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宙大心灵
发表于 2013-7-7 18:49:07
“送点便宜的不行,不都一样是洗脸梳头……”尼克小声嘟囔。
“你会错意了,礼物是指别人送我的女人。”海雷丁摆手示意终止这个话题,朝尼克抬抬下巴,“彻底洗干净了?站到亮光里来,让我再看看。”
尼克走到落地窗前,让夕阳的余晖撒在她身上。
鹅蛋脸端正秀丽,肤色莹白,脖颈修长。
实话说长得不错,可也不是惊为天人的美貌。
海雷丁冷静的审视着,这相貌里只有一种特点让人难忘——天生的优雅。
从眉弓到下颌,每一条弧线都恰到好处,五官并不很深邃,却足够精致。这种精致不是浮夸的炫耀,而是骨子里带的恬淡傲气,是许多代血亲□的产物。像贵重的瓷器一样,得之不易,却一触即碎。优雅又脆弱。
“会说法语吗?”海雷丁问。
“会一点。”
“跳舞呢?”
“见过别人跳。”
海雷丁点点头,下达了最后的命令:“从现在开始,你一步也不许离开宫殿。每句话都必须使用法语,维克多会交给你礼仪和舞蹈。裁缝明天就到,裙子是你唯一的衣裳。”
法语和裙子
“一二三四,转,二二三四,转,注意腰部姿势,一定要轻盈娴雅。别低头看脚,看着我的脸,目光要温柔,温柔明白吗?就像一块将要融化的杏仁奶油,有着丝绸的光泽,柔滑,细腻……”
维克多尽自己所能讲解舞蹈要领,结果收到怀里的小人儿一个豺狼般凶恶的眼神。
尼克饿得两眼放绿光,恶狠狠道:“你再用吃的东西做比喻,我踩断你的脚趾头。”
维克多谨慎的把腿收回一点,“你拆了我也没用,船长说了,今天中午你学不会这一节,就没有饭吃。”
尼克推开船医,冲到他的工作台一通乱翻,从放手术器具的小木箱一直摸到头骨模型里,也没发现他私藏的点心。
“别找了,全没收了,连饼干渣都没剩下。”维克多同情的看着她,“反抗船长是没有用的,你就乖乖从了吧。”
尼克绝望的捂肚子蹲下,裙摆死气沉沉的拖在地上,“结盟就结盟,干嘛非要我跟着去法国!”接着忿忿的盯着维克多,“你法语说得好又会跳舞,为什么不带你去?!”
维克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衫,动作惆怅而潇洒,“显然,我是个不容置疑的、才貌兼备、世所罕有的美男子。但法王弗朗索瓦一世的邀请函上写的是:‘海雷丁阁下及其伴侣’,私下里玩玩无所谓,这样正式的宫廷宴会,带个男人去显然有点惊世骇俗。”
“哎……”一声长叹,尼克彻底没辙了。
同为欧洲天主教大国,西班牙和法国领土相接,各种利益冲突非常激烈。年轻的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作为哈布斯堡王朝皇室联姻的最终产物,在二十岁即位时,就从祖上继承了卡斯蒂利亚、阿拉贡、纳瓦拉、西西里、撒丁、以及整个北美的统治权,新大陆的金银财宝源源不断注入西班牙,雄心勃勃的查理五世大有一统地中海的气势。
小宇宙大心灵
发表于 2013-7-7 18:49:08
法国和西班牙争夺瓜分意大利的斗争已经持续二十年了,一直势均力敌,但自从去年查理五世登基后,风就偏向了西班牙。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处于下风的法兰西不得不降下身段,打算跟北非海盗结盟共同抵抗西班牙。
“话说回来,船长早就想利用这一对的矛盾了吧,法国船一直不让我们动呢。”
“是这样没错,他是个少有的有远见卓识的男人。”维克多顿了顿,他知道海雷丁出身很低,但在操纵时事上的精明手腕,任何一个贵族政客都远远比不上。机会是自己创造的,海雷丁频频给出交好暗示,法王才就此下定决心。
维克多冷冷审视着蹲在地板上的尼克,比起上层社会的名媛淑女,她当然是个语言粗鲁、举止放肆的小混蛋,但那种天生的气质,可能才是船长选择她跟随的理由。
“你盯着我看什么?穿裙子那么可笑吗?”尼克抬头问。
“没什么,你不觉得,我们两个有点像。”
“一点也不像,我是黑眼睛,你眼珠淡得跟玻璃球似的。”
“不是说相貌。”维克多把她拉起来,并排站在纠正舞蹈姿势的大镜子前,“瞧,肤色比常人更白,且不易晒黑,体型偏瘦,骨骼纤细修长,有点病态。”维克多拉开自己的袖子,露出比一般男人都细白的手腕,半透明的皮肤下能清楚看到一条条青色血管。尼克低头看自己的胳膊,果然也是这样。
“这又怎么了?”
“这种体表特征,以前我在佛罗伦萨的时候常见。”维克多顿了顿,“据我所知,多是近亲结婚的产物。比如我母亲和我父亲是表兄妹,祖母和祖父是侄女跟舅舅,再往上追溯,基本都能扯上关系。”
“很奇怪吗?”尼克无所谓道,“又不是什么稀罕事,我听说埃及法老都是兄妹结婚,而且赛马和猎狗都要血亲□,产下的小仔儿才最纯最好呢。”
“你知道从多少赛马和猎狗才能筛选出一只?血亲结合,后代可能有超群的能力,但畸形和病态发生率也更高。看看西班牙的查理五世,哈布斯堡王朝最喜欢用亲戚联姻扩大版图,他母亲胡安娜女王是个疯子,父亲早亡,他自己还算运气,神智正常,只有个合不拢的突下巴。我们家呢,我堂舅有过两个双胞胎儿子,一个是巨人,一个是侏儒。”
“呀,那两兄弟一起出门,肯定很扎眼。”
“呵呵,他们俩已经没有一起出门的机会啦……”维克多神经质的笑了,“不到五岁就给私下淹死埋了,家丑不可外扬。我去墓地里把尸体挖出来切开一看,骨头都是扭曲的。”他摘下眼镜擦了擦,淡色瞳孔熠熠生辉,“家族墓地是个好地方,总有稀奇古怪的尸体供我探索。话说回来,这也是我兴趣的起源呢,一个同时存在疯子、傻子、艺术家和诗人的家族,啧啧,丰富多彩。”
小宇宙大心灵
发表于 2013-7-7 18:49:09
“美第奇是佛罗伦萨最大的贵族,维克多,怪不得你还能四肢健全的在这里跳舞。”尼克看着他浅灰色的眼珠,“要是生在普通人家,早就被宗教法庭绞死或者烧死了。”
“这就是特权阶级嘛,虽然最后我也被族谱除名赶出来。”维克多笑了笑,“所谓贵族,就是一群即将腐朽还洋洋自得的尸骸,但就是这群尸骸,决定绝大多数人的命运。来吧,想吃饭就好好装,法国宫廷大餐可是很有名的哦。你对舞蹈的动作领悟很有天分,就是表情差得远。”
“不就是笑么,我又不是不会。”尼克小声嘟囔。
“笑,是一门深厚的学问。”维克多摇摇手指,“一位贵族淑女的笑容,应该优雅、温柔、亲切,但同时,又必须透漏出血统的高傲,淡淡的疏离,蔑视一切的气度。来,你按照我说的要点笑一下。”
尼克抖擞精神,尽最大的努力朝维克多做了个表情。
船医凑近她的小脸儿仔细观察一番,下了评语:“面部肌肉痉挛,目光散乱歪斜,恭喜,你成功表现出了典型的中风症状。”
成卷的华贵天鹅绒、绸缎、毛皮铺了一地,装饰着金属亮片和刺绣的小羊皮舞鞋一字排开,从欧洲远道请来的裁缝将这些东西一件一件朝站在凳子上的女孩儿身上比量。
“大人,今年法国最流行的就是天鹅绒,做外套的时候点缀上一点貂皮,再配以宝石纽扣,绝对迷人。”裁缝一脸谄媚笑容,将一匹厚重的珍珠色天鹅绒扯开示范。
“不要貂皮,那是结了婚的妇人才用的。”担任技术指导的维克多果断拒绝了这个设计,“法国人就是乡下土包子,想学意大利风尚又学不到点子上,就知道堆砌宝石缎子,搞得像群刚进城的暴发户。”他挥斥方遒,在那匹布料上指指点点,“天鹅绒要了,但外套不要缀多余的东西,纽扣用珍珠,腰身收下来后拖成鱼尾。”
“是的是的,您肯定是意大利人吧?真是懂行的很呐。”裁缝将天鹅绒收好,喜滋滋的在订货单上记下一笔。十六世纪的意大利虽然武力弱小,但却是文艺复兴的起源地,整个欧洲的流行趋势都朝这里看齐。
“那么跳舞的礼服长裙呢?我在巴黎的店里,夫人小姐们都定制大敞领的款式,加上托胸束腰,显得性感极了。”裁缝谦虚的向时尚指导请教。
“那个……”一直被忽视的尼克小声开口,“维克多,我不能穿敞领的,印子就露出来了。”
“知道知道。”维克多不耐烦的挥手,尖酸刻薄的说:“别说□了,连个起伏都挤不出。就算你不提,我能让人瞧见你光秃秃的肋排和胸骨吗?自爆其平。”维克多接着朝裁缝指示,“做高领的,胸前打褶皱遮盖缺点。”
“你真刻薄,我最近好像有点变化呢……”尼克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自从来了初潮,似乎有点发胀的预兆。
小宇宙大心灵
发表于 2013-7-7 18:49:10
“可怜的,你跟船长那两个女人站在一起,差距就像小土丘跟圣母峰一样,还用我说的更明白吗?”
“不……不用了……”尼克垂头丧气。
“准备的怎么样了?”海雷丁应声而入,瞧瞧凳子上的尼克,前两天穿裙子还像偷来的,现在已经顺眼多了。
“列队舞还没开始,伏而塔双人舞还差一节就学完。”维克多老师回答。
“抓紧时间,还有一个月多点,但光赶路就要二十天。”海雷丁朝尼克招招手,“下来跟我练练。”
尼克从凳子上跳下来,走到海雷丁身前把手交给他,还没起步,问题就来了。
“船长,你能不能弯下腰?”尼克垫了垫脚尖,还是觉得不合适。海雷丁身材高大健硕,两个人的海拔差距就像大人和孩子。维克多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去设计一下,要双鞋底加高两寸的舞鞋。”海雷丁毫不在意,朝裁缝吩咐。
“啊,大人,那就是高跷了啊!”裁缝惊叹,鞋子款式很多,但从来没有这么高的底。
“那就好好想想怎么设计隐蔽,穿起来要灵活,藏在长裙里看不出来。你带了几个帮徒?”
“六个,大人,都是最熟练的工人。”
“报酬给你双倍,五天内把衣服赶出来,鞋子和小配件也要尽快。”
船长大人依然手段阔绰,花钱如流水,尼克看着这些昂贵奢华的面料,心在滴血。舞衣和拖地外套她又能穿几次呢?都是一次性的浪费消耗啊……
整整半个月,谁也不知道冲锋队的偶像尼克队长,穿着裙子在宫殿里进行全封闭淑女强化教育。出发的时候,尼克仍然穿衬衫扎头巾,只不过多带了两只锁得紧紧的大木箱。
五月初,红狮子的船队从阿尔及尔扬帆启程,越过地中海,到达法国最大的港口马赛。在这里,海盗们见到了闻所未闻的大场面。
整个马赛港口,所有法国军舰降下百合花国旗,升起了黑底白沙漏的海盗旗。
巴巴罗萨·海雷丁,这位西地中海最强大的海盗,就像一位尊贵的国王般得到了法国最高礼遇。从马赛登陆,五百人的护卫队一路跟随,海雷丁带着他的正副冲锋队长和船医坐马车横穿法兰西大陆。
鸢尾花漫山遍野,明媚的五月阳光洒向大地。尼克托着下巴,从马车窗口向外张望,仿佛回到了过去。
行程非常顺利,每到一处,当地领主都竭尽全力以尽地主之谊,顺便将情报快马加鞭的送往首都。十多天的路程眨眼即过,一行人终于到达了花都巴黎。这座城市成为法国首都已有一千年了,塞纳河畔高大的建筑比比皆是,教堂钟声回荡在空中久久不散。
法王派出他最宠信的纳瓦尔伯爵出城迎接,并将他们暂时安置在伯爵新建的豪华城堡中。简单休整过后,国王信使便送来了正式邀请函,将在枫丹白露宫为尊贵客人举行的盛大晚宴。
小宇宙大心灵
发表于 2013-7-7 18:49:11
“好,表演就要开始了。尼克……不,妮可小姐,请马上到隔壁房间换衣服。” 海雷丁看着邀请函上飞扬的花体字,愉快的吩咐,“时间紧张,请务必快一点。”
尼克很久没有被叫过这个名字了,十分别扭,又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心中忐忑不已。
特意绕到休息室,看到沙发上慢慢品茶的船医,问道:“维克多,你真的不去?”
维克多摇头,“法国王室和美第齐家族常常联姻,我可不想被哪个远亲认出来。再说,我这就要去市场看看有没有需要的书籍和药物,才不要去浪费生命。”
尼克转头问卡尔:“你呢?我们要带几个随身护卫去。”
非常意外的,紧追主人不放的忠犬这次也拒绝了。卡尔神色复杂,对这短暂恢复身份的事件又是担心又是欣喜,“不……这次我就不跟着了,请你一定注意安全。”
维克多嘻嘻一笑:“骑士先生也怕被人认出来。”
卡尔摇摇头,没有出声否认。
尼克只能孤身回到房间,打开木箱拿出衣饰,准备改头换面。海雷丁等了半个多小时,仍然不见‘伴侣’倩影,不知尼克又在磨蹭什么,于是起身去找她。房间外敲敲门:
“还没穿好?坐马车去要两个小时,再晚你就只能吃到残羹冷炙咯。”
屋里没人搭腔,只听见窸窸窣窣的衣料响和鞋子的慌乱声。海雷丁眉头一皱,心道这小东西难道要临阵脱逃。于是碰的一下推开门,只见尼克穿着衬裙扭来扭去,外面的舞衣只拉到一半,急得额头都冒汗了。
“怎么了?”
“穿、穿不上……”尼克伸手去够背后的扣子,可布料就是差一小块,怎么也扣不拢。
“不都是上个月量体裁衣试过的?你长肉了?”海雷丁皱眉走过来,抓起她掂了掂,没觉出什么变化。
“不知道,这个月我吃得挺少的……”尼克伸出手背抹抹汗,紧张极了,要是搞砸了船长的计划,还不知会被怎样。
海雷丁把她拧过来转过去仔细看了看,嘴角一勾,吹了声口哨:“是长了点肉,前面。”
尼克一低头,望见胸前衬裙里那点起伏的罪魁祸首,登时急了。早不长晚不长,非要挑这个时候!
“那怎么办?”尼克望向万能的船长,个子矬都能想出用高跟鞋垫的办法,只求他还有无数救人于危难的点子。
海雷丁想了想,“你带束腰的胸衣没?拿出来给我。”
尼克恍然大悟,赶紧翻出来交给船长。
“转过身去,找个东西抓住。”海雷丁吩咐。
尼克照办,紧紧抓住床头柱,使劲吸气。海雷丁把鲸须造的结实胸衣捆在她身上,手上用力一抽,后面交叉的带子就紧紧绷直了,把腰身越束越紧。
尼克眼前金星乱冒,只觉得灵魂和肺里的空气给一起挤出去了,心狠手黑的船长还在使劲。勒到极限,海雷丁把带子系紧固定,笑呵呵得把她扶起来,“再试试裙子。”
小宇宙大心灵
发表于 2013-7-7 18:49:12
完全合适。尼克极其轻微的喘了口气,翻了个白眼,终于想出合适的比喻:“我……眼珠都快……挤出去了……”
海雷丁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现在你的声音很温柔了,把手套带上,帮你梳头的人已经等很久了。”手是一个人身份最重要的表现,尼克长期练武,掌心的薄茧即使修整过,仍然会暴露她的经历。
“稍等。”尼克撩起裙子,把匕首捆在腿上。
八匹良驹拉着的豪华马车从城堡离去,卡尔在窗前看着,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天黑,维克多推开休息室的门,才把他从纷繁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怎么不点灯?哎,到枫丹白露宫要坐很久马车的,你站着等,要等到天明吗?”
“不,我只是……你不是去买书吗?”
维克多两手空空,脸上容光焕发,“刚出门就碰到熟人,我曾经的老师正巧也在巴黎,受雇于法王装饰凡尔赛宫,聊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他也要参加今天的晚宴。”
卡尔笑了:“恭喜,你的老师肯定是位技术高超的天才医生。”
维克多点点头又摇摇头:“怎么说呢,他涉及的领域太多了,而且全都有极高的建树,仅用一项天才概括实在不够。不过半夜去墓地挖坟解剖尸体,确实是他教我干的。美第齐曾经资助过他的事业。”
“哦?竟有这样一位人物在巴黎?”卡尔奇道。
维克多带着极稀有的尊敬口气道:“是的,不过人们一般都认为他是个画家。我想你一定听说过,他的名字是列奥纳多·达芬奇(L.D.V)。”
枫丹白露
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天花板上,照亮了浮雕小天使们可爱的面庞。乐音悠扬,穿过一扇扇描金镀银的桃心木门,飘入殿堂外美丽的庭院。今夜的宫灯火通明,巴黎所有能列位宫廷的贵族男女全都聚集在这里,忐忑等待着一位不同寻常的客人。
关于国王邀请这位客人的决定,至今仍有不少人持怀疑态度。他不仅是个出身低微的海盗,并且还跟摩尔人交往甚密,让这样一个邪恶的异教徒在王宫登堂入室,是许多坚持血统与信仰的贵族所不能忍受的。
但近况已经不容考虑了,新航路的开辟使葡萄牙、英国、荷兰这样的弹丸小国都富得流油,西班牙的异军突起更是让法国在欧洲的地位受到严重威胁。结盟,是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已经等了接近三刻钟,空气里弥漫着焦躁的气息。克莱蒙公爵夫人的撒金扇子一刻不停,忽闪忽闪扑打着自己丰满的胸脯,她小声抱怨着:
“太过分了,不过是个上了岸的泥腿子强盗,竟敢让我们这样等待!天哪,一会儿还要跳舞,我可不会让他碰我的手!哦,想起这种凶暴的男人会靠近我,我就要窒息昏倒了!”
小宇宙大心灵
发表于 2013-7-7 18:49:13
“呵呵呵……还真是口不对心呢,要是不想跳舞,干嘛打扮的这么用心?啧啧,祖上传下的珠宝全都带上了吧?”克莱蒙公爵夫人的死对头凑在闺蜜耳边,用一种恰好能让旁人听到的音调窃窃私语,“还不想让人碰到手,据说她为了护理那双肥爪子,差点把侍女累死呢。”
“哦呦呦,蒙顿夫人您可是淡定的很呐。”克莱蒙公爵夫人回过头来,以扇掩嘴,“听说您前两天为了一根鸵鸟羽毛,在菲菲服装店跟娜尔莎小姐打了一架,不知是真是假?”
蒙顿夫人面色一红,哼了一声扭头不理,头上高高翘起的羽毛晃动着,活像只骄傲的山鸡。
和男人们的忧心忡忡不同,女人们更有另一种忐忑期待。非常不巧的,这个邪恶的异教徒强盗以勇猛过人、英俊多金闻名遐迩,并且对女士向来彬彬有礼,即使在劫掠船只的时候,他也从来不让手下侮辱女性。
抱着某种不为外人道的期待,贵妇人和小姐们极力妆扮,力图不输旁人。此时法国的时尚逐渐褪去了中世纪追求朴素的宗教要求,追逐的就是华丽和夸张,撒了金粉的假发峰峦迭起,珠宝首饰耀花人眼,数不清的香水品种混杂在空气里,已经五月末了,居然还有人披着华贵的皮草。
就在女士们猜测他的伴侣是何模样的时候,沉重的马蹄声从远方响起,皇宫甬道边站岗的侍卫一个接一个的高声呼喊起来。人群耸动,等待即将结束了。
八匹骏马铁蹄翻飞,一辆金黑相间的华丽马车显现出来,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从夜幕中冲出。
“阿尔及尔总督、海军统帅巴巴罗萨?海雷丁阁下驾到!!!”
暗夜里的客人,终于到来了。
侍卫旋开车门,梯子上落下一只银光瓦亮的及膝长靴,接着是包裹在马裤下的结实大腿。一个高大的红发男人干脆利索的从马车上走下来,竟比旁边的侍卫高出半个头。他笔挺的黑色外套紧紧贴在宽阔的肩膀和窄而有力的腰身上,显得体型完美,一举一动敏捷精劲。
两排闪闪发光的镶钻金扣、硕大的鸽血红宝石戒指、还有北非粗犷风格的金耳环,男人佩戴了很多装饰,却没有一样能压过他本身的强大气场。此时的风尚就是如此浓丽繁复,但那些在别人身上显得过于精致而赘余的饰物,在他身上却极妥帖的各司其职,反而衬托出他独特的野性气质,让人目光不能稍移。
这是一个男人,一个衣饰华丽举止优雅的男人,可在场的人都有种错觉,仿佛看到一只有着无穷魔力、化为人形的妖兽,华服之下掩藏着锋利爪牙。
“天哪,看看他那古铜色的皮肤和雪白的牙齿,真是个野蛮人……”
“是的是的,可是向上帝发誓,这是我见过最英俊迷人的野蛮人!”
小宇宙大心灵
发表于 2013-7-7 18:49:14
“他转到马车另一边去了,会不会是接舞伴?可我哥哥说,他们登陆的时候一个女人也没带呢。”
“小笨蛋,听说异教徒的女人不能被丈夫以外的男人看见,蒙面纱穿长袍,谁知道是哪个?”
“我还听说,海雷丁在阿尔及尔有一个后宫,里面有成百上千的嫔妃!他会带最美的一个来吗?”
夫人小姐们悄声讨论,目光灼灼盯着马车。
车门缓缓的开了,一只带着手套的、纤细可爱的小手伸出来,放在了红发男人的掌心里。
静静地,一个如月光般的少女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她动作轻盈,轻的看不到裙子下有何波动,像片花瓣般落到了地上。
少女纤弱的肩膀上披着珍珠白天鹅绒外套披风,里面穿一件相同颜色的亮锻礼服长裙,大方简洁,但裙子上用银丝刺绣的枝形暗纹却透漏了这件礼服花费了多少人力,一瞧便知道出自名家设计。她没有带假发,柔顺浓密的深栗色卷发在脑后结成希腊式复古发辫,一根细细的珍珠链编入发丝,衬托着牛奶般光润白皙的皮肤,自然而可爱。
这身打扮虽然简洁高雅,缺点却是太过低调,没有首饰,也没露出胸脯,在一群珠光宝气的贵妇中不太显眼。
男人牵着少女的手,缓缓走上宽阔的雪花石阶梯,法王偕皇后上前迎接,贵族们严格按照品级顺序,跟在国王与皇后身后向客人致敬。
“欢迎来到枫丹白露,海雷丁阁下,希望法国之旅让您和您的同伴感到愉快。”二十出头的弗朗索瓦一世是位酷爱艺术的年轻帝王,风度亲切而和善,力求在远道而来的客人面前展现出法国王室高尚的做派。
海雷丁笑着抚胸行礼,优雅流畅的法语从他口中缓缓吐出:“陛下,感谢您的盛情款待,在这里度过的美好时光会让我们终身难忘。”他又转身向皇后行礼,盛赞了她美丽的容颜,举止得体,语言适度,将众人心中粗暴无礼的海盗形象完全打破。
皇后微笑着询问:“您的风度真是让我大吃一惊,那么这位年轻可爱的小姐是?”
海雷丁轻轻牵出旁边的小人儿,简单解释道:“她的名字是妮可,今夜陪我跳舞的伴儿。”
少女上前施礼,宫殿里明亮的灯光照耀在她脸上,众人皆暗暗吃了一惊。
她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面庞稚弱,身量还没发育完全。虽然是个美人胚子,却也没美到惊心动魄,仅仅在场的就有五六位贵族小姐比她还要漂亮。为什么一个坐拥美艳后宫的大海盗,会带着这么个稚龄女孩儿前来赴宴?单看这两人的身量相貌,绝对不是有血缘关系。
少女始终沉默,海雷丁似乎也无意解释,只淡淡道了一句“她不方便说话。”
让客人露天站着是不礼貌的,法王让开道路,请两人进入大殿。乐队立刻奏起了隆重而欢快的乐曲,晚宴开始了。
小宇宙大心灵
发表于 2013-7-7 18:49:15
女士们解开披风外套,露出精心挑选的礼服。那个叫妮可的少女也松开珍珠纽扣,将天鹅绒外套交给侍女。耀眼的光芒跳动了一下,众人凝神瞧去,只见她修长圆润的脖颈上绕着一圈黑色蕾丝,一颗足有半盎司重的大钻石缀在喉间,将全身的焦点集中在这里,一下压过了繁复的珠宝。服饰本身低调的缺陷一扫而空。
在这身简洁又不失贵重的衣饰面前,堆叠的假发和鸵鸟羽毛简直像笑话一样。贵妇们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冲上去打探这设计师的名号。
晚宴是按照轻松的聚会模式开始的,原因是法王不知道他的客人对于这个阶级的社交方式有多少了解。倘若贸贸然就举行舞会,对方却并不会跳舞,那主客双方都会非常尴尬。
众人分散开来,状若轻松的交谈着,注意力却都集中在国王与客人那一圈。重要的政治会谈当然不会在这样的公众场合进行,弗朗索瓦一世和海雷丁交流着无关紧要的话题,如一路上的见闻,法国与北非的气候差别。皇后与几位受宠的女公爵恰到好处进行提问,试图将气氛烘托起来。
她们立刻发现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单纯作为一个客人,海雷丁是非常受欢迎的典型。他见多识广,谈吐风趣而有礼,即使那些枯燥的社交语言在他口里也生动有趣,更别提英俊的外貌,挺拔的体型,深沉悦耳的嗓音。
女士们的注意力牢牢固定在这里,海雷丁实在跟她们日日相见的贵族男子完全不同。他是那么机智、勇猛、精力充沛,锐利的眼神中仿佛有地狱之火在燃烧,充满不可抵挡的原始男性魅力。在他面前,那些面涂白粉、头戴假发的孱弱贵族,简直像群被阉割了的驴子。
不知不觉的,这个圈子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裙撑挤满,女人们仿佛能从他合体的外套下看见古铜色的性感肌肉似的。海雷丁的邪恶强盗身份对爱幻想的女士们来说,倒成了特殊的刺激。
“阁下,我们迫不及待的想听听您那些传奇经历,听说您曾经与西班牙海军作战,以一敌五大获全胜?”索菲亚小姐仰头询问,眼睛里写满崇拜。动用夸张的想象把他当作了《罗兰之歌》里那些万夫莫敌骑士。
“女士,夸大其辞的传言不可轻信。”海雷丁笑答,“只是以一敌三而已,而且对方并不是战列舰级别,还有一艘快退役的旧船。”
“哦!!!”为了他的谦逊,周围响起一片惊叹,索菲亚面色绯红,激动地快昏倒了。她的追求者克朗子爵满心嫉妒,终于看不下去了,咳嗽一下高声提议:
“既然女士们都穿来了舞鞋,不跳舞的话,岂不是辜负今夜美好月色?”
这时的宫廷舞蹈有着严格规定的舞步、程序,对举止和仪态有着极高的要求,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如果没有经过训练,是要出大丑的。子爵的目的非常明显,弗朗索瓦一世犹豫了一下,向客人投出询问的眼神。
小宇宙大心灵
发表于 2013-7-7 18:49:16
“当然乐意至极,我的妮可也被冷落很久了。”海雷丁笑着表示同意。众人这才注意到,他带来的少女双手交叠默默坐在角落里,因为不会说话,也没人陪伴她。只望着那些装饰用的糕点水果,不知在想什么。
“失礼了。”弗朗索瓦一世微一点头,拍了拍手高声宣布,舞会开始。
“妮可。”海雷丁召唤,少女立刻起身走过来把手交给他,漆黑的眼瞳沉静如水潭,既没有因为被冷落的怨怼,也没有重新被重视而喜悦,像个听话的人偶。
按照程序,舞会都是从阵容庞大的队列舞开始的,这种宫廷舞蹈是从意大利传来的,是展示身份与风度的最佳舞台。由于男女各自排成整齐的两列,动作又完全一样,更能体现出高手和初学者的云泥之别。
乐声响起,国王和王后首先领舞,接着是远方的客人,亲王、侯爵们按照身份地位依次登场。刚开始,众人依然将注意力投向海雷丁。他跳得很好,动作准确而敏捷,随着队列变幻,女士们一一与他相对,即使坚持‘不让野蛮人碰到手’的克莱蒙公爵夫人,也不禁在那宽阔的肩背和有力的臂膀里陶醉脸红。
但很快的,焦点转移了。
一个白色的精灵,像在水面滑行一样回旋跳跃着,裙裾如水波轻摆。如果说海雷丁跳得很好,那这个少女的舞蹈就是艺术了。没有人见过这样轻盈的身姿,明明是一样的动作,她却如造物主赋予了特殊的灵慧,在这百人共舞的厅堂里,仿佛独自起舞。
当众人的目光由舞姿投注到她本人身上时,才发现这少女有着非同一般的气质。她肤色偏于苍白,肩膀如削,腰肢细的仿佛风吹也会折断,有一种病态的美感。可她背脊却始终挺得笔直,修长的脖颈像只高傲的天鹅般撑起头颅。
队列交错行进着,有几个观察力强的人已经发现,她小臂白如初雪,半透明的皮肤下清晰的露出蓝色血管。
她究竟是谁?
强烈的疑问弥散开来,群舞进行到最后一步,队伍解散开来,变成初始的一对对男女。海雷丁拥着他娇小的女伴旋转着,在水晶枝型吊灯照耀下,两个人的差距更是明显到无法忽视。
一个强壮狂野的海盗,一个苍白高贵的少女。
队列舞结束了,短暂的间奏,终于有人抑制不住好奇心,向海雷丁问起少女的身份。他只笑了笑,戏言般道:“她是我的人鱼安菲特里忒。”
被海皇波塞冬掳掠的人鱼安菲特里忒有着最美丽的歌喉,但上岸后却会变成哑巴,交换而来的是世间最美妙的舞姿。这个故事会让女士们心生浪漫的幻想,但男人们却知道,许多海盗会把抓来的俘虏割破喉咙,训练成无声的奴隶。
少女盖住脖子的高领,沉默顺从的态度,显然给人以无穷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