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2-6-23 19:13:34

  这二个人,萧十一郎都见过的。

  只不过他刚刚见到他们时,他们都没是没有灵魂的玩偶。

  现在,他们却都有了生命。

  萧十一郎走进来,这三人都面带微笑,长身而起。

  那有王者气象的主人缓步离座,微笑道:“酒尚温,清。”

  他说话时用的字简单而扼要,能用九个字说完的话,他绝不用十个字。

  他说话的声音柔和而优美,动作和走路的姿势也同样优美,就仿佛是个久经训练的舞蹈家,一举一动都隐然配合着节拍。

  但萧十一郎对这人的印象并不好。

  他觉得这人有些娘娘腔,脂粉气太重。?男人有娘娘腔,女人有男子气,遇见这两种人。他总是觉得很痛苦。

  厅前已摆了桌很精致的酒席。?主人含笑揖客,道:“请上座。”

  萧十一郎道:“不敢。”

  那麻子抢着笑道:“这桌酒本是庄主特地准备为两位洗尘接风的,阁下何必还客气?”

  萧十一郎目光凝注着这主人,微笑道:“素昧平生,怎敢叨扰?”

  主人也在凝注着他,微笑道:“既已来了,就算有缘,请。”

  两人目光相遇,萧十一郎才发觉这主人很矮,矮得出奇。

  只不过他身材长得匀称,气度又那么高贵,坐着的时候,看来甚至还仿佛比别人高些。?谁也不会想到他居然是个株儒。

  萧十一郎立刻移开目光,没有再瞧第二眼。?因为他知道矮人若是戴着高帽子,心里就一定有些不正常,一定很怕别人注意他的矮,你若对他多瞧了两眼,他就会觉得你将他看成个怪物。

  所以矮子常常会做出很多惊人的事,就是叫别人不再注意他的身材,叫别人觉得他高一些。?坐下来后,主人首先举杯,道:“尊姓?”

  萧十一郎道:“萧,萧石逸。”?麻子道:“石逸?山石之石,飘逸之逸?”萧十一郎道:“是”

  麻子道:“在下雷雨,这位——”

  他指了指那马面大汉,道:“这位是龙飞骥。”萧十一郎动容道:“莫非是‘天马行空’龙大侠?”

  马面大汉欠了欠身,道:“不敢。”萧十一郎看着那麻子,道:“那么阁下想必就是‘万里行云’雷二侠了。”?麻子笑道:“我兄弟久已不在江湖走动,想不到阁下居然还记得贱名。‘萧十一道:”无双铁掌,龙马精神——二位大名,天下皆知,十三年前天山一战,更是震铄古今,在下一向仰慕得很。“

  雷雨目光闪动,带着三分得意,七分伤感,叹道:“那已是多年前的往事了,江湖中只怕已很少有人提起。”

  十三年前,这二人以快掌连战“天山七剑”,居然毫发未伤,安然下山,在当时的确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萧十一郎道:“天山一役后,两位侠踪就未再现,江湖中人至今犹在议论纷纷,谁也猜不出两位究竟到何处去了。”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2-6-23 19:13:35

  雷雨的神色更惨淡了,苦笑道:“休说别人想不到,连我们自己,又何尝——”

  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举杯—饮而尽。

  主人轻叹道:“此间已非人世,无论谁到了这里 ,都永无消息再至人间了。”

  萧十一郎只觉手心有些发冷,道:“此间已非人世,难道是——”

  主人安详的脸上,也露出一丝伤感之色,道,“这里只不过是个玩偶的世界而已。”

  萧十一郎呆住了。

  过了很久,他才能勉强说得出话来,嘎声道:“玩偶?”

  主人慢慢地点了点头,黯然道:“不错,玩偶——”

  他忽又笑了笑,接着道:“其实万物,皆是玩偶,人又何尝不是玩偶?”

  雷雨缓缓道:“只不过人是天的玩偶,我们都是人的玩偶。”

  他仰面一笑,嘶声道,“江湖中又有谁想到,我兄弟已做了别人的玩偶?”

  萧十一郎道:“可是——”

  主人打断了他的话,缓缓道,“再过二十年,两位只怕也会将自己的名姓忘却了。

  在陌生人面前,沈璧君是不愿开口的。?但此刻她只觉自己的心一直在往下沉,忍不住道:“二——二十年?”

  主人道:“不错,二十年——我初来的时候,也认为这种日子简直连一天也没法忍受,要我忍受二十年,实在是无法想象。”

  他凄然而笑,慢慢地接着道:“但现在,不知不觉也过了二十年了——千古艰难唯一死,无论怎么样活着,总比死好。”

  沈璧君怔了半晌,突然扭过头。?她不愿被人见到她眼中已经流下的眼泪。

  萧十一郎沉吟着,道:“各位可知道自己的是怎会到这里来的吗?”?雷雨盯着他,道:“阁下可知道自己是怎会到这里来的?”

  萧十一郎笑道:“非但不知道,简直连相信都无法相信。”

  雷雨举杯饮尽,重重放下杯子,长叹道:“不错,这种事正是谁也不知道,谁也不相信的——我来此已有二十年,时时刻刻都在盼望这只不过是场梦,但现在——现在——”

  主人慢慢地啜着杯中酒,突然道:“阁下来此之前,是不是也曾有过性命之危?”

  萧十一郎道:“的确是死里逃生。”

  主人道:“阁下的性命,是否也是被一位天公子所救的?”

  萧十一郎道:“庄主怎会知道?”

  主人叹道:“我们也正和阁下一样,都受过那位天公子的性命之恩,只不过——”?雷雨打断了他的话,恨恨道:“只不过他救我们,并不是什么好心善意,只不过是想让我们做他们的玩偶,做他的奴隶!”

  萧十一郎道,“各位可曾见过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主人叹道:“谁也没有见过他,但到了现在,阁下想必也该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2-6-23 19:13:36

  雷雨咬着牙,道:“他哪里能算是一个人!简直是个魔鬼!比鬼还可怕!”?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向窗外瞧了一眼,脸上的肌肉突然起了一阵无法形容的变化,整个一张脸仿佛都已扭曲了起来。

  主人道:“此人的确具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魔法,我们说的每句话,他都可能听到,我们的每件事,他都可能看到,但现在我已不再怕他!”?他淡谈一笑,接着道:“连这种事我们都遇着,世上还有什么更可怕的事?”

  雷雨叹道:“不错,一个人若已落到如此地步,无论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再有畏惧之心了。”

  萧十一郎道:“但一个人的所作所为,若是时时刻刻都被人瞧着,这岂非也可怕得很?”

  主人道:“开始时,自然也觉得很不安,很难堪,但日子久了,人就渐渐变得麻木,对任何事都会觉得无所谓了。”

  龙飞骥叹道:“无论谁到了这里,都会变得麻木不仁、自暴自弃,因为活着也没有意思,死了也没有什么关系。”?主人一向很少开口。

  很少开口的人,说出来的话总比较深刻些。

  萧十一郎不知道自己以后是否也会变得麻木不仁,自暴自弃,他只知道现在很需要喝杯酒。

  一大杯。

  他很快地喝了下去;忽然忍不住脱口问道:“各位为什么不想法子进出去?”

  这句话,沈璧君本已问过他的。

  龙飞骥叹道:“逃到哪里去?”

  这句话也正和萧十一郎自己的回答一样。

  龙飞骥已接着道:“现在我们在别人眼中,已无异蝼蚁,无论任何人只要用两根手指就可以将我们捏死,我们能逃到哪里去?”?主人忽然道:“我们若想逃出去,也并非绝对不可能。”

  萧十一郎道:“哦?”

  主人道:“只要有人能破了他的魔法,我们就立刻可以恢复自由之身。”?萧十一郎道:“有谁能破他的魔法?”

  主人叹了口气,道:“也只有靠我们自己了。”?萧十一郎道:“我们自己?有什么法子?”

  主人道:“魔法正也和武功一样,无论多高深的武功,总有一两处破绽留下来,就连‘达摩易筋经’都不例外,据说三丰真人就曾在其中找出了两三处破绽。”?萧十一郎道:“这魔法自然也有破绽,而且是天公子自己留下来的。”

  萧十一郎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主人道:“挑战!他为的就是向我们挑战。‘萧十—郎道:”挑战?“

  主人道:“人生正和赌博一样,若是必の抟桑?獬《牟┚突岜涞煤芪奕ぃ??

  定要有输赢才刺激。“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不错。”

  主人道:“天公子想必也是个很喜欢刺激的人,所以他虽用魔法将我们拘禁,却又为我们留下了一处破法的关键!”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2-6-23 19:13:37

  他缓缓接着道:“关键就在这宅院中,只要我们能将它找出来,就能将他的魔法破解!”

  萧十一郎沉吟道:“这话是否他自己亲口说的?”

  主人道,“不错,他曾亲口答应过我,无论谁破去他的魔法,他就将我们一齐释放,绝不为难。”?他长长叹息了一声,道:“这三十年来,我时时刻刻都在寻找,却始终未能找出那破法的关键!‘萧十一郎默然半晌,道:”这宅院一共只有二十七间屋子,是吗?“

  主人道:“着连厨房在内,是二十八间。”

  萧十一郎道:“那破法的关键既然就在这二十八间屋子里,怎会找不出来?”

  主人苦笑道:“这只因谁也猜不到那关键之物究竟是什么,也许是一粒米、一片木叶,也许只是一粒尘埃!”

  萧十一郎也说不出话来了。

  主人忽又道:“要想找出这秘密来,固然是难如登天,但除此之外,还有个法子?”

  萧十一郎道:“什么法子?”

  主人忽然长身而起,道:“请随我来。”

  大厅后还有个小小的院落。

  院中有块青石,有桌面般大小,光滑如镜。

  萧十一郎被主人带到青石前,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主人道:“祭台”

  萧十一郎皱眉道:“祭台?”

  主人道:“着有人肯将自己最心爱,最珍视之物作为祭礼献给他,他就会放了这人!”

  他眼睛似乎变得比平时更亮,凝注着萧十一郎,道:“却不知阁下最珍视的是什么?”

  萧十一郎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反问道:“庄主呢?”

  主人苦笑道:“现在留在这里的人,都很自私每个人最珍 视的,就是自己的性命,谁也不愿将自己的性命献给他。”?他很快地接着又道:“但有些人却会特别的人,别的事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

  萧十一郎淡淡道,“这种人世上并不太多。”

  主人道:“十年前我就见到过,那是一对极恩爱的夫妻,彼此都将对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不幸也被天公子的魔法拘禁在这里。那丈夫出身世家,文武双全。本是个极有前途,极有希望的年轻人,但到这里,就一切都绝望了。”

  萧十一郎道:“后来呢?”

  主人叹息了一声,道:“后来妻子终于为丈夫牺牲了,作了天公子的祭品,换得了她丈夫的自由和幸福。”

  他一直在瞧着萧十一郎,仿佛在观察着萧十一郎的反应。?萧十一郎完全没有反应,只是在听着。

  沈璧君的神情却很兴奋,很激动,垂下头,轻轻问道:“后来天公子真的放了她的丈夫?”

  主人叹道:“的确放了。”

  他又补充着道:“我一直没有说出他们的名字,只因我想那丈夫经过十年的奋斗,现在一定已是个很有名声、很有地位的人,我不愿他名声受损。”?沈璧君抗默了很久,幽幽道:“这对夫妇实在伟大得很——”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2-6-23 19:13:38

  萧十一郎突然冷冷道:“依我看,这夫妻两人只不过是一对呆子。” 主人怔了怔,道:“呆子?”

  萧十一郎道:“那妻子牺牲了自己,以为可令丈夫幸福,但她的丈夫若真的将她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知道他的妻子为了他牺牲,他能活得心安吗?他还有什么勇气奋斗?”

  主人说不出话来了。

  萧十一郎冷冷道:“我想,那丈夫现在纵然还活着,心里也必定充满了悔恨,觉得毫无生趣,说不定终日迷于醉乡,只望能死得快些。”?主人默然良久,才勉强笑了笑,道:“他们这样做,虽然未见得是明智之举,但他们这种肯为别人牺牲自己的精神,却还是令我很佩服。”

  他不让萧十一郎说话,接着又道:“只不过,在这里活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人世间的一切享受,这里都不缺少,而且绝没有世俗礼教的拘束,无论休想做什么,绝没有人管你的。”

  雷雨大笑道:“不错,我们反正也到这般地步了,能活着一天,就要好好地享受一天,什么礼教,什么名誉,全去他妈的!”他忽然站起来,大声道:“梅子、小雯,我知道你们就在外面,为什么不进来?”

  只听环响叮当,宛如银铃。两个满头珠翠的锦衣少女,已带着甜笑,盈盈走了进来。

  雷雨一手搂住一个,笑着道:“这两人都是我的妻子,但你们无论谁若看上了她们,我都可以让给他的。”

  沈璧君面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变得苍白如纸。

  雷雨瞪着她,道:“你不信?好。”

  他突又放开了左手搂着的那女子,道:“小雯,你身上最美的是什么?”

  小雯嫣然道:“是腿。”

  她的身材很高,腰很细,眼睛虽不大,笑起来却很迷人,无论从哪方看,都可算是美人胚子。

  雷雨笑道:“你的腿既然很美,为什么不让大家瞧瞧?”?小雯抿嘴一笑,慢慢地拉起了长裙。

  裙子里并没有穿什么,一双修长、丰满、结实、光滑而白腻的腿,立刻呈现在大家的眼前。

  沈璧君也不知是为了惊惧,还是愤怒,连指尖都颤抖起来。

  小培育还是笑得那么甜,就像是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手提着长裙,轻巧地转了个身,裙子扬得更高了。?主人微笑着,举杯道:“如此美腿,当饮一大杯。请!”

  萧十一郎手里正拿着酒杯,居然真喝了下去。

  雷雨拍了拍右手搂的女子,笑道:“梅子,你呢?”?梅子眼波流动,巧笑道:“你说我最美的是什么?”

  雷雨大笑道:“你身上处处皆美,但最美的还是你的腰。”?梅子眨着眼,兰花股的手,轻巧地解着衣钮。

  衣襟散开,她的腰果然是完美无瑕,盈盈一握。

  主人又笑道:“雷兄,你错了!”?雷雨道:“错了?”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2-6-23 19:13:39

  主人道:“她最美的地方不在腰,而是在腰以上的地方。”?腰以上的地方,突然高耸,使得她的腰看来仿佛要折断。

  雷雨举杯笑道:“是,的确是我错,当罚一大杯。”

  梅子娇笑着,像是觉得开心极了。?沈璧君垂着头,只恨不得能立刻冲出这间屋子,只要能逃出这魔境,无论要她到哪里都没关系。

  她觉得甚至连地狱都比这地方好些。

  雷雨又向萧十一郎举杯,笑道:“你看,我并没有骗你吧?”

  萧十一郎表面上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淡淡道:“你没有骗我。”

  雷雨道:“不只是我,这里每个人都和我同样慷慨的,也许比我还要慷慨多了。” 萧十一郎道:“哦?”

  主人突然叹了口气,道:“他说的并不假,人到了这里,就不再是人了,自然也不再有羞耻之心,对任何事都会觉得无所谓。”

  他凝注着萧十一郎,悠然接着道:“两位现在也许会觉得很惊讶,很看不惯,但再过些时候,两位自然也会变得和别人一样的!”

第二十一章 真情流露


  萧十一郎和沈璧君被带进了一间屋子。

  到了这种地方,他们也绝不能再分开了。

  他们只有承认是夫妻。

  屋子里自然很舒服,很精致,每样东西都摆在应该摆的地方,应该有的东西绝没有一样缺少。

  无论任何人住在这里,都应该觉得满意了。

  但沈璧君却只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这屋里的东西无论多精致,她连手指都不愿去碰一碰。

  她觉得这屋子里每样东西像是都附着妖魔的恶咒,她只要伸手去碰一碰,立刻就会发疯了。?过了很久,萧十一郎才慢慢地转过身,面对着她,道:“你睡,我就在这里守护。”

  沈璧君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萧十一郎道:“你看来很虚弱,现在我们绝不能倒下去。”

  沈璧君道:“我——我睡不着。”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你还没有睡,怎么知道睡不着?”

  沈璧君目光慢慢地移到床上。床很大,很华丽,很舒服。

  沈璧君身子忽然向后面缩了缩,嘴唇颤抖着,想说话,但试了几次,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萧十一郎静静地瞧着她,道:“你怕?”

  沈璧君点了点头,跟着又摇了摇头。?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你在怕我——怕我也变得和那些人一样?”

  沈璧君目中忽然流下泪来,垂着头道:“我的确是在怕,怕得很,这里每个人我都怕,每样东西我都怕,简直怕得要死,可是——”

  她忽又抬起头,带泪的眼睛凝注着萧十一郎,道:“我并不怕你,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变的。”

  萧十一郎柔声道:“你既然相信我,就该听我的话。”?她突然奔过来,投入萧十一郎怀里,紧紧抱着他,痛哭着道:“可是我们该怎么办呢?怎么办呢?难道我们真要在这里过一辈子,跟那些——那些——那些人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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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十一郎的脸也已发白,缓缓道:“总有法子的,你放心,总有法子的。”?沈璧君道:“可是你并没有把握。”

  萧十一郎目光似乎很遥远,良久良久,才叹了口气,道:“我的确没把握。”?他很快地接着又道:“但我们还有希望。”

  沈璧君道:“希望?什么希望?”

  萧十一郎道:“也许我能想出法子来破天公子的魔咒。”?沈璧君道:“那要等多久?十年?二十年?”

  她仰起头,流着泪道:“求求你,求求你让我做一件事。”?萧十一郎道:“你说。”

  沈璧君道:“求求你让我去做那恶魔的祭物,我情愿去,莫说要我在这里待十年二十年,就算叫我再待一天,我都会发疯。” 萧十一郎道:“你一一” 沈璧君不让他说话,接着又道:“我虽然不是你的妻子,可是——为了你,我情愿死,只要你能好好地活着,无论叫我怎么样都没关系。”

  这些话,她本已决定要永远藏在心里,直到死——: 但现在,生命已变得如此卑微,如此绝望,人世间所有的一切,和他们都已距离得如此遥远,她还顾虑什么?她为什么还不能将真情流露?

  萧十一郎只觉身体里的血忽然沸腾了,忍不住也紧紧拥抱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拥抱她。

  在这一瞬间,荣与辱、生与死,都已变得微不足道。?生命,也仿佛就是为这一刻而存在的。

  良久良久,沈璧君才慢慢地,微弱地吐出口气,道:“你——答应了?”?萧十一郎道:“要去,应该由我去。”

  沈璧君霍然抬起头,几乎是在叫着,道:“你——”

  萧十一郎轻轻地掩住了她的嘴,道:“你有家,有亲人、有前途、有希望,应该活着的;但是我呢?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流浪汉,什么都没有,我死了,谁也不会关心。”

  沈璧君目中的眼泪又泉涌般流了出来,沾湿了萧十一郎的手。?萧十一郎的手自她嘴上移开,轻拭着她的泪痕。

  沈璧君凄然道:“原来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一点也不明白,否则你怎会说死了也没有人关心?你若死了,我——我——”

  萧十一郎柔声道:“我什么都明白。”

  沈璧君道:“那么你为什么要说——”

  萧十一郎道:“我虽然那么说,可是我并没有真的准备去做那恶魔的祭物!”

  他凝注道沈璧君,一字一字接着道:“我也绝不准你去!”

  沈璧君道:“那么——那么你难道准备在这里过一辈子?”

  她垂下头,轻轻地接着道:“跟你在一起,就算住在地狱里,我也不会怨,可是这里——这里却比地狱还邪恶,比地狱还可怕!”

  萧十一郎道:“我们当然要想法子离开这里,但却绝不能用那种法子。”?沈璧君道:“为什么?”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2-6-23 19:13:41

  萧十一郎道:“因为我们若是那样做了,结果一定更悲惨!”

  沈璧君道:“你认为天公子不会遵守他的诺言?‘?萧十一郎道:”我认为这只不过是个圈套,他非但要我们死,在我们死前,还要尽量作弄我们,折磨我们,令我们痛苦!“

  他目中带着怒火,接着道:“我认为他不但是个恶魔,还是个疯子!”

  沈璧君不说话了。

  萧十一郎道:“我们若是为了要活着,不惜牺牲自己心爱的人,向他求饶,他非但不会放过我们,还会对我们嘲弄、讥笑。”?沈璧君道:“但你也并不能确定,是吗?”

  她显然还抱着希望、?大多数女人,都比男人乐现些,因为她们看得没有那深,那么远。

  萧十一郎道:“但我巳确定他是个疯子,何况,他说的这法子本就充满了矛盾,试想一个人若为了自己要活着,就不惜牺牲他的妻子,那么他岂非显然将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他妻子重,他既然将自己性命看得最重,就该用自己的性命作祭物才是,他既已用性命做祭物,又何必再求别人放他?”

  他很少说这么多话,说到这里,停了半晌,才接着道:“一个人若死了,还有什么魔法能将他拘禁得住?”?沈璧君沉默了半晌,突然紧紧拉住萧十一郎的手,道:“我们既然已没有希望,不如现在就死吧!”

  “死”,无论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件极痛苦的事。

  但沈璧君说到“死”的时候,眼睛却变得分外明亮,脸上也起了种异样的红晕,“死”在她说来,竟像是件很值得兴奋的事。

  她的头椅在萧十一郎的肩上,幽幽地道:“我不知道你怎想,但我却早已觉得,活着反而痛苦,只有‘死’,才是最好的解脱!”

  萧十一郎柔声道:“有时,死的确是一种解脱,但却不过是懦夫和弱者的解脱!何况——”

  他声音忽然变得很坚定,道:“现在还没有到死的时候,我们至少要先试试,究竟能不能逃出去?”

  沈璧君道:“但那位庄主说的话也很有理,在别人眼中,我们已无异蝼蚁,只要用一块小石头,就能将我们压死。”?萧十一郎道:“要逃,自然不容易所以找必需先做好三件事。” 沈璧君道:“哪三件?” 萧十一郎道:“第一,我要等伤势好些。” 他笑了笑,接着道:“那位天公子显然不愿我死得太快,巳替我治过伤,也不知他用的是什么魔法?反正灵得很,我想再过几天,我的伤也许就会好了。” 沈璧君透了口气,道:“但愿如此。” 萧十一郎道:“第二,我得先找出破解他魔法的秘密。” 沈璧君道:“你认为那秘密真在这庄院中?你认为这件事他没有说谎?”

  萧十一郎道:“每个人都有赌性,疯子尤其喜欢赌,所以他一定会故意留下个破绽,赌我们找不找得。”?沈璧君叹道:“我若能知道他用的是什么魔法,就算死,也甘心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2-6-23 19:13:42

  了”

  萧十一郎道:“这的确是件令人猜不透、想不通的事,但无论什么秘密,迟早总有被揭穿的一日。”

  沈璧君道:“还有第三件事呢?”

  萧十一郎目光转到窗外,“你看到亭子里的那两个人了吗?”

  方才的那一局残棋已终,两个老人正在喝着酒,聊着天,那朱衣老人拉着绿袍老人的手,拽着棋盘,显然是在邀他再着一盘。

  输了棋的人,总是希望还有第二盘,直到他赢了时为止。

  萧十一郎道:“我总觉得这两个老头子很特别。” 沈璧君道:“特别?”?萧十一郎道:“若是我猜得不错,这两人一定也是在江湖中绝迹已久的武林高人,而且比雷雨和龙飞骥还要可怕得多。”

  沈璧君道:“所以,你想先查明他们两人究竟是谁?”

  萧十一郎叹道:“我只希望他们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两个人,否则,就只他们这一关,我们也许都无法闯过。”

  忍耐。?沈璧君从小就学会了忍耐。

  因为在她那个世界里,大家都认为女人第一件应该学会的事,就是忍耐,女人若不能忍耐,就是罪恶:所以沈璧君也觉得“忍耐”本就是女人的本份。

  但后来她忽然觉得有很多事简直是无法忍耐了。

  在这种地方,她简直连一天都过不下去。

  现在,却已过了四五天了。

  她并没有死,也没有发疯。

  她这才知道忍耐原来是有目的、有条件的,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人们几乎能忍受一切。

  尤其是女人。?因为大多数女人本就不是为自己而活的,而是为了她们心爱的人——为她的丈夫、为她的孩子。

  这四五天来,沈璧君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又长大了许多。

  这宅院儿,是正方形的,就和北京城里“四合院”格式一样,一进大门,穿过院子,就是厅。

  厅后还有个院子,这种院子通常都叫“天井”。

  天井两侧,是两排厢房。

  后面一盼葑樱?恢魅擞美醋鲎约汉图ф?堑南愎牒臀苑俊?

  旁边还有个小小的院落,是奴仆们的居处和厨房。

  雷雨住在东面那座厢房里,他和他的两个“老婆”、四个丫环,一共占据了四间卧房和一间小厅。?剩下的两间,才是龙飞骥住的。

  龙飞骥是个很奇怪的人,对女人没有兴趣,对酒也没兴趣,就喜欢吃,而且吃得非常多。

  他吃东西的时候,既不问吃的是鸡是鸭?也不管好吃难吃,只是不停地将各种东西往肚子里塞。

  最奇怪的是,他吃得越多,人反而越瘦。?西面的那排屋子,有五间是永远关着的,据说那两位神秘的老人就住在这五间屋子里。

  但萧十一郎从未看到他们进去,也从未看到他们出来过。

  萧十一郎和沈璧君就住在西厢剩下的那两间屋子里,一问是卧室,另一间就算是饭厅。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2-6-23 19:13:43

  菜很精致,而且还有酒、?酒很醇,也很多,多得足够可以灌醉七八个人。

  醉,可以逃避很多事。?在这里,萧十一郎几乎很少看到一个完完全全的清醒的人。

  这几天来,他已对这里的一切情况都很熟悉,主人的话不错,你只要不走出这宅院的范围,一切行动都绝对自由,无论你想到哪里,无论你想干什么,都没有人干涉。

  但自从那天喝过接风的酒,萧十一郎就再也没有瞧见过主人,据说他平时本就很少露面。?一个人若要应付十几个美丽的姬妾,一天的时间本就嫌太短了,哪里还有空做别的事。

  每天吃过早饭,萧十—郎就在前前后后闲逛,像是对每样东西都觉得狠有趣。见了每个人都含笑招呼。?除了雷雨和龙飞骥外,他很少见到别的男人、进进出出的女孩子们,对他那双发亮的大眼睛也像是很有兴趣,每当他含笑瞪着她们的时候。她们笑得就更甜了。

  萧十一郎一走,沈璧君就紧紧关起了门。

  她并不怕寂寞、她这一生,本就有大半是在寂寞中度过的。

  现在,已是第五天了。

  晚饭的菜是笋烧肉、香椿炒蛋、美蓉鸡片,爆三样,一大盘熏肠和酱肚,一大碗小白菜氽丸子汤。

  今天在厨房当值的,是北方的大师傅。

  沈璧君心情略微好了些,因为她已知道萧十一郎喜欢吃北方的口味,这几样菜正对他的胃口。

  她准备陪他喝杯酒。

  平时只要饭菜一送来,萧十一郎几乎也就跟着进门了,吃饭的时候,他的话总是很多。

  无论他说什么,沈璧君都很喜欢听。

  只有在这段时候,她才会暂时忘记恐惧和忧郁,忘记这是个多么可怕的地方,忘记他们的遭遇是多么悲惨,但今天,饭菜都已凉了,萧十一郎却还没有回来。

  其实,这种经验她也已有过很多。

  自从成婚的第二个月之后,她就常常等得饭菜都凉透,又回锅热过好几次,连城璧还是没有回来。

  一个月中,几乎有二十八天她是一个人吃饭的。?她本已很习惯了。

  但今天,她的心特别乱,几次拿起筷子,又放下,几乎连眼睛都望穿了,还是瞧不见萧十一郎的影子。

  萧十一郎从未让她等过,今天是怎么回事。

  难道又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在他身上?

  在这种地方,本就是什么事都可能会发生的。

  沈璧君忽然发觉自己对萧十一郎的依赖竟是如此重,思念竟是如此深,几乎一时一刻都没法子离开他。?芙蓉鸡片已结了冻,连汤都凉透了。

  沈璧君咬了咬牙,悄悄开了门,悄悄走出去。

  这是她第一次走出这屋子。回廊上每隔七八步,就挂着个宫纱灯笼。她忽然发现有个人正倚在栏杆上,笑嘻嘻地瞧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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