眼。“不好意思,我先去接个电话。”
随着神父袍子的窸窣声淡去,教堂内再度恢复了静寂。
他与她,各坐在一张长椅上,中间只隔了个走道,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又岂止这么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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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20 07:22
陈嘉桦抬头看着耶稣基督神像,即使被钉在十字架上,她的表情依然慈悲。
为什么会受苦?为什么神要为世人背上十字架呢?
她有开口问神的冲动,想知道他们的命运为什么会被这样安排?
他们又该怎么走,才能停止那一夜所造成的痛苦呢?
她双手握紧,片刻后,鼓起勇气望向吴尊,此刻他也是一脸迷惘地看着神像。
他的困惑和无奈,并不亚于她呀!
看着他俊逸的侧面,心突有所感,这么多年了,他们都没有好好正视过彼此,他们不再搜寻记忆中的面容,因为那些记忆已成为负担……
此刻他与她就像是陌生人,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遥远。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飞扬,宣告要有个不凡人生的年轻小伙子,如今的他,虽未满三十,却已比同龄的男子更多了一份成熟与落寞,大学时代那有如阳光般明朗的气息已不复见,思及此,她的心不觉一刺。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她恨他?!
她不恨他?!
这两种情绪她都有,矛盾得不能再矛盾了……
吴尊终于意识到她的凝视,转过头迎向她。
她的表情是那样的严肃,关于他们的未来,她是否已经有了答案?是否就要宣判了呢?
他不禁双拳紧握,屏息以待。如果从她的口中,依然吐出要他永永远远离开她与孩子,他也不得不依从……
“我……”她深吸口气才开口。“一直以为让你自由,由我一个人承担这份选择是最好的办法,所以当我对你说‘离婚’、‘不要管我们’时,我是真心的,即使那意味着,我依旧会恨你,会把所有的过错理所当然的归咎到你身上……”
把话说出口后,她不禁若有所悟,也许就是因为带着这种“仇恨”的想法,所以她才会始终放不开而作茧自缚了。
吴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我不懂你所定义的‘自由’,三年来,我依了你所希望的方式过日子,但从没感觉到自由过……嘉桦,即使今天我们正式离婚、分开,我都不会得到自由,你可以笑我是自找罪受,但我的良心让我永远无法轻易放开,更无法完全不管我的儿子,我忘不了,就是忘不了——”
“那你想怎样呢?”她的方法既然不好,那他可有自己的办法?“该怎么做对我们才是好的?正确的?”
她闭上眼睛,缓缓地说道:“你要我订下刑期,你要我说,我已经原谅你,这样你才能解脱吗?”
吴尊颓然不语。天!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想怎样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了,所以才会如此沮丧、无力、痛恨……
只是她说对了一点,那的确是他要的。
他慢慢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她仰头看着他,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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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睁大眼睛。“你……”
吴尊在她面前慢慢跪下来与她平视,她手掩着唇,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垂着头,低声说:“……你愿意原谅我吗?因为那一夜——”他的嗓音变得沙哑。
一声呜咽抑不住的从她喉头窜出,热泪迅速盈眶,心好酸、好疼呀!
他曾向她道歉许多次,但从没像这一次如此深刻地打进她的心中。
那一夜……
她眼泪掉得更凶,咬住手背,想阻止哭声逸出,但没用,悲凄的哭声从她灵魂深处窜出,她无法自主地哭泣,全身不住地颤抖着。
吴尊也哭了,他低垂着头跪在她的面前。太久了……压抑得太久了,只想在此时尽泄而出。
一切都是从那一夜开始的……
能吗?她能原谅他吗?打从心底,真正、彻底的放掉那怨恨吗?
她睁开朦胧的双眼,望着跪在她面前请求原谅的他,她究竟还要恨他什么?还要恨他多久?
他亦在此时抬起头,泪水在他脸上漫流,他们泪眼朦胧地相互注视着。
或许是他先伸出手,也或许是她先伸出的,他们的手在空中交会,然后紧紧握着,两人的头靠着紧握的双手,许多记忆。情感和矛盾,只有他俩能懂,而这重重的锁链,也得由他俩才能打得开……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的哭声渐渐止住,尽管哭到头痛、眼痛、喉咙干痛,可脑中却是一片清明,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和选择。
在心底深处,她或许是清楚的,只是理智上无法承认自己所带给别人的是伤害,尤其是对他,她可以对别人宽容,为何对他却无法……
“好!我愿意原谅你,真心真意的。”她声音嗄哑,轻轻说道。
过了好一会儿,吴尊缓缓抬起头,红着眼睛望着依旧低垂着头的她,费力地吞了口口水。“你……愿意?”脸上交织着不敢置信和期待的神情。
“对!”她抬起头,望进他的眼。“……也希望你能原谅我。”
“原谅你?”
她点点头。“为了过去那样对你——”他伸出手指堵住她的唇,不让她再说下去。
“我了解,我不会怪你的……”他更加紧握住她的手,然后,他轻轻地把头靠在她的手上。“谢谢你、谢谢你……”
见到他这个模样,原本止住的泪水,又再度滴了下来。
就像是算计好时间似的,去接电话许久未出来的神父,脸上带着灿烂的笑颜对着他们说:“你们的衣服都干了,可以拿回去穿了。”
第六章
神父送他们走出教堂时,大雨已停,阳光从重重云层中微微透出光芒。
“谢谢你,神父!”
两人真心真意的向他道谢。
“不客气,有空可以多来我这边走走,中国人不是有句话说‘相逢自是有缘’,真的要常来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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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在他们挥手道别,欲转身离开时,神父又叫住了他们,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耶稣基督为了救世人,所以背上了十字架,但人不是神,有更多的自由去做选择,可以选择把十字架背上或者不背,人生的路还很长,你们可要把握机会好好地走呀!”这年轻神父终是将一切都看在眼底了。
回到车上,两人都安静不语,各自咀嚼着离别前神父所说的那番话。
“绿灯了……”
陈嘉桦喃喃自语地说道。
“什么绿灯?”
吴尊有些不解地望着她,因为此刻眼前的灯号是红的,而他们卡在车阵中静待着灯号的转变。
陈嘉桦仰靠在椅座上,目光望向前方。
“我刚刚突然有种过绿灯的感觉,然后很快地跑过一条路……”
他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隐隐有所感觉,她说的绿灯跟眼前的绿灯是不同的。
静了一会儿,嘉桦再度开口了。
“下一次,如果我又带崇祺来台北,我一定会知会你一声。这次,真的是我疏忽了。”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
“……谢谢你。”
能得到这样的答案,他已经很高兴了。
“嘉桦……”
“嗯?”
他望着前方。
“我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我们边走边修正,找到我们都想要的,好吗?”
停顿片刻,她才肯定地回道:
“好!”
※※※
回到吴家后,一进门,两人皆因眼前的景象而吓了一大跳,客厅一团混乱,椅垫全被甩到地上,食物、玩具散乱各处,好似历经了一场大战似的。
两人互看一眼,连忙拔腿冲进室内。
这个房子位在有警卫驻守的社区中,照理说,一般宵小没什么机会可以闯空门,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崇祺!”嘉桦忍不住张口喊道,期待有个小小的声音回应她。
“别慌!”
吴尊伸手抓住她,不让她冲动行事,他太清楚,一旦碰到和崇祺有关的事,她的理智神经十条中有九条会当机。
“门窗没有被破坏的迹象,所以外人入侵的可能性不大。”
陈嘉桦紧皱着眉头,心提得老高,她开始飞快地搜寻每个房间。
战场从一楼延伸到楼上,二楼是一般睡房,但房间没人,这令她心头的慌乱感再度加深。他们紧接着来到三楼的健身房,甫踏进门,便看见祖孙三人横躺在铺着软垫的地上,正呼呼熟睡。
两个老人家手上都还拿着玩具,而崇祺的头偎在奶奶的胳肢窝下,两条胖胖的小腿则毫不客气的搁在爷爷的肚子上。
显然两老一小都玩累了,累到连电铃声响了都叫不起来!
看到这一幕,他们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并相视一笑,在轻手轻脚地为他们盖上薄被后,便下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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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留下来吧!”
吴尊注视正忙着把客厅物品归位的嘉桦,然后开口说道。“现在暂时也走不了,赶回去就太晚了,倒不如留下来过夜。”
陈嘉桦看看时间,现在快四点了,如果此时叫醒崇祺,的确不适宜,而且……
脑中浮现两老一小躺在一起的模样,有股暖流热呼呼地流过她心头,老人家毕竟是寂寞的,难得看到宝贝孙子回来,可以好好疼借一番,对此,她除了心存感激外,亦带着歉疚,是她剥夺了老人家含饴弄孙的机会。
她抬头看着吴尊,一种莫名的感觉油然而生,好奇怪呀!过去和他共处时会有的烦躁和不耐,似已随风而去……
“好吧,还有空房间吗?”
“里面全都是崇祺的东西。”
吴尊打开包包看了一眼,然后摇摇头。“以后,如果要出远门,请‘一定’要跟我说一声!”
“嗯。”
陈嘉桦随着他来到一个房间,他打开门,说道:“今晚你就睡这。”
才一进去,她便知道这是他的房间。
吴尊越过她,匆匆捡拾散落在床上的衣物。“早上出门太赶,没来得及收……”
看他手忙脚乱的,她忍不住出声制止。“别忙了,我睡客房就可以。”
“客房的床是单人床,这边的床比较大,你跟崇祺睡刚刚好。”
既是这样,她就不再多说什么了,这是她第一次进入他的房间,也是头一回进入男子的房间,感觉挺怪异的。
“你如果累了,可以先在这边躺一下。”他拉开床头柜拿出一套全新的枕头和棉被。看到那枕面,吴尊不由得苦苦一笑,希望嘉桦看了不会糊思糊想,因为这个新枕头上绣的是一只戏水的鸯,而他的则是鸳。
这组枕头是他母亲很久以前为他准备的“结婚礼物”,现在看来却是十分讽刺——他与她结婚至今,从未同床共枕过……
他将绣面翻转到底下,然后才铺上枕巾。“有点樟脑丸的味道,会介意吗?”
“不会……”
陈嘉桦注视他利落地铺着床,想到自己将要睡在他睡过的床上,她突然感觉到一股燥热爬上脸颊,为了移转注意力,她移开视线。
“你公司怎么办?现在还不到下班时间。”
他把被子摊平,然后抱起自己的枕头。“不碍事,我下午就已经跟客户把事情谈好,可以休息了。”
“你的客户都那么漂亮美丽吗?”
她漫不经心地问道,开始四处浏览整个房间,视线扫过桌上的电脑、两大排书柜,还有一个引人注目的大玻璃柜,柜子里面放了许多有着其他国家国徽的各式纪念物,她不禁好奇地走过去看。
“没有,不是每个都这样。”他的目光随着她移动,除了他母亲和月华以外,她是第三个进人这个房间的女子。“……那里面的东西是我在考上大学那一年,出国自助旅行时收集得来的纪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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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勾起了她的回忆,吴尊当年就是因为“环游世界”,才比别人晚两个星期入学,也因此造成轰动。
“你到底去过哪几个国家?”
他收藏的纪念品很多,光从旗徽推断,至少也有三十几个国家了。
“很多喔!有澳洲、纽西兰、印尼……”
在他念了二十来个让她头昏眼花的国家后,她忍不住叫停。指着放在架上的中型地球仪,她摇头笑叹道:“你干脆直接说你想去而还没去的国家有哪些好了。”
“也是很多,有印度、土耳其、沙乌地阿拉伯、加拿大、美国——”
说到这,吴尊突地闭上嘴。
陈嘉桦则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为何会突然住口不语,因为——
丁月华人现在就在美国。
月华——
从他们结婚后就再也没提到的人。
“你不用这样避讳。”
背对着他,她用食指轻轻旋转着地球仪。“月华,她还好吗?”当那名字说出口时,并没有想像中的难过,这样和他坦然说起月华,她反而有种释然的感觉。
只是,她发现在这个房间中并没有月华的照片,一张都没有……
吴尊没想到她会问起月华,沉默片刻后,才回道:“不知道,我也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还是不知道她在哪里吗?”
“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
他淡淡地说道。
陈嘉桦凝视着地球仪,美洲大陆是那样明显,手指轻轻一点就可以找到,可想在其间找到一个人,却不是那么的容易。
“我……”
她迟疑地开口。
吴尊望向她。
她手指轻轻一推,地球仪再度转动,一切、一切要慢慢地放开——
“我会请净文和秀绮帮我打探月华的消息,如果有的话,我再告诉你。”
吴尊静了一下,表情莫测地凝视她半晌。“再说吧,你先休息一下,如果你要洗澡,热水随开随有。”语毕,他便抱着枕头走出去。
陈嘉桦望着那旋转不停的地球仪,心思飘得好远、好远……
※※※
见到吴母已累垮,嘉桦决定晚餐由她负责张罗,可是这是她头一回在吴家做晚餐,心情难免有点紧张。
当她打开冰箱上下搜寻时,发现除了一些新鲜蔬菜外,只有一大锅渍泡的牛排。
吴尊解释,星期五是他们家吃西餐的日子,吴母通常都会亲自做牛排给他们吃。
虽然她会煎牛排,但却无法掌握其他人喜爱的生熟度,而且得等大家清醒坐上桌再上这道主菜才合适,所以她先专心处理汤和沙拉,吴尊则在她旁边帮忙张罗。
“你们家都是这样吃的吗?”
陈嘉桦好奇地问道。
“嗯,已经成为传统了,肉贩都知道每逢星期五要为我妈留下最上等的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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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20 07:23
陈嘉桦翻搅一下腌渍的汤汁,香味立刻四溢,看得出里面的配料也下过一番功夫,她忍不住轻叹。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对‘牛排’那么情有独钟了,你根本就被养刁了胃口。”
此话一出,吴尊立刻面露苦色。“嘉桦,你答应过我不会再提这个了。”他在大学时代,曾将选女人和选牛排相提并论,结果把嘉桦惹火,两人整整抗争了一学年,好不容易才弭平战火。
而他现在最不想谈的就是有可能会破坏此刻和谐气氛的话题。
尽管她已开口说愿意原谅他,可他仍对现有的平和感到不安,深怕一不小心就会坏了现况。
陈嘉桦笑着耸耸肩。“我的意思是说,你妈牛排做得那么好吃,你怎么可能吃得惯外面的,你想到哪里去了?”
原来真的是指“牛排”,吴尊讷讷地说道:“是呀!的确吃不惯外面的……”
两人就这样一边闲聊,一边料理晚餐。
当吴父、吴母牵着崇祺下楼时,饭桌上已摆好了汤和菜,待他们坐定位,牛排也已煎好了,大家愉快地共进晚餐。
“好吃!阿桦你牛排煎得恰到好处。”
吴母开心地说着。
“不,不是我,今天的主厨是吴尊,我只有弄汤和开胃菜。”嘉桦一面喂崇祺吃他的蔬菜麦片粥,一面笑道。
“哦?没想到吴尊也有这样的手艺。”
吴父呵呵笑道。
“拜托!我好歹也吃妈做的牛排二十几年了,现在还每个礼拜吃,想不学会都很难。”吴尊洋洋得意地说道。
“是喔!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平常我在家弄的时候,你为什么都没来帮忙?怎么阿桦一来,你就忘了‘君子远庖厨’的原则,愿意亲自下厨了?”吴母不客气地给了儿子一记白眼。
吴尊立刻举旗投降。“妈,您是家中厨房的女王,谁敢轻易进去挑衅?恐怕没两三下就被您轰出来了。”
“才不会咧!只要你做事情像阿桦这样利落,谁会轰你走?阿桦,你说对不对?”
陈嘉桦只是笑,聪明的保持沉默,这是属于他们母子间的“亲密战争”,她不宜加入。
“这沙拉很好吃耶!我怎么不记得我有买这种绿色蔬菜?”吴母津津有味地吃着撒上酱料的绿色蔬菜。
“有呀!那是您买的菠菜,沾这种酱吃起来很爽口。”嘉桦做的是简单的义式沙拉,很开胃。
“原来菠菜也可以这样生吃呀!还挺好吃的,没有煮过后的那种铁味,这沾酱味道也很好,你可不可以给我食谱?我下次也来自己做做看。”
“没问题,待会儿就抄一份给您。”
大概是因为可爱孙子的到来,所以吴母心情大好,情绪异常高昂。“说到菠菜就会让我想到一件极好笑的事,吴尊,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常来家里跟你玩的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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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尊偏头想了一下。“没什么印象,但我记得他们家有六个小孩,他是老大,对不对?”
“对!就是他!他现在可是当检察官了。”吴母兴高采烈地说道。
“老太婆,那孩子跟菠菜有什么关系?怎么会突然扯到他呢?”吴父不解地问道。魏家家长是他多年的老友,以前住在同一个社区,常常往来,后来他们搬家,才较少联络。
“咦?你不记得啦?那魏家老大小时候很喜欢看大力水手卜派,还以为吃菠菜便会力大无穷,他五岁时,就曾经吃了一堆炒菠菜,然后跑去平交道打算只手挡住火车咧!”
嗄?嘉桦立刻记下,绝对不要让孩子在懂事之前看大力水手。
“哗!他真勇,后来是谁救他的?”吴尊问道。
“当然是旁边的路人,听说当时情况很紧急,栅栏都已经放下,而且也听到了火车鸣声,没想到一个小子却突然冲出去,踏在平交道上,打开两腿跨马步,双手张开,大有一副万夫莫敌的架势,把在场所有人都吓坏了,幸好有人反应快,在火车到达前,冲过去把孩子救了下来,这件事情还有上报呢!”
其他人闻言皆会心一笑,真是谢天谢地。
或许是见到孙子在身边,所以今晚吴母的情绪特别好。“讲到这,又会想到尊做过的一件蠢事!””我?”吴尊困惑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老妈,我很确定自己没笨到吃了菠菜后就跑去挡火车!”
“你是没有,你小时候根本不爱吃菜,偏食得要命,有够难养的!”吴母转向嘉桦,后者正露出一脸兴味的神情。“这事我还没讲给你听过,你要听吗?”
“要!”在她坐月子期间,吴母曾跟她分享过许多吴尊小时侯的趣事,只是当时的兴趣没有现在浓。
“妈!您可不可以先讲给我听?”吴尊请求道,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吴母没理他,兀自笑着说下去。“以前不是有出卡通,叫什么‘科学小飞侠’——”
此话一出,吴尊立刻大叫:“啊!我想起来了,妈,别说!”
“我也想起来了!”吴父也呵呵直笑。
看到他们的反应,嘉桦更加好奇了。“出了什么事吗?”
“他呀看卡通着了魔,以为披上一件薄被,就可以像科学小飞侠从天而降,打击坏人。有一次,他趁我不注意时,偷偷从家中带出一条毛毯,然后跑到邻近工地去玩,这浑小子,居然还跑到二楼,那时墙都还没搭起来,他就站在边边,学科学小飞侠说了句什么——恶魔党大头目,我来抓你了!之后也不管别的工人怎么呼喝,他就这样不怕死的往下跳,吓死人了!”
“对呀!当我们得到消息赶到时,没人敢相信他有那种勇气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吴父摇头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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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20 07:23
不怕死的勇气……
陈嘉桦已经领教过了,想起吴尊下午的行径,她看了他一眼,而他也望向她,那瞬间,他们交换了只有两人才懂涵义的眼神。
“当时……他跳下来后有没有怎样?”她收回视线问道,吴尊则假装听不见,埋头猛切牛排,见他整个耳根子都红了,就知他有多窘了。
“哼!算他命大,先跌在沙堆上,之后才滚到地上,下巴拉裂了一道口子,缝了几针。”吴母想起那时的情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吴尊这时抬起头抗议道:“什么叫我命大?那是我聪明,早算好要往沙堆上跳,本来会没事的,全是因为被旁边大人的叫喊声吓到,所以一时没站稳,才会滚到地面上撞伤的!拜托!从二楼跳下,哪会有事呀?!”
吴母瞪他一眼。“还敢讲?大家都差点被你吓死了!”吴母转向崇祺,声音转柔地说道:“我的宝贝孙,以后不要学你爸爸那么笨喔,好不好呀?”
已经会说话的崇祺,虽然还不太明白奶奶在说什么,但人家问他好不好,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乖巧地点点头。“好——”
吴母满意地点点头。“这才乖,叫奶奶——”今天下午他们花了好长一段时间训练他喊爷爷、奶奶,其实崇祺会叫,只是闹别扭不爱开口,如今混熟了,就很听话了。
“奶奶!”
“好乖唷!”
吴母香了他一个。
“千万不能跟笨爸爸一样。”
“嗯!笨爸把!”
崇祺顿时如实复诵。
吴尊睁大眼睛,一脸受了伤的表情。“儿子,你怎么可以骂爸爸?”
众人同时爆出笑声。
今晚的吴家很热闹!
※※※
咕咕——咕咕——报时鸟叫了十声后,悦耳的音乐立时响起。
陈嘉桦从吴母房间走出来,吸了好几口气,才让心绪沉淀下来。在走回房时,和吴尊打了照面。
“跟妈谈完话了?”
吴尊问道。
“是呀!”嘉桦举起手中的“战利品”。“她把一些没用过的皮包和衣服全给我了,有点不好意思。”其实这些东西她拿了也没什么机会用到,但又不好推拒长辈的好意。
“嗯。”儿子喜欢趴在他的肩头上。“原本以为他下午睡得太久,晚上会很难哄,可没想到一下就睡了。”
“他很少出过这样的远门,可能兴奋了点,你……”嘉桦停了一下,在此刻称呼吴母为“你妈”,感觉很怪,所以——
“妈还给我一样东西。”
她抽出一个长型的红绒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很美丽的珍珠项链。
吴尊认出那是他母亲最钟爱的一条项链,会送给嘉桦,自有其意义。
“这应该是——”嘉桦咬着下唇迟疑地开口。“应该是要送给你妻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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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不是吗?”他语气平和地说道。
她抬起头望着他,而他坦然回视,最后,她点点头。“我会暂时保管。”
这时,她突然发现他的下巴有一条疤痕,那是她以前从未注意过的,直到此刻。
她不禁举起手指着那疤痕。“那就是你当科学小飞侠的证据吗?”
吴尊闻言伸手触摸自己的下巴。“咦?没想到这疤还在,我还以为长大后就会消失。”
她笑笑。“如果疤痕这么容易消失,那整型业者恐怕会少了一大笔进帐。”她停顿了一下,才道:“时候不早,晚安!”
“晚安……”吴尊看着那扇渐渐关起的门。
疤痕没那么容易消失……
他默默咀嚼着这一句话,两手插在口袋,缓步朝他今晚睡觉的房间走去。
未来还有得摸索呢……
关切是问,而有时,关切是——不问,倘或一无消息,如沉船后静静的海面,其实也是一静静的记得。
第七章
晨光自厚厚的窗帘穿透进屋内,床上的男人从枕上稍稍抬起头,听见从另一个房间传来的轻柔乐音——象征一天的开始。不用看表,他也知道此刻是早上六点半。
他再度将脸埋进枕头中,徘徊在半睡半醒之间,不知过了多久,他依稀可以听到楼下洗衣机启动的声音。
他眼睛依旧紧闭着,眷恋在梦境的出口处。
再来又听到了排油烟机打开的声音,以及锅铲交碰的声音,而他似乎可以闻到的。
迷迷糊糊又睡了一阵,直到他自己的闹钟也响了,他才挣扎地从暖暖的被窝探出头来,将闹钟关上,然后再缩回被窝里。
他承认自己变懒了,不想那么快就起床。
在军中养成随叫随起的好习惯,早被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十分钟后,响起了敲门声,他把脸埋在枕中,藏住他浮在唇边的浅浅笑意。
在没有得到回应后,未锁的房门被推开。
“吴尊,起床了!”
好听悦耳却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
从枕中发出“唔”一声以示回答后,他将脸埋得更深。
接着,他听见预期中的轻巧足音滑过房间,之后是——
“唰”的一声!满室大放光明,幸亏他有先见之明,才免除了视觉神经一大早就受到强光刺激。
“别赖床,要不然上班会迟到!”感觉到床的一角凹陷,尽管闭着眼他也可以描绘她的动作,此刻的她正半跪在床上,朝放在床头柜中央的音响伸手,不一会儿,中广新闻晨间播音员的声音流泻而出,然后床再度震动一下——她下去了。
“十五分钟后,还没见到你下楼,我就上来放‘命运交响曲’!”她轻轻柔柔地撂完话后,便走出房间。
而他则在房门关上三秒后,把眼睛睁开,揉揉眼睛,听着播报员重复昨日的旧闻,那冷静标准的发音,总可以让人有效地清醒过来,坐在床上发呆了十秒后,他才认命离开温暖的被窝,走进浴室里刷牙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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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梳洗到穿整完毕,花费不到十五分钟。下楼来到餐厅时,她已经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看着报纸。见他下楼来,才接下已经放好吐司的烤面包机开关。
“早安!”
他坐下后,从微波炉拿出一瓶温鲜奶,现在离上班时间还有四十分钟,他有充裕的时间享受一顿悠闲的早餐。
“早!”
她留下副刊,把其他报纸都交给他。
“有睡好吗?”
“有呀!”
热腾腾的吐司跳起来后,她将之放在已盛有培根及荷包蛋的盘子上,递过去给他。
“谢谢!”
短暂的沉默间,只有咀嚼声、翻动报纸声,以及正在运转中的洗衣机声,直到她突然爆出轻笑。
他抬起头,好奇地问道;“怎么啦?”
“没什么,在报上看到一个挺有意思的笑话。”
“说来听听。
他把培根放进嘴巴中咀嚼。
“OK!”
她略清了清喉咙便开始念道:“小明从学校回来告诉爸爸,说他有一个同学没有看过狗,小明的爸爸觉得不可能,便问他怎么知道,小明说‘因为我画了一只狗,但是他却说没看过这种动物。’”
听完后,两人相视大笑,因为他们同时都想起前阵子崇祺发生的类似状况。
之前崇祺在磁板上画了两个圆,中间各点了三个点,然后要他们猜那是什么。他俩猜了半天,从糖果、饼干到玩具,能想得到的都说了,结果却没猜中,最后崇祺仰起下巴,用很困惑的目光看着他们。
“你们怎么那么笨?连自己都认不出来!”
当时他俩只得垂头认错,为自己的眼拙连声道歉。
他们是怕伤害到孩子幼小的心灵,使得他对画图产生退缩之心,所以才拼了命地吞下狂涌而上的笑意。
吴尊笑道:“你看要不要把崇祺那一段写下来拿去投稿?”
“好呀!看能不能赚到一笔水果钱。”
吃过早餐后,他将自己使用过的碗盘和杯子拿进厨房清洗。归位后,便拿起车钥匙和公事包出门。
“晚上我会早点回来下厨。”
“又是牛排?”
她轻叹。
“是的!”今天是星期五,亦是吴家每个星期吃牛排的日子,吴尊也将这个“传统”带到台中来。“肉我会准备,至于其他的配菜就麻烦你了。”
“好,路上小心。”
“再见!”
将车子倒出车库后,他停了一下,她没有站在门口送他,可他却猜得出,她吃完早餐后便会开始收拾家里。
虽然即将投入紧张的职场环境中,但他的心情却莫名的好,只是才刚出门,就已经想赶紧下班回家了。
他摇头大笑,为自己突然变得那么恋家而感到不好意思。
他,吴尊,成了一个恋“家”的男人了,这是以前无法想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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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北偶遇的那一次,他和嘉桦已把话谈开,虽然问题并未完全解决,但至少走出了破冰之旅的第一步,此后,两人相处已不似过去那般剑拔弩张。
只是走出了第一步之后,他们仍在原地摸索,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
直到三个月前的深夜,他接到一通电话后,才改变了一切。
那是嘉桦打来的……
崇祺得了肠病毒,嘉桦也同时病倒,她在自己快撑不住之际要他回台中。
从不轻易开口求人的嘉桦,竟向他求助,可见情况有多严重。
当他在高速公路上超速狂飙的同时,他亦拼命祈祷上苍能在他赶到之前,好好守护他的“妻”与“子”,他愿意拿他的生命来换——
当他赶到医院,看见儿子吊着点滴躺在病床上,而脸色惨白的嘉桦虚弱地倒在他怀中时,他终于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
他想跟他们在一起,他想守护他们,他想每一天都能亲自陪伴孩子,亲眼看到孩子的成长。
在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之后,一切豁然开朗。
明知在说出那份请求的同时,便意味他承诺了将完全担下这段不情愿的婚姻所带来的义务,以及对孩子的责任。
可他还是说了,而且说出口之后,他发现肩头的担子并没有想像中的重,但心却变得踏实了。
当嘉桦点头同意——愿意忘记过去,一切重新再来时,他只是闭上眼睛,默默感谢上天给他这个机会。
他和嘉桦、崇祺终于正式成为一家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共同生活的这几个月,是他近期生命中最充实、愉悦的时刻,长久以来,一直烦躁不安的心也就此定了下来。
他终于能够明白,当年丁父跟他说的那番话的意义了——养家固然是一种责任,可一旦男人有了想守护的人、事、物时,才会真正觉得这一辈子活得踏实。
他踩下油门,开始朝前行驶。
这是美好一天的开始——
※※※
像是事先配合好了一般,随着车子引擎声远离,洗衣机也在第一回的运转过后暂时停止运作。
此刻,所有的声音都没了,连时间也好像静止了。
陈嘉桦捧起杯子,喝了一口已变凉的牛奶,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可惜她不喝咖啡,如果在这一刻,空气能飘着浓郁的咖啡香,感觉应该会更完美。
她的视线落在餐桌对面仍拉开的椅子上,不禁逸出一声轻叹。
一般理想夫妻的生活,大概就是像现在这样吧!
早上妻子叫丈夫起床、共用早餐、分享笑话,送丈夫上班后,妻子开始忙着整理家务、照顾孩子,直到傍晚,开始张罗晚餐,等丈夫下班回来一起吃,然后看电视,分别陪孩子玩耍……
再好也不过如此了,只是……传统的有点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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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跟吴尊开始天天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是她所始料未及的。
“嘉桦,我不想再错过崇祺的成长,让我一起负起教养崇祺的责任!”
这是数月前,崇祺染上肠病毒,而她病倒,吴尊从台北赶回来照顾他们母子的时候,所提出的要求。
这意味着,他们两人不会再像过去那般各分南北,他们将会天天住在一起,一起生活、一起管教孩子……
当时她答应了。
许是她太过疲倦也太过虚弱,所以没想到那么多。
许是意识到自己已没有足够坚实的羽翼,能再继续独当一面的保护崇祺,她需要支援。
许是……被他那一句“不要再让我错过孩子的成长了!”给震撼到了。
他对孩子的爱并不亚于她,却因为她的缘故,一直压抑着那份爱。孩子的成长很快速,即使她天天与孩子生活在一起,仍会对此感到惊异,更遑论每隔一个礼拜才看得到孩子的他。他的感受应当会更深刻,她没有权利剥夺他参与孩子成长的机会。
不!这些都还不足以解释,为什么她在看到他风尘仆仆赶到医院时,会涌上那么强烈的释然和激动。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这一点比任何事都还要重要!
直到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对他的依赖度,远超过自己所认定的。
同意和他正式过着“一家人”的生活时,有很多情绪和意念同时冲击着她,可即使是想起了月华,也没能动摇她这个决定。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不在意了,那就像不知道自己何时已远离了熟悉的岸边,置身在大海中,举目四望,见不到海岸线,不知自己在哪里,不知自己何时会沉下灭顶,不知何时会有船来搭救,所以一切只能全凭自己的直觉和决定,咬着牙,继续往前游……
飘来了浮木,她决定攀上去跟着浮木载浮载沉,朝未知的方向而去。
或许,她会随着浮木飘回原来的海岸,但也有可能飘向另一个未知的领域,不是吗?
所以她不后悔同意了他的提议,他就像那个浮木,是她目前旅途上的伙伴。
可当吴尊成功地调回台中工作,当她注视着他将一箱箱原本属于台北吴家房间中的东西搬进来时,才发现想像与亲眼见到是两回事。
将和另一个人天天一起生活着,她会面临什么样的改变?
他正式住进屋子的第一天,她失眠了,虽然不是第一次与他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但脑子就是塞满了一堆有的没的,教她辗转难眠……
他们认识了很久,也曾是好友,但在过去的三年里,他们各自生活、各自成长,两人的关系只比陌生人好一点,连朋友都还称不上。
所以,他们适合生活在一起吗?会不会发生什么恐怖、难以掌控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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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呀想的,直到天亮才睡着,连闹钟都吵不醒她,最后还是崇祺跑来叫她起床的。
在她睡眼惺忪地为自己和儿子打理早餐时,楼上突然传出异响,未几就看到那个早应该出门上班的人砰咚砰咚地跑下楼——
“哇!你怎么没叫我起床?”
嗄?她什么时候多了份工作,得叫他起床?
“惨了!迟到了!今天还是第一天……”吴尊如旋风般的扫进厨房。
“啊!有早餐呀?谢了!”
她眼睁睁看着那原本属于“她的”奶油吐司进了他的口,然后他低下头急急的用额头搓搓儿子的,说了句“晚上再回来好好陪你玩”后,便又像一阵风似的旋出这个屋子,火速地开车离去。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而她却花了五倍的时间才恢复正常的思考和运作。
“把巴?”
崇祺愣愣地说道,他的意思是,那是爸爸吗?瞧!连儿子都还没习惯他父亲怎么会那么早就蹦出来。
而她则不知该有什么表情,只能点个头。“哎!”
就这样,开始了他们“正式同居”的生活。虽然有个出人意料的开始,但之后倒没想像中的难。
随着日子过去,许多过往的感觉亦慢慢回流,他们交谈、讨论、分享一些看法。生活上,他会分摊家事,帮忙照顾孩子,老实说,她是轻松了不少,但不是那种少做事的轻松,而是心理责任上的减轻和多了一份安全、踏实感。
在角色扮演上,他是孩子的父亲,是她的……她皱眉思索了一下,想着该如何定位。
啊!想到了!
他是她的“室友”和“朋友”!
她满意地把最后一口牛奶饮尽,然后起身将桌上的餐具收好,再将两张椅子归位,才走进厨房。
打开水清洗盘子的刹那,一个念头再度闪进脑海。
做朋友——真的不难。
※※※
过年将至,家家户户都趁着天气好时做大扫除的工作。
陈嘉桦爬上梯子将窗户卸下。
“我来!”吴尊接过后,一手拿一扇搬到后院去,崇祺则拉着长长的水管在玩耍。
两人合作无间的拆卸、清洗,动作和效率提高了不少。
“今年过年可以回台北吃年夜饭吗?”
吴尊跟她商量着。
过去都是两老到台中来,今年因为体恤两老年纪大了,坐长途车不舒服,所以他才做此提议。
陈嘉桦懂他的用心。“好,可以提前一天回去,帮忙准备年莱。”她已经暗自琢磨要准备哪些菜了。
吴尊微微一笑,她真的愈来愈有吴家媳妇的架势了,只是……他自己呢?他可有陈家女婿的自觉?想到此,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嘉桦……”
“嗯?”
“今年我能陪你回南部的娘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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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桦停下动作,讶然地看着他。
“你会想跟我回去吗?”
自从嘉桦的母亲押着她和他结婚后,吴尊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丈母娘。过去三年,嘉桦都是一个人带着孩子回去的,而这个丈母娘平常除了会有电话往来之外,偶尔也会出其不意的上来台中探望嘉桦,直到他回台中定居后,丈母娘才没常来探望,所以一直没有碰头。
“你怎么会认为我不想?”他反问道。
陈嘉桦静了一下。“我以为你——”
“怎样?”
“你怕我妈……”
当初,是她母亲出面强势主导一切,就连结婚的相关细节都是她母亲与吴家父母谈的,让人毫无置喙的余地。她和吴尊可以说是被她母亲架上法院公证结婚的。
“我是……有点怕。”他老实地承认。“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女儿——”
“说好不再提那件事的。”
她语气平和地打断他,难得好天气,她不想为此坏了心情,说要忘记过去就是要真忘记。
“好!不说。”吴尊望着她。“但是我很尊敬你母亲,也想多认识她一点。”
陈嘉桦有些惊讶。“真的?”
“嗯,你妈给我的感觉跟你很像,但是你妈比你更强势。”他搜寻着记忆中对丈母娘仅有的印象。
“嗯,我妈的确很强。”嘉桦扮个鬼脸。“全世界我最在意的就是我妈的看法。”
“真的?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她想了一下。“我父亲去世后,她身兼两职,不仅自己以身作则,也严格要求我不可违背做人处事的道理。”所以当初母亲才会对她未婚怀孕一事难以谅解,忆及此,嘉桦的心还是会微微发疼。
吴尊望着她,有丝感慨,嘉桦很少提自己的事。而他对她的了解简直少得可怜,包括成长背景、亲戚等,他都不清楚,她像蚌壳一样的保护自己,不轻易展现,但他此刻则很有兴趣想撬开那个硬壳,认识最柔软的她。
“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很少听你提到他。”他想多了解她。
“我爸吗?”
一提及她父亲,嘉桦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他是我的偶像。”
“哦?怎么说?”
不知怎地,他突然对这个未曾谋面的丈人有些吃味,他竟然可以让嘉桦那样怀念他……
“我是独生女,所以我爸挺宠我的,而且也几乎把我当成儿子看待,小时候,他最喜欢带着我到处乱跑,田里工作忙完后,便会带着我去钓鱼,或是拉着我躺在稻草堆上看云、看星星、看月亮、听虫叫……”说到这,嘉桦突然一阵鼻酸,忍不住停了下来。“现在想起来,我会那么喜欢看天空、看云,好像都是因为爸爸的关系。”
原来如此,他终于理解为什么她走在路上时会突然抬头看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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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你小时候一定常被你父亲抱着。”
她有些吃惊。
“你怎么知道?”
他露出神秘的微笑。
“你还曾经把我当成爸爸呢!”
“咦?
这下,她更是疑惑了。
“你忘啦?”
他放下手中的水管走向她,在她还来不及意会时,突地拦腰将她抱起来。
“呀!吴尊,你在干嘛?快放我下来!”
她连忙挣扎着。
“别乱动嘛!你不是想知道状况吗?我现在正在示范。”他煞有介事地对她说道。
“示范?”突然发现自己有摔下之虞,她忙不迭地攀住他的肩膀。“哎呀!”
“小心!别乱动!唔……你好像有比较胖呀!”重量跟记忆中有些不符,其实他已经记不太清楚,因为上次这样抱她,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她捶了他一记。“你要干什么?赶快做啦!”被他这样抱着,全身上下都不对劲,血液好像要燃烧起来一样。
做?这个字眼立刻引发其他的联想,他连忙收敛心神,清清喉咙。“你忘啦?大学时,你有一次病得很重,我就是这样抱着你去医院的。”
啊!这事她怎能忘得了?就是因为此事才让她和他成为朋友的,但她那时病得糊里糊涂,被送医的过程全都是耳闻,根本全无印象,只记得有个温暖的怀抱……
“我记得,可是……这事跟我爸爸有什么关系?”天呀!他居然是用这么暧昧的姿势抱着她走出女生宿舍!她还以为是用背的。
“你那时……”他稍稍调整她的姿势,让她的头可以偎到他的颈边。这时她的手搁在他的胸口,她的掌心可清楚感受到他的心跳,那像是触电的感觉从掌心流窜到她全身,令她浑身一颤。
突然,她清楚知觉到他所有的一切,目光从近在眼前的颈顶慢慢往上移,看见了他喉结的震动、有力的下颚线条,还有那小时候创造出来的疤痕,她的视线不自觉地定在那。
“……你就是这样靠着我,然后两只手勾着我的脖子,叫我爸爸的。”
吴尊笑着说完后,却发现怀中的人没有回应。
低下头,见她面孔酡红,两眼迷离,他霎时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感觉到他的停顿,她缓缓抬起头,迷蒙的双眸与他的对上,突然,就像被一阵闪电打到,有点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同时穿刺他俩,目光像磁石一般,相互吸引着,谁也移不开,他不禁朝她缓缓低下头……
就在这时,一阵水柱喷向他们,浇醒了他们的理智。
“哇!”两人同时大叫,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吴尊抱着她勉强闪躲过,可他后背仍着当其冲,湿了大半。
惊魂稍定,两人同时瞪向祸首,他们的宝贝儿子正抑着水管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如天使般无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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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哭笑不得。
“崇祺,快把水管放下!”吴尊摆出父亲的威严。
拿着强大武器的小人,露齿一笑,再度将水管对准他们——
“哇!”吴尊抱着嘉桦跳向另一边。
“崇祺,再不放下水管,妈妈待会儿打你屁屁。”老妈出马了。
“呵呵!”小恶魔玩得正兴头,哪会管那么多?看见他爸爸抱着妈妈跳来跳去,好好玩呀!
“哇!崇祺,你待会儿真的要倒大霉了。”
两个大人狼狈不已,全身都被喷湿了,于是他放下她,两人互看一眼,然后有默契地同时行动,各自从两旁包抄那祸首。
小子见苗头不对,将水管丢下,想从爸爸妈妈中间溜走,但又岂是那么容易?没两三下就被抓住了,小小的身体被两个大人各架住一边,动弹不得喽!
“这下,可逮着你了。”
顿时尖叫声和笑闹声连连。
“吴先生、吴太太,你们玩得好开心呀!”邻居张太太笑咪咪地跟他们打招呼。
奇妙的一刻硬生生地被打断。
“你好!”吴尊向对方点点头,内心则有股抑不住的懊恼。
陈嘉桦放下孩子,笑着走向张太太。“刚刚参加完什么活动吗?”
“还不就是那读书会。我一回来就见到你们玩得好快乐,让人看了好羡慕喔!”看到他们充满活力的模样,不禁会感叹自己真的老了。
“没啦!只是在清洗窗户,就不知不觉玩了起来……”瞥见吴尊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忆起了方才那电光火石的一刻,脸不由自主烧烫起来,天呀!他们差点做了什么?
“对呀!最近都要忙大扫除,啊!对了!我想问你,你的抽油烟机都是交给谁洗的?可不可以告诉我?”
“喔,你也开始清洗了吗?先跟我进屋里,我把电话找给你。”嘉桦领着张太太朝屋子走去,不敢再看他一眼。
吴尊的目光跟随嘉桦的身影流转着,这时,他突然发现,嘉桦的衣服被水淋湿后,紧紧贴在她那窈窕纤细的曲线上,顿时让他觉得口干舌燥。
要命!
这是第一个闪进他脑袋的念头。
刚刚那瞬间的意乱情迷,已经让他脑袋一片空白,他不清楚为什么她的嘴唇会突然看起来那样的吸引人,令人忍不住想要一口吞进去!
只不过才看了她的身体曲线一眼,他就……
低头看了一下,他重重地闭上眼睛。
真该死!
他抱起儿子,挡住那令人尴尬的反应。他把脸贴向那细嫩的脸庞,闷闷地说道:“怎么办?你妈是女的耶。”
如果崇祺再大一点,听懂了他在讲什么,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回答:“这不是废话吗?”
陈嘉桦是“女人”这项认知所带夹的影响,远超过目前所订下的“朋友”、“同居人”、“他儿子的妈”等各种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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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是正常的男人,所以会被“女人”挑起本能的反应。
该死!
他有些厌恶地低下头看了下半身一眼。
“别忘了曾经惹过的祸!”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仍在他怀中的崇祺则困惑地盯着正满嘴嘟嚷个不停的他。
“把巴,什么祸?”不懂那个字眼,崇祺依样画葫芦跟着说道。
他抬起头先是和儿子大眼瞪小眼,然后有些无奈地叹口气,用额头轻碰崇祺。“还说呢?不就是你这个祸!”
第八章
洗窗事件过后,两人关系有了极微妙的转变。
吴尊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嘉桦退缩了,她在他们之间竖了一道墙,似乎在声明,她只希望两人的关系能维持在之前的模式上,不愿超过某条界线。
他很清楚她为什么会计下那条界线,而他尊重她的意愿。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几个月下来,自己会突然变得烦躁、不安,尤其在和她同处一室时,他会很想亲近她,想与她多聊一些,可她总是会在聊到过度深入之前打住,将好不容易缩短的距离又拉远……
这样拉和扯,对心理和感情是一种折磨,尤其现在天气转热,身体的感受格外不舒服,更教人郁闷。
啪!
好大一朵水花泼到他脸上,将他远游的神思抓回。
看着那恶作剧之后,露出无辜笑容的小家伙,他扬扬眉。“好小子,敢趁你老爹不注意的时候偷袭,瞧我的厉害。”童心大起,拿起小水枪开始反击,不过小小的水柱对上用手掌拍出的水花,仍是略逊一筹——
叮当——叮当——
吴尊抬起头聆听,在儿子格格的笑声中,确定了那干扰他与儿子欢乐时光的祸首是自家门铃声。他叹口气,利落地从圆形浴缸爬起来,连带也将杵在各式小船之间的崇祺捞出来。
“儿子,我们先去开个门,看是谁来了。然后再回来泡水喔!”现在正值盛夏,家里头没泳池消暑,就只有穿泳裤来泡浴缸了。
扯下浴中将孩子包住,再拿另外一条毛巾擦拭自己的身体。
这个时间会是谁来?邮差吗?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想,只是今天是星期日,有送邮件吗?
打开门,见到站在门外的人时,吴尊呆愣了一下,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张净文!卢秀绮!”他露出欢迎的笑容大叫道。这两位都是大学同学,也与嘉桦一样,同是丁月华的室友,当年,时常玩在一块,但毕业后,已有好几年都没见过了。
站在大门前的两个女人,则是被他只穿着泳裤的模样给吓到,全都掩嘴发出惊呼,两眼睁大直瞪着他。
吴尊不好意思地笑笑举高举起披着浴巾的儿子,暂时为他遮住半裸的身躯。
张净文和卢秀绮看到那跟父亲同个模子出来的小帅哥也半裸着,不禁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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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尊,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的身材还是那么好!”一向直率的卢秀绮毫不客气地吃起他的豆腐来。
净文则没那么敢开吴尊的玩笑,大学时,她也曾迷恋他一阵子,只是后来被另一个男子吸引,这份迷恋自然就不了了之,但乍见他光裸的好身材,在大饱眼福之余,也只能抑制自己别发出花痴般的笑声。
她俩完全没预期会见着这样的吴尊,毕竟他们最后一次碰面是在吴尊和嘉桦的婚礼上,而他脸上的神色绝对可媲美极地底下的万年冰层。
“真的好久不见了!”
吴尊笑着轻摇儿子。“叫阿姨!”
崇祺呵呵直笑,叫了一声姨后,便将脸埋进父亲的颈窝,那害羞的模样,逗得秀绮与净文笑个不停,净文伸手想要抱他,可小帅哥却不理会,死命抱着父亲的颈子。
吴尊笑道:“他没穿衣服,不敢给美女抱啦!先进来坐吧!”他领着她们进客厅。
吴尊的裸背很吸引人,可趴在他肩头的那个小帅哥,也不逞多让,崇祺带着害羞的表情看着两个阿姨直笑,以前曾见过几次面,但孩子只要超付几个月没见到,就不太认得了,不过那天使般的笑容,同样叫人爱怜,秀绮看了心头不禁泛起自己才懂的刺痛,她别过脸,收起那被挑起的记忆。“呃,嘉桦呢?”她问道。
“她去学开车了。”吴尊带头往客厅走。
“学开车?”两个女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是呀!我们决定再买一辆车,平常我不在家,无法接送她跟崇祺的话,便只能靠她自己了。”他一边说,一边跟儿子鼻子磨鼻子,那亲密快乐的模样,令她俩都看傻了,两人互相交换惊异的眼神。
我们决定?!这话说得好自然,听起来像是……毫无芥蒂的样子。
吴尊跟嘉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她们共同的疑问。
“你们怎么会突然跑来?事先都没打个电话通知。”
“给个意外惊喜嘛!”
对这次突然来访感到意外的人绝对不会只有他而已,秀绮清清喉咙,朗声宣布道:“净文要结婚!我是陪她来送帖子的。”
“真的?!”吴尊停下脚步,惊喜地看着净文。“是跟伍昭元学长吗?”
“对!不是他还会有谁呀?”净文一脸无奈地道。伍昭元是大他们一届的学长,净文和他相识相恋,有大半是靠嘉桦牵线的,嘉桦可说是他们理所当然的“媒人”。
“什么时候结婚?”
“三个月后!”
“恭喜!恭喜!”
“谢谢!”
净文甜甜的笑容中有掩不住的幸福。
“你们先坐,我带孩子去穿个衣服。”
“喔,好!”
待吴尊一离开客厅,净文和秀绮立刻交头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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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20 07:23
“若不是我亲眼看到,打死我都不相信吴尊会成了一个模范爸爸。”秀绮叹道。
“对呀!可嘉桦曾说过他对儿子真的没话说,现在果然证实了。”
两人都很难相信,大学时代风度翩翩的白马王子,如今竟摇身一变成了奶爸。
“看起来他是对儿子不错,那……他对嘉桦呢?”
秀绮若有所思地望着楼上,从这可以清楚听到他们父子俩的嘻笑声。
“我不知道……”
净文皱起眉头。“每次跟嘉桦联络时,我都刻意不提吴尊。”
“我也是这样……”
秀绮也颇感懊恼。
虽说三人是好友,但出了社会后各分东西,不能再如学生时代般朝夕相处,之后又各自忙于职场工作,适应新的、更复杂的人际关系。她们是喜欢找嘉桦聊天诉苦,因为嘉桦在她们之中总是扮演倾听和建议的角色。相对地,她们则因事先假设嘉桦和吴尊仍处于“对立”状态,为了怕惹好友不快,所以都尽量询问她与崇祺的现况,对吴尊避而不谈,可如今……
“只好等嘉桦回来再好好问她了。”净文揉着眉间说道。
“嗯。”
陈嘉桦没对她们说的事,可多了……
※※※
“什么?!你们已经住在一起快一年了?”秀绮跳起来大喊。
“嗯。”嘉桦注视着地面某一点。“放心!我们没有同房而睡。”
“谁管这个!你为什么都不跟我们说?”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嘉桦微扯嘴角苦笑,眼神飘向远方,有时候面对最亲近的人,一些话反而说不出口。
“当初是我大言不惭说可以承担这一切,可以不要他,只要孩子,可如今我还是把他拖进来,让他负起这一开始他并不想要的责任,甚至让他不得不放弃月华,跟我结婚……你要我怎么跟你们开口?”
净文和秀绮默不作声良久,对这三人的纠纠结结,她们除了在旁干着急之外,一点办法都没有。
“尊看起来是个好爸爸。”净文轻声打破沉默。
“他的确是。”
秀绮抬头望着她。“那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陈嘉桦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打算,日子还是这样过。”
“你跟尊相处得怎么样?”净文问道。
“……比想像中的好。”她轻声承认道。
净文和秀绮互看了一眼,无言交流了某些意见,不约而同地轻点个头。
“既然如此,你们何不就这样‘好’下去?”净文开口说道。
好?嘉桦困惑地望着她。“怎么个‘好’法?”
“就是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再多生几个孩子——”
“不可以!”嘉桦想也不想的就脱口拒绝了。“住在一起共同抚育孩子是一回事,做真正的夫妻又是另外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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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行?”秀绮不放松地逼问道。
“当然是因为……因为……”
“月华?”秀绮替她说出这个名字。
陈嘉桦安静下来,脸色有些苍百,然后轻轻点个头。
“嘉桦,你该面对现实了吧?事情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你还挂念着月华?简直是在作茧自缚。”
陈嘉桦扭紧双手。“我知道,但我就是无法不在意!”即使已走进海的深处,可依旧挂念着那海岸。
“你在意又怎样?月华离开台湾,摆明了就是要成全你们,如果,她已经找到了另一个男人,而且也过得很幸福,你还要继续在意吗?拜托!难道你这一辈子就要这样过下去?”
“我……”嘉桦无话可说。
“你难道不想谈一次恋爱,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吗?”
“我已经不敢想了!”嘉桦别过脸。
“天呀!你该不会这么八股吧?”秀绮有种想用力将人摇的冲动。“你该不会因为跟吴尊发生关系、生下孩子,就认为自己不洁,不能再与其他男人谈恋爱?天!那我怎么办?不仅被人玩弄过身体,也被玩弄过真心,那我是不是一辈子就不能再谈爱情了?!”秀绮激动地说道。
“不是这样的!”嘉桦抓住她的手臂,让她冷静下来,在秀绮心中,也有一道伤口,那是付出了生命代价的……
秀绮眼神盈满哀伤。“嘉桦,我没有被打倒,我还是觉得自己是值得被珍爱、可以拥有爱情的。”
“你是呀!”嘉桦深深吸口气。“你不能看轻自己,我也没有,只是,如果我真要找男人,除了是我自己想要的之外,最重要的是,他必须要爱崇祺,会为崇祺着想,如果找不到,我宁可不要!”她已经不再幻想白马王子的存在,她要的是能和她互相扶持,共度人生的伙伴。
“那吴尊就是现成的!”
“他……”
“嘉桦,难道你到现在对吴尊还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吗?”净文问道。
陈嘉桦咬紧下唇。
有!有许多的情感,但最不该有的就是——爱情,想到几个月前的忘情,她还是会有股罪恶感。
秀绮和净文皆在心中叹息,她们都很明白,一旦嘉桦顽固起来,十匹马都撼动不了。
“嘉桦,往前进一步没那么可怕,你们两个都已经走到这一步,再往前走也无妨,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去爱他,或者是——承认你也爱他!”
承认!?嘉桦震惊地瞪着秀绮,仿佛她讲的是外星话。
“聪明如你,难道还没察觉到,女人是不可能生下她痛恨至极的男人之子,更逞论会全心全意的爱着那孩子、”说到这里,秀绮的目光好似要看穿她的灵魂,直凝进嘉桦的眼中。“也许一开始并不是爱情,但你对吴尊必定抱有某种特殊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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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文严肃地望着一脸震惊的嘉桦。“嘉桦,你得好好想清楚,喜帖……我除了发给你之外,也发给了……月华,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回来,但如果她回来,你又该怎么做呢?”
月华会回来……
陈嘉桦愣了愣,她往后仰靠在沙发上,脚蜷缩起来,双手环抱着,思索了一会儿。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她眼神飘向远方,轻轻说道。
※※※
“儿子,拜托!给爸爸看一下新闻。”
“不要!我要看幼幼。”
“你已经看卡通看一个小时,眼睛该休息了,换爸爸看了。”
“不要!幼幼!我要幼幼啦!”
“儿子,你再不听话,爸爸要打屁屁了。”
“幼幼!幼幼!”
面对突然变得很任性的崇祺,吴尊不禁束手无策,高举的手是怎样也落不下去。他叹了口气,放下手,现在只能请出孩子的妈来主持“公道”,偏偏晚餐后,嘉桦就不见人影,一直待在楼上,并没有下来。
望向一无动静的楼上,他不禁想,到底是什么困扰了她?
自从净文和秀绮离去后,嘉桦就变得很怪异,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晚餐时沉默许多,连崇祺都察觉到不对劲,也跟着变得异常乖巧。吃完饭洗完碗后,她便直接上楼,到现在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想上去问个明白,想知道秀绮她们究竟对她说了什么?为何她会像把自己包在一层保护膜中,不走出来,也不让人靠近……他脸色阴郁地想着。
当她设下了路障,他是不敢轻易越过的,但他迫切地想知道,她何时才会撤下路障?
在他沉思的当头,眼前突然一黑——停电了。
“哇!”坐在他身边的崇祺立刻叫了出来,他连忙伸手抱住孩子。“没事!爸爸就在这!”
“灯灯?”眼前一片漆黑,崇祺紧紧抱着父亲。
望向窗外,就连路灯也全熄了。“停电了!别怕,待会儿电就来了。”话声方落,楼上即传来尖锐的呼喊。
“崇祺?!”是嘉桦担忧的叫唤声。
他扯开喉咙回道:“没事,我在他身边——”还没讲完,就听见楼上传来了巨大的碰撞声和惊呼。
“嘉桦!”他立刻把儿子抱起来,凭着记忆摸索走动,可恶!家里的手电筒放到哪了?他咒骂自己的粗心,平日竟没留意这些重要的用品,等到要用时,才手足无措。
“嘉桦!”他再一次大喊,但她却没有回应。
糟了!她发生什么事?是不是摔倒了?他心急如焚,一边按捺焦虑的情绪,一边柔声对儿子说:“不怕喔!我们上去找妈妈!”
“嗯!”崇祺信任地紧紧攀住他,没有被黑暗给吓到。
他们小心摸索,沿着楼梯走到楼上。“嘉桦,你在哪?”该死的电,怎么还不来?他不停地暗暗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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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崇祺也跟着大叫。
“我……我在这。”房间里传来了她虚弱的回应。
他的心略微放松,但加快脚步来到门前,打开房门,叫唤她。“嘉桦?”
“在这……”从地上传来她的声音。“小心……地上有东西……别……被绊倒。”她吃力地开口提醒。
他放下儿子,改牵着他,并小心地一步步靠过去。“你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踩到什么,好像是有轮子的东西,然后就——”
摸到她的膝盖了,该死!这是最不好的状况,现在她整个人平躺在地上,他忍住心中强烈的恐慌。“有没有觉得哪里痛?有没有撞到头?”
陈嘉桦短而急促地呼吸着。“没……头没直接着地,但是碰了床沿一下。”这一摔,好像也将她体内的空气一并摔出去,只要她一呼吸,肋间就发疼。
“妈妈……”崇祺小小声地开口叫道。
“没事,妈妈没怎样,别担心……”她试着想把自己撑起来,但手臂也撞麻了,使不上力。
“我来检查一下——”他动手触摸她的身躯,她不禁震颤了一下,恐慌的感觉莫名地涌向她。
“等……等等!先找手电筒。”在黑暗中,她已经快喘不过气来。
已探至她大腿的手停了下来。“手电筒在哪?”
“就在床头柜旁边。”
他依言起身摸索至床头,一阵窸窣声后,小小的一束灯光亮起。
吴尊借着灯光,看到平躺在地上的嘉桦,他用力吞了口口水,将涌上的恐慌压下,他把手电筒放到儿子手上。“帮爸爸拿着,别乱动喔,爸爸帮妈妈检查一下。”
“好!”崇祺乖乖地依言照做,他也看到妈妈的模样,想哭的神情浮在脸上,但还不敢放声哭出来。
他触摸她的头部,幸好没流血。“会痛吗?”
“还好……帮我坐起来。”有了灯光,对他的靠近,不再感到惊惶失措。
“可以吗?”
“试试看……”
他扶住她的肩膀,慢慢引导她坐起来,才一动,她就发出强烈的抽气声,他立刻放慢动作。
“别急,我检查一下。”他的手触碰着她的背部,她很瘦,可以轻易地摸到骨头。他仔细摸索着,她则咬着下唇,试着不让自己跳开,他的检查是有必要的,但她却无法不感到难堪和羞窘,幸好灯光未全亮,她相信自己一定脸红了。
“妈妈……”儿子的呼唤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她转向灯源处,挤出笑容。“妈妈没事。怕不怕停电?”她柔声问道。
“不怕……”崇祺勇敢地说道,有爸爸妈妈在他身边,黑暗变得没有那么可怕,反倒觉得手电筒亮亮小小的灯光看起来好好玩的样子。
吴尊没有摸到任何突起物,略放下了心,应该没有严重外伤。“要不要去医院,再做更详细一点的诊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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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摇摇头,休息片刻后,已经感觉好多了。“刚刚大概是撞到神经,所以才全身麻掉,一时无法动弹,不过现在可以了……嘶——痛!”在他摸到某一处时,她忍不住皱紧眉头。
“这里痛吗?”
“对……别再碰了……你做什么?”他突然把她抱起放在床上,并翻过她的身子,让她背部朝上,然后动手拉她的衣服。
“我看一下!”他从儿子手中拿过手电筒,不容她抗拒,飞快地将衣服掀开,她把脸埋在枕中,祈祷自己赶快恢复力量,好摆脱目前这种尴尬状况。
灯光虽然很微弱,但也看得出她的右肩下方已经红了一整片。“你会瘀血得很严重……有没有白花油?我来帮你推。”
“那个……放在楼下的医药箱里。”
“好,我去拿。”
“等等!”
“怎么了?”
她微侧过身子。“你……手电筒要拿走吗?”她惊惶地说道。
“怎么了?如果不拿手电筒,我没办法找到……”他听得出她声音中的不对劲。
她沉默了下来,良久只能听见她悠长深刻的呼吸声。
“嘉桦?”
“没……没事,你快点去吧!”嘉桦用力抓住床单。“啊!别拿白花油!得先冰敷,冰箱有冰块,你拿个袋子装起来,充当一下冰袋。”
吴尊皱着眉凝视她一会儿。“好!我很快就回来。”
当唯一的光随他而去时,她几乎忍不住要出声叫他了,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不停在心中默念——不怕!不怕!会没事的!
“妈妈……”崇祺柔软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怕黑吗?不怕、不怕!妈妈在这!”对不起!宝贝,其实需要人陪的是妈妈!她在心中呐喊道。
“妈咪,我想睡觉。”因为黑暗的关系,孩子反而有了睡意。
“好,来妈妈身边躺着。”她想将孩子揽进身侧偎着她,可右手一动,便不由得抽了一口气,痛!肌肉像要被撕裂一般,令人痛彻心扉。
天!她真的跌得不轻,她回复趴躺的姿势,试着动动左手,左手活动较方便,所以她让崇祺到她左侧躺着,崇祺依言照做,乖乖地偎靠在她身边,她轻轻地来回摸着他柔软的头发。
好慢!为什么还不上来?还没弄好冰袋吗?
她轻轻哼着歌,闭上眼睛,不想“看到”目前的状况,睁眼见到黑暗,会令她失去往常的镇静,令她糊思乱想……
五分钟后,吴尊捧着用毛巾包住的冰袋走进来。
听到他的脚步声,嘉桦立刻停止哼唱,睁开眼睛。“弄好了?”声音中明显透着如释重负般的欣喜。
她怎么了?居然会如此害怕停电?他可以清楚感受到从她身上辐射而出的恐惧。
突然间,他领悟到她为何会有此反应了,顿时他像被雷劈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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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祺想睡,我就让他先睡了。这电是怎么回事?怎么到现在都还不来。”
他轻吸一口气,走到床沿坐下。“应该一会儿就来了。”他将手电筒放到床头柜上,这样就可以看到他们的脸,崇祺没有睁开眼睛,想来是入睡了。
“冰袋来了。”他的手放在她的衣服缘角,犹豫了一下。”可以拉开吗?”
刚刚连问都没问,怎么现在却变得客气起来?“嗯。”她现在连抬手都有困难,想不依赖他都不行。
他把她的衣服拉开,露出纤细的背部,那红块也愈发明显,但在把冰袋放上之前,还得先解开她最贴身的衣物。
“那个……我必须……解开你的内衣。”他吞了口口水,湿润一下突然变得干涩的喉咙。
“……好。”她将羞红的脸埋进枕中。
他动手解开她背后的环扣,动作小心翼翼,不让她有被冒犯的感觉,但这并不容易,他得抑制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以及不让自己的手指颤抖。
轻吸口气,顺利解开后,她的背部一片赤裸,目光避开她伏起的胸侧,他立刻将冰袋轻置在她背上。
陡然接触到冰冷,她不由自主深颤了一下,数秒后才平静不再动弹。
吴尊注视手中的表,默默计量时间,这种临时做成的克难冰袋放久了会冻伤,所以每隔十分钟,就得拿起来。
“可以吗?”
“可以……”
他转头凝视她,嘉桦正专心看着孩子,崇祺嘴巴微开,显然已熟睡了。
“睡熟了?”
“嗯。”她用手背轻柔地抚摸孩子的额头,他看着,竟莫名涌上一股渴望不自禁地猜想,如果她的手落在他身上,是否也会那么温柔……
因为光线微弱的关系,全身所有的知觉反倒变得敏锐起来,他们能深刻地感觉到彼此的存在。
暗藏情感的静谧氛围,在他们之间缓缓流动着。
陈嘉桦不敢乱动,背部的衣服被推到颈下,前面的衣服也堆在胸下,胸罩被解开了,只要一晃,就有曝光之虞。
她从未感觉到如此的无助和虚弱,尤其是在他的身边、在他的面前……
吴尊打破沉默。“你为什么碰到停电就……如此的惊惶失措?”
她没有回答。
他深吸口气。“是因为那一夜吗?它让你开始害怕停电?”
关于那一夜的点点滴滴是项禁忌,他们从没开诚布公地谈过,今天他是因为见到她不寻常的反应,才察觉到异样。
她抓紧枕头套。“不是怕停电,而是从那一夜之后,对黑暗感到恐惧,那种伸手不见五指,即使张开眼睛,却仍看不到任何东西的情形,会令人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张开眼睛……一切都变得不像是真的……”
他闭了闭眼睛。“难怪你睡觉从来不关灯,而我总以为你是忘了……”他充满悔恨地低语。“我该怎么做,才能补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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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这样就好!”她将孩子的头发轻轻往上拨。“不要再提补偿不补偿的问题,我没想过这些……应该会好的,只是还需要多一点时间。”
是吗?他没吭声,默默将冰袋拿起来,换敷另外一个地方。
气氛岑寂了下来,两人的心思各自流转着。
人是多么可怜,想摆脱过去,却仍为过去所苦,以为能重新开始,可似乎一眨眼,又会回到原点。
渐渐地,嘉桦警觉到另一种暧昧的氛围,吴尊的身躯就靠着她的体侧,近到可以感觉到他的温热。他拿起冰袋做间歇休息时,会用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按压她的背部肌肤,她想告诉他,既是冰敷,就是要抑止微血管的伤口扩散,但他却将冰敷处理当做抹白花油,想揉散瘀血,这方法是错的,可她却开不了口纠正他……这是她第一次在意识清醒时,让男人如此亲密的触碰着她,为什么她会允许他这么做呢?
手指轻柔触摸的是他俩共同孕育而出的孩子细软的发梢,她已经无法想像这辈子自己还可以跟哪一个男人发生如此亲密的关系……
同吴尊做真正的夫妻……
秀绮的话再度浮现脑海,她开始思索着这样的可能性……
那是她曾拼死抗拒的想像,只因源自一个未对好友说出口的承诺。然而随着时势的演变,她又会觉得那承诺可以作废,反正也从未亲口说出,根本没有人会知晓,受鞭笞的只有自己的良心而已。
“在想什么?”吴尊的声音突地响起,令她猛然一惊,以为他看穿了她的念头。
“没……没什么。”忽来的心虚使她怯于与他单独相处。“嗯……我想这样就够了……”用左手护住胸前的衣物欲起身,却被他一个大掌给压下。
“做什么?现在还不能动!”他阻止她起身。
他的手掌像是会烫人似的,令她全身发热,她羞窘至极地转过头。“你干嘛?快放手啦!”她怕吵醒崇祺,因此压低声音轻吼道。
“你还不能起来!至少要再敷个几回。”他的手平贴在她赤裸的背部,感觉到她细柔肌肤下的骨架,他得克制自己的手,不去探索其他的地方,以证明其他部分也是一样的细滑柔腻。
她动了动右手,已经没有方才那样的剧痛,但仍不宜动作,她只好依言趴躺回去,让他继续冰敷。
谁叫她是伤者,无力抗拒,只得由着他发号施令。
“今天晚上的你有点反常,是秀绮和净文跟你说了什么吗?”否则停电时,她不会明知他就在崇祺的身旁,却还如此惊慌失措。
把压了整晚的疑问提出来,心头不禁一松,或许是他多心,但他的确在意这两个对嘉桦有重大影响力的好友来访。
感觉到她微微一僵,他知道自己已一箭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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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回答,他俯身靠向她。“不好说吗?”
陈嘉桦鼓起勇气迎向他的视线。“是不好说。”
两人靠得很近,近得都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关于什么?”
他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在微弱的灯光下,那暧昧的气息愈来愈浓,数月前那电光石火的一刻又再现了,她甚至想起身迎向他,想更靠近他……
然而,背部陡地传来一阵湿冷的触感,令她受了惊吓,立刻恢复理智,她不敢再看着他。“水漏出来了!”
吴尊眨眨眼,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说了什么?他赶紧拿开冰袋,袋子外头所凝结的水珠,全都渗过毛巾滴到她的背上了。
该死的!又是水!
当他重新将毛巾拧干,包好冰袋时,一切再度如常,方才所发生的事仿佛只是幻想……
“电到现在都还没来,手电筒快没电了……”她凝视那愈来愈暗的微光。
“还有电池吗?”
“已经用完了,得再买……我还要这样弄多久?”
“再一下。”他瞅了她一眼。“怎么?没耐性?”
“有些困了……终于明白古人为何会早早入睡,这种光的确会催人眠的……”说完后,眼睛跟着半眯了起来。
他定定凝住她,他的问题还是没得到回答,但她显然无意告知。“你想睡就睡吧!弄好后,如果电还没来,我也去睡了。”
“嗯……”她闭上眼睛,而他在叹息之余,仍没忘记每冰敷一段时间后,就用手指轻按她的背。
在他以为她已睡着之际,她突然又开了口。
“净文要结婚了,你要参加她的婚宴吗?”
“为什么不?还是……”他眯着眼注意她脸上的表情。“你不希望我去?”
“不!我没这个意思。”她深吸口气后才睁开眼睛,眸中不可辨的深意,不禁让他屏息。“可我得先让你知道一点——净文结婚的那一天,也是我们班办同学会的日子……”
闻言,他拿着冰袋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她虽没明确地说出来,但这就是意味着……
月华要回来了吗?他用视线取代问题望向她,而她也以无言的眼神回视他。
月华要回来了!他别过脸凝视一室的黑暗,不知该作何反应?
陈嘉桦则再度闭上眼。
在大海中,虽抱着浮木载浮载沉一段时日,历经了不少事,但在一阵暴风雨过后,或许终会再随着波浪回到原来的海岸线,不是吗?
第九章
“你好美丽!”嘉桦轻轻抱了一下穿着白纱的净文。
“谢谢!”噙着恬恬微笑的净文,紧握住好友的手一同在旁边的椅子坐下,净文的新娘妆扮简单大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环形的珍珠戴在额前,白纱轻覆在发髻上,看起来就像个高雅秀丽的公主。“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现在距离婚宴还有两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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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才到台北。抱歉,你结婚我都没帮到忙。”莫名的感到一阵刺痛,望着那闪闪发亮的白纱,她才知道自己并非完全无动于衷,其实在内心深处,她也渴望能做“一日公主”……
“别这么说,你人在台中,又不是住台北,何况有秀绮在帮我呀!”
对好友的体贴,她只有报以苦笑。“秀绮呢?怎么没见到她?”
“她先到下面的餐厅去准备招待的事。”净文看了看她的身后。“只有你一人来吗?那可爱的小帅哥呢?”
“崇祺在他爷爷奶奶家,尊去办一些事情,晚一点才会过来。”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挂在衣架上的酒红色旗袍。“一切都还顺利吗?”
净文吐吐舌。“顺利极了,反正我今天就任人操控,安分地当个美丽的人偶,人家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喽!”
陈嘉桦忍不住失笑。“你唷!怎么讲成这样?”
“本来就是这样嘛!”
结婚虽是两个人的事,但古今中外却对这个仪式万分慎重。定下了重重的礼仪习俗,不知是否借此提醒众人要好好珍惜婚姻,如果多结婚几次,准被那不断重复的扰人仪式给吓坏了……
房门传来轻敲,嘉桦起身去开门,来者正是今天的新郎官——伍昭元。
“学长!”看到许久不见的伍昭元,她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伍昭元不仅是她大学时代的学长,他们也是同一个高中毕业的,在校时,他们还曾搭档创造过辉煌的学生岁月。
“你总算出现啦!肯出来见人了?”伍昭元看着这个他从高中就很欣赏的小学妹,颇生感叹,嘉桦原本是个积极、做起事来不让须眉的人,却因出了那场意外,离群索居,这些年来,她只与净文、秀绮往来,其他人都断了联络,关于她的消息多半是从净文口中得知。
闻言,她忍不住鼻酸。“对不起,学长,我……”
以前总爱与她斗嘴开玩笑的伍昭元,看到一向坚强的学妹突然红了眼眶,反而手足无措起来。“嗳,你别哭呀!我又不是在骂你……只是……小小的埋怨而已。”他向准老婆露出求救的眼神。
他不说还好,一说她的吸气声更强烈了。
“你别惹她哭。”净文投给准老公警告的一眼。
“是……”伍昭元重重叹口气,正色道:“学妹,那家伙对你好吗?如果不好,学长还是可以揍他个几拳,我才刚当完兵,还挺有力量的。”伍昭元大学毕业后,先去念了研究所,然后再去当兵,当完兵后,便决定成家,然后再继续攻读博士学位。
陈嘉桦破涕为笑。“谢谢学长,他对我跟孩子都很好。”这是实话,吴尊的表现无可挑剔。
“那就好,下次遇到这种事,别再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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嗄?嘉桦听了有些哭笑不得。“学长,这种事……还是不要有下次的好。”
咦?伍昭元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免惊恐地望向嘉桦,幸好她没生气,反倒露出奇怪的表情,他老婆则一副快昏倒的模样。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终于忍不住爆出笑声。
“是、是!是我失言了。”
“老公!别再说了!”
“是!言多必失,为夫领教到了。”那甘拜下风的模样,又令她们笑得更开怀了。
笑了一阵,嘉桦擦去眼角的泪水。“学长,你今天不是很忙,别在这耽搁了时间。”
“对厚!差点忘了来这里的目的,都怪你啦!看到你太高兴了。”伍昭元走到准妻子身边,低声跟她说了起来。
陈嘉桦望着这对速配的新人,学长虽增长了岁数,却还像个大孩子,这样的心性,恐怕也只有净文可以包容得了,她衷心祝福他俩。
讲完话后,伍昭元转向她。“抱歉,学妹,下回再找机会好好跟你聊,这段时间就麻烦你陪她了。”
“没问题,你去忙吧!”
“好,待会儿见!”伍昭元走出去,才刚关上门,又立刻打开。“嘉桦!”
“嗯?”
“我说真的,如果吴尊那家伙再欺负你,你跟我说学长会为你出头。”
“是!谢谢学长。”
门重新关上,房间再度剩下她俩。
“他呀!就担心你走不出来。”净文轻轻吐出一口气。“其实,我们本来还怕你不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陈嘉桦静了一下。“我不会不来的,我不会逃避,再也不会,即使知道今天可能会跟月华见面……”
“我不确定她会不会来,她是说她想来,但……”
陈嘉桦拍拍净文的手。“不要露出那么为难的神情,这不是你的问题,她……好吗?”
“挺好的,她已经快拿到硕士学位了,现在正准备赶论文……”几个月前,她与月华联络时,月华曾说如果可以把论文提前赶完,便能赶回来参加婚礼,但近来一忙,她也无暇再打越洋电话确认,所以也不清楚她今晚究竟会不会出现。
是吗?原来月华已走到那了……而那也曾是她希望走的路。
“嘉桦……”
“嗯?”
净文鼓起勇气看着她。“如果今晚,你真跟月华碰面了,你打算怎么办?”
陈嘉桦愣了愣,然后摇摇头。“我没再想了,套句老人家说的,遇山爬山,遇水过水,日子也就这样过了……”
门上再度传来了轻敲,她停住不语,这回进来的是伍家的人,嘉桦退到一旁,将空间让给他们。
她走到窗边,望着远方的景观。
月华今晚究竟会不会出现呢?
※※※
月华会来吗?
吴尊坐在车子中,凝望饭店的大门口,来参与喜宴的客人已经愈来愈多,其间还瞥见不少眼熟的人,这次来参加的多半是隔壁班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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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喜宴时间的迫近,他不觉握紧拳头。
即将见到他曾倾心爱恋的女子,为什么他的心情却不是全然的兴奋和开心呢?反而是莫名的焦虑与惶然不安……
自从知道她可能回国的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心便七上八下,无法定下来,想见她的渴望再度被燃起,可同时却又怕见到她。
一旦再见到她,他会有什么反应呢?是欣喜若狂,不顾一切冲到她面前将她抱住,或者是……他松开拳头,瞪着掌心的汗水。
也许,他最担忧的是,自己一旦见到了她,什么都不会做,怕是已经无动于衷了,他甚至恐惧见到她,就怕见到她后会破坏目前所拥有的一切……
才一年呀……
一年前,只要还有她的讯息,他仍会毫不犹豫地冲到美国去找她,但如今……他居然怕见到她。
他突然好想抽一根烟,但身上、车上一根烟也不会有,因为嘉桦要他戒烟,而他同意了,从此告别瘾君子的日子。往后靠向椅背,他轻揉两边的太阳穴,试图理清纷乱的思绪。
一年,说短也不短,却已有许多事改变了,包括他的想法、他的感觉,还有他的生命,而在这众多的改变中,他唯一不想变的就是目前的生活状态——和嘉桦、崇祺一起生活的日子。
是年纪大了的关系吗?再没有精力挑战另一份变动?
他手支在方向盘上,额头倚靠着拳头。
该死!真他妈的该死!
除了诅咒老天之外,他还能做什么呢?
如果现在有个天秤,一边是月华,一边是崇祺和嘉桦,他很清楚哪一边将会下垂……而事情也正因为如此,才变得更加复杂。
原本停在他旁边的车开走了,很快就有另外一辆车补进,他没注意到是谁下了车,倒是对方瞧了他好一会见,然后过来敲窗户。
吴尊猛地抬起头,有片刻不能反应,在见到来者不是他所想的人之后,他顿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打开锁,让他的大学死党陈斯文坐进车子里。
“你怎么了?刚刚看到我,怎么好像一副见到鬼的样子?是不是太久没看到我,太想我的关系?”
陈斯文那吊儿郎当的语调,放松了他一直紧绷的情绪。
“去你的,几个月前才一起吃过饭,有什么好想的?”他没好气地说道。
斯文不与他计较。“你为什么还不进去?”
吴尊露出只有自己才懂的苦笑。“那么早进去干吗?喜宴通常不晚个半小时到一小时是不会开始的。:他看向数月未见的老友。“你也拿到帖子?”
“是呀!本来大威也要来的,偏偏那小子临时被公司派到大一陆去出差,想来也来不成。”
“劳碌命。”他微扯嘴角。“这么说我们班就只有我们三人接到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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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吧!今天主要还是他们班的天下,我来也只是凑凑热闹。”斯文扳过后视镜,打量自己的仪容。“嘉桦呢?没跟你一起来?”他拿出梳子梳理头发。
“她比我早几个小时就到这了,应该是在陪净文。”想起嘉桦,他脸色不觉黯然,停电那一夜之后,他们的关系虽恢复成有礼、和谐的状态,生活步调一如往常,但仍暗藏了诡谲玄机。
两人各怀心事,绝口不再提净文婚宴一事,他很想问她,如果月华回来了,她会怎么样?如果他以后跟月华在一起了,她会怎样?
但他不敢问……不!事实上,他根本不想知道她的答案,因为有九成她绝对会说——你去吧!
这就是最令人觉得讽刺之处,他希望她出声挽留他,或做出什么事要他不要走……可目前他没把握她会这样对他说,而他也怕,若她真说了随他去这类的话,他可能就真的离去了,但……他真的不想走!
“听说月华有可能会回来参加。”斯文说道。
吴尊微微一震。“你也知道?”
“消息传来传去,想不知道都很难。”
吴尊皱眉。“传来传去?”
斯文耸耸肩。“没办法,大家对你们的事都还很关心,他们是不敢直接问你们啦,可是每次碰到我或大威,就会问——”说到这,他突地打住。
吴尊沉下脸。“问什么?”
斯文搔搔头。“就是……”他露出有点尴尬的笑容。“就是问你跟嘉桦离婚了没?”
什么?!吴尊握紧拳头忍住气,怎么到现在,那些老同学还是那么人卦?“那你都怎么回答?”
“就还没嘛!不是吗?”斯文小心地望着吴尊。“还是你们已经……”几个月才联络一次,而事情变化却往往只在弹指之间。
“没有!我们没有离婚!”他尖锐地说道。对于其他人动辄揣测他与嘉桦的婚姻,甚至“期待”他们离婚,他就觉得火大。
斯文露出难得一见的严肃表情。“吴尊,都这么多年了,你打算就这样下去吗?”
“我有我的责任!”他望着前方,他还有自己想……珍惜、宠爱的人。
“那如果月华现在回来,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跟她重修旧好?”
他没有马上回答,手用力抓着方向盘,那曾是他的梦想和渴望……
“还是她已经不是你最爱的女人了?”
他深深一震,震惊地瞪着斯文,这话一时间让他无法辩驳。
最爱的……是这样吗?是因为他的心变了,所以才会害怕有改变?
斯文看看手表。“时间到了啦!你看人都进去得差不多了,与其在这边发呆,还不如赶快进去,顺便解救嘉桦。”
吴尊不解地瞪着他。“解救?”
“是啊!大家对你们的情况好奇死了,尤其你们还没离婚,现在又住在一起,她肯定被追问得焦头烂额,难以脱身——”斯文一边摇头说道,一边开车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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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他们的事在学校时就已经被当成八卦盛传,谣言和猜测总是不断环绕在他们三人身上,他清楚,许多人不是认为他脚踏两条船,就是认定嘉桦介入横刀夺爱……总之,没人在意真正的事实,他们只想知道最耸动、最黑暗的那一面。
怎可以让嘉桦独自一人去面对众人的目光和评论呢?光是想到那画面,他就全身紧绷起来。
不!不可以!
吴尊立刻下了车,一锁上车门,便同斯文赶紧走进饭店。他没注意到,此刻,占据他所有心思的,不再只是因可能面对月华而产生的未知惶然,而是对嘉桦现在的处境感到担忧。
走到伍、张两府宴客厅前,他止住了脚步,大多数的人都进去了,招待桌前只有两、三人,斯文先过去签了名给红包,并和在那边负责招待的秀绮闲聊几句。
一旦踏进去,就将会是在众人面前,与嘉桦站在一起,这无疑是一项宣示,如果月华来了,她会……受得了吗?而到那一步时,他们……就不可能了吧!
他哀伤地笑了笑,这一刻他由衷的对自己感到厌恶,他太贪心了!什么都想保有,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而他早已做出了选择,不是吗?
他深吸口气,走到招待台前,俯望着秀绮。“嘉桦进去了吗?”
“有!她已经先进去坐了……”秀绮起身靠近他低声说道。“我帮你们安排了两处座位,一处是男方高中同学那一桌,另一处则是女方大学同学那里,不管你们选哪,我都会过去跟你们会合。”
吴尊目光坚定地望着她,他知道这样安排的用心,他很感激。“谢谢你!坐女方这边的就可以……”他停了一下。“嘉桦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依她的个性,是不会逃避的。
秀绮轻轻叹口气。“是呀!没想到你们两个这么一致。”
他微微一笑,便昂首走进宴客厅里了。
典礼还没开始,厅内人声鼎沸,到处都有人走动,互相打招呼寒暄。
他梭巡了一圈,很快地就找到了嘉桦,因为斯文正走向他们。
陈嘉桦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正专心倾听着同桌同学的谈话,气氛显得相当和谐、热闹,她似乎没有遇到像斯文讲的那种情形,而且他也注意到了,她身边留了两个空位。
他轻轻吸一口气,那位置可有一个是留给他的?
举步慢慢走过去,随着每一步前进,他的心也跟着踏实了起来。
他眼睛直直盯着嘉桦,有些惊异地发现她的妆扮已与下午分开时不同。脸上化了淡妆,也难得穿上了连身洋装,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妩媚,或许她的妆扮在那些女人之中仍稍嫌简单平淡,但她那带着英气的独特气质,却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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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说来,嘉桦也是个美丽的女子,他为什么一直都没发现呢?
“哈罗!大家好,好久不见了!”他爽朗的向众人打招呼,虽他们全都是隔壁班的同学,但彼此都认识,除了嘉桦外,大家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然后很快地恢复正常,男人争相与他握手,互道近况,女人则比较含蓄,微笑以对。
然而,当他在嘉桦身边坐下时,众人随即毫不遮掩地以好奇的目光打量他与嘉桦。
但他不在意,只是转向嘉桦。“抱歉,我来晚了。”
“塞车吗?”她表情平静地看着他。
“是呀!”他“塞”在车子里,不想进来。他四处望了一下,问道:“婚礼还没开始吗?”
“就快了!他们应该会准时举行,我学长的父亲挺重视时间。”
“那很好。”他可以感觉到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他突然觉得很荒谬也很有意思,在恶作剧的念头驱使之下,他刻意地靠近嘉桦,在她耳朵轻声说道:“你猜他们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陈嘉桦睁大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没想到吴尊竟会在众人面前对她做出咬耳朵这样亲密的动作。
如果这事被月华知道——
她看着他,而他回望她的目光是那样的清澄、坚定,她若有所悟,却又无法肯定,幸好此时,司仪的声音响起,告知大家新郎、新娘要进场了。
众人立刻起身拍手鼓掌,并争相拉着喜炮,然后这对新人在众人面前许下了白首的驾盟。
你们愿意终生都在一起,不离不弃,面对一切困难挑战,共度白首,厮守一辈子?
证婚人有力的声音在宴会厅内回响着。
吴尊和嘉桦闻言皆为之一震,他俩目光交错。
是的!我愿意!两位新人大声地许下这份承诺。
当祝福的掌声响起,他俩视线依然交锁着。
新人入座,美味菜肴也陆续上桌,觥筹交错,不断地有人向吴尊敬酒,但他皆以茶代酒回敬,嘉桦则只饮用果汁——从那一夜后,两人几乎滴酒不沾。
随着时间流逝,酒酣耳热,气氛愈来愈热烈,大家开始讨论未露面同学的近况,突地在隔桌有人冒出了一句。“月华还是没回来呀?”
声音虽不大,但却很快引起众人的注意力,且不约而同朝嘉桦和吴尊看了一眼,目光涵义则各自不一,有疑惑不解的、有不认同的、有好奇探索的……然后又很快收回。
他俩神色未变,他们不想叫人看出端倪。
“月华她在忙着写论文呢!所以没回来。”秀绮打圆场说道。
——硕士吗?
——她念哪一门?
——什么时候可以拿到学位?
——何时会回国呢?
——她有男友了吗?
像突然开了栅口,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询问月华的消息,秀绮尽可能将她所知的说出来,吴尊和嘉桦则安静地用餐,两人因确定了月华不会在今天出现,而有各自的惊讶和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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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不回来了!她为何会有松口气的感觉?
月华不回来了!他为何会有放松和失落感?
蓦地——
“敬你们贤伉俪一杯,祝你们幸福。”有个老同学向他俩举杯。
贤伉俪……祝你们幸福……
在这当头,突然冒出这一句话,显得讽刺意味十足。
吴尊没有忽视这极富挑衅意味的话语,而当他正思索着该如何回应才能不得罪人时,嘉桦突然动手倒了一杯酒,然后执起杯子站起身,在众人还来不及阻拦前,她把酒一口饮下,并且拿着空杯对那个向他们敬酒,此时却目瞪口呆的人说道:“谢谢你!先干为敬了。”
她坐下时,除了感觉喉咙有些烧热外,并无其他异样。
“嘉桦,你还好吧?知不知道自己刚刚喝的是酒?”秀绮急道。
所有人都知道嘉桦碰不得酒,一碰就会醉。
“知道!但是我现在觉得还……好。”那“好”字说得很心虚,因为才没几秒,她已经可以感觉到有股热流在她身体内流窜着。
“好个头!知不知道这酒的酒精浓度有多高?”吴尊咬牙切齿地说道,无法抑制担心地看着她,他注意到她的眼睛变得更明亮了。
天!反应真快!
“我没事!”嘉桦露出微笑。“我真的没事!”一边说,一边灌下冰凉的果汁,来压制那股灼热感。
一会儿,新人来到他们这一桌敬酒,这是第二轮了,嘉桦才一站起身,就觉得脚下的地板在晃,无法站稳,若非吴尊即时扶住她,只怕她会摔倒。
“来!大伙儿来拍照唷!”有人吆喝道。“难得聚在一起照相,下回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众人嘻嘻哈哈地聚集过来,围住新郎、新娘,合拍了一张团体照,才一拍完,嘉桦立刻软软地倒在吴尊的怀中。
“笨蛋!明知自己不能喝,还逞什么能?”吴尊忍不住低声骂道,顺便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位不安好心的敬酒者,对方被他这样一瞪,立刻低下头。
“我看嘉桦不太对劲,你先带她回去好了。”秀绮说道。
“我也觉得你们先走好了!”斯文帮他们拿起衣服,气氛并没有因为方才的打断而变得缓和,反而愈来愈僵。
“嗯!”他们都已有过经验,只怕没多久,嘉桦便会睡着了。
“帮我跟净文还有学长说一声。”他对秀绮说道。
“没问题!”
待他们走出宴会厅,嘉桦突然捂住嘴巴,挣脱吴尊的搀扶,跑进旁边的洗手间里,他毫不迟疑地立即跟上,不顾那是女厕,径自推门走了进去。
斯文眼见这一幕,心中也有个底,看见吴尊那么惊惶的模样,也知道陈嘉桦在他心中,绝对已不只是他儿子母亲的身份了。
他摇摇头,不禁想,或许月华今晚没出现,是一件好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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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将方才在喜宴上吃的丰盛食物吐光后,嘉桦整个人缩在车子座位上,额头则靠着窗户,汲取那冰凉。
“好一点了吗?”
“你开慢一点,要不然我又会吐了。”她软软地说道。奇怪!吐完了胃中的食物后,是轻松了不少,但为何她还是有踩在云端的感觉。
吴尊紧绷着一张脸,全身散发着怒气。“为什么你要喝下那杯酒?又没人逼你!”他忍不住大声问她。
他大声的质问在车内回荡,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但她的舌头却不若往日那般受到控制。
“我不爽不行呀?!”被他的语气影响,她的语气也冲了起来。
嗄?她不会是发起酒疯吧?她的反常,令他火气稍减,不禁略带担心地瞥她一眼。
“……就只为了‘贤伉俪’这三个字?”
“对!”
“为什么这三个字会引起你这么大的反弹?”
“因为他是用恶意、戏谑的态度说的……我无法接受!”她睁开眼睛,望着窗外。还有不该挑那个时机的,只是,她也没料到自己的反应会那么激烈,而更教人心悸的是——她居然会比想像中还要在意别人的看法……
她怕别人说她背叛了好友,抢了好友的男朋友!
多可笑?!她以为自己是不在乎的,原来她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真够虚伪!真够讨厌自己!
“那时你问我,他们心里在想什么……答案是——他们都在想,为什么我们会‘在一起’?”
“在一起”只是他们所看到的“情况”,但对他俩而言,这是多么的不容易,他们凭什么用有色的眼光来看待这件事?
“你会在意吗?”他望着前方,有些紧张她的答案。
“该在意吗?”她把问题丢回给他。
“不!我们是怎么走过来的,我们自己最清楚,这是我们的人生,不需要由他们来评量、论断!”他掷地铿锵地说道。
我们是怎么走过来的?!
这句话,让她深深一震,就像一个榔头,重重一敲,所有的迷雾渐散。
原来——看不透的,竟是她……
如果,她还没爱上他,也会因为这句话而为他动心,她有些晕眩地望着他,重新在心中架构他的形象。
“这样,你还在意吗?”他问道。
她深深凝视他半晌。“不了……现在不了……”说到最后,她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有好一会儿,她都不再出声,吴尊偏过头瞥了她一眼,她眼睛半眯着,看起来好像睡着了。
趁着等红灯的当头,他看着她。她偏靠着窗户,露出纤细的颈子,忆起前几次的忘情,他忙转过脸不敢再看。否则保持清醒的他这回恐怕会控制不住又把昏醉的她吃了,而代价会是……他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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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净文好美,对不对?”她突地开口说道。
咦?她没睡着?那她是否有逮到他的凝视呢?他不安地动了动,再瞥了她一眼,她的眼睛依旧闭着,他有些困惑,她现在到底醉到什么程度?是否还能维持清醒?
“嗯。”他静了一下。“新娘都很美……”想到他俩结婚的情况,他不由得苦笑,那根本不像办喜事,倒像在办丧事,思及此,他喉头一紧,是他害她没了梦想中的婚礼,让她没机会穿上礼服,成为最美丽的女人……
“你知道吗?以前我告诉自己——这辈子,我只会为爱情而结婚,而对方一定是我这辈子最爱也是唯一会爱的人……”其实她跟其他女子并没什么不同,许多事她都可以理智的处理、判断,可唯独对感情,她想彻底被某人解放……
她轻轻说道:“我从没想过自己最后会是以另一个理由进入婚姻的殿堂。”
吴尊苦笑。“……我何尝不是。”他很惊异她居然会说出这些话,显然酒精让她放松了自制,说出平常收藏在心底的话,而他也才有机会一窥蚌壳中的那份柔软,虽说是乘人之危,但要逮上嘉桦失常的时机实在太少了。
“嘉桦,以前我曾问你为什么还不交男朋友,当时你说还没碰到,但你应该有想过——希望是什么样的人,跟你共度一生。”
她沉静了许久。“我希望是一个让我打从心底就感觉到——对!就是他!就是这个人!让我想跟他一起走,让我……”她缓缓睁开眼睛,直视前方。“愿意终生都在一起,不离不弃,面对一段困难挑战,共度自首,厮守一辈子!”她一字一句清楚地说出方才在婚宴上听到的证词。
吴尊握紧方向盘。“……我曾带给你这样的感觉吗?”
“没有!”她毫不犹豫地回答,让他脑袋瞬间空白,失去了思考能力,没想到她直接的拒绝竟会带给他那么大的杀伤力,包括了他的自尊,还有——
“以前没有……”
咦?他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什么?她话还没说完吗?他不禁屏息,等她说出下文,但偏偏她的嘴巴和眼睛又再度闭上,真急死人了!
“那现在和未来呢?”他忍不住开口追问。
“……不知道。”她闭着眼睛。“现在的你带给我很多、很多的感觉,分不清了……但是,我不讨厌跟你在一起。”
他深深吸进一口气再吐出,感觉额上有汗,天!现在气温不高,他居然会紧张得冒出汗?
想掐死她又想紧紧抱住她的冲动,同时冲击着他。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我也是——”这是他头一回,在她的面前坦承了这项事实,只是听者很不给面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轻轻叹息,怀疑她在酒醒后,这段话她会记得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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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
他忍不住轻笑。“……是?”还好他心脏够强,要不然肯定会被她突然的开口吓死。
“我刚刚会喝下那酒还有另一个原因……”她喃喃地说道,声音小到他几乎听不清。
“哦?是什么?”
“因为……月华……”最后两字是用气音说出的。
他皱眉,没听清楚后面两字。“因为什么?”
她不再开口了,等了二十分钟,毫无动静,这回她是真的完全昏睡过去了。
回到吴家,他不忍将她叫醒,小心地将她抱出车外,走进屋里,把她放到他房间的床上。
儿子已在他爸妈的床上睡熟了,所以今天他这张大床就只有她一个人睡。
他不敢脱她的衣服,直接让她和衣而睡。
凝望着她毫无防备的熟睡脸庞,他再次见识到酒精对她的影响,当下决定——将来除非有他在身边,否则不准她沾一滴酒,实在太危险了,完全失去自保能力。
其实,他已猜出那个促使她喝下酒的原因,只是,他想知道的是——
她是因为月华没出现而感到郁闷,还是……松口气呢?
或者同他一样矛盾,两者都有?
她动了动,翻过侧身,一只手伸出床外。他执起她的手,本欲将之放回,却忍不住握住。
她的手是那样的秀气、柔软,他可以轻易地一掌握住,他摊开她的手掌,忍不住轻抚她掌心的纹路,他看不懂手相,但还知道感情线、生命线是哪一条。
陈嘉桦有条长长的感情线,一直延伸到食指下方,但还没到底。他猜这应该可以证明她是个拥有丰富情感的女子。
愿意终生都在一起,不离不弃,面对一切困难挑战,共度白首,厮守一辈子?
他一边注视她,一边默默咀嚼那几句话。
我愿意!
这三个字出口,就是一生一世的誓约了。
而他对她说得出来吗?或县他想说的对象是其他?那个存在他心中最美丽、光华的耀眼花朵……
他握着她的手,目光飘向远方,就这样坐在熟睡的她身边,直到——天明。
※※※
“这是什么?”吴尊看着躺在桌面上的一只白信封,好奇地抬头望向早上就跑来公司找他的陈斯文。
“里面是月华在美国就读的学校系所、住宿地址、电话等通讯资料。”
什么!?吴尊瞪着那只白色信封,震惊得无法动弹。
“你怎么会有?”那曾是他费尽心思想得到的东西,而如今就在他眼前……
“你跟嘉桦离开后,秀绮告诉我们的的,我想你比较需要,所以就带来给你,本来想早点拿来给你的,可总被事情耽搁着,直到现在才有办法拿给你。”说完,斯文起身。“我还要去上课。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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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茫然。“上课?”
“是呀!我准备考公职,已经去补习班报名。”
“公职人员?”他瞪着斯文,活私在着一个陌生人。“你想当公务员?”
“对呀!”
“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当公务员,不想拿死薪水?”
斯文耸耸肩。“此一时,彼一时,当完兵后,在社会打滚那么久,也没混出个名堂来,我也不想浮浮沉沉的过下去,公务人员其实也不错,反正就先以此为目标走下去了。”虽是嘻嘻哈哈地说着,但仍听得出话中的真心。
吴尊凝视他半晌。“你变了!”不再是那么吊儿郎当、少根筋的模样。
斯文微微一笑。“谁不会变……你还不是也变了?”挥挥手,说个再见,便离去了。
吴尊默默坐了一会儿,抬头注视那只信封,终于有消息了,月华既不回国,那他可以自己去美国找她,不再只是被动的等待,而是主动出击……
他伸手拿起信封,凝视半晌,最后并没有打开。他将之折好,放进口袋。环顾四周一眼,看来,今天是没心情工作了。他走出办公室,对其他同事说了声要去视察市场,便离开公司。
他开着车子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看着熙来攘往的人群和车子,突然涌上一丝念头,这其中有没有人是完全没烦恼的?
没烦恼,固然教人羡慕,但没烦恼的人生,算得上真正的活过吗?
而他的烦恼……
吴尊把车转进家门前的巷口,在到达家门前,他停了下来。
望着那熟悉的建筑物,他终究还是不由自主地回来这里了,因为——想见嘉桦和崇祺的那股冲动是来得这样突然。
如果他突然回去,不知道他们母子俩会不会吓一大跳?瞥一眼手表,再两个小时就中午了,干脆带他们出去吃午餐,也省得嘉桦还要费心准备。
在他主意打定、打算开过去时,却发现嘉桦开着车子从家里出来,往另一边的巷口驶去。
他愣了愣,第一个直觉是想打手机给她,问她要去哪,但下一个念头,却阻止了他。
发现自己已很习惯嘉桦会待在屋子中,只要他回去便会见到她,所以看到她单独出门,反而感觉很奇怪。
他从没问过她白天的行踪,因为认定她会在家写稿、带孩子、操持家务。是不是他太安于现状,以致再也无法轻易面对任何一项可能的改变?
也不知打哪生来的冲动,令他突然想跟过去一探究竟——
他随着心意行动,踩下油门,跟了上去,现在回家已失去意义,想看的人不在家,那里就只能算是个布置舒适的房子。
陈嘉桦的车子开得不快,他很顺利的跟在后面,渐渐地驶离了市区,来到郊外,路上车子不多,他稳稳地维持在三十公尺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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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弯进一个巷道时,他也跟着转弯,只是进去后才发现那全是上坡道路,而且净是弯曲的山路,眨眼间,就不见她的车影,他赶紧加速跟上,这里并非荒郊野岭,山路的一侧有一大片依着山坡盖成的社区,但他不清楚她是进了社区,或是沿山路直上?
开了半天,台中市景清楚可见,但就是见不到她的踪迹,最惨的是——他迷路了,对自己究竟置身何处毫无头绪!
他拿起手机,打算向嘉桦求救,按了几个键后,便又放弃。
如果嘉桦知道他偷偷跟踪她,肯定会不高兴的,而他不想让她不高兴……
察觉到自己的心思,他不由得苦笑,发现自己再度陷入了年少时那种谈恋爱的心情,想取悦她、让她高兴,看到她脸上的笑容,便能带给他莫名的满足与欢欣。
他坐在车子里发呆了一会儿,脑中想了许多事。既然把人跟丢了,又不敢打电话给她,他现在只有先离开这。
寻了一个方便回转的空地,掉头往山下驶去,只是心犹有未甘,途中,看到一个方才曾经过的巷口,他看了一下,随后转着方向盘驶进去,迷路是肯定的,可两旁都有住家,不怕找不到人问到回家的路,何况不再试试看会不甘心,他就不信嘉桦会这样突然不见了。
这条巷道挺长的,当他转过弯处,立刻皱紧眉头,巷底是一道铁门,上面写着——私人土地,请勿擅入!
要放弃吗……
脑中搜寻一下刚走过的路,除了这条巷子以外,还有几条巷子没开进去过。
在他又倒一次车,打算到另一个巷子探险时,停在铁门内的一辆车子吸引了他的目光,那不正是嘉桦的车吗?
他忙不迭停车,下车探看。
走近才知铁门并未上锁,一推就开,走到那辆车旁边,证实那的确是嘉桦的车子。他顿时松口气,总算找到了!
他抬头一看,发觉这个地方很像是公园,植满了高大的树木和草皮,深深吸一口气,便可以闻到树木的芬芳气息,他顺着旁边的小径慢慢走过去,一边四处张望寻找嘉桦的身影,这地方不大,却没见到什么人。
走出林道,入眼的是一片菜园,除了有几只白色小蝴蝶在其间飞舞外,并未见到任何一个人。
他停下脚步,有些心烦意乱,正要转头再去另一头寻找时,风送来了一阵笑语声——那正是崇祺独特的喊叫声。
他立刻顺着声音来源处行去,穿过一畦畦的菜园后,眼前赫然出现一大片草原,这回真的找到了!
草原上有一棵大树,旁边还有两个溜滑梯,嘉桦就在树下,她正坐在一张野餐用的布巾上看书,而崇祺则推着一颗大球在草原上滚来滚去……
看到这有如画般的一幕,他只能站在原处,痴痴愣愣地望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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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出声,也不敢走过去加入他们,深怕会破坏了那协调祥和的画面。
陈嘉桦抬起头,他不禁倒退了几步蹲下来,不愿让她看到他……
为什么不愿意呢?
他苦笑,或许是因为——他并没有被邀请。
早该知道嘉桦是个很懂得安排生活的人,她绝不会让自己过得很无趣,只是一想到在他拼死拼活为了养家而努力工作时,她却带着儿子在这边晒太阳,他不觉有些嫉妒起来。
风将她与崇祺的笑语声不断地送进他的耳朵,更加刺激了他。
他想立刻加入他们,想跟他们分享这一切!他真的想!
但——她愿意吗?那么突然……
月华没有在净文的婚宴上出现,原先所预期的“变动”并没有发生,日子也照常的过。
而她似乎忘了婚宴过后那场“带醉”的谈话,但他没忘,也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或许这样也好,许多感觉都还未理清……
只是想碰触她、想更加靠近她的欲望愈来愈强烈,而她出现在他梦中的频率也愈来愈高……
但他却只能想,不敢有任何行动,他忍不住猜测——是不是这一辈子都只能如此呢?
望着他们欢笑的模样,那份被排拒在外的感觉益发强烈,不!他不想只是这样远远地观望,他期盼能参与其中。
他立刻旋身往外走,没一会儿,他已把车子开到原先的巷道口,然后停下,拿出手机拨号。
一会儿,嘉桦接起了电话。“喂!”
“嘉桦,是我!”
“咦?怎么了?是不是有东西放在家里没拿?”她很惊讶在此时接到他的电话。
他闻言暗暗叹息,她真是有够不浪漫,一接到他打的电话,第一句就问他是不是忘了带什么?他有那么不值得信任吗?
“不是……我今天跷班,刚刚打电话回家,发现你不在,你带崇祺去买东西了吗?”问这话时,他的心怦怦直跳。
这就像是一个测试。
如果她愿意让他加入她另一层面的生活,那她就会说实话,反之,她会选择隐瞒,而这也可以试探出,她究竟把他视为什么?
只是一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朋友?
抑或单纯只是她孩子的父亲?
又或者可以有其他的可能性?
他不禁屏息等待她的回答,而电话那一头也沉默了片刻,她是否也意识到这是个测试呢?
终于——
“嗯!我人现在在外面。”
“在哪?”他小心翼翼地追问。
过了片刻。
“新田。”
“新田?”原来这个地方叫新田……
“嗯,我带孩子来晒晒太阳。”
他吞了口口水。“我——可以过去找你们吗?”
又静了片刻。
“可以呀!不过这里不太好找……你要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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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迷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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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20 07:23
“对!我要去!”
她报出地址,并指示他如何走。“……这样明白了吗?”
“我找看看,如果找不到,再跟你联络,我现在立刻出发。”
“好。”
合上手机的同时,他眼睛也闭上,深深吐出一口气,感谢老天爷!
他坐进车内,立刻发动车子——这回,他不会再迷路了。
※※※
合上手机后,嘉桦犹发了一会儿愣。
吴尊要来这边了……
其实这里是她的秘密基地,本来只打算让儿子分享,可如今也让他知道了,渐渐地,属于她的私密空间,都让他参与、知晓了……
她摇头苦笑,其实这也没什么稀奇,从两人共同生活在一起后,能保有自己独立空间的机会便愈来愈少,当然这问题还算小,教人惊慌莫名的还是心、感情,还有意志也似乎全都让他扎下了根……影响力可不小。
到时,她还能全身而退吗?
“妈咪!球球——”听见儿子的叫喊,她跳起身,及时接住飞奔过来的大球,确定他准备接了,再回推过去,母子俩很自然地开始玩起互相丢球的游戏。
在一来一往中,她得小心地控制力道,不敢太过,以免伤到孩子,当然,有时也会失手丢得太高、太远,之后就会看到孩子迈着那两条可爱的短腿,一摆一跳地跑去捡球。
她有些心疼,也有些好笑。
脑海中再度浮起孩子父亲的身影——
与吴尊在一起愈久,就会愈在意他,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深深牵引了她每一根神经和情绪,抗拒他……显得遥不可及。
净文婚宴那晚,她虽然醉了,但与他之间的对话,她还有印象。
他们谈到了两个人的现在和未来,虽然现在还没有答案,但她的心却有着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原因可能是——她开始明白了自己的心情。
她望向绿色群山,她的确已经是无法全身而退,但她想珍惜现在所拥有的。
“嘉桦!”
这声呼唤让她心跳停了一下。
咦?他怎么来得那么快,还不到十分钟……
她缓缓地转过头,他就站在两公尺外,西装外套已经脱下,挂在他的手臂上,黑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已没有早上时的整齐服贴,但看起来却更加年轻、吸引人……她心跳不禁加速。
“你……来得好快——”他是用飞的吗?本以为他至少还要三十分钟才会到这。此刻,她还在努力适应他突然冒出来的事实。
他凝住她一会儿,然后露出令她目眩的微笑。“老实说,从你一出门,我就跟在你后面了。”
她眨眨眼睛。“你跟踪我?”
“是!”他老实承认。“这一切都是巧合,我刚好跷班回家,结果却看到你开车出门,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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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语气是不敢置信的,他为什么要跟踪她?
他静了一下,然后直直望进她的眼。“因为我好奇地想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你的想法,还有你的……感觉。”
他跟踪她,是为了想了解她……?
“把巴!把巴!把巴——”崇祺发现他了,一边大声叫着,一边跑过来,很开心地越过她,直直扑进他父亲的怀里。
“这里好不好玩?”吴尊低头问儿子,顺手抹去孩子额上的汗珠。
“嗯!好玩喔!爸爸你也跑来玩唷?”
“对呀!”他抬头望着她。“只要你妈妈同意爸爸留在这里……”
“妈咪,爸爸可不可以留在这?”儿子很合作地立刻转头问她。
他明知她不可能在儿子面前拒绝他的!瞪了他一眼后,她才以柔和的表情对崇祺说这:“可以呀!你爸爸想留多久,就留多久,你可以好好跟爸爸玩。”
“哇!好棒!”崇祺拉着父亲,兴奋地冲到草皮上跳着、跑着,父子俩玩兴一来,更在草皮上打起滚来,玩得不前乐乎。
陈嘉桦望着眼前这两个在她生命中已占有重要地位的男人,内心不禁一阵激荡。
坐到树下,打开素描本,将此时此刻心中的一些情感幻化成文字,记录下来,她写得很专心,没有察觉到父子俩偷偷溜到她身后,然后——
“哗——”父子俩同声大喝。
“哇!”她被吓得整个人跳起来,发现是他们父子联手对她恶作剧,随即高举着素描簿追打他们,可惜一对二,她太吃亏了,等终于追到小的,大的又从背后偷袭她,将小的救走。她心有未甘,立刻追过去,跳到大的背后,用体重做武器,结果这回一家三口全都在草地上打滚了。尖叫、笑声不绝,嬉闹了一阵,他们才肩并着肩,平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欣赏变化万千的浮云。
直到太阳偏正,温度升高,他们才回到树荫下,享受一顿简单而又美味的午餐。餐后,玩倦了的崇祺便睡着了,而两个大人,则靠在树于上,望着前方的山林休憩。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是隔壁张太太告诉我的,她开车带我来过。”她深深吸进一口带着花香的空气。“我很喜欢这里,所以一有空就会带崇祺来这边晒太阳,在草地上滚一滚,然后吃午餐。”
“这样的感觉真好!”他闭上眼睛,享受阳光,以及带有青草气味的风暖暖地拂过他的脸。
“你怎么没上班呢?”
他眼睛微睁,停了一下。“心情不是很好,所以就跷班了。”
“不怕老板骂?”
“不怕。”他打了个呵欠,转过头看着她。“我……可以躺下来吗?”
“好呀!”
他微微一笑,垂下的眸子闪过一丝精光,他拿开放在她膝上的素描簿,然后把头枕在她的大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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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被他这突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
“你说我可以躺的。”他露出赖皮的笑容。
这人故意的!嘉桦好气又好笑,无可奈何之下却又有着淡淡的欣喜和慌乱。
“这是……我可以看吗?”他打量着素描本。
“我正尝试写一些东西……”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创作?”
“嗯。”她望着那素描簿。“我的编辑柳寄飞,就是你上次在台北见过的——”
“我记得他。”他微皱眉头,淡淡地说道。他不喜欢嘉桦谈到其他男人。
“他建议我走创作的路,本来我只是听听就算,但最近突然很想写一些东西,所以就尝试看看。”
“你打算写什么?散文?小说还是新诗?”
“是绘本!”
“绘本?”
“就是图文书,简单的文字和图,就可以表达很多东西了。”
“可以让我看吗?”
陈嘉桦低头想了一下,然后拿起画簿递给他。
他打开了第一页,看到上面写了三个字——“情之森”。
那是一篇简短的文章,每个段落下面都还有插画,他开始读了起来。
“感情就像森林一般。
走在布满落叶、各式蕨类植物的土地上,慢慢地向前摸索,希望可以走到林中最中央、最高、最美的那棵树前面——然后用力地拥抱它,在它的树荫下栖息着。
背着行囊,满怀自信,大踏步的往前行。
只是一旦进了森林后,便分不清楚东南西北,树木重重包围着,天空和阳光成了奢侈物,抬头只能在叶与叶的空隙间窥见一、二。
绕着、绕着……渐渐失去了原先的方向和目标……“
他仔细地读,读到一半时,整个人坐了起来,表情也变得专注。而她则有些紧张地握紧双手,注意他脸上的表情变化,想知道他看完后的感觉。
一会儿,他终于抬起头,眸中的情感令她深深一窒。
“怎样?”她试着让自己的问话不会听起来太过急切。
“我喜欢。”
“真的?”
“真的!”
她露出欣喜的微笑。“谢谢你!”
“你绝对别轻易放弃创作这条路!”他真诚地说道。
“好!”她伸手欲拿回素描簿,他却文风不动,兀自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她不禁好奇地打量他。
他沉默了片刻。“嘉桦!”
“嗯?”
“你打算一直寻找你要的那一棵树吗?”的确,在每个人心中都曾存有一棵最高、最美的树。
她愣了愣,没想到他竟会这样问,她沉默了一下。“以前的我是会非那棵树不可,但现在,我最想要的是自己种的树。”
多奇妙!他并不意外她会这样回答,他轻轻吸一口气。“那你……同意别人跟你一起种那棵树吗?”那一棵——名为爱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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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住,他这话的意思是……她握紧双手,掌心因紧张而冒出了汗。
“你——想跟我一起种吗?”她轻轻地开口问道。
他目光坚定地望向她。“是的!我想!”
迎着他直率且蕴有深意的目光,她知道,该是诚实面对自己的时候了!她应当去追求想要的,而不是再缩回那“虚伪”的保护面具下。
陈嘉桦深吸口气。“那我们就一起试试看,看能种出什么样子的树来。”
她答应了!吴尊慢慢吐出一口气,没想到他竟会对她的答案感到这么紧张,活像如临大敌一般。“好!”
他朝她伸出手,她注视片刻后伸手握住,两手十指交缠,紧紧握着,在这一刻,他们共同撒下了一颗无形的种子,而他们的心就是泥土。
像是交换了一场誓言,两人都感觉到有些害羞,甚至不敢直视对方。
风再度拂起,吹动了他们的发、他们的衣,也再度带来了午后倦懒的气息,两人几乎同时打了个呵欠,他们相视一笑,吴尊重新躺下,依旧枕着她的大腿,而她则放松地靠向树干。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而是来个午憩的好时光。
然后——天气好时,再踏着由落叶堆积而成的小山,慢慢来到了树干顶端,坐在厚实的枝干上,倚偎着这棵属于他的树,开心地——看着远方。
吴尊闭上眼睛,想起了“情之森”最后一段文字,他与她会拥有那样一棵树吗?他已经开始盼望着。
听着那渐渐规律的呼吸声,她知道他已经睡着了,他们的树会长成什么样子呢?嘉桦凝望着他熟睡的脸庞默默猜想,然后伸手轻轻梳理他的发。
虽然不知道那棵树需要花多少时间才会长成,但只要有了开始,一切便不会太迟!
为这对父子盖上带来的小薄毯后,她亦缓缓地闭上眼睛,但愿众人都可以有一场美梦……
而藏在吴尊胸口的白色信封也静静地躺着——
<情未央>
楔子
往事像一场梦,将我的心轻轻触动,从前的路我没法懂!人生路怎么会困难重重——李宗盛
“她”要回来了!
陈嘉桦呆呆坐在书桌前好半晌,仍为方才所得知到的讯息而深受震撼。
消失了五年的人要回来了……
为什么要回来?她盯着镜中的自己出神地想着。
不!是为了什么而回来?
瞥向已被她匆匆关上的计算机,黑色的屏幕正回望她,已不见方才令她脑袋一片空白的文字……一阵莫名的惊慌瞬间笼罩住她。
在一切有所转变的当头,“她”回来是为了……!
“妈咪!”一个娇柔轻软的声音从房间门口响起,随着声音落下,一个小小身躯也扑进了她张开的怀抱中。
“宝宝!”顿时忘了一切,眼中只有这个她最挚爱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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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咪,不要再叫人宝宝,我已经不是小贝比了。”怀中可爱的小男孩仰起头嘟着嘴抗议道。
“你是,你永远是妈咪心中的小贝比。”她抱起这个世界上,和她最亲密、出自她骨血的小人儿,亲密爱怜地和他鼻子厮磨,逗得小男孩格格发笑,闪躲个不停。他是她的心,是她的灵魂,也是唯一能让她毫无保留付出爱的对象。
“好痒!妈咪,不要啦!”尖叫声响起。
“真的不要玩?”
“嗯——要!”小男孩爱娇地抱住她的颈子。
“怕痒又爱玩,好,最后一次喔!”母子俩的嘻笑声再度响起。
一个高大的身影伫立在门口。“喂!你们两个别再玩了,崇祺再不走,上学就要迟到喽。”声音充满了好笑和宠溺。
母子俩这才停止游戏,嘉桦伸手拿起放在梳妆抬上的毛巾,为儿子拭去额上冒出的薄汗,拿起梳子为他将发梳整齐,镜中又出现了小帅哥,母子俩在镜中相视一笑,然后牵起手,走向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
随着和那个男人的距离拉近,她的心跳也开始如同近几个月以来一般,不受控制的急速拍打着,鼻子似乎可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成熟男性气味。
和这个男人共同孕育了一个孩子,结婚五年!同住在屋檐下两年,却直到现在才开始为他动了心。可谁知,就在以为过去都已过去,一切都能重新开始时,“过去”又再度回来,而且时机是如此的契合、敏感……心中泛起莫名的苦楚,她不禁想,是否在冥冥中都已安排好了,他们三人的命运注定就是要纠缠不清?
当她将儿子的小手交给他时,她蓦地打了个冷颤,这孩子是他俩之间唯一的牵连,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没有……
吴尊看到她的脸色有些惨白,不由得皱起眉头。“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又熬了一整夜写稿?”
“嗳!没事,待会儿我再补眠就好。”她笑笑,送父子俩到门口。
“东西带齐了?”
“带了!”
她弯下身子亲了亲儿子细嫩的脸颊。“要乖乖听老师的话。”
“好!嗯……妈妈也要亲亲爸爸说乖乖。”崇祺仰着无邪的脸说道。
陈嘉桦和吴尊视线交会,两人都有些愕然和些许羞窘。
“快嘛!不然就要迟到了。”
陈嘉桦微红着脸,一只手搭上那微微粗糙刺人的西装布料,可以感觉到他底下结实温热的肌肉,屏息地倾靠向他,送上香唇。
随着两人距离拉近,他颊上刮胡水的清爽香味清晰可闻,令她心跳加速、气息微促,而他的大手也放在她腰间,带给她如触电般的酸麻。
本欲吻他的颊,谁知在接触的剎那,他头一偏,唇和她结实相触,她两眼吃惊地大睁,而他在深深望进她的眼后,便闭上眼加深了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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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力却不失温柔的吮吻令她情不自禁闭上了眼,而他另一只大手也悄悄攀上,将她拉近抵靠他的身躯,霎时两人忘了所有的一切,失去对外界的感应。
直到——
两只小手各别拉了他俩的衣角一下。“爸爸妈妈你们亲太久了,再亲下去真的会迟到了。”
两人这才分开,胸膛起伏不已,眼中都有着强烈的震惊和不舍。
“妈妈快说呀!”崇祺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说什么?已经糊成一团的脑袋瓜一时反应不过来儿子的话意……喔!对了!要说——她敛着眼,清清喉咙说道:“呃,要乖乖听老板的话。”
“是!老婆!”吴尊一瞬也不瞬地凝视她,眼中有着不可辨的深意。
她脸发热,不敢迎视他炽热的眼神,兀自弯下腰为崇祺整理已经很整齐的衣领,藉以掩饰慌乱的心情。
看到父子俩搭上车的和谐身影,她心头滑过一道暖流,目送车子离去后,整个房子再度剩下她一人,冷清寂寥瞬间向她袭来。
她走到餐桌旁,收拾早餐的残余后,才进卧室,在床上躺了下来。
近来都是这样,夜出昼伏,见不得日光,跟个吸血鬼没什么两样。
呼!这就是当个率性自主、忠于自己的“作家”——坐在家里的生活。
可当她人已躺在床上,活动了一整夜的脑子却不肯停歇下来,辗转反侧半晌,她终究还是起了身,走到书桌前打开了计算机。
将那封E.MAIL再叫出来读了一遍。
“嘉桦:
告诉妳一件事……昨晚我接到了月华的电子邮件,她说她已拿到学位,准备回国了,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再跟你们联络,但我想还是先知会妳一声……
净文”
陈嘉桦闭了闭眼睛,没有关上计算机,便再度躺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盖得密不通风,现正值寒冬,但寒流将来,整个台湾被高气压笼罩,所以气温不降反升,天气好得离谱,所以盖上厚被没多久,便闷出了汗,可怎么也祛不了她体内的寒意。
过往的一幕幕飞快地从脑中闪过。
她、净文、月华、秀绮曾是多么要好的朋友呀!她们是大学同班同学,也是同寝室的好友,她们分享彼此心底最亲密的事,清楚彼此的好与恶,就像亲姊妹一样,倘若没有发生那件改变了所有人命运的意外,今天她们应该还是好朋友吧!
可以继续分享走出校门后那不变的友谊,可以尽情倾吐出社会的苦水,可以一起去逛街“血拚”购物,然后一起去喝下午茶,可以……
但是现在——不可以,也不可能!
她和月华已形同陌路,净文、秀绮夹在她们之间里外不是人。
瞪着天花板,不禁想——难道,她当初的决定真的是个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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缩头把自己埋进被子中,让黑暗包裹住她。五年来她勇敢面对了一切,可为什么在得知月华要回来的消息后,心头会起了如此大的波澜?
无言瞪着黑暗——
为什么?
开了一整个早上的例行会报后,吴尊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经过一连串咄咄逼人,像是批斗大会般的会议,他需要歇息一下,才有办法继续投身下一场战斗。
视线不自觉落在摆放于桌上的那一帧照片,照片上是一对笑得灿烂的女人和小孩,也是他的“妻”和子。
想到他的妻,他嘴角不禁微扬,终于,经过了这些年.她对他总算不再是无动于衷,四年的大学同学,五年的婚姻生活,呵!近九年的时间,一段不算短的时间,足以让他所有的男性尊严被消磨殆尽……他苦笑地想着。
还记得早上分享的那一吻,嗯哼!曾与许多女人接吻过,撇开年少轻狂冲动,可从没一个能像他老婆那样挑起了他,令他差点当下失控、忘我,即使是……
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他的脑海中,他脸上的表情顿时沉了下来。
“她”!
想起了“她”,眼神不自觉地飘向远方,“她”还好吗?“听说”她的学业很顺利,已经拿到了硕士学位,之后又继续攻读博士……
他真该觉得羞耻,他居然拿“她”和妻子相比,可是不知怎地,今天这份内疚就是不似往日那样强烈。
他和“她”——好象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他几乎已经记不清她的面容了。
是他太寡情了吗?居然将五年前的情人忘得一乾二净,还是时间是个大怪兽,真的可以吞噬人的回忆和曾有过的情感?
或是……“她”从没如他想象中那样真实深刻的镌在他的心中?
他的心蓦地一颤,别想了!再想下去,岂不告诉他,这五年所有的一切只是自欺欺人的假相罢了,白白浪费了……
硬生生地切断思路,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耀眼的反光,刺得他瞇起了眼。
陈嘉桦……想起妻子,他脸上的表情放柔了,等了这么久,总算……恨不得此时此刻就下班飞奔回家,确定近来存在他俩之间的一切都不是梦,还可以继续下去,要不——他心一凛。
每当他俩之间稍有进展,总会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给打断,然后,她那无与伦比的超人理智及道德心便会涌起,再度在他们两人之间筑起层层的屏障,让他望之生怯,也疲于再试,他,真的撞墙撞怕了。
好不容易现在——这次可千万别再……
电话铃声尖锐地响起,吓得他差点跳起来,转过身子,瞪着那突然之间变得不受欢迎的电话,不知怎地,一股不祥感笼罩住他。
直到响了快五声,他才伸手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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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随即他松了口气。“是,李经理你好,好,是……”
挂完电话后,他摇头苦笑,真是神经过敏,自己吓自己,重新打起精神,看表一眼!还有五个多小时才可以下班回家,在此之前,他还是乖乖把分内的事做完吧,这样才有做到老婆的叮咛回地“乖乖听‘老板’的话!”
他暗暗对自己扮鬼脸!真是没用,这辈子注定被嘉桦给吃得死死的,连她不在眼前,他都可以把她的话奉为圣旨,遵行不悖。
当另一通电话响起,他毫不迟疑地接了起来。
“喂!”
静——
微蹙眉。“喂!请问哪里找?”
“尊,好久不见了。”
一听到这个声音,他脑袋瓜立刻变得一片空白。
“是……‘妳’……”
“惊讶吗?”
“……”
“你……好吗?”
“……‘妳’回来做什么?”
“我回来做什么?”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从电话那一头传过来。“你说呢?”
他心一紧。“我……不知道。”
“不知道?”一声叹息轻柔逸出。“那就等着瞧吧!”
挂上电话后,他木然望向窗外,原本平静的心湖,再度涌起汹涌波涛。
“她”回来了!
为什么要回来?
丁月华愣愣地看着灰黑色的公共电话,退出电话卡的声音持续响着,过了片刻才拿出来。
她当然要回来!
这里是她的故乡,她的家人在这里,还有她的朋友以及情人……
只不过,可笑的是,“情人”问她——“回来做什么?”
语气陌生得令她整个心都揪了起来。
多教人不甘心啊!
“小姐,妳还要用电话吗?”急切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见她回过头,原本焦急、不耐烦的表情在看到她的脸之后,露出不可置信的惊艳。
她不以为意淡淡瞥了他一眼,便转过身离去。
走到行李寄放处,领出了两个大皮箱,毫不犹豫地走出中正机场的大门,坐上一辆黄色出租车。说出地址后,便转向外面,看着已然陌生的风景。
没有近乡情怯,有的是一股如战士即将出征般的昂然斗志,她必须回来,回来面对她的过去,还有——找回曾经属于她的“人”!
过去的门——必须重新开启。
第一章
二OO一年台南车站
“阿桦,去台北之后,不可以学坏,千万别乱交朋友,坏朋友会害了妳!”
“……我知道!”
“家里要培养妳念大学很不容易,可是妈妈宁愿吃苦,也一定要妳念……家里没什么钱,让妳念大学,是我唯一能给妳的嫁妆。”
“……嗯!”
“自己的身体要顾好……妈妈不在妳身边,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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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见到母亲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一直在眼眶打转的泪珠终于抑不住地流出!放下行李,陈嘉桦伸手环住母亲柔软的身子,内心的不舍溢于言表。
“别净跟我念!我会照顾好自己,我的个性您最清楚,还有什么好不放心?倒是您,我怕我不在,没人盯着,您就会忙得天翻地覆,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把身体弄坏了。”嘉桦梗着声音说道。
是呀!这个宝贝女儿自小就懂事,让她操心的机会的确不多,陈母很清楚,嘉桦一向自律,也不会人云亦云、随波逐流……如今这唯一的女儿就要离开家乡,北上求学,担心她一人在外受罪吃苦,整颗心都揪紧了。
“别管我了,顾妳自己就好。”陈母抹去眼角的泪水后才轻轻把女儿推开。“好了!火车快进站了,进去吧!”
“嗯!”
依依不舍的与母亲告别,才通过剪票口,回眸一望,母亲的身影竟变得有些朦胧。
神经!一向理智的她,不习惯这样的感觉,暗骂了自己一声,用力眨去眼中的水雾,冲回剪票口,站上栏杆。“妈!两个礼拜后的星期六,我会回家啦!还有每天我都会打电话回家报平安!”
陈母闻言立刻摇头。“不要每天打电话,长途很贵!等妳到学校,安顿好一切以后,再打电话回来说一声就好!”
“好!我不每天打电话,我写信给您!”她和母亲高分贝的对话引来众人的注目,可她不在意,直见到母亲脸上无奈又好笑的神情,才安下心来,挥挥手,提起行囊搭上通往另一段人生之旅的火车。
二OO一年纽西兰他如苍鹰般立在高耸之巅上,傲然环视四方,远方覆着皑皑白雪的群山,映衬着如洗的蓝空,那景致有说不出的壮丽美感。
而在他底下……
吴尊猛地仰起头望向天空,他如鹰般的尊贵,理应看向远方而非下方,冷风刺刮着他的脸庞,此刻他应该如他的名一般,乘风而上,翱翔天际……
“ATeyouready?”身后的男子问道。
他已经杵在这够久了,久到让所有人不耐烦,他看向身后,后面还有十几名的“人客”正等着站上他此刻的位置。
深吸一口气,对着工作人员说道:“Yes!”
重新转过身,面对远方,无视脚下的空虚,以及那如镜般的绿潭.他张开双臂,如鹰般展开巨翅,张口大喊。“我欲乘风归去——”随着去字一出,他轻轻地向前一跃,有片刻,摆脱了地心引力的纠缠,可终究抵抗不了,不到一秒,便直直往下急速掉落。
前几秒,他脑袋一片空白,惊叫声从他喉头爆开,冷风直灌进他口中,喉头瞬间发干,在到达最低点,他以为将掉入水中时,又来个拉扯,令他的发丝只堪轻轻滑过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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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呀晃的,觉得全身骨头好象都要被摇散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倒立的世界,恍然间,有种重回人世之感!
工作人员拉起他,并解下身上的束缚时,他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
他终于尝到飞起来的感觉,自由、阳光、无拘无束——如同他的名,也是他未来四年大学生活的写照。
为了补偿十二载的寒窗苦读,以及与十万名考生竞争挤进大学的辛苦,接下来的四年,他要好好的吃、喝、玩、乐。
当然!他绝对要追上最美丽的女孩做女朋友,谈上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待心跳稍稍平缓,他举步朝高台走去,打算再一次品味这份无与伦比的刺激和自由。
因为——他立誓做不受任何拘束、自由翱翔的风!
二OO一年台北“月华,快下来!妳朋友‘们’都来了!”
“喔!”她漫不经心地应着,将绑起的马尾再梳个几回,直到泛出柔润的光泽,这才满意地放下梳子,对镜中的自己露出俏美的笑颜。
拉开门,旋身往楼梯奔去,轻柔布料做成的洋装,漂亮地扬起如荷叶边般美丽的裙波。
站在楼梯口,俯身望着朋友“们”,三个清一色都是男的,而且个个样貌都不差,各有所长,譬如A男擅作画、B男会弹吉他、C男有个好头脑……三人皆是众女子爱慕的对象,无论她与谁在一起,都会是很出色的一对。而最重要的是——他们都爱慕她!
露出甜美的微笑,满意地看到他们脸上的仰慕和痴迷。优雅地走下楼去,柔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A男连忙说:“不会!不会!小意思。”
“就是呀!能帮妳的忙是我的荣幸。”B男也不甘示弱地说道。
C男说:“对我,妳还需要客气什么?”
她嫣然一笑。“那就麻烦你们了。”纤手一指。“行李都在门边。”
顿时三个男孩争先恐后地冲过去,看谁拿到最多的行李。
她父亲丁敬亨走过来。“女儿呀!真的不让我送妳去学校宿舍?”
“爹地,不用啦!有他们帮我就够了。”月华四处望了一下。“妈咪呢?不来送我?”
“妳妈咪还在气妳跑去住学校宿舍而不住家里。”了父叹道。
她亲热地揽住父亲的脖子。“别这样嘛!我都长这么大了,该出去磨练一下,老是在家里让你们宠,这怎么行?反正我一放假就会回来陪您跟妈咪。”
丁父摇摇头,说:“妳会有时间回来吗?”下巴朝那群男孩指了指。“摆得平吗?”
“放心啦!他们算什么?您跟妈咪比他们还重要,我一定会常回来!”她在父亲的脸颊上亲了一记。“帮我安慰妈咪喔!”
他就是拿这个会甜言蜜语哄他们的女儿没辙。“好啦!快去啦!早点安顿好,再回家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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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爹地!”她俏皮的向父亲行个举手礼。
二00一年吴尊将车子驶进车库,匆匆熄了火后便拔起钥匙走进屋子。
静——
没人在吗?他两步并作一步跑上楼,来到她的卧室门前,欲打开门时,手却停在门把,没有立刻转开。
“她”有没有打电话来家里?嘉桦会不会已经知道这个消息?如果知道了,会有什么想法?他松开门把,瞪着摊开的手掌,掌心已一片湿汗……
接到那通扰得几乎让他天地翻覆过来的电话后,他便无心办公,在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之前,人已在回家的路上了。他需要找人商量,而除了嘉桦以外,他想不出还有谁能和他商量,毕竟——她也是当事人!
轻敲几声,无人响应,深吸口气推开门,房内窗帘紧闭,一室昏暗,午后的阳光只透进少许,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野姜花香,靠窗的小桌上插了一小束的野姜花,那是他昨晚回家时带回给她的,本来全都含苞待放,经过了一夜,有三分之二部绽出优雅、白色的花朵让人欣赏。
视线一转,看到床上隆起的暗影,原本悬着不安的心才放了下来。
他蹑手蹑脚走到床边蹲下,人睡得正熟,仔细端详她的睡脸,脸上有明显的黑眼圈。其实今天并不冷,可她却整个人缩在被中,瞧,额上都闷出汗了……
抽起床边的毛巾,轻柔地为她擦汗,并将被子拉下一点,通风一下,免得她继续问着。许是睡沉了,一向敏锐的她并未被吵醒,凝目望着她,紧绷的情绪也慢慢松懈下来。
熟睡的她,没有任何防备,没有竖起任何的墙,也没亮出任何锐利的刺……
一个念头闪进脑袋,他心跳不禁加快。
他知道不该造次,但他忍不住。
起身,脱下外套、领带,爬上床和衣躺在她身边。
闭上眼,整个人也放松下来,细细品味她偎在身旁的感觉,很陌生,但可不可以变熟悉呢?
他睁开眼,瞪着天花板发呆良久,这时身旁的人动了动,翻过身子,手正巧搁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加速,有片刻,他不由得想自己的心跳会不会将她唤醒?
如果她醒了,发现他躺在她的身边,会不会一脚将他踢下床呢?
小心翼翼地转过头,见她依旧沉睡着,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思绪纷乱地转着,如果她知道“她”回来了,她还能睡得如此安稳吗?他不由得露出苦笑,抬起手覆住她的,如果可以,他希望她可以不知道,说不定事情就能更简单地解决。
只是,从开始就置身在风暴中心点的人,可以轻易地脱身吗?
答案——一时无解。
冬日的午后,有着宜人的温度,是小眠的好时机。
困倦亦在此时席卷了他,轻轻叹息,再度闭上眼!决定不再想,此时此刻只想放纵自己,把握这难得的机会,与他的妻子共枕,一起有个小小的午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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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迷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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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20 07:23
门铃响了又响,像永无止息一般,总算把正在午睡的女主人从床上唤起。
张净文吃力地从床上撑起身子!挺着大肚子蹒跚地走去开门。
去他的胎教!被吵醒的她可是一肚子火气,不管来者是谁,她非把对方骂个臭头不可!那人难道不知道现在是午睡时间吗?而且午睡对一个孕妇而言,是很重要的!
“来了!来了!别再按了!叫魂吗?”她大声响应着.之后门铃总算不再催魂响。
门一开,正欲破口大骂,却在看到门前那窈窕的身影时,愕然住了口,她抚着胸口,惊诧地打量对方,那女子背对她,穿著一袭亮黄色、剪裁合身的套装,浑身散发一股优雅迷人的气质。
“妳是……?”她犹疑地开口。
女子转过身,将脸上那副黑色太阳眼镜往发上一推,露出一张美丽至极的脸庞,冲着她直笑,净文掩住嘴,然后顾不了大肚子,跑过去抱住她,欢欣地喊道:“月华!”
“净文!”月华热情回抱,看到老友的喜悦,令她眼眶发热。
“妳怎么跑回来了?”
“我不是已经告诉妳说我要回来?”月华进屋后,细细打量着客厅,有许多拼布作品,把整个屋子布置得非常温馨、可人,就像女主人的个性一般。
“可是我前天才收到Mail呀!”浮文从厨房端出热腾腾的花茶。
“那是我离开屋子前发给妳的……妳别忙了,看妳挺个大肚子走来走去,好碍眼呀!”月华忙拉住她坐下来,不让她张罗了,怕动到胎气。
“几个月了?”
“再三个月就可以生了!”净文拍拍肚子,那豪爽的语气令月华失笑。
“瞧妳说的,好象妳怀的不是孩子而是水果……”
“是很像呀!”净文定定凝视她,然后叹一口气。“为什么妳还是可以这么美丽?很多人去了美国都会发福,怎么妳都没有?”
月华轻勾脸颊旁的发丝,嫣然一笑,举手投足净是风情,令净文自叹弗如。“成天忙着念书,哪有时间养胖?整个人反而瘦了一大圈,哪像妳——在学长的呵护下!看起来就是一个幸福甜美的小女人。”视线落在那隆起的肚皮,愉悦的表情中,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净文和曾经担任学生会主席的学长长跑恋爱多年,在一年前结婚了,是对人人称羡的佳偶。
净文扮个鬼脸。“少来!妳干脆直接送我‘黄脸婆’三字匾额。”一谈起自己的婚姻,即使才一年,已累积不少埋怨,老公的粗枝大叶常让她吃足苦头,因此逮着机会就开始诉苦,月华带笑耐着性子倾听。
两人东拉西扯,一壶花茶很快便见底,净文起身至厨房重新泡一壶,月华则翻看净文摆在客厅茶几下的结婚宴客照片,净文一年前结婚时,正值她在赶论文,所以没回国参加,当然,即使没那个论文,她也不会回来,毕竟,她还没做好心理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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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过数页后,毫无预期的,她全身一僵,瞪着那张令她当场头重脚轻的照片,她迅速别开眼,深深吸了口气后才又移回视线,照片上的人都是她所熟识的,全是她的大学同学,包括了曾是她最好的挚友,以及此生最爱的男人…!
望着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即使五年未见,即使这是一年前的照片,但——没变,一样会带给她心痛,尤其看到他们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的样子!
背叛者!
“月华……”
净文看见了她所注目之处,脸色不禁发白,原先轻松愉快的气氛不复存在。
“……他们两人——看起来不错!笑得很开心呀!”月华冷笑道。
净文轻轻放下茶盘。“在我的喜宴上总不能板着脸,那多不给我面子呀!”她打哈哈,试图让气氛再度变得和缓。
月华继续翻看下面的照片。
“他和她现在如何了?”
净文迟疑着,该如何说起?话没说好的话,可是会影响到三个人……不!是四个人——包括了崇祺的命运。
“嗯……嘉桦一向不太爱说她跟吴尊的事。”她边倒着茶边说。
“为什么?”
投来的视线带着尖锐探询,令她差点招架不住,险些把茶溢倒出来。
“呃……妳也知道……嘉桦的个性……她一向不爱谈感情的事……”净文干笑地说道。
但月华没有响应她,只是冷冷睇着她,令她笑容渐失。
净文叹口气,开始述说她所知道的。“他们结婚后,两人关系不是很好,谁也不理谁——”用“水火不容”四个字会是很贴切的形容.幸好吴尊毕业后没多久便去当兵,给了两人足够的冷静期,不然依当时的态势,那两个人大概会——
“为什么不好?”月华不放松地追问道。
“唉!因为那婚姻并不是嘉桦想要的,即使那是妳成全的——”她回想当时的情况,话不知不觉就出口了。
孰料这话引发了月华强烈的反应!“不想‘要’?!她凭什么这样说?凭什么这么我行我素?什么叫‘我成全’?搞清楚!是他们逼得我不得不成全!当时在她‘要’的情况下,我有其它的选择吗?我可以说‘我也要’吗?”
“月华……”惨了!她不该这么说的,应该说那婚姻其实都不是两人所想要的,毕竟那只是意外,擦枪走火导致的!
许是察觉到自已太激动了,月华连连深吸口气,让自已镇静下来。都过了五年,本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可是……
时钟滴答滴答响着,一室静谧。
当她再度开口时,彷佛刚才的情绪爆发只是错觉。“这么说——他们是因为‘我’,因为带着歉疚,所以始终没有好好经营他们的婚姻?”
“那是一开始啦,但现在都过了五年……我就不太清楚了。”净文小心地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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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月华嘴角扬起冷笑,眸中多了一分深意。“这么说,我肯定还有机会了?而且胜算挺大的。”
净文眨眨眼睛,不明所以。“什么机会?”
月华优雅地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让尊重回到我的身边!”
“什么?”
月华将发丝勾回耳边,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我这次回来,就是要把尊抢回来。”
听着那如宣战般的话语,净文震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二OO一年当大余吻上宝笙的唇边我总算了了一桩心愿只是不知道小童的那个秘密是否就是蔺燕梅在未央歌的催眠声中多少人为它魂萦梦牵在寂寞苦闷的十七岁经营一点小小的甜美我的朋友我的同学在不同时候流下同样的眼泪心中想着朋友和书中人物间究竟是谁比较像谁那朵校园中的玫瑰是否可能种在我眼前在平凡无奇的人世间给我一点温柔和喜悦……
黄舒骏的“未央歌”配着悦耳的吉他声,飘扬在热闹滚滚的社团招生园游会中,似一股清流,引领了不少人伫足倾听。
鹿桥“未央歌”中所描绘的那一段单纯、美好的大学校园生活,造就了多少年轻的高中学子,焚膏继晷挤破头地投进大学那道窄门。
挣脱升学的樊笼,像只刚学会飞的鸟儿,贪婪地、努力地汲取心中所向往的乐园所提供的新知和自由。
可以不用再穿著制服、背着那一式的书包,按时上下学、赶补习班。
可以不用再天天面临那永无止尽的大考、小考。
可以不用再为黑板某一角上题的日子减少天数而胆战心惊。
可以不用再听父母的叨念,独立自主的生活了。
上大学——真好!
所有刚踏进校门的大一新生脸上全都散发出对未来无限期许的光采和纯真。
而甫当上学长姊的大二人,无不卯足劲地载歌载舞,希望能吸引这群新鲜人加入团体,好得以摆脱被使唤的阶级,进而跃升成为使唤人的中坚干部,展现出在大一被“操劳”的成绩。
“各位有志青年照过来,‘青爱社’教你们如何燃烧自己、照亮别人,让你的青春不留白。”有人头上绑着白布条,摆出大有为热血青年的模样。
“救急!救急!快来呀!各位亲爱的学弟妹们,请发发慈悲,快来加入我们古典爱乐社,别让我们倒社,让一群热爱古典音乐的高雅人士流离失所呀!求求你们!”也有人摆出哀兵姿态。
“A大的帅哥在哪里?”
“仁辅社!”
“A大的美女在哪里?”
“仁辅社!”
“请问学长,不是帅哥、美女,仁辅社收不收?”
“收!”
“为什么呢?”
“因为到了仁辅社,任何人都会丑小鸭变天鹅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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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业、爱情、社团是大学必修的三大学分,大一选择的社团深深影响到未来四年的大学生活,在家族学长姊耳提面命下,新鲜人无不战战兢兢,带着好奇和慎重的心情,浏览每个社团摊位。
“嘻!这个仁辅社真有趣,说得我都心动了,妳觉得呢?”
“嗯……再多看一下吧!”
“好多社团,真不知该怎么选择?”
在社团摊位区旁的凉亭中,有四个美丽的身影进驻在那——
A大外文系新生丁月华、陈嘉桦、张净文、卢秀绮,这四人都是同一寝室的,其中以丁月华最引人注目,她美丽出众,吹弹可破的白膂肌肤、高挑如衣架子般的身材、艳丽的五官,以及一双会说话的明眸大眼,教人看了着迷。
甫进校园的第一天,就造成极大的轰动,尤其她身旁还环绕了好几个英俊、帅气的护花使者,一路为她搬行李到宿舍门口,那样的阵仗前所未有。
但对与月华同寝室的嘉桦、净文、秀绮而言,跟这样亮眼的女生同寝室,也不知是好是坏?同寝室第一天,她们的寝室便成了热门“观光地”,不管是同学或学姊,只要有住宿的,全都争相来此目睹这位大美女,只差没把门挤破。
好的是——很快就认识其它人。
坏的是——其它同寝室的三人也因此同样受注目,一举一动全被放大数倍,教人难以自在,且三不五时就有人拜访,难得清静。
跟了月华相处并不困难,她虽有一股傲气,却没有一般美丽女子会有的骄气,因此让人觉得不难亲近。
其它三人在外貌上不如丁月华突出,却也各有所长,都可称得上是清秀佳人,净文个性温婉,善长美工;秀绮娇小,嗓门大,活力充沛;而嘉桦是她们四人中身材最娇小的,皮肤泛着健康的色泽,剪了一头像男孩般俏丽的短发,搭配着透着英气的眉宇,很容易让人误认为少男。
此刻四人正讨论该加入哪个社团——
“哪个社团里的帅哥最多,就加入哪个!妳们觉得怎样?”净文建议道。
“那仁辅社应该很适合妳,不是帅哥的到那边都会是了!所以那边男的全都是!”秀绮笑道。
“嗯!说得也对!我看仁辅社真的不错,这社团满有意义的,寒暑假都会出营队到什么少年监狱、学校去做服务工作呢!”
“听起来是满好的!”月华翻阅着相关宣传单,既没拒绝也没同意。
“是不错呀!仁辅社还是学校排名前三名的社团,怎样?我们四个人要不要一起加入……”净文热烈游说道,她很怕孤单,喜欢团体行动。
“可是要去监狱……”秀绮吐吐舌头。“我不喜欢。”光是想到和作奸犯科的人同处一室,心里就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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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文被泼了冷水,沮丧了一下下,可随即又恢复元气,兴致勃勃地转向嘉桦。“妳呢?觉得如何?”
陈嘉桦投给她“很抱歉”的表情。“我已经决定好要参加哪个社团了。”
“哪一个?”
“话剧社。”
月华抬起头好奇地看着她,眼神有丝惊讶。“原来妳喜欢演戏。”对这个平常挺沉默寡言的室友,她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
陈嘉桦淡淡一笑。“高中也是话剧社的,有很棒的回忆,所以才想在大学继续玩下去。”
“演戏好象很好玩,我也来试试。”秀绮也对此感兴趣。
“那话剧社的帅哥多不多?”净文问道。
秀绮大翻白眼。“有帅哥的社团又不见得好玩——”正打算对净文进行洗脑时,不意看见了一群人。“咦?那不是A班的吴尊吗?”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看到隔壁班好几个女生簇拥着一个高大英挺的男生在逛社团摊位。
秀绮转向净文。“如果妳要找有帅哥的社团,妳现在就可以加入那群亲卫队,跟着吴尊走,与他参加同个社团。”
吴尊是隔壁班的风云人物,此人高大俊挺,打他一出现,造成的旋风也不比丁月华的小,刚开学的头两个礼拜,无人见过他,只知其名不见其人,正当所有同学以为“吴尊”只是个点名簿上的幽灵人口,或是重考,不会报到上学时,他却像旋风一般出现,而他出色的外表,立刻引来众人的注意力和女性的仰慕。
他的开场白挺惊人的——
“我叫吴尊,是我祖父为我取的,希望我有风云起的气势和可撼动山河的人生,这次请两个礼拜的假,是因为去了南半球做自助旅行,花了一个月才顺利玩完预定的行程,虽然很累,但是很值得,希望有机会可以跟你们一起分享这个难得的经验!”
好个“风云起,山河动”!他的傲气、不凡的经历,以及领袖般的气度立刻席卷了整个外文系。
丁月华凝视那优雅步行,不时仰头纵声大笑的不羁身影,心中涌起一股近似爱慕的异样情绦,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血液在体内快速流动着,而这样的情感对她而言是很陌生的。
从小到大,她就像公主般被人捧着、崇拜着、仰慕着,但爱慕其它人……不!即使过去曾跟几个条件都相当优秀的男孩交往过,可那都与爱恋无关,顶多只是欣赏罢了。
但见到他第一眼,她终于明白——什么叫一见钟情,只是从未对任何男孩子有这样情感的她反而吓着了,不知道该如何表示?
看到那群包围着他的隔壁班女生,她好嫉妒,甚至连身旁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室友净文和秀绮,也都令她产生了莫名敌意,几乎脱口叫她们别看了,可若真这样做了,只会显得自己荒谬可笑,无奈而又陌生的情绪,让她烦闷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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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她的视线落到嘉桦身上时,原本不悦的情绪转为惊讶!
因为嘉桦看起来完全没被吴尊造成的旋风给扫到,仍专注于阅读社团的宣传品上,看到这景况,顿时让她冷静下来,也让她对嘉桦更添几分好感。
看来,嘉桦“应该”不会和她竞争吴尊的……哪像——她冷冷地瞥了另外两个室友一眼,评估她们若成为对手,她会有几分胜算?
定了定神后,她告诉自己,目前她还没有资格说什么,毕竟吴尊还不是她的谁,所以胡乱生闷气或不悦,都叫自找罪受.不过……再度深深凝视吴尊,她下了一个决定——
她,丁月华,一定要让吴尊臣服在她的裙下!
美丽细致的脸庞露出自信的微笑。
她会让他明白,只有她才最适合他。
回过神的净文忍不住喊道:“不行!妳不可以这样做!妳不可以去破坏他们夫妻的关系!”
月华神色冰冷地望着她。“我不是破坏!我只是让所有的路回到应该有的轨道!”
第二章
滴滴——滴滴——
床头的闹钟响起,渐渐唤醒了沉睡的人。
一只大手伸出将闹钟按掉,原先设定该被唤醒的人,在清醒与沉睡之间挣扎,最后终究不敌疲累的召唤,再度沉沉睡去。
他凝视那睡颜,确定她没被吵醒,才小心翼翼地起身。
她之所以将闹钟定在这个时间,是为了要去接在幼儿园小班就读的儿子回家,她一向坚持自己教养孩子,但又怕孩子太慢学习在团体中与人共处的经验,所以才不得不忍痛将孩子送去念幼儿园。
他知道,这几天她为了赶稿,整个规律的生活作息都被打乱,反正他已翘班回来了,就让他担下这份甜蜜的职责。
他将衣服穿上,然后留下一张纸条给她,在床边定定注视她片刻,最终忍不住俯下身在她颊上轻吻了一记后才起身离去。
在闹钟底下压着——
“老婆,我去接儿子了,再多睡一会儿。
老公”
二OO一年窗外传来刺耳的大笑声,嘉桦从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茱丽叶”中抬起头,脑中仍被莎先生特有的古式英文句法搞得有些昏沉沉的。
掀开窗帘的一角,往笑声来源处看过去。
在教室外边的大树下,隔壁班的吴尊和同学们正谈笑风生,那爽朗的笑声,就是他发出的。阳光从叶间散落,将这个典型的阳光男孩衬托得更加耀眼。
他的确是系上最出色的男生,但他动辄引人注目的夸张笑声和海派行径,却令她有些看不过去。
爱出锋头是个人行为,可她一向对光说不做的人颇感冒,而吴尊给她的感觉凑巧就是如此。
当然!可能是因为不怎么认识他,所以到现在还没看出他有什么特殊的表现,也因此没改变他在她心中的形象,可老实说,她还真没有想跟他深交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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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或许炽热得像太阳一样,会让人企求光和热而去接近,但那光和热对某些人而言,却太耀眼、烫人了。
收回视线,正欲再度投入书中,试着从那些文诌诌的古英文语法中,感受罗密欧与茱丽叶的深情苦恋时,却看到了坐在她前面原本趴在桌上闭眼假寐的月华已张开眼睛看着外面。
“醒了?”
“嗯!”
简单打个招呼后,嘉桦再度低下头。
“我是不是变丑了?”月华突然开口说道。
陈嘉桦抬头瞪着她好一会儿,怀疑她脑袋是不是坏了?或是自己耳朵出状况?“妳……还嫌自己不够美吗?”她小心地开口问道。
“那为什么他从不看我?”月华喃喃地说道,看着那狂放的身影,一个月来所累积的困惑和不安源源不断地朝她袭来。
男人一向都对她趋之若骛,可为什么在吴尊的脸上,看不到对她的痴迷和仰慕呢?
他没主动过来认识她,甚至是靠着同学起哄,居中牵线,两人才有了开始,但也仅止于简短有礼的交谈。
而接下来,也没有她预期的追求行动,相反地!他只把她当成“隔壁班的同学”,偶尔在走廊上、课堂上擦身而过,客气地打招呼,客气地谈论天气之类的无关紧要话题。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她感受不到一丝丝的爱慕。
可恶!她从未如此被人忽视过!
那份挫折和无奈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日趋加深,就怕他被其它女生抢走了,而这份焦虑与惶恐,更是她前所未有的。
陈嘉桦非常惊讶,这可是那个美丽、自信的丁月华?她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郁郁寡欢?而且追求者可以排到一条街以外的她,还会为了“男人”苦恼?
她看向窗外那个男子,纳闷地想道,他究竟哪里吸引人了?连了月华也为他着迷。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忍不住问道:“他有什么好的?”
“有呀!他……长得帅,又有才华,很多人都很喜欢他,不是吗?”月华望向嘉桦的神情有着困惑,彷佛不明白她怎么会没看到他的好?!
“唔,长得帅、有才华,是很容易让人喜欢,但到目前为止,我只‘听到’他的才华,尚未真正‘看到’!”真是抱歉,她还真没看出来。
“不会呀!妳没看到他上课时总可以用流利的英文立刻回答老师的问题,连老外教授都点头称是。”月华忍不住要为他讲话,虽说他们念的是外文系,每个人的基本外语能力都不差,但吴尊能用俚语跟老师对话,简直就像在国外长大的。
这样就很厉害吗?看到月华认真的模样,“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成语及时跃入脑海,令嘉桦吞下那份不以为然,耸耸肩,决定不要再说他不是,反正都会被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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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妳再多看看吧!喜欢一个人很容易,可不要只看到自己想看的,还有,我觉得妳很美丽,连我都很嫉妒妳,如果有男人不被吸引,那是他本身有问题,该去看医生了。”她很真诚地说道,丁月华真的满不错,如果她是男的,她也会想追求她。
月华听到这,顿时扫去原先的忧郁,开心地笑了出来。“谢谢妳!”
“不客气。”嘉桦回她一笑,便再度低下头看书了。
脸上笑容渐渐淡去,月华默默注视着嘉桦,不得不承认,与她同寝室一个多月,却还不是很了解她,当然,她也承认,自己很少会去了解自己以外的人,尤其是同性。
她美丽的外貌一向在异性间吃香,但在同性间得到的嫉妒会比认同多,会主动与她交好的,有一大半都是想藉由她来得到更多异性的注目,所以她总是以更小心、谨慎的态度选择“朋友”。
第一眼见到嘉桦时,便觉得嘉桦完全符合她交友的条件——不漂亮、安静、乖巧……不用担心她和自已争夺男孩子的注意力,同时也可以衬托自己的耀眼,而聪明伶俐的嘉桦,让她毋需担心谈起话来像对牛弹琴。
只是共同生活、上课这个月下来,她发现陈嘉桦与自己原先所认为的不一样。
她很安静,但绝对不是没声音,一室喧闹、讨论中,她在旁边沉默地听着人说话!可等到她开口时,那轻柔的声音和简洁的字句,会立刻引人注意,专心倾听,这才明了她是个极有自我主见和组织的人。
她不漂亮,但却能散发某种气质,使她在团体中不致被淹没、忽视。
月华头一回发现,自己想主动亲近、结交某个同性朋友,而不是想要借着一些朋友让自己不致落单、孤独,于是这形成了她与嘉桦较为友好更甚于同寝室的净文,以及自诩为她校园监护人的秀绮。
听到嘉桦对吴尊的观点,令她既好奇也怀疑,难道嘉桦真的对吴尊都没感觉吗?他是那样一个能吸引女性爱慕的男子呀!
如果真的没感觉就好,其它女人无所谓,像净文和秀绮都对他有好感,但她不觉得有什么威胁,可唯独对嘉桦……她也真希望嘉桦对吴尊一点好感都没有,不知怎么,她就是这样希望。
她不安地动了动,为自己复杂的心思皱眉。
窗外再度传来爆笑声,嘉桦没受影响,依旧将注意力放在书上,月华则转头凝睇这近来令她心烦不已的身影。
可恼呀!为什么你不看我呢?难道我对你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吗?她无声地问道。
到底要怎样!你才会注意到我呢?
此时上课钟声响起!树下的吴尊伸了个懒腰,慢慢地站起身,然后帅气地拨了拨额前的头发,接着像察觉到什么似地,突然抬头往上面看了过来,她一时措手不及,立刻像做坏事般缩回头,心口怦怦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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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现到她在偷看他吗?
可恶!她到底在紧张什么?
只是接下来上课,老师讲的话没几句进入耳中,脑袋反复地想道——吴尊究竟有没有看到她在看他?
风——从外头吹来,扰乱了一池春水!漾起阵阵波纹。
二00一年手机铃声响起,吴尊将车子停在路边后才接起电话,看见有些熟悉的来电号码,愣了一下,才记起这是月华老家的电话……
深吸口气。“喂!”
“是我!”
“……月华。”
“我想跟你见个面,可以吗?”她单刀直入地说道。
“……好,什么时候?”
“后天我会去台中,到时我会再跟你联络。”
后天……“好!”在最初的震撼过去后,他反而不再惊惶失措,此事已非己力所能解决和掌控,躲避不是办法,只有坦然面对了!
得到他爽快的响应后,电话另一头反而岑寂了下来。
月华一手持着听筒,一手握着装有白兰地的酒杯,她在等——等他说出其它话语,譬如他想她,或者是……可等了又等,除了方才的“好”之外,什么都没有。
总是这样!他总是可以轻易地将她的心悬得老高!
“这么久没见,你没有话想问我吗?甚至连问我在国外的生活好不好都没有!”被他的冷淡伤到了,她再也忍不住爆发出来。
像过了一世纪,她听到了叹息,重重、沉沉的。
“我是有很多话想问妳!但我还没理出头绪,妳今天就这样突然出现,让我毫无准备——”
就是要在最没防备的状况下才能看出真心真意呀,只是,与她预期相差甚远的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欣喜若狂的样子……
她咬着下唇。“我知道,的确很突然……”
“现在说太多似乎无用,等后天见了面,我们再好好谈一谈,好吗?”
“……Ok!”
挂断了电话,她仰首饮尽杯中酒,但品不出酒的醇甜,有的只是一股说不出的苦涩,充斥了她整个人。
这就像延迟宣判一般,叫人既期待又怕受伤害……
关上手机,吴尊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前面就是崇祺就读的幼儿园,还不到放学时刻,所以他仍坐在车中。
后天……
与月华接触愈多回,曾被收起的记忆也一一被唤起,想到一就有二,然后便愈来愈多……
他往后靠向车背,仅剩两天不到的时间,他真的可以厘清头绪吗?
二OO一年“谁要去提水?”净文将稻草塞进窑炉中,秀绮则拚命在旁煽火,月华则被她们这一组的男生包围着说话,说的很专心,也无法脱身,其它女生也甭提了,早就怕被太阳晒黑,整群全躲到树荫下,要唤动她们做事……很难。
“我去吧!”刚刚指挥大家把土窑造好,正在一旁休息同时将食物包上铝铂纸的嘉桦跳起来,将身上的草屑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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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麻烦妳了。”
“不会!”
这次烃窑之旅是他们外文系一年级A、B两班自迎新露营后,首度合办的活动,规定所有人都得到,连班导师及系主任都亲自来坐镇。
陈嘉桦找到两个空宝特瓶,朝位在田地另一边的农家走去,那边的农家很好心,不仅提供场地给他们烃窑,还借厕所给水的。
烃窑对她这个在乡下长大的孩子一点都不陌生,从没想到这会是大学最热门的联谊活动。
现正值秋天,阳光热而不炙,她仰起头感受拂来的清风,深深吸进收割后的土地芳香,这个香味令她想到南部的老家,真想回家呀,窝在妈妈的身边诉说生活近况,而不是每天晚上打电话回家进行不到两分钟的问候……
暖暖的阳光晒得她很舒服,回头看一眼那群全躲在树荫下的同学们,忍不住摇头,为他们觉得可惜,竟然白白浪费这美好的阳光。
她走到农舍时,东张西望,想找人请求同意让她取水时,可都没见到人,蓦地,一股香烟味飘进鼻息,耳中窜进说话和爆笑声,她抑不住好奇地朝农舍另一头走去,并在转弯处停下来。
驻足聆听一会儿,赫然发现说话的是隔壁班的人,而那笑声也愈听愈耳熟,她不禁皱起眉头,这不就是那个吴尊的招牌笑声吗?
吴尊用力吸了口烟,感受血液冲向脑门所带来的瞬间冲击,翘起舌头让烟滞留在口中,然后仰起头,嘴一张一合的,并且满意地看着吐出的烟成圈状飘向天空。
他不特别偏好抽烟,也不是烟枪,但抽烟对男人而言,是种肯定的象征。
国中时,一群同学利用午休时,聚在学校垃圾场附近的偏远角落,轮流抽着一根烟,现在回想起来,不知当初出自己怎么能够忍受混杂着垃圾酸臭和尼古丁的气味,或许是好奇和尝试刺激的跃跃欲试感凌驾了一切。
那就像是一种仪式,一种象征摆脱了小男孩身分、成为大男人的过程,只是,这个过程让他尝尽了苦头,当初对“抽烟”一知半解的他,依样画葫芦抽了一口,并把烟“吞”进去,然后他的肺部就像是要烧起来一般,整个人哨咳不已,因而引来众人的讪笑……
当然,后来知道了“吸烟”的要诀后,便没再闹过笑话。
“真他妈的累,不晓得干啥办这场班游?都是我们在做苦工!”陈斯文拉着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才一抹,袖口就是一片灰黄,此人虽名为斯文,可说话和做事却一点都不斯文。
方才他们才在田中搜翻所有可用的土块堆做土窑,造了两个给自己班上的,隔壁班的女生则自己动手做好一个,另外一个就让隔壁班的男生自己去伤脑筋,他们才懒得理。
“美其名是增加两班的感情,主要还是为了丁月华。”罗大威灌下一大口的水。“主办者居心叵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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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迷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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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20 07:23
听到丁月华的名字,吴尊心微微一动,可继续维持静默。
陈斯文重重叹口气。“唉!说实话,咱们两班女生都满多的,漂亮的也不少,可就是没一个像丁月华一样,美的神秘、有味道,把所有人都比下去。”
也跟着他们一道来休息的陈嘉俊接着说:“我说你们也够了,别开口闭口就是丁月华,要嘛就去追,觉得追不上就死心别肖想了!”此人是A班除吴尊以外的第二号风云人物,有张讨人喜爱的娃娃脸,已经有好几个学姊抢着认他做干弟弟,但几个常跟他在一起的男生都清楚,在那张看起来单纯、可爱无害的外表下,有着一颗他们自叹弗如的“狼”心。
此人对付女人可以用快、狠、准这三个字来形容,但吴尊跟他想法不同,女人对他而言是种美丽的生物,是需要好好呵护、珍惜的。
他喜欢跟女孩子相处的感觉,喜欢从她们的眼眸中看到对自己的崇拜与仰慕,但喜欢与她们在一起,并不意味他会玩弄她们的感情,口头上调情是一回事,真正出去喝咖啡、看电影等正式约会,他却从未允过,更别提牵手、亲吻、上床这些肉体上的轻薄。
这点他与陈嘉俊是绝对相反的。
“为什么连想都不能想?有幻想才正常,搞不好有一天会美梦成真呀!”罗大威故意顶陈嘉俊,超不爽这种会自吹自擂的家伙。
“去!何必花那种精力?与其花心思浪费在那朵高不可攀的花上,倒不如多动点脑筋在那些长相平凡一点的女生身上,来增加自己的恋爱经验。”陈嘉俊从罗大威手中拿走矿泉水瓶,毫不客气地仰头就饮。
“增加恋爱经验?”这话倒引起了男生们的注意力和兴致。“什么意思?快说来听听!”
“女人嘛——就是要多认识、多交往才是,一来可以让你多了解女人在想什么,二来——”他故意卖关子顿住不语。
“说呀!”罗大威忍不住催他。
“二来就是让你知道怎么去应付女生,以前国中不是读过清华校长罗家伦虽其貌不扬,但却能靠情书来嬴得北大校花的青睐,但是你们可知道他之前写给其它女生的情书有多少封吗?”
罗大威与陈斯文摇摇头。“历史上又没记载。”
“废话!历史哪会详记伟人追马子的事?用点脑筋也知道!”陈嘉俊已经开始后悔开启这个话题,但是如果不能赢得他们!尤其是吴尊尊敬的话,那就没意思了。
他瞥了一眼吴尊,虽然对方面无表情,但显然有注意听他说话,这点令他更觉意气风发,扬起下巴,继续大放厥词。“想要得到最好的,就得要让自己有足够的男女交往经验。”
“但为什么交往的对象要选择平凡无奇的女生?”陈斯文依旧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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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20 07:24
“你们不觉得愈是平凡无奇的女生愈容易追上手吗?她们不会像那些自视甚高的美女,故意拿乔、摆架子,不会将男人要得团团转,事实上,有男人追她们,她们就很高兴了。”说到这,陈嘉俊停了一下。“我问你们,你们是宁愿找个每次约会都要去五星级餐厅,进出都要汽车接送的美女,还是要那种到路边摊就可以解决,骑摩托车、戴安全帽也不怕弄坏她们发型的女孩?”
陈斯文抓抓头。“这个……如果想省麻烦的话,当然就找那种平凡无奇的女生,可那样的女生满街都是,一点都不稀奇啊!”
陈嘉俊嗤之以鼻。“这你就不懂了,就因为那些女生也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平凡得不得了,所以一旦要提分手,也比较容易呀!因为比她好比她强的女生随时都会出现来抢夺她的位置,她也可以比较释怀,当然前提是,你也要找到比她优的女生,无论是外表或身材,这样她才会心甘情愿认输,而不会跟你纠缠不清。”
罗大威露出受不了的表情。“听你的咧!你当那些长得不怎么样的女生都可以这样任你摆弄吗?”
陈嘉俊只是挑高眉毛,露出“soWhat?”的笑容,一副什么女人到他手中都可以搞定的模样。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吴尊将手中的烟丢到地上踩熄。“我不赞同你的说法,要嘛就要最好的,干么找一些五四三的来增加经验?何况经验累积也不是你这种说法,像常吃高级牛排西餐的,容易分辨哪种牛、哪个部位最美味,偶尔才会吃个牛肉干来磨磨牙。不过,总是在吃牛肉干的人,偶尔吃到牛排便会觉得那是人间美味,根本不在意那是几分熟的、是大阪牛还是乳牛、是顶极的肉品还是普通的?一样叫牛排的,有的要四、五千块才能吃到,有的一百元就可以打发了,对于常选择牛肉干来增加经验的人,只怕吃到一百元的牛排就以为吃到最顶极的肉品了。”他并不想说出这种把牛排当女人的比喻,可就是要刺一刺陈嘉俊,灭灭其威风。
一席话说得陈嘉俊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好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岂会听不出吴尊话中的嘲讽,可一时间却又想不到任何话来反驳。
陈斯文和罗大威在意会之后,全都爆笑出来,此举更令陈嘉俊难堪,而吴尊则慢条斯理地抽出另一根烟,放在掌中轻弹,不再理会。
而就在这大笑声中,吴尊好象听到了一声不属于他们的冷笑声,他飞快地抬起头四处张望。
看到他脸上的困惑,大威止住了笑。“怎么了?”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
“听到什么?”斯文也停住,嘉俊则困惑地打量他们。
吴尊皱皱眉头,随即耸耸肩。“没什么。”可能是听错了吧,应该不会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可是如果有人听到他的“牛排论”……他有些不安地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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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20 07:24
这内容毕竟不太文雅,而且又是随口说出的,当不得真。
此时嘉俊已恢复了思考。“既然你喜欢吃顶极牛排来增加经验,那你打算何时去品尝隔壁班那块‘顶极牛排’?我想想——丁月华应该属于哪一种?是菲力还是,……”
吴尊沉下脸,清楚地显露出他的不悦。“够了!这不干你的事!总之不会轮到你的。”丁月华在他心中有着特殊的地位,尽管“牛排论”是他发明的,可也不容许其它人拿此作比拟。
“只怕你动作不快点,会有人捷足先登一口吃了她……”陈嘉俊笑嘻嘻地说道。
吴尊冷冷地望着他。“如果真这样,那也没话说了,不是吗?”他站起身子。“我去洗手间。”
他需要暂时离开那里,否则怕自己会忍不住把陈嘉俊痛揍一顿,而且,一股异样感老罩着他,挥之不去。
刚刚那教他不安的声音,他很想说服自己听错了,但真听起来很像是女生发出的,如果被班上或隔壁班的女生听到他们的谈话,将会很糟糕,尤其在他下定决心要对丁月华展开追求之际。
他绕到房子另一边,并没有看到其它人,远远还能听到在另一头田地戏耍的同学欢笑声。
是他多想了吗?
当他走进房子里头,看到厨房有人时,他立刻停住脚步。
那女生正在用保特瓶装水,已经装好了一瓶摆在一旁,正在装第二瓶。
他认得她,是隔壁班的,也是丁月华的室友,叫什么名字?唔……不清楚,因为从没留意过,虽然他与丁月华的其它两个室友都曾交谈过,可唯独她……至今未曾与他说过话。
印象中的她似乎相当安静、不起眼。
想起那声冷笑——
此时她转过头发现到他的存在,他想开口说些什么,至少在这样陡然碰见下应该打个招呼吧,谁知人家理都没理地又转过头,把注意力放在汲水这件事上,好象他只是个隐形人?!
尽管只有短暂的交会,他却清楚的在她脸上看到了一股厌恶和轻蔑,至此,他已经可以确定发出冷笑的人是谁了……
室内弥漫着一片窒人的静默——
他们方才的谈话,她听到了多少?他皱眉揣测着。
另一瓶水很快就装满了,她把水龙头关上,手各提一个保特瓶旋身,当他不存在似的,连看也不看的便从他身边走过去。
“要我帮忙吗?”他急切地开口问道。
她没理会地继续往前走。
“妳全都听到了吗?”
她还是没理他。
她那完全漠视的态度,令自诩风度良好的他涌上一股怒气。“偷听人说话是件很不道德的事!”他忍不住提高音调地说道。
这话发挥效用了。
她停住,然后慢慢转过身,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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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也奇怪,当她转身抬头直视他时,他全身鸡皮疙瘩瞬间立起,好象有股电流窜过。
她的眼神除了冰冷之外,还可以清楚的读到不屑和轻蔑……
他很想忽视那股异样感,别开玩笑了!他一个身高一八O的大男人,怎么可能会对这个比他矮个十几公分的小女生有……畏惧感?
“若要人不听,除非已莫说。”
她开口说话了,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竟出人意料的悦耳,而且还带着莫名的威仪感。
“既然控制不了嘴巴,也控制不了声音,就别怪让人听到!尤其别人根本不想听到那些胡言乱语!”
此时,彷佛要印证她的话似的,他清楚地听到了斯文的声音——
“怪了!尊到底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他感到一股难堪的燥热爬上脸颊。“呃……这个——”
她才不给他机会说这个、那个,很不给面子的转过身子,提着两瓶水离去了。
“该死!”望着她的背影,吴尊的心中居然有着说不出的挫败感。怪了!从小到大,没几个人让他有这个感觉,可她却……
带着忿然走回陈斯文等人的聚集之处。
“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罗大威问道。
莫名地感到烦躁。“我问你们,知不知道跟丁月华同寝的室友叫什么名字?”
“不就是卢秀绮、张净文嘛!”斯文扳着手指头说道。
“那另一个叫什么?”
“叫……”陈斯文打住,皱起眉头用力地回想了一下,然后转头问罗大威。“你记得那个最矮的室友叫什么名字吗?”
罗大威搔搔头。“好象叫……什么敏的。”
哼!那个女生果然不起眼到没人记得她的名字。
“陈嘉桦。”一直被晾在旁边不被理睬的陈嘉俊没好气地插嘴说道。
陈嘉桦……这个名字颇有味道,吴尊望向他。“你知道她吗?”
“怎么会不知道?连跟丁月华最好的人叫什么名字都不了解,你拿什么去追她?”陈嘉俊无法抑制嘲讽地说道,嫉妒地望向吴尊,这人为什么就是可以摆出如此自信、不可一世的模样呢?
“她跟丁月华最好……”吴尊喃喃地说道。惨了!那她一定会跟丁月华透露方才谈话的内容,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对!就是这名字!”罗大威立刻在脑中搜寻陈嘉桦的相关资料。“听说她满怪的。”
“怪?”这话引起了吴尊的好奇,思及方才的简单谈话,他觉得不能用“怪”来形容那个女生。“怎么说?”
“听我们班上住宿的女生说,那个陈嘉桦跟其它人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连陈斯文也好奇起来。
“听说她每天早上六点就起床,去操场跑三圈,从没翘过课,放学后就待在图书馆直到关门,准时十一点上床睡觉,所以丁月华才会跟所有人说,绝对不可以在十一点以后打电话到她的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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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古板一个!”陈嘉俊冷哼道。现在大学生还过这种规律的生活,简直是笑话!
陈斯文瞧着他,笑嘻嘻地说道:“这个不就是你喜欢的那一种牛肉干。”
“谁说我喜欢那一型的!要找也不会找这种的!光想到要在十一点前就送她回宿舍……哼!哪有什么乐趣可言呀?”陈嘉俊不屑地说道。
就会要嘴皮子,大威和斯文交换了一个眼神。
“对了!干么突然问起她?”陈斯文眼睛一亮。“啊!你是不是决定要对丁月华展开追求?”
追丁月华?
不!那样美丽又懂得应付男人的高傲女孩,是不能用一般手段追求的,如果他同其它男孩一样用那些老套的方式追求丁月华,只会让她看不上眼。
所以他在等——慢慢的布网撒饵,像个渔夫,静待时机收网……
丁月华是个在外貌、家世都足以与他匹配的女子,拥有她,就等于是拥有一颗明珠,也可以实现他的理想——集出色美貌和智能的女子当他的女朋友,或许在未来也可能成为他理想的伴侣。
难道不怕有其它男人在他等待适当的收网时机前来个捷足先登?
他的确是不怕,会让他有此自信,除了对自己的条件有信心以外,也因他已在与丁月华短暂的交会中,确知那份吸引力不是单方面的,他不晓得已经抓过她几回偷偷从教室窗口注视他……
可她也够厉害,明明已被他吸引了,却又故意装作不在乎的模样,女生呀!就是这样不坦白、叫人难以捉摸,却也更让人心动。
本来他已打算展开行动了,但现在——
他不担心与其它男人竞争,但是女人闺房密友的影响力却不能等闲视之,陈嘉桦似乎会成为他赢得丁月华的绊脚石!
他有自信丁月华无法从他的网中跑掉,可现在似乎得延时机了,毕竟没有女人喜欢被人拿来与牛排相提并论!
思及此,他眉头皱得更深,真是无端生是非。
吴尊和斯文等人回到众人聚集的田地,往常他都会习惯性梭巡丁月华的所在位置,但这回——他却从中寻觅到那娇小的身影。
其实不难找,因为陈嘉桦就那样“刚好”的站在丁月华的身边,而她们那一寝室的人全围在一块说着话。
她正在转述刚刚听到的话吗?
他瞇着眼注视她们,密切观察她们的动静。
“吴尊,你跑去哪了?我正在找你!”负责这次活动的同班同学丁浩强朝他跑过来。
他勉强收回视线。“什么事?”
“你来得正好!我们利用这段等破窑的时间来带团康,你来帮我。”
他不好拒绝,只能压下心头的不安与烦躁,勉强跟过去。
丁浩强也不知从哪儿拿来锅盖和汤瓢,站在田地旁的水泥晒谷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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