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下书客
发表于 2013-7-9 23:41:49
奶奶叹口气:“一一,你知道你爸爸是个多好多聪明懂事的人吗?一一呀,要学你爸爸,要不然,你爸爸在天上看着你不会安心,他可是最疼最疼你的,知不知道?还有,别怪你姑姑,也别怪你二叔,答应奶奶?”我拼命点头。奶奶拍着我的肩,忽然轻叫一声:“一一你没穿衣服?天哪这么冷,快爬上来,奶奶被窝里暖和。”
那是我和奶奶睡的最后一夜。
第二天晚上我出去买东西,流光溢彩的新年灯火里,我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夏为春轻轻拥着林千红,灯光下,林千红的脸红红的,美如朝霞。我从来没见过林千红这般的美。而夏为春英俊之极的脸更是明亮帅气,那也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们在一起。我终于第一次亲眼看到,亲眼看到!再也无法逃避,再也无法否认,再也无法哄骗自己。
我的心如针扎一样,那针越来越粗越来越多,我的心一会儿便成了肉酱。痛不可当,痛不可当。
怒火和被背叛欺骗的愤恨随之而起。你们,你们全部都骗我!林千红,你明知道的,自从与你相识相交,我从来都是坦坦荡荡地告诉你我和夏为春的一切,你知道,你明知道我对夏为春的感情,你明着里说不会爱他不会喜欢他,你骗我!!!
夏为春,你是真的爱上她了,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爱的是林千红,我的天。我整个人沉入无底深渊,不住地沉不住地沉,不停地痛不停地痛。象火和冰双面夹击,我格格地咬着牙,飞快地踉跄着跑回家。
我拿起相机,从镜子里看到自己阴郁冷冰的眼睛。不,我不会这样被你们耍,不会这样被你们骗。我会要你们付出代价!
一路跑回原地,希望他们没有走。
他们没有走,他们手牵着手走过街,一张;笑着,一张;林千红缩回手,夏为春又去牵,一张;墙角,林千红靠着墙红着脸说着什么,夏为春双手支着墙俯下头,一张;是亲额头吗,头一低亲到唇,一张;林千红惊惶抬头,一张;夏为春哈哈笑着抱住她的腰,一张。
愤怒中,手仍然没有抖,是张呈教得好,是我好学。我自小义处学会开锁,自张呈处学会拍照好技术,自夏为春处学会冷酷,自二叔处学会无情,我一向是个聪明好学的好学生。所以我一边混着流氓,一边学业优异,我一直都是最最聪明的。他们都说,我象极我爸爸,我爸爸便是个聪明之极的人。可惜,我不会象我爸爸那样好。何况那样好,又有什么用?
夏为春把林千红的头温柔地按在胸前,最后一张。我亮了闪光灯。
如灼灼眼神,如横空闪电,他们猛然抬头。我微笑,他们一起叫:“罗一一!”
我鞠一个躬:“很美的镜头,我会奉送还你们一张。”
门下书客
发表于 2013-7-9 23:41:50
夏为春上前:“一一,你要干什么?”
我笑:“我不干什么。你不知道我一直不肯死心吗?现在我死心了,不过难保我日后死灰复燃,所以刚巧看到你们亲热,我想立此存照,放在钱包里可以日日提醒自己:该死的,你别妄想了。我想这样对我比较好。”我抬头看着夏为春。那张惊人英俊的脸,熟悉至极的那样张扬跋扈,那样肆无忌惮的脸,慢慢地透出一点矛盾,说不出的矛盾和异样。
夏为春啊,我心里狂叫,夏为春啊,我恨你。
林千红叫我:一一!
我转身狂奔。不,我没有眼泪。我笑着狂奔。
你们不会如意!你们会付出代价!
我用那时候还很少见到的电脑把照片细细修过,背景放在酒店房间里,衣物半褪。然后,一份寄给了林千红的父母。那样保守严格的父母,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会有什么事。
还有一份,我寄给了林千红大学的教导处。
第十九章(上)
第十九章
接下去的一段日子非常混乱,我但愿永远忘记,不再有任何回忆。
可是它如刀刻斧凿,一丝一毫都不肯错漏,每一个细节每一句对话每一个表情都逼切地清晰,就象一幅近在眼前的工笔画,纤毫毕露。仿佛它永远就发生在昨天,一定要教我永志不忘。
我寄出照片的两天内,一切平静,但我身上似感到隐隐暗流愈来愈涌,林千红来找我,我避而不见。我只顾陪在奶奶床前和奶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奶奶的病略好了,我们围在床前,烘篮上放了剥开的桔子还有桔子皮,满屋子都是桔香,买了极小的红薯也放在烘篮上,烤着吃着,桔子烤过之后温温的,奶奶吃着便不会觉得冰冷。小红薯焦香甜糯,罗见频频同我抢,我火起来把整箩的生红薯朝他扔,罗见狼狈逃窜,三人大笑。
坐久了,罗见便钻进被窝把奶奶年老易凉的脚抱在怀里暖和,他老是同奶奶开玩笑:“奶奶,你的小脚当年可倾倒爷爷了吧?”奶奶笑:“那可不,当时说媒呀,媒人首先来摸大姑娘的脚,一摸:哎呀这大姑娘的脚小得秀气,漂亮,姑爷一定喜欢。然后男方一听就欢喜了,迎亲了。”罗见故意大惊:“不管大姑娘长得怎样吗?要是长成个大麻疯也成?”奶奶一脚踹过去,罗见往后一仰,又大惊:“有没有男媒人?也可以乱摸的吗?这么开放?”奶奶被逗得笑,直叫:“小见你这个猢狲!”我便去做饭,做菜,做汤,用个小餐桌搬到奶奶床前一块儿吃。奶奶说,你们在外头吃吧,瞧这桌子小的,这么挤。我们异口同声:那怎么成?奶奶是个宝,放在桌前就是最可口的菜,看着就开胃哪,没有你我们可吃不下。奶奶直是又笑又气:“没大没小!”罗见便算:“胡说八道,人家都说六十一甲子,过了六十就从头算年龄啦,你可不一定比我们大,——哎呀糟糕,奶奶八十八,也就是说今年二十八,好一朵花,还是比我们大。奶奶你真有现代精神,真时尚,真潮流,真勇敢。这么晚婚晚育,直接跟毛主席对着干哪。”奶奶说:“又乱讲,我结婚那时可还没毛——”
门下书客
发表于 2013-7-9 23:41:51
我们相对挤眼弄眉,打断她一起唱:“奶奶今年二十八,哎呀好一朵花!什么花?一朵喇叭花!叽里啦呱!”
奶奶笑得差点岔了气,打起筷子就打我们的头,起手重,落手轻,罗见又说:“奶奶的力气百分之八十消耗在空气当中。真浪费。”
开心是真的开心,不开心也是真的不开心。
我的确是死了心,那心里有一块硬硬的、麻木的地方,任什么也触及不到。而山雨欲来。
我闷不过,让罗见陪我去舞厅玩。
坐在边上喝酒,罗见见猎心喜,也要了酒在喝,问我:“夏哥说过年来跟奶奶拜年来着,你们怎么都不见面了?我去叫他来好不好?”我的心一抽,马上制止他:“干吗要叫他来?我想清清静静地呆着不行吗?”罗见说:“你介意夏哥追林千红啊?不要紧的,你看夏哥不是每次都玩玩就算了,他最喜欢的是你,你看他对你有多好,他追的那些女孩子犯点错他就生气不理,你就不同了,你就算当众给他一刀他都会笑笑说罗一一真帅,你信不信?哎呀罗一一你不要这么小气嘛,他现在玩腻了以后就不会玩啦。”我心里烦,喝道:“罗见你别象个女人唠唠叨叨成不成?烦死了!”罗见一脚踢过来:“你别对我发姑奶奶脾气,我可不爱忍你!”然而他笑。
正堵着,有人来约舞,我喝道:“滚!姑奶奶没空理你。”那人僵住,旁边便有一大群人哄笑:“哈哈哈,丢脸丢到太平洋去罗。”那人便不甘,低下头笑:“姑爷来请姑奶奶,这不是刚好吗?”又是一阵哄笑。
我非常不耐,扬手便泼他一脸酒:“你是不是真没开眼不知道姑奶奶是谁?”罗见大笑:“姑爷?乌龟它爷?是乌龟它孙爷爷吧?”那群人敲着酒杯起哄:“乌龟孙爷爷!哈哈哈。”当中有人说:“那是罗见嘛。喂喂,惹不起可别惹这位爷。快回来吧。”
那个人下不了台。怒道:“罗见又是谁?那不就是跟在夏为春屁股后面的跟屁虫吗!靠着他姐嫖着夏为春就上台上脸了——”
一句话未完,我一劈手把酒杯甩在他脸上,与此同时罗见一狠拳打在他肚子上,桌椅酒杯散了一地,罗见顺手拎起椅子恶狠狠劈头盖脸打过去,舞池的灯光怪异混乱,人群尖叫逃窜,那群人有的劝架有的趁势掺和有的退得远远不想惹祸,我冷冷地看着他们,几年前谁不知道罗一一和罗见两姐弟?太岁头上动土?就凭他们?就算是城中另一伙头目现在遇着也让几分,只因夏为春的势力越发高涨,罗见打架越发不要命。
有人怯怯上来:“罗一一……”我顺起一把刀指着他,冷笑:“姑奶奶我今天心情不爽喝了酒,谁上来我真能捅死了你!”他急忙后退。
那边厢罗见拳脚并施,早让那家伙无还手之力,一股劲地鬼哭狼嚎,变了调的声音十二分难听:“饶命饶命,饶了我吧——,啊——”罗见的拳脚功夫大进,又趁着酒劲和怒火,打得他披头盖脸的血,我袖手侧目,正好出了我一口恶气。
门下书客
发表于 2013-7-9 23:41:52
罗见最后一扔桌腿,怒道:“我罗见就是夏为春的跟屁虫也比你们这些孬种强!敢骂罗一一?别叫我再遇着你,见一次打一次!我叫你们的狗眼认清楚罗见罗一一是什么人!再管好你们的狗嘴!!!”
一拉我:“罗一一,我们走!”
我们没有走成,门口有警察在。
我没有打人,他们让我回家,可是罗见被留下了。
我怔怔的,说:“我要打电话。”警察看着我,也许是我一副普通打扮也许是我终归是个大学生有点与众不同,脸色倒不坏,点点头答应。
我在电话前呆了半天却不知道打给谁。夏为春?不。家里?绝不能够。二叔?罗见会杀了我。
那个值班警察看着我,脸上居然有点同情:“不敢让家里知道?那就不要打架啊,来,签个字。”
我看着那张纸,突然灵机一动,罗见没满十八周岁!我在那张纸上写下了二叔家的电话号码。这不算我找二叔帮忙,我总不能留家里电话让奶奶知道吧。我看了看拘留室里的罗见,罗见冲我做了个鬼脸,神情是叫我放心。
事实上我也知道,对我们这群人,警察才不敢太厉害,他们只会对弱小的或者外地来的流氓凶狠,对于本地的狠角色,他们一向是能不惹就不惹,“他们不要命我们还要命呢”。
可是罗见从来没有进过拘留所,对我,是个夜不能寐的打击。奶奶问罗见去了哪里,我说他朋友过生日,他去喝酒玩了。奶奶叹口气,笑笑。我撒谎是最高明的,罗见才不会是个乖孩子,如果我说罗见去朋友家玩耍睡觉,奶奶定必怀疑,所以我说罗见去聚众喝酒玩。
我替奶奶洗了脚,帮奶奶躺好,奶奶说:“一一,明天早起帮奶奶梳个头,好不好?”我笑:“好啊,我最坏了是不是,以前都不肯帮你梳头。以后我天天帮你梳头。”奶奶宠溺地笑:“那不怪一一,奶奶年纪大了不敢勤洗头,有味儿是不是?”我摇头,说:“不是,因为我是个坏孩子,不孝顺。”奶奶说:“谁说的,一一是奶奶的乖囡囡。好了乖囡囡去睡吧。”
我走到房门口,想一想,回头说:“奶奶,我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变好,我一定会听话了。”
奶奶满足地笑,连连点头:“奶奶相信,奶奶一直都相信一一是个好孩子。”
第二天才天亮,我因为一夜没睡早早便起了床做早饭,心里一抽一抽地担心,罗见不知怎么样了,拘留所应该打电话给二叔了吧,罗见怎么还没回来?
粥煮得差不多了,我盖上盖子让它慢慢变稠,我和奶奶都喜欢吃稠粥,拿了钱准备出去买油条包子,探头往奶奶屋里看一眼,奶奶没起身。
刚一开大门,一阵冷风便卷进来,我一怔,二婶怒气冲冲地往里走,一边喝住我:“罗一一,你先别走!罗见呢?”
门下书客
发表于 2013-7-9 23:41:53
我退后一步,没说话,心里正困惑,她已经从罗见的房里转过一圈又出来了,看着我说:“罗见回来没有?”我摇头。她冷冷地看着我,一脸怒气:“你倒护得他好!这样姐弟情深你怎么昨晚自己走了让他抓到警局里?害得我半夜三更被拘留所电话吵醒要我送被褥,还要办手续保他出来!你真能干啊,自己跑到舞厅去惹事生非却让罗见帮你打架抓进局子里,害得我去丢这么大的脸!我这辈子都没有进过这种地方,为那个小畜生丢脸!”
我有点心虚,却又恼怒她骂罗见,忍不住回嘴:“谁叫你当第三者?谁叫你贪钱嫁二叔逼走罗见妈妈又不管罗见?你根本没有立场骂罗见,你还应该赎罪呢!”
她大怒,伸手便想打我耳光,我岂会被她打着,一个箭步闪开,继续说:“你担心点,二叔会抛弃罗见妈妈,迟早有一天等你年老色衰也赶你出家门另外找年轻貌美的小妞去!”
她气得脸色铁青,骂我:“你这个没教养没家教的!”我笑:“谁都知道我没爹没娘,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心里却在打鼓,罗见出来了怎么不回家?怎么是二婶去拘留所,二叔不在家吗?这边却听到奶奶屋子里咚的一声,我一惊,忙跑过去,只看见奶奶的电暖炉掉到地上,奶奶正怔怔地看着地上的暖炉。
想起二婶刚才说的话,难道奶奶都听见了?我大惊,迅速回头恶狠狠地瞪住门口也发怔的她,她怔了一会却也不示弱,一双漂亮却冷冰冰的眼睛瞪回来,似乎在说:是你们做的好事,关我什么事?
过一会儿,奶奶叹口气,抬起头:“阿宁你这么早就来了?”
二婶胡乱点点头,说:“妈,你身体好些了?”奶奶笑笑:“是你把小见接出来的?阿天呢?”
二婶怔了怔,小心地看了看奶奶,微微低下头:“阿天在邻市分公司开会,我接到电话问阿天,阿天派了人去疏通,然后让我去接的罗见。”奶奶看着二婶,二婶脸一红,接着说:“在门口我骂了罗见几句,他一个人跑走了。”
奶奶微微仰着头看着床的上方,出了一会儿神,才说:“阿宁,辛苦你了。”
二婶摇了摇头:“妈你放宽心,没事的。我,我先走了,小识该吃早饭了,我得去看着。”奶奶点点头。
我不敢说话,过好一会儿,低声说:“奶奶,我去买油条。”奶奶嗯了一声。我捡起电暖炉插好,放在床前,轻轻走出去。
一路忐忑不安,连油条铺没找我钱也不晓得,恍恍惚惚转身便回,人家叫着跑过来,不耐烦地说:“小姑娘怎么叫也叫不听的?我这边忙着呢,赶明儿不要来找晦气说不给你找钱啊。”
总觉得心里很慌,我知道奶奶象所有的老辈人家一样最注重家声,她常说,我们家孩子再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的。可是,可是……
门下书客
发表于 2013-7-9 23:41:54
整个早上奶奶都没有什么异常,给奶奶拧了脸巾洗了脸,吃了早饭,陪着奶奶烘桔子,好象也没什么不同,只是很少话。我不敢说话,只低着头看书,奶奶隔几分钟便叹口气,也不说话。快到中午的时候,奶奶喃喃地说:“小见会去哪里呢?”
我终于忍不住,轻声说:“奶奶,昨天晚上我们出去玩,有人骂我们骂得很难听,罗见很生气,才打的架。”
奶奶笑了笑,说:“知道了。一一,你出去找找看小见去哪里了?告诉小见我不生他的气,快回家来。”我踌躇着,奶奶又说:“真的,去把小见找回来,一一,奶奶也不生你的气。”她看着我,混浊的眼睛透着认真,还有微微的安慰。我说不出话来,只好应了走出去。
外面已经是快过年的气象,有小孩子们跑着放炮仗,有的人家提早粘了红春联在门上,我的心跳得有些异常,却不知为什么,总是不安。
才转两个弯,就在街角看到罗见正匆匆迎面走来,我叫:“罗见!”罗见抬头看到我,吃了一惊,赶紧几步过来拉住我往家走。我问:“你去哪里了?糟了,奶奶知道你进拘留所了,你……”,罗见咬了咬牙:“是那个女人说的吧?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存心让我在奶奶家也住不下去。奶奶怎么样?她是不是很生气?”他担心地看着我。我犹豫:“我也不知道,奶奶说她不生你的气,叫你快回家。”罗见松了口气,笑起来:“我就知道奶奶不会生我的气。”笑容中带着一点天真。我张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家吃饭,把昨天的菜热一热,照旧坐在奶奶面前,奶奶的胃口不太好,只吃了几口便停住了,只看着我们吃。我抬头看一眼,她便对我笑笑,我心里堵得厉害,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拿着筷子一点一点地往嘴里扒饭。
奶奶问罗见:“你一个早上去哪里了?”
罗见好象饿得紧,吃几大口,奶奶怜惜地看着他,说:“慢慢吃慢慢吃。”罗见抬头笑笑,仍然带着一点天真。他含糊地说:“我去医院啦。”我一怔,他转向我:“一一,夏哥在医院里,我和那女人分开后就碰到小义,说夏哥让他们找到我或者你就都到医院去。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林千红和她妈妈被车子撞啦,撞得可严重了,林千红爸爸见着夏哥就打。”
我脑子轰的一声,大声问:“怎么回事?”罗见说:“我听小义说林千红爸妈收到一叠子照片,好象是林千红和夏哥的裸照什么的,林千红爸妈疯了似的打林千红要赶她走,林千红不肯,她妈妈就自己冲出去说不活了,结果被车子撞倒,林千红追出去好象要救她妈妈,结果也撞坏了,听说整个人都被车子撞飞了。”我的脑子轰轰轰响个不停,罗见继续说的话只是模模糊糊地响:“夏哥看到我就说让你去医院,结果说要大输血,他就去输血了,我和小义就先在外头等着。”
门下书客
发表于 2013-7-9 23:41:55
我听到一个变了调的声音尖声问:“那林千红她们怎么样?救活了吗?”
罗见摇摇头:“不知道啊,好象说没过危险期,医生说很悬,夏哥跟疯了似的。”
我手中的碗翻倒在桌子上,菜汁一滴滴地滴下来,我恐惧地看着罗见,这不是真的,她们不会有事的。罗见停下筷子说:“罗一一你怎么了?你干什么抖得这么厉害?又不是没见过,干吗吓成这样?罗一一?一一?”
奶奶的声音响起来:“一一,你没事吧?”我一惊,站起来:“我要去医院。”转身便跑。
罗见在身后叫:“喂,你又不知道在哪家医院,在人民医院啊。”
我在医院门口遇到夏为春。
我一辈子都记得他的神情。
愤怒至极的、痛恨至极的脸,恶狠狠地磨着牙,我刚要张口,他举起的右手象旋风一样飞快地、狠狠地打到我脸上,一声我从未听过的巨响在耳侧响起,我整个人被打侧过去。
我听着耳朵里轰轰的巨响,慢慢地、吃力地转回身子,看着他的脸色慢慢平静,变成阴郁,满是怒火的目光变成冷冰冰、冷彻骨髓的冷。那张自幼便熟悉到一丝一毫的惊人英俊的脸再无一丝表情,他不说活,不再看我,冷冷地摔摔手,大步离去。
我大叫:“夏为春!”
他的背影丝毫不为所动,就那样冷冷地走。
从此走出我的生命。
从此他再也没有和我说过一个字,再也没有看过我一眼。
我所知道的是,林千红挡住了撞向她母亲的车子,她母亲的伤不是很重,但也卧床半年,林千红急救两天后脱离危险,她从此成为跛子。我寄到她大学里的照片被小范围传播后她受到记过处分,大学毕业一年后处分撤销,之后林千红因残疾在街道办事处工作。
我回到家,罗见已经把桌子碗筷收拾好,指指台子让我去洗碗。我木然地洗着碗,听罗见说:“真没想到,夏哥和林千红这么开放啊。一一,现在你怎么办?”他有些鬼头鬼脸地探头过来,我一闪,碗掉在池底摔碎,我去捡,却划破了手,血涌出来。
罗见去找创口贴,我听到奶奶在屋里问:“怎么了?”
罗见说:“罗一一啦,神不守舍的,又不是夏哥撞车,林千红嘛。从来没见她这样婆妈过。”
我再次走进奶奶屋子时,奶奶看着我的眼光很奇怪、很奇怪。我的心一跳,轻声唤:“奶奶。”
奶奶闭上眼睛,疲倦地说:“我想睡一觉。”
第二十章
傍晚奶奶醒过来时精神略好,和我们说话,但不太多。罗见也看出有点不对偷偷问我:一一,奶奶怎么了?我看着他:“我也不知道,罗见,我跟你说,夏为春和林千红的照片是我拍的。”他吃了一大惊:“真的?夏哥知不知道?”我苦笑:“知道。”
门下书客
发表于 2013-7-9 23:41:56
我真后悔不应该闪最后那一下闪光灯,这样他会不会猜到是我做的呢?会的吧,他一向对我的行为心知肚明可从不揭穿。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我以为林千红只是会被禁足被打被骂被禁止和夏为春来往,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不想的。我是恨林千红,可是,如果她死了……我浑身打了一个寒战,不,我不想她死。我只是想惩罚她背叛我,她不该骗我。她和赵美宣和其他女生不一样的,虽然她和夏为春在一起我比恨其他女生更恨她千倍,可是,可是,如果她不骗我,如果……我真的不知道。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回到那个晚上。
很冷,夏为春和林千红手牵着手过马路,我很冷,很恨。我站定想了想,咬着牙,踉跄着跑回家拿相机,我打开学校带回来的大包,翻找,奶奶说:“一一,你干什么呢?过来帮我掖一下脚边的被子。”我胡乱应着,拎了相机过去帮她掖被角,一言不发。奶奶看着我放在桌上的相机,狐疑的脸色……
我从梦中惊起。
奶奶!
我光着脚跑到隔壁奶奶床前,奶奶睡着了,满是皱纹的脸上还有隐隐的泪光。我站在那里,浑身颤抖。奶奶,求你,求你不要知道,不要知道你孙女犯了多大的错,不要知道你孙女坏成了这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第二天,奶奶发了高烧。
姑姑和二叔请了医生回家,打吊针、吃药,奶奶的神志一时清醒一时不清醒,不清醒的时候昏睡,清醒的时候一双混浊的眼睛看着天花板,有时也看着床前的我们,只是不说话。
两天后,高烧退了,奶奶看上去更加虚弱,仍然是一时清醒一时不清醒,只是不清醒的时候居多。姑姑和二叔十分着急,几乎把全市好点的中医西医全请遍,医生们频频摇头叹气,一位老中医说,老人家好象有很大心事,就是说的积郁在心,排解不开,这心事应该是由来已久,现下忽然越发严重,郁结难解,还有一个原因是前阵子老人受了风寒一直没有好,他说:“老人身体一直健旺,是因为早年底子很好,全身器官没有一处有什么毛病,但到底年纪大了,一旦某个器官开始衰竭,就会影响到其他器官,这个不是药石能医的,主要是老人家要放宽心,至于风寒呢,我开几剂药吧。”但是他摇头。
我使劲握住奶奶的手,在心里拼命地恳求:“奶奶,奶奶,对不起,奶奶,我再也不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一定听话,我一定听你的话了,做一个好孩子,我一定改过,奶奶,你醒过来看着我看着我变好,求求你啊奶奶。”
奶奶的手微微动着,干瘦而温暖,不会的,奶奶,你身体一直很好很好,我才不相信他们说的话。
门下书客
发表于 2013-7-9 23:41:57
那几夜,大家轮着值夜。二叔、二婶、姑姑、姑丈,表妹和罗识年幼,只是每天过来探望。
我和罗见一直守在床前。
奶奶有时清醒,便望着二叔姑姑他们微笑,想说话,声音只压在喉底咕碌碌地响,二叔的耳朵贴近奶奶的嘴,哽咽着问:“妈,你要说什么?你慢慢说,我听着。”奶奶的手颤微微地抬起,抖着指罗见,又指我。二叔看着我们,点头:“妈,你放心,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他们。”奶奶微笑着看着他。
有时,奶奶四处寻找,眼神焦急,等到姑姑二叔和我们全都赶到床前,她仍然用眼睛逡巡寻找,姑姑问:“妈,你找谁?我们都在这里,找罗见吗?找一一吗?”我们一起握住她的手,她看着我们,叹口气,还是找,半天找不着,便只焦急地看着我,嘴一张一张。姑姑哭了:“妈,你找大哥是不是?”奶奶便松口气,期待地看着姑姑。
姑姑和二叔都哭。奶奶看着他们落泪,半晌,失望地转过头。
在这样的一天一天里,我们都忘了新年。
那是正月初二的深夜,姑姑回家去了,说是第二天再来。二叔二婶睡在隔壁,罗见睡在奶奶床前搭的榻上,我趴在奶奶床前,身上盖着被子。可是我睡不着。再累,我也睡不着。
凌晨的时候,我听到奶奶的呼吸变得极重,便抓住奶奶的手,大声叫:“罗见!罗见!”罗见醒过来一下子便扑到床前,奶奶的手抓紧了我的手,慢慢睁开眼睛,混浊的眼变得清亮,她看着我,看着罗见,我叫:奶奶!她笑着,眼睛中全是爱怜和疼惜,我叫:奶奶,你好起来,我知道错了,我一定听话,我再也不让你伤心了,真的,奶奶,真的。
奶奶点着头,用力点着头,轻轻地吃力地说:“一一,小见,你,你们要听话啊,啊?”我紧紧抓住奶奶的手,奶奶的脉搏跳得好急、好快,罗见大声应:“知道了,奶奶,你一定会看到我们听话的!”奶奶笑,眼中的不舍越来越浓,然后,突然之间,没有了。
这个时候,二叔二婶从隔壁冲过来。
我怔在那里,手里感到脉搏越来越慢,这一定是个噩梦。我茫然地看着二婶披着衣服急着给奶奶梳头,她真不会梳头,都不整齐。二叔在打电话吗?罗见呢?我看见罗见呆呆地看着奶奶的脸。我便也去看奶奶的脸,眼角有好大一颗眼泪。是我又惹奶奶生气了吗?还是罗见?
我的手好冷,奶奶的脉搏怎么没有了?刚才还慢慢地一下一下地跳,只是越来越慢,现在全都没有了。啊不是,是奶奶的手好冷,慢慢地变成温的,现在冷了。
奶奶的手为什么这样冷?这样硬?
我一下子惊起来,奶奶!身边已是姑姑的哭泣,二叔在给奶奶的嘴里放银子,奶奶的头发好乱,我拿起梳子,二婶没梳好奶奶的头发,二婶从来都没有帮奶奶梳过头发的,她怎么会梳呢?姑姑挡住我:不能再动了,奶奶身体已经僵掉,你再去动奶奶,颈骨会折断,算了。
门下书客
发表于 2013-7-9 23:41:58
我手中的梳子掉到了地上,我死死地盯着奶奶的脸,奶奶的微张的嘴,奶奶不再起伏的胸。
身边所有人的哭泣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我看着奶奶,却怎么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忽然二婶冷冷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这人铁石心肠,跟她妈妈一模一样!”啪清脆一声,罗见低声吼:“你闭嘴!”尖叫声响起来,夹着姑姑和二叔的怒骂和劝解。
我看着奶奶。
奶奶静静地躺在那里,再也不理我。
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再也不理我。
奶奶。
啊啊,奶奶。
奶奶的被褥被抽掉,硬硬的冷冷的床板上,奶奶瘦小的身子穿了她生前为自己做的寿衣静静地躺着,脸容平静。她再也不用为我们担心,再也不用心事重重。
第一次,罗见跟着二叔出去办事,为奶奶。二婶姑姑也出去张罗,留下我和罗识表妹,他们害怕,我就让他们走了。他们怎么会怕奶奶呢?我坐在奶奶床前,时时摸摸她的手,抿抿那没梳整齐的头发,真想替奶奶再梳头啊,以前为什么我总是不肯帮奶奶梳头呢?
床前的烘篮换成火盆,我折着纸钱和元宝,一个一个地烧,奶奶,以前你总替爷爷折,你说过,除了亲人,过世的人要的纸钱元宝,老人不能折,夜晚不能折,所以不能用买的纸钱元宝祭奠,因为不晓得他们卖的是不是老人折的,是不是夜晚折的。你放心,我会替你折得多多的,白天折。可是,奶奶,如果我肯乖肯听话,你宁愿在地府里饿着冻着也快活的吧?
我咬着唇,死死地咬着,心里一阵一阵地剧痛。奶奶,你活过来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
陆奶奶来了,流着泪看着奶奶,又看着我,我不说话,她摸摸我的头,深深叹气。
我给夏为春打电话,打通了,我说:我找夏为春。那边叫了一声,是保姆,有脚步声过来,我叫:夏为春。却又听到保姆犹疑的声音说不在。
我再打,打了一通又一通,没有人接,没有人接。
我知道他在,他只是再也不接我的电话,他说话算话,从来,夏为春张扬拔扈,他从来不收回他的话不改变他的决定。
可是夏为春,我最困难最痛苦的时候你总在我身边的啊,你一直都会在我不开心的时候整夜整夜陪我说话的啊,我以前做任何事你都不会责备我半句的啊,现在你知不知道,我奶奶走了,她去了另一个世界,再也不看我不理我不照顾我了,我奶奶死了,我害死我奶奶了,我怎么办?你不能在这个时候不理我,你接电话啊,我求你,夏为春,我求你。
我咬破了唇,握着话筒不停地打不停地打,最后电话那端被拔了线。
夏为春,你真的,再也,不想,看到我了,你真的,再也,不想,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