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6-1 15:20:54

       只听他又吟道:“息徒兰圃,秣马华山。流□平皋,垂纶长川。目送归鸿,手挥五弦。”这几句诗吟来淡然自得,剑法却是大开大阖,峻洁雄秀,尤其最后两句剑招极尽飘忽,似东却西,绉上击下,一招两剑,难以分其虚实。

       小龙女此时已裹好创口,见杨过的剑法使得好看,但从未听他说起过,不禁问道:“过儿,这是甚么剑法,谁教你的?”杨过笑道:“我自己琢磨的,姑姑你说好么?前几日我躺着养伤,床边有一本诗集,我看到这首诗好,就记下了。朱子柳前辈在英雄宴上以书法化入武功,我想以诗句化入武功,也必能够。”小龙女道:“很好啊……”

       忽听得金轮法王赞道:“杨兄弟,你这份聪明智慧,真叫老衲佩服得紧。下面几句自然是『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嘉彼钓叟,得鱼忘筌。』”

       公孙止心念一动:“这和尚在指点我。”当下也不及细想这和尚是何用意,但想“俯仰自得”必是上一剑之后紧接下一剑,当即挥黑剑先守上盘,金刀却从中盘疾砍而出。

       金轮法王文武全才,虽然僻居西藏,却于汉人的经史百家之学无所不窥,他听了杨过所吟之诗,早知下句,便先行说了出来,想借公孙止之手将他除去。这一次公孙止果然抢到先着,杨过剑招未出,已被他尽数封住去路,锯齿金刀却从中路要害斫来。好在杨过听到法王吟诗,也早防有此着,竟不再使自创的四言诗剑法,长剑横守中盘,左手中指铮的一声,在金刀背上一弹。

       公孙止只感手臂一震,虎口微微发麻,心下吃惊:“这小子的古怪武功真多。”杨过这一弹正是黄药师所传的弹指神通功夫,只是他功力未够,未能克敌制胜,这一下若是让黄药师弹上了,公孙止的金刀非脱手不可。但只这么一弹,杨过已于瞬息间从下风抢回上风,长剑飞舞,再使黄药师所授“玉箫剑法”。这玉箫剑法与弹指功夫均以攻敌穴道为主,剑指相配,精微奥妙,饶是他功夫未纯,一阵急攻,却也使公孙止招架不易。

       此时裘千尺又在旁呼喝:“他剑刺右腰,刀劈项颈!”“他剑削右肩,刀守左胁。”竟将公孙止每一路招数都先行喝了出来。如此一来,杨过自是有胜无败,他不再长吟,法王便无法知他剑意。公孙止的阴阳双刃虽系家传武学,但经裘千尺去芜存菁、创新补阙,大大的整顿过一番,他所使招数自是尽在裘千尺料中,不论如何腾挪变化,总是给她先行叫破。斗到酣处,蓦听得裘千尺叫道:“他刀剑齐攻你上盘。”这句呼喝时刻拿捏得极是阴毒,恰好公孙止刀剑已出,难以中途改变,杨过却有余裕抵挡。杨过低头疾趋,横剑护背,左指已戳到了对方脐下一寸五分处的“气海穴”。杨过一指得手,心中大喜,料想敌人必受重创,岂知公孙止飞出一腿,竟向他下颚踢到。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6-1 15:20:55

       杨过一惊,向旁急窜数尺,才想起此人身上穴道极奇,先前用金铃索打他穴道,明明打中,此人却似一无所觉,微一沉吟间,公孙止刀剑又已攻上。但听裘千尺叫道:“他刀剑交叉,右剑攻左,左刀砍右。”杨过不遑多想,当即竭力抵御。

       依二人功力而论,杨过早已不敌,全赖裘千尺抢先提示,点破了公孙止所有厉害招数。此时二人翻翻滚滚,已拆了七八百招,谷中诸子弟固然瞧得心惊胆战,而潇湘子等众手也是目眩神驰,猜不透这场激战到底谁胜谁败。刀光剑影之中,公孙止张口喘气,杨过汗透重衣,二人进退趋避之际均已不如先前灵动。

       公孙绿萼心想再斗下去,二人必有一伤,她固不愿杨过斗败,却也不忍眼见父亲身受损伤,低声向裘千尺道:“妈,你叫他们别打啦,大家来评评理,说个谁是谁非。”

       裘千尺“哼”了一声,道:“斟两碗茶过来。”绿萼心中烦乱,但依言斟了两碗茶,抢到母亲面前。裘千尺举起双手,取下了包在头顶的那块血布。她脑门撞柱流血,小龙女撕下了衣襟替她包扎,此时取下包布,头顶又有鲜向流出。绿萼惊道:“妈!”裘千尺道:“死不了!”将血布抛在膝头,双手各接一只茶碗,每手四指持碗,拇指却浸入了茶水之中,满指鲜血都混入茶内。她随手轻幌,片刻间鲜血便不见痕迹,叫道:“都斗得累了,喝一碗茶再打!”对绿萼道:“送茶去给他们解渴,一人一碗。”

       绿萼知道母亲对父亲怨毒极深,料想她决无这般好心,竟要送茶给他解渴,此举多半会对父亲不利,但两碗茶是自己所斟,其中绝无毒药,又是一般无异,想来母亲是体惜杨过,但父亲倘若无茶,便决计不肯住手,杨过这碗茶仍是喝不到,眼见两人确是累得狠了,当下走到厅心,朗声说道:“请喝茶罢!”

       公孙止与杨过早就口渴异常,听得裘千尺的叫声,一齐罢手跃开。绿萼将茶盘先送到父亲面前。公孙止心想此茶是裘千尺命她送来,其中必有古怪,多半是下了毒药,将手一摆,向杨过道:“你先喝。”杨过坦然不惧,随手拿起一碗,放到嘴边,喝了一口。公孙止道:“好,这碗给我!”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茶碗。杨过笑道:“是你女儿斟的茶,难道还能有毒药?”说着换过茶碗,一饮而尽。

       公孙止向女儿脸上一看,见她脸色平和,心想:“萼儿对这小子有有情意,茶中自然不会下毒,我已跟他掉了一碗,还怕怎地?”当下也是一口喝乾,铮的一下,刀剑并击,说道:“不用歇气啦,咱们再打,哼,若非这老贱人指点,你便有十条小命,也都已丧在我金刀黑剑之下。”

       裘千尺将破布按上头顶伤口,阴恻恻的道:“他闭穴之功已破,你尽可打他穴道。”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6-1 15:20:56

       公孙止一呆,但觉舌根处隐隐有血腥之味,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原来他所练的家传闭穴功夫有一项重大禁忌,决不能饮食半点荤腥,否则功夫立破,上代祖宗生怕无意之中沾到,是以祖训严令谷中人人不食荤腥,旁人虽然不练这门上乘内功,却也迫得陪着吃素。他向来防□周密,那想到裘千尺竟会行此毒计,将自己血液和入茶中?杨过喝一碗血茶自是丝毫无损,公孙止毕生苦练的闭穴功却就此付于流水。

       他狂怒之下回过头来,只见裘千尺膝头放着一碟待贺客的蜜枣,正吃得津津有味,缓缓的道:“我二十年前就已说过,你公孙家这门功夫难练易破,不练也罢。”

       公孙止眼中如欲喷出火来,举起刀剑,向她疾冲过去。绿萼一惊,抢到母亲身前相护,突觉耳畔呼呼风响,似有暗器掠过。公孙止长声大号,右眼中流下鲜血,转身疾奔而出,手中却兀自握着刀剑。一滴滴鲜血溅在地下,一道血线直通向厅门。只听得他惨声呼号,愈去愈远,终于在群山之中渐渐隐没。厅上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裘千尺用甚法子伤他。

       只有杨过和绿萼方始明白,裘千尺所用的,仍是口喷枣核功夫。

       当杨过与公孙止激斗之际,她早已嘴嚼蜜枣,在口中含了七八颗枣核。眼见公孙止武功大进,自己纵然喷出枣核袭击,他也必闪避得了,若是一击不中,给他有了防□,以后便再难相伤,因此于他酣斗之余先用血茶破了他闭穴功夫,乘他怒气勃发之际突发枣核。这是她十余年潜心苦修的唯一武功,劲道之强,准头之确,不轮于天下任何厉害暗器。若不是绿萼突然抢出,挡在面前,公孙止不但双目齐瞎,而且眉心穴道中核,登时便送了性命。

       绿萼心中不忍,呆了一呆,叫道:“爹爹,爹爹!”想要追出去察看。裘千尺厉声道:“你要爹爹,便跟他去,永远别再见我。”绿萼愕然停步,左右为难,但想此事毕竟是父亲不对,母亲受苦之惨,远胜于他,再者父亲已然远去,要追也追赶不上,当下从门口缓缓回来,垂首不语。

       裘千尺凛然坐在椅上,东边瞧瞧,西边望望,冷笑道:“好啊,今日你们都是喝喜酒来着,这杯酒没喝成,岂不扫兴?”众人给她冷冰冰的目光瞧得心头发毛,只怕她口中突然喷□古怪暗器。谷中诸人只是一味惊惧,法王与尹克西等却各暗自戒备。

       小龙女与杨过见公孙止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不由得都是深深叹了一口长气,各自伸出手来,相互紧紧握住,两人心意相通,当即并肩往厅外走去。刚到门口,裘千尺突然大声喝道:“杨过,你到那□去?”杨过回转身来,长□到地,说道:“裘老前辈、绿萼姑娘,咱们就此别过。”他自知命不久长,也不说甚么“后会有期。”之类的话了。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6-1 15:20:57

       绿萼回了一礼,黯然无言。裘千尺怒容满脸,喝道:“我将独生女儿许配于你,怎地既不改口称我岳母,又这么匆匆忙忙的便走了?”杨过一愕,心道:“你虽将女儿许配于我,我可没说要啊。”裘千尺道:“此间彩礼齐全,灯烛俱备,贺客也到了这许多,咱们武学之士也不必婆婆妈妈,你们二人今日便成了亲罢。”

       金轮法王等眼见杨过为了小龙女与公孙止几番拚死恶斗,此时听了裘千尺此言,知道必然又是一番风波。各人互相望了几眼,有的微笑,有的轻轻摇头。

       杨过左手挽着小龙女的臂膀,右手倒按君子剑剑柄,说道:“裘老前辈一番美意,晚辈极是感激。但晚辈心有所属,实非令爱良配。”说着慢慢倒退。他怕裘千尺狂怒之下,斗然口喷枣核,是以按剑以防。

       裘千尺向小龙女怒目横了一眼,冷冷的道:“嘿,这小狐狸精果然美得出奇,无怪老的着了迷,小的也为她颠倒。”绿萼道:“妈,杨大哥与这位龙姑娘早有婚姻之约,这中间详情,女儿慢慢再跟你说。”裘千尺啐了她一口,怒道:“呸?你当你妈是甚么人?我说过的话,也能改口么?姓杨的,别说我女儿容貌端丽,没一点配你不上,她便是个丑八怪,今日我也非要你娶她为妻不可。”

       马光佐听她说得蛮横,不由得哈哈大笑,大声说道:“这谷中的夫妻当真是一对活宝,老公逼人家闺女成亲,老婆也硬逼人家小子娶女,别人不要,成不成?”裘千尺冷冷的道:“不成!”马光佐裂开大口,哈哈大笑。突然波的一响,一枚枣核射向他眉心,当真是来如电闪,无法闪避。马光佐惊愕之下,头一抬,拍的一声,枣核已将他三颗门牙打落。马光佐大怒,虎吼一声,扑将过去。但听波波两声,他右腿“环跳”,左足“阳关”两穴同时被枣核打中,双足一软,摔倒在地,爬不起来。

       这三枚枣核实在去得太快,直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杨过当马光佐大笑之际,已知裘千尺要下毒手,抽出长剑要过去相救,终是迟了一步,忙伸手将他扶起,解开了他穴道。马光佐倒也极肯服输,见这秃头老太婆手不动,脚不抬,口一张便将自己打倒,心中好生佩服,吐出三枚门牙,满嘴鲜血的说道:“老太婆,你本事比我大,老马不敢得罪你啦。”

       裘千尺不理他,瞪着杨过道:“你决意不肯娶我女儿,是不是?”

       公孙绿萼在大庭广众之间受此羞辱,再也抵受不住,拔出腰间匕首,刃尖指在自己胸口,大声道:“妈,你再问一句,女儿当场死给你看。”裘千尺嘴一张,波的一响,一枚枣核射将过去,斜中匕首之柄。这一下劲力好大,那匕首横飞而出,插入木柱,深入数寸,烛光之下,剑柄兀自颤动。众人“啊”的一声,无不倒抽一口凉气。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6-1 15:20:58

       杨过心想留在这□徒然多费唇舌,手指在剑刃上一弹,和着剑刃振起的嗡嗡之声,朗声吟道:“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挽起一个剑花,携着小龙女的手转身便走。

       绿萼听着“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那两句话,更是伤心欲绝,取过更换下来的杨过那件破衫,双手捧着走到他面前,悄然道:“杨大哥,衣服也还是旧的好。”杨过道:“谢谢你。”伸手接过。他和小龙女都知她故意挡在身前,好教母亲不能喷枣核相伤。小龙女脸含微笑,点头示谢。绿萼小嘴向外一努,示意二人快快出去。

       裘千尺喃喃的念了两遍:“人不如故,人不如故。”忽地提高声音,说道:“杨过,你不肯娶我女儿,连性命也不要了吗?”

       杨过凄然一笑,又倒退一步,跨出了大厅的门槛。小龙女心中一凛,说道:“慢着。”朗声问道:“裘老前辈,你有丹药能治情花之毒么?”

       绿萼心中一直便在想着此事,父亲手中只□下一枚绝情丹,杨过已给小龙女服了,他自己身上的情花剧毒未解,惟一指望是母亲或有救治之法,但母亲必定以此要胁杨过,逼他娶己为妻,是以不敢出言相求,事在危急,再也顾不得女儿家的仪节颜面,转身说道:“妈,若不是杨大哥援手,你尚困身石窟之中,大难未脱。杨大哥又没丝毫得罪你之处。咱们有恩报恩,你设法解了他身上之毒罢。”

       裘千尺嘿嘿冷笑,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世上恩仇之际便能这般分明?那公孙止对我是报了恩么?”

       绿萼大声道:“女儿最恨三心两意、喜新厌旧的男子。这姓杨的若是舍却旧人,想娶女儿,女儿便是死了,也决不嫁他。”

       这几句话裘千尺听来倒是十分入耳,但一转念间,立即明白了女儿的用心,她是爱极了杨过,他若愿意迎娶,她自是千肯万肯,只是迫于眼前情势,只盼自己先救他性命再说。

       金轮法王与尹克西等瞧着这幕二度逼婚的好戏,你望我一眼,我望你一眼,都是脸露微笑。法王直至此时,才知杨过身中剧毒,心中暗自得意,但愿他坚持到底,不肯为了保命而允娶公孙绿萼,就怕这小子诡计多端,假意答允,先骗了解药到手,又再翻悔;但想有自己在此,这小子若要行奸使诈,自己便可点破,不让裘千尺上当。

       裘千尺的眼光从东到西,在各人脸上缓缓扫过,说道:“杨过,这□诸人之中,有的盼你死,有的愿你活。你自己愿死还是愿活,好好想一想罢。”

       杨过伸手搂住小龙女的腰,朗声道:“她若不能归我,我若不能归她,咱俩宁可一齐死了。”小龙女甜甜一笑,道:“正是!”她与杨过心意相通,二人爱到情浓之处,死生大事却也看得淡了。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6-1 15:20:59

       裘千尺却难以明白她的心思,喝道:“我若不伸手相救,这小子便要一命鸣呼,你懂不懂?他只能再活三十六天,你知不知道?”

       小龙女道:“你若肯相救,咱两个儿能多聚几年,自是极感大德。你不肯救,咱俩在一起便只三十六天,那也好啊!反正他死了,我也不活着。”说这几句话时,美丽的脸庞上全然漠不在乎。

       裘千尺望望她,又望望杨过,只见二人相互凝视,其情之痴,其意之浓,那是自己一生之中从未领略过、从未念及过的,原来世间男女之情竟有如斯者,不自禁想起自己与公孙止夫妻一场,竟落得这般收场,长叹一声,双颊上流下泪来。

       绿萼纵身过去,扑在她的怀□,哭道:“妈,你给他治了毒罢,我和你找舅舅去,舅舅很牵挂你,是不是?”裘千尺一流泪水,心中牵动柔情,但随即想起二哥裘千仞信中那句话来:“自大哥于铁掌峰上命丧郭靖、黄蓉之手……”自己手足残废,二哥又已出家为僧,说甚么“放下屠刀,皈依三宝”,然则大哥之仇岂非永不能报?这小子武功不弱,他既坚不肯娶我女儿,那么命他替我报仇,也可了却一椿大事。

       她想到此处,便道:“解治情花剧毒的绝情丹,本来数量不少,可是除了三枚之外,都给我浸入砒霜,尽数毁了。这三枚丹药,公孙止那奸贼自己服一枚,另一枚我醉倒后给他取了去,后来落入你手,你已给这女子服了。世间就只□下一枚。这枚绝情丹我贴身而藏已二十余年。身在绝情谷中住而不备绝情丹,这条性命便算不得是自己的。眼下反正我已命不久长,我女儿今后也未必会再留在谷中……”说着缓缓伸手入怀,将世间唯此一枚的绝情丹用指甲切成两半,取出半枚,托在掌心,说道:“丹药这便给你,你不肯做我女婿,那也罢了,可是你须得答允为我办一件事。”

       杨过与小龙女互视一眼,料想不到她竟会忽起好心。二人虽说将生死置之度外,但眼前既有生路,自是喜出望外,齐声道:“老前辈要办甚么事,我们自当尽力。”

       裘千尺缓缓的道:“我是要你去取两个人的首级,交在我手中。”

       杨过与小龙女一听,立时想到,她所要杀之人其中之一必是公孙止。杨过对这人自是绝无好感,此人已丧一目,闭穴内功又破,虽然其他武功未失,要追杀他谅亦不难,不过他是公孙绿萼之父,这姑娘对自己一片痴情,杀她父亲,未免大伤其心,一时不禁踌躇难答。小龙女心中也觉公孙止虽恶,对己总是有救命之恩,但瞧裘千尺的神色,若不办到此事,她的丹药无论如何不会给杨过的了。

       裘千尺见二人脸上有为难之意,冷然道:“我也不知道这二人和你们甚瓜葛牵连,但我是非杀这二人不可。”说着将半枚丹药在手中轻轻一抛。杨过听她语气,所说的似乎并非公孙止,于是问道:“裘老前辈与何人有仇?要晚辈取何人的首级?”裘千尺道:“你没听到那恶贼读信么?害死我大哥的,叫做甚么郭靖、黄蓉。”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6-1 15:21:00

       杨过大喜,叫道:“那好极了。这二人正是晚辈的杀父仇人,裘老前辈便是无此嘱咐,晚辈也要找这二人报仇。”裘千尺心中一凛,道:“此话当真?”杨过指着金轮法王道:“这位大师与这二人也有过节。晚辈之事,曾跟他说过。”

       裘千尺眼望法王,法王点了点头,说道:“可是这位杨兄弟啊,那时却明明助着郭靖、黄蓉,来跟老衲为难。”小龙女与绿萼恼恨这和尚时时从中挑拨作梗,一齐向他怒目横视。金轮法王只作不见,微笑道:“杨兄弟,此事可有的罢?”杨过道:“是啊。待我报了父母之仇,还得向大师领教几招。”法王双手合十,说道:“妙极,妙极!”

       裘千尺左手一摆,对杨过道:“我也不管你的话是真是假,你将这枚药拿去服了罢。”杨过走上前去,将丹药接在手中,见只有半枚,便即明白,笑道:“须得取那二人首级,来换另外半枚?”裘千尺点头道:“你聪明的紧,一瞧便知,用不着旁人多说。”杨过心想:“先服了这半枚再说,总是胜于不服。”当下将半枚丹药放入口中,□了一口唾液,吞入肚中。

       裘千尺道:“这绝情丹世上只剩下了一枚,你服了半枚,还有半枚我藏在极密的所在。十八日后,你若携二人首级来此,我自然取出给你,否则你纵将我擒住,叫我身受千刀万剐之苦,再将我投入石窟之中,我也决不会给你。我裘千尺说话斩钉截铁,向无更移。各位贵客请便。杨大爷、龙姑娘,咱们十八日后再见。”说着闭上眼睛,不再理睬众人。

       小龙女问道:“为甚么限定十八日?”裘千尺闭着眼睛道:“他身上的情花之毒,原来是三十六日之后发作,现下服了半枚丹药,毒势聚在一处,发作反而快了一倍。十八日后再服半枚,立时解毒,否则……否则……嘿嘿!”说到此处,只是挥手命各人快去。

       杨过与小龙女知道此人已无可理喻,当下与公孙绿萼作别,快步出了水仙庄。杨过不耐烦再循来路乘舟出谷,与小龙女展开轻功,翻越高山而出。

       杨过进谷虽只三日,但这三日中遍历艰险,数度生死仅隔一线,此时得与心上人离此险地,真乃恍如隔世。此时天已黎明,二人并肩高冈,俯视幽谷,但见树木森森,晨光照耀,满眼青翠,心中欢悦无限,飘飘□□的宛似身在云端。

       杨过携着小龙女之手,走到一株大槐树之下,说道:“姑姑……”小龙女偎依在他身边,嫣然一笑,道:“我瞧你别再叫我姑姑了罢。”

       杨过心中早已不将她当作师父看待,叫她“姑姑”,只是一向叫得惯了,听她这么说,心□一甜,回首凝视着她漆黑的眼珠子,道:“那我叫你作甚么?”小龙女道:“你爱叫甚么,便叫甚么,一切都由你。”杨过微一沉吟,道:“我一生之中最快活的时光,便是在古墓中跟你一起□守之时,那时我叫你姑姑,便到死都叫你作姑姑罢。”小龙女笑道:“那时我打你屁股,你也很快活吗?”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6-1 15:21:01

       杨过伸出双臂,将她搂在怀□,只觉她身上气息温馨,混和着山谷间花木清气,真是教人心魂俱醉,难以自已,轻轻的道:“咱们如这般□守一十八日,只怕已快活得要死了,别再去杀甚么郭靖、黄蓉啦。与其奔波劳碌,□杀拚命,咱们还是安安静静、快快活活的过十八天的好。”

       小龙女微笑道:“你说怎么,便怎么好。以前我老是要你听话,从今儿起,我只听你的话。”她一向神色冷然,如今心胸中充满爱念,眉梢眼角以至身体四肢,无不温柔婉娈,只觉得全心全意的听杨过话,那才是最快活不过之事。

       杨过怔怔的望着她,缓缓的道:“你眼中为甚么有泪水?”小龙女拿着他的手,将脸颊贴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擦,柔声道:“我……我不知道。”过了片刻,道:“定是我太喜欢你了。”

       杨过道:“我知道你在为一件事难过。”小龙女抬起头来,突然泪如泉涌,扑在他的怀□,抽抽噎噎的哭道:“过儿,你……你……咱们只有十八天,那怎么够啊?”杨过轻轻拍着她肩膀,轻轻的道:“是啊,我也说不够。”小龙女道:“我要你永远这么待我,要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

       杨过捧起她的脸来,在她淡红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毅然道:“好,说甚么也得去杀了郭靖、黄蓉。”舌尖上尝着她泪水的咸味,胸中情意激动,全身真欲爆裂一般。

       忽听得左首高处一人高声笑道:“要卿卿我我,也不用这般迫不及待。”杨过转头来,只见十余丈外的山冈之上,金轮法王、尹克西、潇湘子、尼摩星、马光佐五人并肩站立,说这话的正是金轮法王。料想自己与小龙女匆匆离谷,未理其余诸人,法王等便随后跟来,自己二人大难之后重会,除了对方之外,其余一切全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二人在槐树下情致缠绵,却给法王等遥遥望到了。

       杨过想起在绝情谷中法王数次与自己为难,险些丧身于他言语之下,早知如此,他在荒山结棚养伤之际,就该一掌送了他的性命,自己助他疗伤,枉他为一派宗主,竟是如此的以怨报德。小龙女见他目中露出怒火,说道:“别理他,这般人便是过一辈子,也没咱们一时三刻的欢喜。”

       只听马光佐叫道:“杨兄弟,龙姑娘,咱们一起走罢。在这荒山野岭之间,无酒无肉,有甚么好玩。”杨过只盼与小龙女安安静静的多过一刻好一刻,偏生有这些不识趣之人前来滋扰,但知马光佐是一片好心,于是朗声答道:“马大哥请先行一步,小弟随后便来。”马光佐道:“好罢,那你们快些来。”

       金轮法王哈哈哈大笑,说道:“那又何必要你费心?他们爱在这荒山野地耽上一十八天啊。”裘千尺说过十八天后毒发之言,大厅上人人闻知,马光佐听他竟如此说,不禁勃然大怒,一把抓住法王衣襟,骂道:“贼秃,你的心肠忒也歹毒!咱们与杨兄弟同来谷中,你不助他已是不该,一路上冷言冷语,是何道理?”法王微微冷笑,道:“你放不放手?”马光佐怒道:“我不放,你怎样?”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6-1 15:21:02

       法王右手一拳,迎面打去。马光佐道:“好啊,动粗么?”提起蒲扇大的手掌抓他拳头,那知法王这拳乃是虚招,左手□地伸出,在他背上一托,刚劲柔劲同时使出,马光佐一个庞大的身躯立时飞起,往山坡上摔将下来。好在山坡上全是长草,他又是皮粗肉厚,这一摔未受重伤,但已是额角青肿,哇哇大叫的爬将起来。

       杨过望见二人动手,知道马光佐定要吃亏,待要赶去相助,只奔出三步,马光佐已结结实实的摔了一交。马光佐虽是浑人,却也有个呆主意,知道硬打定然斗不过和尚,口中哼哼唧唧,叫道:“啊哟,啊哟,手臂给贼秃打断啦。”

       金轮法王应蒙古王子忽必烈之聘,受封为蒙古第一国师,潇湘子与尼摩星一直气忿不服,此时见他如此蛮横,更是恼怒,两人相互使个眼色。潇湘子道:“大师武功果然了得,不愧了蒙古第一国师的封号。”法王道:“岂敢,岂敢……”他鉴貌辨色,知道尼潇二人立时有出手之意,而杨过与小龙女在一旁更是跃跃欲动,尹克西心意如何,尚不得而知。他虽自恃武功高强,但若这五大高手联手来攻,自己不仅决然抵挡不住,尚有性命之忧,嘴上敷衍对答,心中寻思脱身之计。

       那知马光佐哼哼唧唧,慢慢走到他背后,猛起一拳,砰的一声,正中法王后脑。以法王武功,马光佐偷袭本难得逞,但此时他全神贯注在杨过、潇湘子等五人身上,对这浑人毫不在意,竟被他大力一拳,如中铁锤,只锤得眼前金星乱冒。他惊怒之下,回肘撞去,马光佐胸口中了肘□,大叫一声,软绵绵的往前倒下。法王双腿略曲,马光佐庞大的身躯正好跌在他肩头,便即往坡下奔去。

       众人大声呼叫,杨过首先追了下去。法王肩头虽然负了个将近三百斤的巨人。仍是奔行如飞。杨过、小龙女、尼摩星等都是一等一的轻功,但既给他发足在先,数十丈内竟然追赶不上。杨过和小龙女足下加快,渐渐逼近。法王□地站住,回过头来,狞笑道:“好,你们是一齐上呢,还是单打独斗?”说着倒举马光佐,将他脑袋对准山坡边的一块岩石,作势要撞将下去。

       杨过绕到他身后,先行挡住去路,说道:“你若伤他性命,咱们自是一拥而上。”法王哈哈一笑,将马光佐抛在地下,说道:“这般浑人,也值得跟他一般见识?”双手伸人袍底,随即伸出,左手白光闪闪,右手黄气澄澄,已各取银轮铜轮在手,双轮一碰,嗡嗡之声从山谷间传了出去,傲然道:“那一位先上?”

       尹克西笑嘻嘻的道:“各位切磋武学,我做买卖的只在旁观摩观摩。”法王暗想:“此人两不相助,倒少了一个劲敌。”潇湘子心想还是让旁人打头阵,耗了他的力气,自己再来乘其败而取,于是说道:“尼兄,你武功强过小弟,请先上!”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6-1 15:21:03

       尼摩星听了潇湘子之言,已知其意,但自负武学修为独步天竺,生平未逢敌手,心想纵然胜不得金轮法王,也不致落败,当下顺手抓起山坡上一块巨岩,喝道:“好,我试试你两个圆圈圈。”举起巨岩,迳向法王当胸砸去。这块巨岩瞧来少说也有三百来斤,众人见他不用兵刃,举起大石便打,无不吃了一惊。

       金轮法王也没料到这矮子天生神力,竟举大石砸到,当下不敢硬碰,侧身避开,右手铜轮向他背心横扫过去。尼摩星抓着巨岩,回手挡架。铜轮巨岩相碰,火星四溅,镗的一声,只震得山谷鸣响。法王左臂微微发麻,心想:“这矮黑炭武功怪极,实是不可大意。但他力气再大,举了这块巨岩,却又支持得几时?”于是双轮飞舞,绕着尼摩星身子转动。

       杨过将马光佐救起,与小龙女并肩观斗,见尼摩星神力过人,武功特异,两人均感惊诧。见二人又斗片时,尼摩星力道丝毫不衰,突然大喝一声:“阿婆星!”托起岩石,向法王掷将过去。

       他这一掷乃是天竺释氏的一门厉害武功,叫作“释迦掷象功”。佛经中有言:释迦牟尼为太子时,一日出城,大象碍路,太子手提象足,掷向高空,过三日后,象还堕地,撞地而成深沟,今名掷象沟。这自是寓言,形容佛法不可思议。后世天竺武学之士练成一门外功,能以巨力掷物,即以此命名。此时尼摩星运此神功掷石,但见岩石在空中急速旋转,挟着一股烈风,疾往法王撞去。

       金轮法王武功难强,对此庞然大物那敢硬接硬碰,急忙跃开。尼摩星身子突然飞起,追上大石,双掌击出,那大石转个方向,又向法王追去。这次飞掷,是第一次的余势加上第二次掷力,因而比之第一次力道更强。

       论到武功造诣,法王实在尼摩星之上,只是这释迦掷象功他从所未见,一时竟攻了他个措手不及,眼见大石转向飞到,只得又跃开闪避。尼摩星乘胜追击,那巨岩给他一次次加力,去势愈猛。法王寻思:“如此再打下去,须败在这黑矮子手中,该当立时变计。幸好他独自先行挑斗,我下毒手尽快毙了他,僵□鬼就不敢再上。杨龙二人身上有毒,那『玉女毒心剑法』使不顺手。”

       猛听得山后马蹄声响,势若雷鸣,旌旗展动,冲出一彪人马。法王与尼摩星恶斗方酣,无暇旁视。杨过等但见人强马壮,长刀硬弩,是一队蒙古骑兵,来到十数丈之外,当先领兵官举手示意,全队勒马不前。

       旗影下一人驻马观斗片刻,当即催马上前,叫道:“罢手,罢手!”那人科头黄袍,手持铁弓,正是蒙古王子忽必烈。

       尼摩星听到叫声,纵上去双掌齐推,巨岩砰腾砰腾的滚下山坡,沿途带动泥砂石块,势道极是威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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