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风
发表于 2013-4-20 09:27:55
守候破晓的“燃灯者”
杨津涛
刊于凤凰网读药周刊
在2011年年末,赵越胜的《燃灯者:忆周辅成》登上各大读书媒体的年度好书榜,实至名归。所谓“燃灯者”,在书的扉页开宗明义:“是知灯者,破愚暗以明斯道。”“燃灯者在佛家是指片语可开悟人的觉者。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皆可为燃灯者。辅成先生,不用说就是这样的燃灯者,而且是燃巨烛之人。”赵越胜如是说。
作为一本回忆录,《燃灯者》除了在内容上引人入胜外,文笔也是无可挑剔的。正如作者的老友梁治平说的那样,“越胜嗜书,然甚惜墨,有文章,必为佳作。”只是这些佳作从前大都只在朋友圈中流传,赵越胜从未想要将它们付梓发表。这次的《燃灯者》先由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收有《辅成先生》、《忆宾雁》、《骊歌清酒忆旧时》(回忆朋友唐克,已收入李陀编《七十年代》)三篇文章;湖南文艺出版社的大陆版,删去了后两篇,另外补上发表于《读书》的《聊与梅花分夜永--辅成先生百年祭》一文,所以这本《燃灯者》成了名副其实的“忆周辅成”。
今天的读者对周辅成和赵越胜两个名字都已陌生,其实他们都曾是一时的风云人物。早在抗战时期,辅成先生就已唐君毅、牟宗三合作传道,成为一代伦理学大家。至于作者,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他所主持的“赵越胜沙龙”亦曾闻名遐迩,当年的参与者,如甘阳、徐友渔、陈嘉映、范竞马、周国平等都已功成名就。
1975年,还只是工厂“半文盲”的赵越胜结识了北大哲学系的周辅成教授,从此聆听教诲,直至先生去世。在作者的这本回忆中,对老师言必称“先生”,钦佩与感恩之情当真是溢于言表。赵越胜追述了辅成先生对他的传道授业,内容从苏格拉底到康德,地点由室内到街头,一幕幕都让足以让人感动。作者在展现先生精深的学术造诣的同时,更刻画了老一代知识分子在黑暗年代对人格与学问的坚守。依据通常对知识分子的定义,知识素养与社会良知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在阿伦特看来,独立思想是人们抵抗极权统治的最后一道防线。即使在黑暗时代,人们被剥夺了所有的公共空间,但是却依旧能保有思想的自由。“文革”中的辅成先生也从未放弃对人道主义思想的坚持。学者徐友渔在评说《燃灯者》中周辅成与赵越胜的关系时,还特别提及了顾准与吴敬琏、刘凤祥与杨小凯这两对师徒,正因为“文革”中也有这些信奉真理的思想者在,知识才得以薪火相传。而想当年,又有多少知识人弃操守于不顾,或为宣传机器所迷惑,以至为虎作伥。比如文革写作组“梁效”中,就不乏鼎鼎大名的前辈学人。前几天恰在读商昌宝《作家检讨与文学转型》一书,又知道了很多大作家都曾违心地自作检讨,或检举他人。
辅成先生对抵抗极权是有其自觉意识的。当赵越胜被拉波哀西《自愿奴役论》深深震撼的时候,先生意味深长地告诉他,“做奴隶不可怕,人因不可抗拒的原因而沦为奴隶的情况时常会有,但记住不要自愿做奴隶。读书思考就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沦为奴隶而不知。”即使在“文革”中,辅成先生编的书,也敢于在序言中宣示,人道主义是“发展的必然趋势”;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辅成先生因为一个曾参选人大代表的学生联系工作,而被“退休”;先生晚年依旧对社会丑恶痛心疾首,“现在的时代似乎不是做学问的时代,做学问的人没市场,没有学问的人满天飞。这不是出人才的时代,而是毁人才的时代。”2009年先生去世,在遗体告别仪式上,北大校方竟无一人出席。
赵越胜当年曾在一篇文章中写道,“不管天光大开,还是烛光掩映,清醒的灵魂总守候着,只要有人守候,就总有破晓的可能。怕就怕我们都沉睡了。守候于幽夜是一种幸福,正如西西弗斯是幸福的一样。”后来他将文章寄给辅成先生,先生读后回信说,“愿与你和朋友们共同守候。”--“燃灯者”在坚守与启明之余,需要的不也正是守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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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
发表于 2013-4-20 09:27:56
纯朴的师生之情,让我感到动容。遇到一个良师,这是何其的幸事。
虽然对于哲学知之甚少,也未能读过先生的文章,可这本《燃灯者》,却让我对先生有了仰慕之情。
虽不是入门弟子,可先生仍倾囊相授,将作者的学业时常挂念与心,让我感到上一辈读书人的敬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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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wsk
发表于 2013-4-20 09:27:57
中国文人好结党结社,何故,乃为彼此成犄角之势,可共进退也。
赵越胜忆周辅成,就很有师徒之间荫庇反哺的气味,更可怪的是,《燃灯者》甫一面世,便引来各路叫好,欢声雷动一片。
在下不才,想请教各路方家,这《燃灯者》究竟精妙在哪?
说政治之独立,我只看见批判独裁专政、反思文革的老套路,而用以批判之理论深度,实在是浮皮潦草。
论思想之高深,我只看见在论理学、美学领域翻来覆去的罗嗦言。
评文字之优美,如果你想学80年代的抒情风,倒是应该好好研究此书。
周辅成是大师吗?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试问那些忙不迭给本书打五星的豆瓣读者,你们之前有听闻过周老先生吗,知不知道他有何著作传世。至于赵越胜先生,请问您有没有独立、严肃的哲学著作?
《燃灯者》或许是本好书,仅就教化、掌故意义而言。可眼下的吹捧之风,很难令人不联想到这个圈子内的朋党之气。学生夸老师,肉麻也就罢了,现在以至于肉麻之文引来纷纷肉麻之评,大有不襄此盛举,遗憾终生之叹。更可悲的是那些读者,你本来就不在圈中,何苦卖这个傻力气呢?
闻其言,观其行,中国知识分子要做到真正的独立、自由、批判,那还早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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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末芋
发表于 2013-4-20 09:27:58
我买的《燃灯者》是大陆阉版,只有辅成先生的部分。赵越胜大约是想为周辅成做个小传,但我看的别扭,总觉得他太执于“我”,这本小传读下来,感觉就像去看话剧,却发现剧作家跳到舞台上直围着主角打转——剧作家转的圈子太花哨,就难看清楚主角形象到底是个怎样的。
摘文为证:
“此时,夕阳的余辉正把圣母院的倒影投入塞纳河心,游船驶过,波浪起伏,摇荡一河碎金。我扶先生步上双桥,先生突然停步,凭栏而立,眺望河水,沉默不语。
“我待立一旁,不敢打扰先生,心里却好奇先生在想什么。许是想起夫子云‘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许是想起赫拉克利特所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许是想起阿波利奈尔的《桥上吟》‘疏钟阵阵,流水荡荡,我们的年华一逝无踪’?不,先生此刻倒可能想的是身边这个顽劣小子,二十余年耳提面命,而今却遁身绮靡之乡,混迹孔方之场,武不能剑行天下,文不能笔写华章,虽忝为弟子,却不窥门墙,年岁徒长,依旧废人一个。”
读完这段后止不住地起鸡皮。拿周辅成做幌子为自己讨个谦逊姿态,如此处理未免太着痕迹了些。
据说国学界有种观点,说曾参和门人编的《论语》与其说是表孔子意,莫如说是表曾参意,因为编书的过程包含了曾门的信息取舍在里面。我不知这话在国学界的是非定断,只觉得放在《燃灯者》上合适。赵越胜与当世人事纠缠深,逢人要避讳,逢事要顾忌,还要倾了心思放出个谦虚的姿态,就免不了在书里讲一讲自己的谨言慎行谦虚恭敬。我倒并非怀疑他是撇清过了,只是觉得作者为别人立传时,在自己身上倾的心思一多,就免不了会将主角掩上一掩——对于一本传记而言,这真是可惜了得。
话说回来,没有看全版,就如此做论,我有愧于赵越胜。豆瓣上全版的《燃灯者》评分是9.4,我看了三两段《骊歌清酒忆旧时》与《忆宾雁》的笔记,也觉得好。将将新年,许个好愿,樽祝出版总局来年能不那么神经兮兮,但凡见有趣儿的本子都要吹鼻子瞪眼地割上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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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小猪
发表于 2013-4-20 09:27:59
年青时如遇到这样的老师,又会怎样呢?电子版读过,又买了书用来批注
年青时如遇到这样的老师,又会怎样呢?电子版读过,又买了书用来批注
年青时如遇到这样的老师,又会怎样呢?电子版读过,又买了书用来批注
年青时如遇到这样的老师,又会怎样呢?电子版读过,又买了书用来批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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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aire
发表于 2013-4-20 09:28:00
感叹自己在大学里没有能一个月见一面聊一次的导师。没有在好书应接不暇的时候多读读多记记。
感叹老师的治学严谨,为学术鞠躬尽瘁。虽然在那样颠倒黑白的世界有脱不了一身味的嫌隙,但依然让人敬重。也激励我思考。
感叹作者在那样的时代收获了友情和知识。虽然字里行间能读出其出生家世是优于一般人的,就像这本书种种没说完或依然说不了的话一样,有些东西自己体会,个人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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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hnlo
发表于 2013-4-20 09:28:01
越胜忆辅成先生文,洋洋洒洒万字,读罢通体舒畅。写字之功力如飞流击石,铿锵有力,这必与他博古通今,中西合璧有着不可分的关系。今古文功底兼西学有出其右者寥寥无几,真令我们这些后生晚辈惭愧惭愧。
想吾等浑浑噩噩在人世行走三十余年,自以为是,井底之蛙而已,从今要下了大力气也为时已晚,终不能达不到先生的高度,所以但求勤读勤想勤写方能找到内心的安宁。
全文中提到了很多哲学书籍、人物和哲学思想,我这个门外汉阅读起来非常困难,幸而越胜先生忆人和社会环境的同时写这些理论性的东西并不十分枯燥,让我们略窥到哲学一二面目。所以此文并不能单纯当一篇美文欣赏,更应看重其对人生的指导意义。
本书引用了马克思的《一八四四年哲学经济学手稿》中一段话,这段话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改变了身在国家集权主义体制下我对马克思哲学思想的长期误解。这段话说: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地扬弃,因而也是通过人并且为人而对人的本质的正真占有,因此它是人向作为社会的人即合乎人的本性的人的自身的复印…,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注意,等于人本主义。
其实我们现在所讲的马克思主义是严重扭曲和异化了的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哲学首先要关心的,应该是人的解放 。列宁主义的阶级、政党、领袖相互关系学说,是使马克思思想彻底变质的关键,也使我意识到国内执政党对歪曲后的马克思主义的继承和对列宁主义的无限放大,才是形成今天妖魔化社会现状的根源。
第二章忆好友宾雁,让我们感觉到了他们那一代人在祖国风雨飘摇的时候,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的担当感和赤忱之心,他们中的很多人被迫流亡海外,虽然后来过上了比较充裕的生活,但还是心系祖国,关心国内局势,用拳拳赤子之心为国为民多担忧。书中尤有一句令人汗颜。“几十年的特殊政治造成了人的精神危机,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办呢?不是靠外在的什么权威,不是通过说教,而是唤起人们去自省,在反对邪恶的行动中自己解放自己。这就必须使人们看到:你对于你自己的国家和你本人堕入今天的田地,也是有一份责任的!”
想我们这些局内人,在当下政治和社会环境如此腐朽不堪时,只知怨天尤人、一副愤世嫉俗像,常看不惯这看不惯那。却从不知自我反省、自我救赎,实在是肤浅又加惭愧。原来他们很早就对改革现状提出了正确的方法,正如韩寒说过的我们这代人也许活着还能见到这个国家的伟大变革,或者至死都在这个死结里围绕纠缠。但无论如何,你要永远记得,错车时请关掉远光灯,也许我们的儿女将因此更早的获得我们的父辈所追求的一切。国民素质和教育水平到了那个份上,一切便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所以我觉得放下姿态,从自己不作恶做起,这才是我们普通人对这个社会的变革和进步贡献的最基础的力量。
能读到这本书,如行路人在寒冷黑暗中遇到一团篝火,有光明也有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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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羊
发表于 2013-4-20 09:28:03
作者: 朱正琳
【转自南方周末】
周辅成先生给赵越胜讲解苏格拉底的年代,我们这一代人正被种种谬见与谎言笼罩着……
这本简体字版的《燃灯者》脱胎于牛津大学出版社的繁体字版(2010)。作者赵越胜与我是老朋友,他的《辅成先生》一文,电子版的未完成稿、修改稿和定稿以及繁体字版的成书我都曾一一读过,且每次读都有新的感触。这回又从简体字版读,感受自然就更复杂一些,是后记里的一段话让我拿起了笔。
“让别人也看看”
我就从后记里那段话说起。越胜说,未完成稿曾传给周辅成先生:“先生一气读完,只说了一句:写写也好,让别人也看看。”我的感觉是:辅成先生真是君子坦荡荡啊!接下来越胜又说:“此是何意?先生知道我往来素不过两三子,这别人是谁?莫不是先生让我将此文公之于众?”给人的感觉,作者看来还差点火候,还得跟先生学哩!
我认为辅成先生是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这不是学生在为他树碑立传。他那轻轻淡淡的一句“让别人也看看”,顿时让我这个“别人”心中豁然:文章另有一位应予彰显的真正主角,袭用燃灯者的比喻,就是辅成先生心中那盏灯或那团光亮。光亮从何而来?文中其实多有提示:用古希腊先哲的说法,是来自善的知识或善的理念;换成中国先哲的说法,则是来自善道或大道。对于这样一位主角,当然没有什么理由藏着掖着或私相授受。
回过头去看,当年那个“半文盲的小青工”赵越胜,在辅成先生眼里不也曾是“别人”?而辅成先生却未尝有一丝踌躇,敞开胸怀与他进行苏格拉底式的平等对话,在那风雨如晦的日子里切磋学问、砥砺道德。今人读来,常觉那种师生情谊感人至深,但却容易忽略至为重要的一个事实,即:那种“对话”在当年是一种“禁止的游戏”,极有可能给他俩而主要是给辅成先生带来灾祸。那么,辅成先生何求?他无非是想让“别人”也见到自己所见到的那团光亮而已。因此,“让别人也看看”乃正大之言,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越胜其实是深知这一点的。看他慷慨悲歌,哪里像是只为“二三子”而作?文前题词引托马斯·阿奎那的那段名言也是明证。其词曰:“美德都是庄严宏大的/庄严,就其实质而言与慷慨一致/就其形式而言与勇敢一致。”的确,让越胜受惠最多的,与其说是辅成先生的智慧,不如说是辅成先生的美德。越胜当然明白,没有那种“让别人也看看”的慷慨与勇敢,就不会有“燃灯”一事。言及此,我不得不顺便说一句,简体字版的有所删节,虽然是太情有可原了,但终究是伤害了文章所要表达的“庄严”。
“读哲学第一步就是读懂苏格拉底”
辅成先生对越胜教诲多多,但我以为最重要的教诲是“读哲学第一步就是读懂苏格拉底”。他对苏格拉底的解说要点有三。一是指出“张扬人的精神生活的神圣性始自苏格拉底”,而(在苏格拉底)“人的精神生活要以寻求‘善的知识’为目的”。二是推崇苏格拉底的“精神接生术”,并言简意赅地将之概括为“就是要人不是先思考哲学,而是先哲学地思考”。三是强调苏格拉底“信奉平等对话”,并据此批评柏拉图的“哲人王”是“未学得(苏格拉底学说)真髓”之论。按我的领会,把这三个要点融会贯通,就能得出一个对于当年的我们尤为重要的结论,即:凭着向善之心和正当地运用理性,人是能够独立地求得“善的知识”的,并因而能够独立地作出善恶判断。
简单解释一下我的领会。人有向善之心,古往今来的哲人们多有此议。近世哲学家康德就尤其强调这一点,而按亚里士多德的说法:“宇宙万物皆有向善之心”,人当然更无例外。但仅有向善之心显然是不够的,你还必须有“善的知识”,否则你自己无法判断善与恶。从日常经验看,我们好像是向来就具备某些“善的知识”的。这些知识大多来自传统,来自我们习以为常未加审视的种种既成之见,而这些既成之见说到底则总是来自某种“神意”或其他权威。苏格拉底却对我们说:人之为人,就在于他有精神生活,而精神生活的目的就在于自己独立地寻求“善的知识”。按他的看法,人只要学会“哲学地思考”和“平等对话”,就确实能够独立地寻求“善的知识”。
“哲学地思考”一说也许会让人望而生畏,但在苏格拉底那里其实却很简单:知道自己无知,知道自己的各种定见都有可能是错误的,“哲学地思考”就已然开始。换句话说,“哲学地思考”不是要先学了足够的哲学知识之后才能做的事,相反却是要把所有既成之见(无论来自何种权威)先都放下。因此可以说,是个人就都能“哲学地思考”。只是因为我们头脑里总是充满各种“哲学上的偏见”(波普语),才妨碍了这种思考的进行。附带一说,苏格拉底的确从来不写书,但他却也从来没有把哲学当成私人圈子里的游戏。孔夫子主张“有教无类”,而“街头哲学家”苏格拉底的“平等对话”门槛则更低。事实上那是他参与公众生活的一种方式,也因此他才被处以死刑。
辅成先生给越胜讲解苏格拉底的年代,我们这一代人正被种种谬见与谎言笼罩着。我们所受到的教育与苏格拉底的主张恰恰相反。我们被告知:只有“改造思想”,把某种既成之见变成自己的见解,才有可能知道善与恶。我们当中有许多人也曾努力去学习,后来却发现,不是我们掌握了理论,而是理论掌握了我们。原因说穿了其实也不值一哂,因为“理论”早已经在拥有解释权的导师或祭司的“掌握”之中。你必须以他们的解释为准,而他们的解释却变幻莫测。因此,事实上我们已被剥夺了知善恶和独立做出善恶判断的权利,剩给我们的只有两个字:听话。当然,现实生活的荒谬也在教育我们,让我们这一代人终于喊出一声:我不相信!
接下来是有向善之心的人都不得不独自在暗昧中摸索着寻求“善的知识”,因为我们实在不知道,自己不知善恶该怎么活着。首先要做的当然是从理论的掌握之中挣脱出来,我在后来的回忆中称之为“理论突围”。那场突围可谓陷阱多多!能得辅成先生点拨而“第一步读懂苏格拉底”,是何等地幸运?我羡慕越胜。
我们的生活经验一再证实了苏格拉底是对的:我们每一个人其实都有能力独立地寻求善的知识,有能力独立地作出善恶判断,有能力“哲学地思考”。这些能力的确不是哲学家们的专长,更不是祭司们的专利。就拿《辅成先生》一文中提到的“四五事件”为例来说吧:几乎所有人都明确地做出了自己的善恶判断,善恶是非原来是那样鲜明!如辅成先生所言:“民心向背已定。”在那样的时刻,有谁还会怀疑自己的判断和怀疑自己的判断能力?
我在自己的记忆中还搜索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细节:在“四五事件”被定性为“反革命事件”之后,《人民日报》的一篇批判文章里居然出现了“一切善良的人们”一语。我清楚地记得,我当时站在街头听着广播(满街都是大喇叭!),心想:善良?真是一个阔别已久的字眼!什么时候了,连他们也都想起它来了?
“因为他是越胜,我容忍了”
回忆文章有时候难免会只是在说个大概,因为细节记不清了,你又不能虚构。越胜这篇文章却有点不一样,几乎全是细节构成的,每一笔都不是在说个大概。当然,有些事情让人刻骨铭心,忘不了,那年头这种事又尤其多一些。但其实越胜是得益于勤记笔记的好习惯。每一次与周先生见面,哪怕是在饭店里吃饭,他都当场把他们的对话一笔一笔记下来。也许回去还会记日记。总之,这本书里很完整很准确地再现了多场有情景有层次的思想对话,来龙去脉起承转合全都一丝不苟,尤为珍贵。
那些对话在当时无疑都有振聋发聩的作用。即便在今天读来,也常让我有醍醐灌顶之感。除了前面已说过的讲苏格拉底的章节,可圈可点的章节还有很多。譬如,讲伊拉斯莫《愚人颂》三大主旨(立身人道、宣扬宽容、批判专制)一节(32页);讲康德三大批判无高下之分一节;讲嵇康的“七不堪”、“二不可”一节;讲“幸福是一种具有伦理意义的心理感觉”一节……其他还有解说朱熹、分析电影《望乡》等等等等,不胜枚举。按我的看法,这些对话不仅使周先生这个人物——一位哲人,一位思想者的形象立住了,而且使这篇文章的另一位主角——那盏灯、那团光亮也得以凸显出来。
越胜作文,朋友圈里有一种说法,有点爱“转文”。一是旁征博引,小文章好像都恨不得想写得无一字无出处。二是用词求古雅。比如,夜里读书,你说挑灯夜读已经够文气了吧?可越胜嫌俗,他要说“古卷青灯”。我们为此有过一点争论。他引孔子的话为自己辩护说:“言而无文,其行不远。”平心而论,越胜对“文”的追求和思慕之心,诚意十足,“转”起来热情饱满,没有卖弄之嫌。又或许还因为他去国二十年,没有染上我们这里滋生蔓延的老气横秋和油腔滑调的习气,竟使得他的“转”甚至给我们带来几分清新?所以,背地里我也常说:“因为他是越胜,我容忍了。”这篇《辅成先生》,的确当得起文质彬彬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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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
发表于 2013-4-20 09:28:05
且不说文中无数次提到的“光”、“火”、“烛"、“灯”等意象,作者也多次提到了周辅成先生的黄藤手杖,包括拄着黄藤手杖、“桌上放着一摞书,桌边靠着那支黄藤手杖”、“像一九七六年的冬夜一样,先生挥挥黄藤手杖就远去了”(或许后文还有)。
想起刘氏藜照堂/传经堂的一个传说:
有一天,刘向在天禄阁校书至深夜,当烛尽灯灭之后,仍不肯就寝,就在暗室中背诵经书。忽有一位黄衣老人,手柱青藜杖叩门进来,接着将手中青藜杖顶端一吹,藜杖竟然燃烧起来,发出光芒,照亮了暗室。刘向见状,对老人肃然起敬,因施礼相迎,并询问老人尊姓大名。老人答道:"我乃太乙之精,闻知卯金氏之子好学,特来视察。现赠你《洪范五行》之文。"老人说完,果从怀中取出一卷简牍,传授给刘向。此后,刘向果然成为一代著名学者宗师,在中国文化史上建立起不朽伟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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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ke
发表于 2013-4-20 09:28:06
两代人的师生情,描述那个动荡残酷年代知识分子的苦痛。相比较而言,师是个思想的践行者,有更伟大的精神与情怀。如果人人因为中国的环境的不堪而离去,即使也说着痛心疾首的话,那么当他国转变我国的时候,他是否还有继续为给予他生命的母体奋斗的激情,这值得怀疑。离去即是抛弃!抛弃即是背叛。
离去,还是艰难地活着?我赞成思想、道德践行者的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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