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里的功课本来是无可无不可,还要依我的兴致。一次是美国文学史交报告,陈元音老师的课,我爱他的薄嘴唇和正大仙容几分像国父,就决心把报告来做好。我知道这份报告纯粹是训练,根本不需要创见,如何找资料,如何做卡片,如何整理分类,准确的立论,明晰的推理,当然还要有一流的打字和装订。我差不多是倒过来做,在寝室把各位同学借来的参考书往桌上一堆,即刻抄写起来,很快就编纂完成,然后系上愈多愈壮观的注一注二等等,然后才做卡片,为着报告必须附交卡片。结果时间花得最多的是打字。我边做时得意极了,像小时候劳作课的认真。还记得这篇报告的题目: Transcendentali* in Emerson?s Poetry--真可怕!报告发回来,我看着手中沉甸甸的一沓,八十磅雪白道林纸,鲜洁的黑字,亮红的批评,喜欢呀!想着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学术报告了。
前年暑假小徐出国,邀我陪去杨老师家辞行,家中的他更是一派淡淡,我无端又来气,一口气吃掉了一碗芋头冰,把小徐吃不下的百香果冰也拿来吃光了,还嚷口渴,便又开了汽水喝掉半瓶。后来杨老师送我们去车站,过午的大太阳底下,路面花花的照得人睁不开眼,他走路那一步拖一步的落拓样直叫我荒荒得人空掉了,就笑吟吟地朝他望,他转脸问什么好笑,我触触他的领子,好像说: 那,领子这样斜斜地翻着,这里一颗小扣子,很别致。他大笑起来。天哪我这是演戏哄他不是?杨老师可知你笑起来时弯弯的眼角多好看的啊。车上小徐问我要什么东西他可以从美国寄来,我变得非常涣散,燠热的空气里快盹着了,只要他枫红时不忘寄给我两片。蒙眬中模糊想道,这位小徐先生,难道就是演出大获好评的Oedipus the King?跟我有什么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