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宙大心灵
发表于 2013-7-7 18:49:47
“再说了,你可以把账单的品名改成药品,找船长一起报销嘛。”
维克多没想到一个青春期少女的人品居然会无耻到如此没有下限,无力到连白眼都不想翻了。好在他也不是缺钱的人物,不会计较那么点意外花销。
“我倒想问问,你究竟自己花钱买过什么?”
“很多啊,在船上刷牙用的细盐,洗头发的皂角,替换的衬衫裤子腰带,还有倒霉的时候用得棉布棉花,哪一样不要花钱?”
“这些都是卡尔替你准备好的,我是问你亲自破费的东西。”
“我每个月发了薪水都先给他一个银币买日用品,还不叫我掏钱?”尼克疑惑。
“原来如此。”维克多叹了口气,深深凝视着她:“卡尔把你照顾的太好了,从去年他出现开始,你就没自己去跟商贩们讨价还价过了吧。一个银币去年是够了,可难道船长没告诉你,如今的阿尔及尔一根草棒都天天涨价么?”
“这……”
“再说你自己都买最差的,卡尔给你准备的都是一等货,我可不记得你去年有带手帕的习惯,那可是很高级的料子。”
尼克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块叠成四方形的柔软织物。发迹以前,她连条完好无损的内裤都没有,哪里有使用手帕的奢侈想法。入了伙,她又忙于存钱,长久不用的东西当然没有考虑到预算中。直到卡尔出现,以仆人的名义把她所有日常生活包揽下来,这些手帕就神奇的出现在换洗衣服的口袋里了。
“这家伙入伙有薪水之前,我曾几次看见他汗流浃背的在码头打工。老实说,我向来鄙视只吹不干的人。他的行为虽然不能证明他的信仰是正确的,但至少证明了那并不虚伪。”维克多说。
尼克垂首走路,一种莫名情绪悄然袭上心头。
“原来……”
原来不是我雇佣了他,反倒是他一直在倒贴我。
“我明白你们两个价值观截然不同,不过在这世界上能遇到一个真心为你着想的人着实不易。”维克多淡淡地道,“所以就算你讨厌他,永远不可能接受他,但至少不要太无情。”
伊萨克在阿尔及尔渡过了最热的一个月份,却最终没把倔强的弟弟和他“忠诚”的冲锋队长挖回土耳其。海雷丁礼貌地谢绝了苏莱曼大帝的橄榄枝,并送上厚礼一份表示并无敌意,只是时候未到,需要更多时间考虑。
站在阿尔及尔码头上,即将离去的伊萨克颇有些怅然。瞅瞅面无表情的尼克,心想这个孩子虽然不肯走,但还算蛮忠诚的,他清清嗓子,忍住针扎似的心痛感觉对她道:
“雷斯没有儿子,但莉莉总是晕船,我实在舍不得再折腾那马一趟了……”
尼克听得机巧,双目噌得放出亮光来,不等伊萨克说完,就一个大鞠躬高声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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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7 18:49:48
“谢谢大哥!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几百多个弟兄站在周围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话已落地,红胡子价值连城的宝马就“被”送给了这个顺杆爬的家伙。伊萨克面皮抽动,好险没一口气噎住。
“谁是你大哥啊小混蛋!!啊?!”
海雷丁放声大笑,倒有两分得意的意思:“知道了吧哥哥,你真要带她走,小心上不了岸就被气死。”
伊萨克哼了两声,顺了顺气,决定把风度维持到最后。
“算了,再不走风向就变了。”他捶了兄弟的肩膀一下,遗憾地道,“你这家伙从来不会乖乖听我说话,我本以为从此就能和你并肩作战了。”
“我们一直在并肩作战。”海雷丁平视着这张跟自己极像的古铜色脸庞,正色道:
“你是我唯一的哥哥。”
巴巴罗萨·海雷丁面对繁荣强盛的奥斯曼帝国的招安,并没有受宠若惊的立刻接受。两头上翘的土耳其帆船驶离阿尔及尔,稍有些政治敏感性的人已经明白,这个男人的气量不会让他仅仅偏安一角做个海盗头子。
另一方面,尼克对“写几个字就值大钱的神奇纸条”非常感兴趣,海雷丁耐心给她讲解了金融世界和信用体系,却没给她任何反悔撤资的借口。
海雷丁:“听懂没有?”
尼克:“……报告船长,有听没有懂。”
海雷丁:“算了,反正最近没事,我带你去亲自瞧一瞧。”
尼克:“亲自……你的意思是去意大利?”
海雷丁:“没错,去意大利。”
佛罗伦萨
意大利,欧洲文明的启明星、圣彼得的埋骨之地、文艺复兴的源头……拥有荣耀历史的意大利却不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只是由众多小城邦构成的松散体系。靴子形状的亚平宁半岛上,威尼斯、、米兰、那不勒斯和教皇国盟约与战争交替,各自独立又相互联系。
既然要参观金融体系,那目的地只有一个——地中海沿岸金融业最发达的城市,佛罗伦萨。
这一次红狮子没有大张旗鼓的登陆,将船只停泊在隐蔽的港口,海雷丁带了正副队长和船医就出发了。下船的时候,维克多再次差点掉进舷梯和小船之间的海水里。虽然他已在海盗船工作了三年,但依然没有沾染到一丁点水手的利落身手,总会在每一个可能的地方尝试落水。
“下次你洗脸的时候,我会看着你不被脸盆淹死的。”尼克及时抓住了船医的胳膊,但却因为这句话换来一连串“发育不良”的恶毒诅咒。
几个人扮作商人,乘马车向沿岸繁华区进发。连绵起伏的红色屋顶在蓝天白云映衬下格外美丽,这个城市的繁荣是靠羊毛和纺织业支撑的,几乎每一扇绿色百叶窗后,都有一双让纺车亢亢作响的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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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7 18:49:49
尼克曾在意大利流浪过多年,佛罗伦萨可以说是故地重游了。马车经过繁忙的港口,船上富裕的乘客将铜板打着水漂扔进海里,逗弄得岸上穷困的孩子们纷纷跳水打捞。
“这地方的人行为还是这么恶劣。”维克多带着一顶能遮住脸的宽沿帽子,从马车窗口刻薄地盯着那些哈哈大笑的水手,“每年都要淹死好几个,应该判他们诱导杀人才对。”
这一幕对尼克来说也是很熟悉的画面了,只不过习以为常,根本没有什么愤怒情绪。只郁郁说了一句:“水性好的捞一天收入很不错的,可惜我不会游泳。”
维克多白了她一眼:“你就这点志气了。”
卡尔不敢想象,会羡慕捞硬币收入的尼克当年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一时连话都说不出。
“你简直像只眼巴巴盯着骨头的小狗。”海雷丁说,掏出一袋西班牙双柱银币丢给尼克:“一会儿下车你也去扔,要扔到那群自以为是的家伙面前哦。”
尼克捏着袋子,估量至少有二十枚,她迅速把银币收进口袋,正色道:“船长,我才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海雷丁笑吟吟的看着她:“别独吞了,这是你们几个共用的。佛罗伦萨的各地货色是地中海最全的,今天办完事就解散,想要什么自己去买吧。”
尼克欢喜极了,急切地朝窗口外连成片的繁华商铺望去,那是她原来连门都进不去的地方。她自己、维克多、卡尔三个人,每个人能分七枚银币,这可是很豪华的一笔差旅购物费了。
“维克多,你是本地人吧?有什么价廉物美的好东西推荐?”
“价廉物美的没见过,一分钱一分货才是这里的规矩。”
维克多似乎对‘本地人’几个字特别敏感,又把帽檐往下拉了拉。
“别的你也不舍得,去买条好毛毯吧,保暖耐用,佛罗伦萨最拿得出手的产品就是这个了。”
由于巨贾贵族聚居,佛罗伦萨的奢侈品市场琳琅满目,出产的纺织品和羊毛制品也是以高档货为主,上色都使用极其珍贵的染料,鲜艳的颜色历久弥新。
“毛毯啊……”尼克摸着口袋里的贵金属,眼睛里直接写着跃跃欲试。
车里的众人看着尼克兴奋的样子,竟也有些游兴了。
终于来到城市中心区域,下了马车的第一件事不是找旅馆,而是兑换货币。
佛罗伦萨发行的“弗罗林”金币是整个欧洲货币的前身,通行的地区非常多。城市里到处都有银行设立的兑换点,在热闹的街市上一张桌子、一条板凳、一个办事员,就能够办理西班牙、葡萄牙、法国、英国、荷兰、奥斯曼土耳其、埃及等地区十多种货币的汇兑业务。
一行人隐藏身份,一边在办事点桌前排队等待办理业务,一边四处打量这座城市的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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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7 18:49:50
尼克出神的思虑着属于她的那笔购物款,冷不丁一个刺耳的声音压过鼎沸人声,高叫:
“抓小偷!!有人偷我钱包!!”
人群接着混乱了,尼克一声不吭拔腿狂奔,毫无目的的逃了半条街,才反应过来抓得不是自己,讪讪地摸着鼻子走回来:
“好久不干这行了,有点神经敏感……”
海雷丁叹了一句:“有时候我真不想承认,带着你确实很掉价。”
维克多则背转身去,假装根本不认识她。
卡尔为了转移尼克的尴尬,发声提问:“这些办事点如此简陋,桌上都是黄白货币,却连个保卫都没有,办事员只顾埋头书写账册,难道不会有安全问题?”
“才不会,他们都是美第奇家的。”尼克很肯定的回答,“就算那个办事员内急去厕所,回来的时候,桌上一个铜板也不会少。”
看到卡尔疑惑的表情,维克多解释:“美第奇就是本地最大的恶势力、黑社会呀。”
维克多出身的这个庞大家族虽有大贵族做派,但其实并无欧洲贵族血统。他们是从黑社会发家的银行家,用金钱、武力和威胁控制了这个城市长达三百年。
海雷丁低声叙述当年轶事:“三十多年前,美第奇的族长“豪华者洛伦佐”和他弟弟被竞争对手在教堂袭击,弟弟当场身亡,洛伦佐躲到圣器储藏室逃得一命。第二天美第奇家反攻,把对手银行家帕齐家族灭了满门,连他们支持的大主教也难逃一死,整个佛罗伦萨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断肢残尸,全部男性成员只有一个跟美第奇家族联姻的男人活了下来。”
卡尔震惊:“什么?!难道市民就默默容忍了这种暴行?!凶手有罪,但也应该经过审判吧?”
“你高估了市民的品格啦。”维克多笑起来,“实际上美第奇在佛罗伦萨其实是备受尊敬的,参与这次行动的复仇者很多都是普通市民。公开绞刑的时候围观群众无不高喊“绞死他们!”帕齐本人则被开膛破腹吊在市政厅外。洛伦佐雇了波提切利把一切画了下来,连我的老师达芬奇也参与了创作。如果你想参观一下当年的场景,这幅画现在就在市政厅挂着。”
卡尔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尼克做了总结性陈述:“所以道上规矩,宁肯偷上帝的,这张桌上的东西打断手都不能碰。”
就算用金子把尼克砸晕,她也知道来佛罗伦萨不可能只为了观光。维克多是很讨厌炎热天气出门的,能在八月天让他带着宽沿帽子穿斗篷晒太阳,只可能是特殊任务。
果不其然,一行人在酒店落脚不久,就有一辆奢华低调的黑色马车停在了外面。一个背挺得笔直的中年管家对维克多恭恭敬敬的鞠躬,叫了一声:“小少爷。”船医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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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7 18:49:51
上了马车,他布满刻薄嘲讽的丰富表情隐去了,换上了一张冷漠的像面具的脸。
“先说明白,我只是分家的人,也没有继承权,这次只负责牵线搭桥,办成办不成都不是我的责任。”
海雷丁颌首,用沉稳的声音安慰道:“不要紧张,你只是来办事,不是回家探亲。”
“哼……这地方,总是让我不舒服。”
过了一会儿,向来很少问任务内容的尼克突然开口:“船长?你要在美第奇家的银行存钱吗?”
“如果运气好,我更希望能向洛伦佐弄些钱,比如卖给他些东西。”海雷丁含混的说。他指的是三十年前那位洛伦佐的孙子,人称洛伦佐二世,是现任美第奇家族的家主,佛罗伦萨的实际统治者。
“怎么,有问题?”
尼克没回答,只下意识的伸手攥住布包里面的镰刀,刚到佛罗伦萨的兴奋放松一扫而光。
“没什么问题。不过如果船长你想抢银行,我要先做点心理准备。”
在意大利混过多年的尼克很清楚“美第奇”代表的含义,比起强权政府,这个类似黑手党的家族更加不择手段、残忍暴力。
“只凭我们三个人,能顺利脱身就很不容易了。”
卡尔握紧剑柄,思索在最恶劣的情况下让尼克平安逃脱的办法,车厢里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过了很久(又或许只过了两三分钟),船医突然发现了尼克话中的破绽:
“喂小混蛋,为什么是‘只凭我们三个人’?”
尼克掰着手指头算给他听:“船长,我自己,卡尔,三个没错啊。”
“那我呢?”
“你嘛……”尼克目无表情的打量着瘦弱的船医:“你的战斗力约等于零,所以就不用算进去了。”
维克多:“!!!”
车厢里突然传出吵闹的声响,维克多愤怒的声音拔得极高,车厢更随之摇来晃去。
海雷丁只是笑着观望这场混战,等卡尔把尼克困在怀里,维克多把凌乱的衬衫和帽子整理好后,紧张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了。
“如果是我,我不会白费功夫来谈什么友好约定的。”维克多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终于忍不住向海雷丁道:“现任的美第奇家主是三年前西班牙军队扶持上位的,而且他是教皇利奥十世的亲侄子,船长你跟这两边的关系可都‘友好融洽’的很呐!”
“谢谢,我很清楚自己的人际关系。”海雷丁笑着说,“但同时,美第奇跟土耳其的关系也非常好。奥斯曼帝国是佛罗伦萨商业贸易最重要的客户,从这一点看,美第奇其实没什么政治立场,只不过是金钱最高主义。所以我想来碰碰运气,失败了也没什么损失。再说,你不是已经向家里连续写了不少友好信件么。”
“那是船长你强加给我的不合理工作!”维克多极其不满地道,“你什么时候能放弃这种暧昧的外交方式?谁都不投靠,谁也不亲近,这样很有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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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7 18:49:52
“有意思的很!”海雷丁的蓝眼熠熠生辉,洋溢着无所不能的自信,“这一行就是险中求富贵。要是图安稳,我不如在北非买上几百亩果园当个土地主!”
“可暧昧外交是双刃剑,虽然可能得到最大利益,但任何人都可能反目成仇!”
“这不是很刺激吗?”海雷丁反问,接着笑言,“跟追求女人的道理是一样,只有当她跟所有人都若即若离,不温不火的时候,你才会最在乎她,为之付出最大的精力和金钱。”
维克多一时失语,海雷丁看向尼克,她一言不发,紧紧盯着自己,似乎听得很认真。
“听懂什么了?来说一说。”海雷丁问。
“恩,首先我赞成果园、土地主的想法。”尼克严肃地发表了自己的读后感,“还有获得最大金钱的交往方式。”
“什么方式?!”
“就是船长你说的,跟所有人都睡,这样所有人都愿意付出最多的钱!”
海雷丁张了张嘴,痛苦地消化了这句话的含义。
“不,不对,我说的是‘若即若离,不温不火’,你听不懂这两个短句吗?不是睡!是暧昧!”
尼克睁圆了眼睛,显然很有点困惑:“不是睡觉……那就是谈谈价钱了,然后还要在餐桌下踩靴子对吗?”
维克多已经笑趴在座椅上直不起腰,卡尔则面红耳赤恳求船长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海雷丁终于回忆起带孩子的一大法则:不要在小孩面前谈论不合宜的话题,他们会歪曲一切。
马车里不时传出夹杂着争吵、笑声、辩驳的动静,坐在外面的管家轻轻挥动马鞭,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少爷,好像找到了让他开心的伙伴呢。
毒蛇洛伦佐
会面被安排在美第奇家族的大本营——美第奇宫。这是一座罗马风格的高大建筑,粗石累就的基座像中世纪堡垒一样坚固,城墙上巨大的家徽炫耀着一族荣耀:金色盾牌上缀有6个深红色的球,代表支撑美第奇家族的六大产业:银行业,羊毛加工,洗染业,药品,丝绸进出口,和工艺品制作。
马车停在侧门,一行人由中年管家带领进入,从不引人注目的小道步行前往主宅。以一次秘密拜访来说,这样的接待规格似乎很正常。但维克多知道,这不过是擅长攻心战的家主在自己这个分家嫡子面前强调正统的手段。
花园里游荡着许多面目凶恶的男人,他们衣着华丽,但气质明显不是什么彬彬有礼的贵族。他们不言不语盯着来访者,眼神里透漏出□裸的恐吓。可惜这对红狮子一行没有任何影响,海盗大本营显然比这里更具有威胁。
主宅的大门两侧分别立着五六个彪形大汉,用上流社会通行的态度鞠躬行礼——动作礼貌眼神傲慢,为首的男人向海雷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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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7 18:49:53
“尊贵的客人,为了表示对主人的敬意,请把您的武器留在这里,我们会非常仔细地为您保管。”
尼克和卡尔对视一眼,两人都发现这些男人昂贵的外袍下内藏乾坤。
海雷丁一笑,毫不犹豫的抽出腰中大马士革刀,放在旁人手中的托盘里。他朝手下使了个眼色,尼克马上放下镰刀,卡尔解下双剑。这间大屋不缺少武器,以他们三个人的身手来说,在别人手上和在自己手上区别不大。
“冒犯了,我还要对各位做一点特别检查。”男人收起刀剑,示意众人他要搜身。
卡尔刚要开口,海雷丁摆手让他安静,接着张开宽阔的臂膀,很大方的让对方搜了一遍。
接着是卡尔,到船医的时候,搜身者被这个同样姓美第奇的青年瞪了回去,他的目标转移到尼克。
“噢!这一个可不行。”
没等卡尔爆发,海雷丁便伸臂把尼克揽到自己怀里,用饱含暧昧、但又绝不容质疑的口气拒绝:“能碰他身体的只有我。主人也应当对客人展示相当的敬意才对吧。”
海雷丁霸道的气势和盛名让男人不敢强行,他犹豫着打量了尼克一番,这是个白皙清秀的少年,看起来根本没有任何攻击性。大概只是暖床的孩子。男人想。
“好吧,对待和气的客人,我们向来是很慷慨大度的。请各位跟我来。”
于是“毫无攻击性”的尼克就保留了靴子里两把匕首,顺利进入了美第奇族长的住处。
稀世的艺术品像普通摆设一样布满大厅和走廊,马萨乔、波提切利、拉斐尔、米开朗基罗等如雷贯耳的艺术家,都以曾为这个家族服务过而自豪。
铺着猩红地毯、宽阔壮丽的阶梯上,一个青年朝众人张开了手臂。
“欢迎!尊贵的客人们。我亲爱的弟弟,好久不见!”
青年以异常优雅的步态走下阶梯,夸张的拥抱了维克多。船医在他的脸颊贴到自己脸上时,厌恶地浑身僵硬。他不着痕迹地推开对方,冷冷道:“好久不见,皮耶罗‘堂兄’。”
“还是这么冷淡,我的冰山美人。”洛伦佐二世笑嘻嘻的望着这位被自己亲自除籍赶出佛罗伦萨的堂弟,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公平的说,洛伦佐·皮耶罗·德·美第奇是个相当俊美的青年。他的年龄和长相都和维克多非常相近:灰头发,过于惨白的皮肤,神经质的淡色瞳孔,优雅而消瘦的身形。只不过他没有眼镜遮拦的眼神,给人以截然不同的感受。
维克多只是冷淡倨傲,而洛伦佐,则像一条在黑暗中观察猎物的毒蛇,阴森森的透骨恶意让人不寒而栗。他“热情”的打着招呼,用这种目光一一打量众人。
海雷丁纹风不动,依旧笑得春风和睦;卡尔紧皱眉头,不愿应答;而尼克,在被这目光扫到时,觉得像有毒蛇的芯子舔过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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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7 18:49:54
她居然抖了一下。
尼克并没有见过洛伦佐。可拥有类似眼神的人都出奇的残忍恶毒,尼克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但身体痛苦的记忆让她忍不住瑟缩了。
海雷丁几乎是立刻发现了这个情况,所以当洛伦佐邀请众人到会客室详谈时,他故意用爱宠的口气吩咐尼克:“小东西,你就留在外面吧,参观美第奇宫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呢。”
尼克点头应了。她知道自己刚刚的表现可能会成为海雷丁的破绽,索性留在外面望风,以备不测。
洛伦佐很大度的让管家带着尼克游览,随后便消失在会客厅华丽的大门后面。
“主人非常喜欢关于女性的艺术形象,所以收集了很多肖像作品。像这一副拉斐尔的《花园圣母》……”管家尽职尽责的介绍着,尼克却一点也没仔细听。她一边敷衍地在会客厅周围闲逛,一边从窗口向下观望道路和地形。
“……我很高兴,小少爷看起来过得非常开心。”在一个僻静的角落,管家突然在长篇大论的解说词后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开心?”尼克没听明白,勉强拉回精神询问。
“我是说维克多少爷。”管家温和地笑道,“我曾经有幸为他服务过很多年。”
“哦你说医生。”尼克恍然,接着含糊其辞的说,“大概吧。” 他刻薄人时看起来确实很开心。
“少爷小时候是个善良温柔的孩子,他还会爬树把落在地上的小鸟送回巢呢。”管家回忆着,流露出感慨的神情,“不过他跟别的美第奇不一样,所以没少吃亏。对家族生意也没兴趣,一直落落寡合的。”
“那是因为他有别的爱好……”尼克小声说。切死人的爱好。
“今天见到他在马车里这样放松,我实在很欣慰。谢谢你们。”
尼克终于有兴趣跟这位大叔多聊两句了,可这时两人转过了角落,管家立刻恢复了肃然的迎宾表情,好像根本没发生过交谈一样继续他的艺术品讲解。
“这副《白袍女战神》是一位无名画家的作品,但由于手法和题材都很独特,所以主人还是比较看重的。”
“女战神啊……”尼克把注意力放到画上,上下打量了两眼。
画中是个穿白色战袍的欧洲女子,面容已不年轻。她手持长枪,眼神坚定,血染风采中带着不同寻常的英武霸气。背景是灰暗残破的城墙,只有在远处的山脊上,有一座用红石砌筑的恢弘宫殿,和女子的白袍遥相辉映。
“画作没有署名,也没有记录主人公是谁。但背景的红色宫殿,一般认为是西班牙格拉纳达的“红宫”,摩尔人在欧洲大陆的最后一个据点。”
“所以,这就是当年攻打格拉纳达城的景象了?”
“是的,根据白色战袍和红色宫殿的提示,这位女性应该是卡斯蒂利亚的伊莎贝拉女王。三十年前她亲自率领十万将士攻打格拉纳达,并在城外发誓,不能收复祖国失地永不脱下战袍,最终统一西班牙,成就一代霸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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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7 18:49:55
尼克对西班牙并无好感,但这位女王赫赫有名的事迹欧洲妇孺皆知,她戎马一生,难得行为举止毫无污点,堪称基督世界绝对完美的典范,只可惜死得早,儿女的生活都很不幸。
就在此时,一匹快马四蹄纷飞冲进宫殿中间的庭院,骑手身手利落地滚下马鞍,朝大宅一路小跑过来。管家微乎其微的皱了下眉,道了一声失礼,大步流星走到中庭,那个穿有美第奇族徽袍子的骑手一边附在管家耳畔急急说着什么,一边朝会客厅指指点点。
尼克跑到会客室门前急促的敲了两下门,不等里面的人允许就从打开条门缝挤了进去。
黑道间的商谈是极其忌讳被打搅的,不相关的小事弄不好就会变成一场血拼。尼克突然闯入,红狮子一行立刻知道有事发生。
“怎么,这么快就玩儿烦了?”海雷丁关怀的询问尼克,眼睛却紧盯洛伦佐,卡尔则缓步移到挡住大门的位置。
尼克貌似天真的抱怨:“没意思,有人骑马跑来跑去的,吵得很。”
洛伦佐制止了背后几个副手掏武器,他知道不立刻解决这件事会很麻烦,于是展开双臂,将空空的手掌面相客人,做出无害承诺:“各位千万不要多想,买卖不成仁义在,跟红狮子翻脸对我没有好处。”
他坐在原位,让副手出去询问状况。管家很快就跟过来了,见到这幅剑拔弩张的场面,立刻向洛伦佐汇报:“主人,东南的‘那一位’突然来访。”
“是这样啊。”洛伦佐拍了拍手,轻松地道,“原来是个亲戚来看望我,跟各位没关系的。”
“东南的‘那一位’啊……”海雷丁语含深意地笑道,“还真是位尊贵的客人,看来我们要先避嫌告辞了。”
佛罗伦萨的东南正是教皇国,从梵蒂冈来访的‘美第奇’亲戚,想来也只有洛伦佐的亲叔叔,现任教皇利奥十世了。
洛伦佐笑嘻嘻的来了个默认,“今天真是不巧,我本想留各位在这里用晚餐的。不过这位亲戚和船长您有点过节,还是不要直接见面的好。”
红狮子曾抢了利奥十世两艘载满金银宝物的大船,可不是‘一点过节’就能形容教皇的愤怒。无巧不成书,两个人偏偏在佛罗伦萨碰了头。海雷丁从善如流的起身告辞,洛伦佐向不能送客人出门表示抱歉。他笑意盈然地再次拥抱了维克多,借着贴面的机会在堂弟耳畔轻言:
“这么快就要走了,这些年我真是好想你啊……”
船医的瞳孔嗖然缩紧,汗毛直竖。但他早已不是三年前未经历练的贵族青年,只冷淡的推开了家主的手:“告辞了皮耶罗,我也会想念你的。”
一行人从偏廊走出,海雷丁特意放慢脚步,装作欣赏艺术品的样子走走停停。没过多久,一辆浅金色的华丽马车便驶入中庭,洛伦佐亲自出门迎接。海雷丁四人藏在窗后,看美第奇的家主跪在一个穿红袍的中年男子的面前,低头亲吻此人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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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7 18:49:56
“papa……”
尼克看见了洛伦佐的唇语。
利奥是洛伦佐的亲叔叔,但他手指圣戒上皇冠下交叉的钥匙,代表天上与地下一切的威权。洛伦佐亲吻着戒指,使用了所有人对圣座的尊称——我父。
会面就这样仓促结束了,如果说彻底失败是零,完全成功是十,那么海雷丁今天拿到了五分。
他的目的是跟美第奇签订正式合作条约:佛罗伦萨提供安全的停泊口岸和销赃途径,红狮子承诺不动这里过往船只。但洛伦佐却不想冒太大风险——虽然海盗的生意非常有利可图,但政治上的危险却让他却步。公开跟西班牙与教皇国的敌人签约,可不是什么安稳的生意。
“真不巧,也遇到一个喜欢玩暧昧外交的家伙。”海雷丁自嘲,“不过好歹他喜欢赚钱,所以暗地里的合作机会还是有的。问题是,圣座大人来找侄儿干什么呢?”
“反正不会是来给毒蛇传教。”维克多冷冷地道,“送皮耶罗下地狱我倒是赞成,不过叔叔却不一定同意,他们俩根本是一丘之貉,比亲父子还像。”
“这家伙小时候肯定总欺负你是吧。”尼克同情的看着船医,“管家都告诉我了,温柔善良的小少爷,还喜欢送小鸟回家呢。”
平时阴损刻薄的船医居然有这样的童年,海雷丁和卡尔同时放声大笑。
“你!!塞巴斯蒂安这个混蛋……”
维克多大窘,愤怒的浑身哆嗦,耳朵脖子都涨红了。尼克见势头不对,没等海雷丁发出解散指令就蹭蹭跑出十丈远,摆了摆手,只余一句话在背后飘散:“船长,我去买毛毯了!”接着窜进小巷,消失无踪。
她用尽力气拼命奔跑着,唯恐被同伴看出异样,因克制不住的兴奋和恐惧全身颤抖。
刚刚在美第奇宫,教皇的同行者相继步下马车,只有短暂一瞥,尼克在其中看到了一双令她刻骨铭心的眼睛。
吞噬一切幸福与回忆的毒蛇。
傍晚时分,佛罗伦萨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而且瞧那厚重的灰色云层,怕是要越下越大。卡尔急得在酒店来回转圈,尼克还没回来,而她绝不是那种因为下雨就会破财买伞的人物。
天边隐隐传出雷声,卡尔终于等不下去,说了句“我去接她”就冲进雨中。
维克多悠闲地喝着红茶,无奈道:“小混蛋是不舍得买伞,可她难道不会找个地方躲雨么?”
海雷丁没有搭腔,盯着阴沉沉的窗外,搜索鹰、信鸽、或者其他飞禽的踪影。他在等待教皇国的消息。
卡尔不认得附近地形,只能在几条去酒店的必经之路上来回踱步,路人行色匆匆的小跑回家,他焦急的搜寻着,却没发现想见的人。直等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一个小小的人影才出现在拐角,在橱窗煤油灯照射下拖出一条禹禹独行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