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看客
发表于 2013-7-9 23:40:54
第一部分 兄弟承诺 第二章(5)
李风雨从地上站了起来,当天下午就找人叫了一帮驱鬼之士,装模作样地在集团大楼里转了一圈。
楚楚说到这里停住了,她突然反问了我一句:“你信吗?”
我在她的发问里惊住了,脑子里有一大堆的困扰纠缠着我不得安静地思考问题,像是一座失火的城堡。
此时,我脆弱得像一只遭了惊吓的小猫,躲藏在她的怀里嘤嘤哭泣,继而嚎啕大哭。
她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后背,这个动作一直持续到我慢慢安静下来。
“他找过你。”楚楚在叙述这件事的过程中表现出来的安静使人意外。
“谁?”我本能地反问了一句,试图从烦乱的思绪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声音。
“李承诺。”这三个字再次从她的嘴里毫无征兆地蹦出来,“他找过你。”
我努力地想从床上坐起来,但那条废腿让我使不上劲。
此时,天已亮堂了许多,我可以很明显地捕捉到她的眼神。她迎合了我的注视。
“李承诺三个月前突然从国外回来,提出接手李氏集团。这个要求使得董事会所有成员都有些措手不及,谁也没有想到李承诺对李氏集团会有所想法,因为自小他就从来没有表现过对集团事务的兴趣。”楚楚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想整理出更有条理的叙述思路,她轻咳了一声,继续道,“但你可以想象,李风雨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虽然李承诺在李氏集团的少爷位置没有动摇过,但毕竟不是李风雨亲生的孩子,总归是隔着肚皮,加之李风雨对李承诺突然回国的动机很怀疑。”
“原来你一直在关注他,而且你选择进入李氏集团,另有目的是不是?”此时,我的眼睛里肯定闪烁着咄咄逼人的强光,甚至有点研判的味道。
她在我的疑问中沉默了,下意识地逃避了我的目光,悠悠地说:“你总是那么具有小说精神,很多事情不要猜。你的插嘴让我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叙述……”
“那你继续……”我涨红了脸,不得不压制着急切的心态,故作冷静地听她说下去。
楚楚说,李承诺从国外回来还带回了一个叫艾莉丝的女人,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说是他的女朋友,这次回来就是准备结婚。李风雨对这个女人的怀疑和猜测远甚于对李承诺的戒备,这个能说一口流利中文的女人让李风雨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和担忧,尤其是她说话时缜密的思维和深思熟虑的答话,像极打入敌人内部的资深女间谍。
可是不久之后,几乎没人对她的身份产生怀疑。李承诺和艾莉丝在公众面前大秀恩爱,甚至还大方地配合当地的一份杂志拍摄了一组照片,全城几乎都知道了李氏集团董事长儿子即将大婚的消息。最重要的是,艾莉丝十分聪明地笼络了集团中很多女人的心,她客气地将带回来的各式国外化妆品分发给集团里的每一位女员工,楚楚也得到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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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40:55
“你是楚汉集团董事长的女儿,对不对?”这句话是艾莉丝发问的。
楚楚当时惊了一下,她盯住了眼前这个洋气的女人,她何以知道这些?
“承诺和我说过很多国内的事情,比如你,也比如他的好兄弟北莽,以及多年前的一桩绑架案,甚至于二十年前他父母的死亡……”相比之下,艾莉丝显得大方自然了许多。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楚楚本能地抵御这个洋女人进入她的内心,因为她刚才的话,使楚楚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害怕。
第一部分 兄弟承诺 第二章(6)
艾莉丝回报了一个优雅的微笑:“也许以后我们会有很多见面机会,我需要你,同时你也需要我,我相信。”说完,她修长的双腿在地板上优雅地移动,直到高跟鞋触地的声音渐渐远去。
楚楚说话的声音也开始变小,她仿佛陷入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深思之中。
事实上,在她的叙述中,我一点也不关心这个外国女人,她和我无关,这是我的判断。我的脑子里唯一晃动着的身影只是李承诺。
“你怎么知道李承诺找过我?”我继续发问,没有给她丝毫松懈的空间。因为我渴望解答。
“他有一回找到我,神秘兮兮地将我带到楼梯间,然后很认真、很严肃地对我说话,希望我能配合他完成一项任务,很重要、很秘密的事情。但他向我卖了关子,说不能透露过多。无论我怎么追问,他都不再继续说下去,只是一直向我打听你。”
“你怎么说?”我攥住了她的手,我的动作有些鲁莽和用力,以致她有点生疼。
“我说我们很好。”她努力地摆脱了我双手的控制。
“你在撒谎……”我不以为然地轻笑了,“你认为我们之间真的很好?”
她并不理会我这句反问,而是自顾自地往下继续:“他想见你,说是心里有许多话要和你说,他还说,你们之间曾经有过一个承诺。我对他说,你脚瘸后从来不会客,你害怕接触外面的世界。我把你的小说带给他看,他哭了,他也能从你的字里行间体会到你的狼狈……”
“别再说这些,我不需要你们的可怜和同情!”我内心里瞬间升腾起一些火焰,毫无理智地叫嚣着,“我一直渴望忘记自己,忘记这个世界,你明知道的!”
“是的,我知道!所以我才没带他来,我可以想象面对他,你会有很多痛楚。”她正视了我的眼睛,两股目光碰到了一起。
在这五年里我头一次感受到楚楚眼里的那抹亲切和可人,她分明懂我的!在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也只有她,才能忍耐着我不阴不阳的脾气,反而于不知不觉间将心灵触角延伸到我的内心深处,读懂我这个瘸子复杂的内心境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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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40:56
是的,我害怕面对李承诺,尽管我心里无数次地回忆起和他三次见面的情形。然而,从昨天在警局开始,这个名字又无数次地在我耳畔响起。
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毫不讲理地带给你一些什么,又硬生生地让你失去一些东西,全然不管你是否愿意。
门外响了一声,随后我听见一阵零碎的脚步急匆匆远去的声音。
“爸,你进来吧!我知道是你。”楚楚半起了身,冲门喊道。
脚步声在地板上停住了,迟疑了几分钟之后又往门的方向移动,然后门就被轻轻地推开了,挤进来楚以康的一张脸,那张脸是那样干净利索,充了电似的给他的双眼增添了令人难以相信的光彩和能量。他搔着脑袋瓜嘿嘿直笑,嘴里自言自语地说着:“我起来上个厕所……原来你们那么早就醒来了……”
“爸,我知道你偷听我们的谈话。”楚楚的这句话直戳入了楚以康的内心,他更涨红了脸。
“你进来吧。”我轻声说。
他高兴地应了一声,进门而来,然后傻呵呵地盯着我看,目光停驻在我脸上,仿佛迟迟都不会移开。他满足地堆笑着说:“啧啧,你小子长得真好,楚楚嫁了你也算是好福气了哟!”他说话的腔调像极了农村中年妇女。
“只不过是嫁了个瘸子。”我冷冷地嘲笑道,是轻蔑他的无端谄笑,更是嘲讽自己的狼狈不堪。
第一部分 兄弟承诺 第二章(7)
“可不准这样说!我可是还指望着你大富大贵呢!”楚以康迅速地打断了我的话,“老话说,先甜不算甜,后来福才好!这往后,你要是发达了,也不至于忘了我们这五年的朝夕相处,是不?”他的话像是梦话般毫无条理,让人摸不着头脑。
楚以康说这番话的意味到底是什么?是讽刺还是噎人?是期待还是梦幻?我无法判断,不自觉地盯住了他。
我看见他的眼神在我脸上四处巡回了好久,然后转向了他的女儿。他颤悠悠地伸出一只手来,突然间停在了空中,眼里酝酿着复杂难言的情绪,然后他的手滑过了楚楚的脸庞,最终放在了她的肩上。
可以看出来,他一直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到此刻再也忍耐不住了。他赶紧将脸背过去,故意装作困乏的样子打了一个轻微的哈欠,用手掌在脸上顺势搓了一把,将已渗出眼角的几滴泪珠揩去了。他这自作聪明的动作,反而让我更加清楚地探视到他的内心状况。
“你好像有伤心事。”我试探性地问。
他在我这句问话里终于抑制不住地哭出声来,头深深地埋在了两片粗大的手掌间。我和楚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如同婴孩般的哭泣弄得不知所措。
这哭声让我失慌,更让我意外,这几乎是我头一次看见楚以康流泪,即使是在五年前破产之后一无所有,他也从没在人前伤心落泪。而如今他是怎么了?是一种怎样的力量触动了他坚强的内心,抑或是激发了压抑已久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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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40:57
哭着哭着,他猛的停住了,抬起头来,胡乱地抹了把脸,然后挤出一个夸张的笑容,向窗口望去,自言自语般地说:“天亮了,看起来今天有阳光的。”
楚楚穿好衣服从床上下去,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了。
清晨的阳光射在床上,光带所过之处的灰尘粒子也被照耀得亮眼得很,这些粒子里漂浮着我们三个人此刻各自的心绪,逃避或碰撞。
我也披衣起来,说:“我想我应该去找王警官……”
“不能去!”这个声音几乎是同时从楚以康和楚楚的嘴里喊出来的。他们的眼里毫不保留地盛满了紧张和不安。我轻笑了,实际上,从楚楚向我叙述关于李承诺死亡情形的时候,我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令自己也十分意外的判断:李承诺的死和这对父女有关。
就在前些天,几乎和楚以康开始注意自身形象的同时,楚楚也是那样的反常,这种变化是细微却明显的。
有一天,她开始仔细地阅读我的小说,当晚她很主动地抚摸着我、亲吻着我,我像块木头似地忍受着她前所未有的热情。她的唇滑过我身体的每个角落,最终停在了我的耳畔,她轻声轻语地说:“北莽,我这辈子注定对不住你,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还有未来。可是,可是你得理解我……”
当时,我在她那一通莫名其妙的表达里失笑了。而此时想来,确实另有一番意味。如今,面对他们毫无理由的阻止,我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我突然凄厉地大笑,这笑声使楚以康紧皱了眉头,楚楚则是低下眼去。
“我是说,现在还早得很,天刚亮呢!”楚以康有点语无伦次,他指了指窗外,说,“你瞧,太阳刚升起来没一会儿呢。”
我不知道他这样说是笨拙的掩饰还是补充的解释。我将灼烧的目光扫射到了楚楚的身上,仿佛要从她的眼里一直探视到内心深处,任何一个冥暗的角落都不放过。在我直接犀利的注视下,她反而不逃避了,而是挺了挺身子,未等我开口,她就说:“中午我陪你一块儿去找王警官,但上午不行,我需要去李氏集团,有事等着我去做。”她的语气里有点不容分说的霸道,实际上,我也正希望她陪我去,因为在警局,我能够更加清楚地分析眼前这个女人的种种疑点。
第一部分 兄弟承诺 第二章(8)
太阳以不为人所察觉的速度移动到天空正中间位置的时候,我再一次出现在警局的大门口。王警官像是有预知似的早早就等在门口,他见了我,悠悠地开口:“你来了。”
我轻嗯了一声。
我和楚楚在王警官的对面坐下,他去招呼昨天做笔录的小子。我这才知道那个嘴角没毛的小子叫陆野,刚从警校毕业。他在我对面坐定后,抛过来一个友善的微笑。相比昨天,他的态度显然和气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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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40:58
“昨天你走后,王哥给我说了很多你的故事。我想你说得对,作为警察,更应该是倾听者。那么今天,我已经做好倾听的准备。”他一边说,一边坐直了身子,顺势将手里的笔记本打开。
一路上,我打点着无数的话,而在此时我却莫名其妙地紧张,试图从混杂万千的思路里理出一个头绪来,竟失败了。
陆野似乎看出了我的窘困,他说:“我想,坐在你身边的这位,就是你一直提到的楚楚,你偷到的爱情,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另一半思想依然在寻找一个开端的话语。
“你依然可以从她开始说起。”他也在努力引导着我的思路,于是建议我。
“哦,对……”我恍惚地嗫嚅着,“我想我首先应该告诉你,我怎么遇见了楚楚……”
“你昨天已经说过了。”他温和地打断了我的话,同时也再次打乱了我好不容易整理出来的思路。我窘迫地摩擦着双手,然后抬起头来,求救地望住了王警官。
“你说说,你和李承诺之间的事儿。”王警官说。
我努力地重新整理思绪,向他们叙述我和李承诺的相识,像是叙述我自己的成长历程,一直从十四岁说到二十岁,再说到如今。
王警官缓步踱到了我的身边,手臂有力地落在了我的肩上:“北莽,你有没有察觉到你的生活在发生着变化,哪怕是一点点……或者是秘密,也可以是你的断想和揣测,甚至是你的小说世界……”他的这句问话像是梦呓般奇妙。
“哦,嗯,啊……”我从他的这声问里回过神,“我的生活能有什么变化。”我自嘲地笑了。
“一点儿也没有吗?”陆野不失时机地反问,“比如你身边人的举动……”
“我只感觉到阳光变得明媚了许多,还有……”我侧过脸看了一眼身边的楚楚,“楚以康,也就是楚楚的父亲,他仿佛年轻了许多。这个老头开始无缘无故冲我发笑,或者说讨好,他早上说,楚楚嫁给我是他们家的福气,你说说,这算什么福气?我只不过是一个没用的瘸子,一个废物罢了!”
“实际上你心里有着某种猜测,对不对?”王警官顺利牵引了我的思路,十余年的警察生涯,练就了平常人所不及的洞察力和想象力。
还没等我继续说话,楚楚已经开口了:“他宁可相信那些小说世界,却对现实充满了怀疑。也许,他在怀疑,李承诺的死和我有关。”
“对,我就是这样的意思。”此时的我已经无法冷静,我咆哮着说,“确切地说,你和你父亲一手策划和导演了李承诺的死。半年前你进入李氏集团,就是你们行动的开始!然后你开始接近李承诺,又阻止他见我,而且你找了一个听起来不错的理由。因为你太了解我了,你知道我不想让他可怜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个解释?你错了,你怕李承诺见到我之后,会毁掉你的计划!直到几天前,你们确信计划万无一失,自信地认为你们振兴的机会来了,所以你父亲变得精神,全然不像之前那个没有活力的糟老头子!你们想借此毁掉李氏集团,然后让你们的楚汉集团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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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40:59
第一部分 兄弟承诺 第二章(9)
我的这段话如同一串鞭炮扔在了她面前噼里啪啦猝然响起,她抬起头来,一种不被理解的痛苦扭曲了她的脸部表情,咬牙切齿地对着我:“这就是你的小说?”
“我真的无法想象这个事情,你们可以为自身利益伤害一个无辜的人。要知道,五年前我为了你们家而废了左腿,当时李承诺还给过你爸二十万元。我真的没法继续想下去,和我一块生活多年的一对父女,竟是这般凶残!”说着说着,我再也抑制不住地哭出声来。
“北莽,这仅仅只是你的臆想。”陆野提醒我说,接着他转向楚楚,“你放心,我们是讲证据的。我想他心理负担太重了,你需要原谅他。”
楚楚痛苦地笑了:“北莽,你真让我失望。我们在一起有五年了呢!你那样说,我没办法恨你,因为你是为了楚家而失去左腿的,你对我们有恩。”
此时的我,脑子里像是扎营了无数的蜜蜂,闹腾得我无法安静下来。我根本没法集中思想去听她的解释,在我的眼里,我固执地认为她仅仅只是在做无谓的掩饰。
“我想,你们应该分头做笔录。”王警官说。接着,陆野带着楚楚进了另外一个审讯室。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的时候,痛苦地埋下头去,趴在桌上无法抑制地哭,李承诺的身影再次在我脑海里跳跃不息。直到一个声音传来:“王警官,李家保姆王妈的口供录完了。”
我迅即抬头,胡乱地擦去了脸庞上的泪痕。
这是一个干枯的瘦女人,白发压着她那土黄的额头,她的眼睛深陷在眼眶里,眼神里有着飘忽不定的恍惚,好像双眼的焦点总没有落在任何眼前的人或物上,而是落在更远一点的什么地方,但眸子里却依稀可见心有余悸的紧张和不安。然而,她那呆滞迟疑的眼睛和我相对之时,我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切。
这个在李家数十年的老保姆,她的心里是否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和真相?
我拄着拐杖,下意识地费力上前迎了几步,但马上又下意识地后退了几下。
王警官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用安慰的语气说:“王妈,谢谢你的配合。我想,你在李家几十年,经历了很多事情。这次李承诺的死,我们局里专门成立了调查组。”
王妈的眼神里快速地闪过一丝笑意,然后向我走近了几步,眼睛一瞬也不动地盯住了我。王警官赶忙说:“他叫北莽,是李承诺的好朋友。”
王妈的身子情不自禁地颤动了一下,她又向我逼近了一步,颤巍巍地伸出一只干瘪的手来,手指在即将触及我脸庞的那一刻又倏然缩了回去,故作镇静但又不失激动地说:“你是少……”她猛然住了口,停顿了几秒钟才继续说下去,“少爷的朋友。他倒是时常提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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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41:00
“提到我什么?”
“他总是提到十年前的那桩绑架案,大抵是说他当时的害怕……”她木然的眼睛转了一下,声音歇了一会儿之后,拿手拍着胸脯继续说道,“那时我才真怕。那天,少爷吵着要和我上街买菜,说他长那么大,从没见过菜场。我想想也是,这要在我们老家农村,十三四岁的男孩儿早就是个大小子了,家里里里外外的活都得沾手。我就带着他去,我来到蔬菜摊前,拣起一个萝卜,心想这萝卜倒是透亮,正寻思着买,一转眼的工夫就不见了人影。啊哟阿姆哎,我急了,各处去寻,连井里也张望过了,寻不见,我就哭。这孩子向来和我亲,我们到底是有感情的。有人说,孩子被一个男人用麻袋套走了。我就更怕了,打电话给董事长,董事长正开会,我就给夫人打,她说她在忙,还说十四岁的大男孩,不会出什么事……我只好继续发疯似地找,我害怕得连报警都忘了,最后还是好心的路人报了警……”
第一部分 兄弟承诺 第二章(10)
“你是说,李风雨根本没去找李承诺?”我脑海里的疑问加大了,吃惊地问。
王妈张开的嘴合动了几下,思路一下子变得迟缓,吞吐着说:“这我可不敢说,可能他们去别处找了……阿弥陀佛,运道还是好的,他碰上了你,这才没事!”
“他就只提到这些吗?”我有点不甘心地追问着。
“他出事前几天躲在房间里一个人喝酒,吐了好几回呢!他念念叨叨地说,人要是永远长不大该多好。我说,不长大哪行?他就笑,说你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兄弟,还说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只是如今没有脸面再见你,还说……”
我侧耳听着她的下文,可是她竟不再说下去。在我多次催问之下,她依然选择了回避话题:“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有时候还是瞎眼了好,没看见倒也不窝心。”
“可是如今他的离去让我很伤心。我也很想回到十年前和他相逢的情景,可是我发现我回不去了。”我的语气里满是伤感。
“是啊,回不去了。”王妈另有意味地说,“我也该回老家去了。阿弥陀佛,这份人家我是实在做不下去了。”
王警官在一旁翻看着王妈的笔录,他的目光在某一处停滞了,原本紧紧纠缠的两股眉毛立马舒展开来,他表现得有些异样的激动,抓住了王妈的手臂:“李承诺死前寄过一封信?”
“是的,那天我见他拿了一封信出门。”王妈确信地说。
“写给谁,你清楚吗?”王警官继续发问。
“这倒不清楚……”王妈轻晃了晃头,说,“当时那个外国女人和他一块儿出门的,到了夜间才回来。”
“艾莉丝?”我努力地回想着这个女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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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41:01
“是,他们亲密得很。”王妈突然低下了声音,表情怪异且夸张地说,“外国女人,我看不惯,浑身上下透着骚气,啧啧,现在天气也转凉了,穿那么少,整个胸都露出来了,我看见是眼乌珠也痛出了。我看还是我们中国女人本分……”
这个被白发和皱纹包裹着的老妇人总是那样没头没脑地唠叨,王警官轻咳了一声,她倒住嘴了,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啰嗦。一旦没了话,她竟显得有些不自然,开始反反复复、自言自语地喃喃着:“这份人家是再也做不下去了……”
此时,从王警官严肃凝神的表情里可以猜测,此时他所有的脑细胞肯定在高速地运转着,又一个问号从他两瓣厚实的嘴唇间吐出来:“出事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妈像是沉浸在自言自语之中,听得一声问,轻微地惊动了一下,语气变得没有了底气,显得有些吞吐:“那天……夫人身子不舒服,说是要吃雪里蕻冬笋汤,于是让我去买菜,我就去……你知道的,从别墅里到菜场,是要经过集团大楼的,我看见很多人围着看热闹,就凑上去。啊哟姆妈哎,我这人老眼可不花,我一眼就看出楼顶上是少爷……我就在底下喊,可他听不见,我就着急。正着急,旁边有个女孩放声大笑,我就跟她吵,我说人命关天你还笑?她不理我,有人说这个女孩看着眼熟,像是原楚汉集团董事长的女儿……我正要骂,就听见人群中尖叫起来,我还没来得及抬头,就看见一个东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就在我眼前,还有一种腥气的液体喷溅到我脸上。我是真的吓煞哉,后来就晕过去了……”
王妈的那段叙述,像是一枚火星迅即点燃了我全身的怒火,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我甚至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太阳穴部位猛烈地跳动着,双手也已不知不觉地攥成了拳头。
第一部分 兄弟承诺 第二章(11)
我扔开拐杖,困难但又大踏步地冲到另一个审讯室,我从窗玻璃上看见楚楚丑陋的扭曲的脸,此时是多么狰狞可怕。我脑子里想都不想就伸出左腿去踢门,可是当我那只废腿抬起的时候,内心像是被一块硬东西硌了一下,我曲起腿,用膝盖将门重重地扣开了。然后扶着墙壁踉跄地冲到了她的面前,用力将她从座位上拉起来,她在我的用力之下毫无招架之力,我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她的疼痛,但她忍受着我,逐渐的,一种深刻的痛楚来到了她的眼睛中,进而遍布在她的面庞上。眼泪纷乱地流下来,顺着她的脸颊,滴落。
我向来最害怕女人的眼泪,那么多年来,楚楚的眼泪一次又一次地浇灭了我心中的万千怒火。可今天,这两行泪水反而让我更加无法冷静。我将她反拧着,抽出一只手在空中划下一道弧线后甩在了她的脸上。她跌撞着摔倒在地上,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表情,哭声依然是默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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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41:02
我还要发作,王警官冲进来拦住了我,朝着我劈头盖脸抛过一句话来:“北莽,你疯了!”
“是的,我是疯了。”我无法冷静地大跳大叫着,“这个世界真他妈的疯了!”我愤愤然地说。
“北莽,凡事都不能只靠猜想。要讲证据……你不能无端怀疑她……”王警官严肃的脸朝我逼近了。
“我无端怀疑?”我在这声自我反问中失笑了,“她和楚以康如此处心积虑编织谎言、设计圈套,这五年里当是卧薪尝胆的忍辱负重了吧?李承诺成了他们下毒手的对象,而我,何尝不是一个悲哀的角色?当年竟能答应她去偷盗文件,如今看来,我废了腿就是报应!这太可怕了,和我生活五年的一对父女,却亲手害死了我的兄弟。是啊,看着计谋即将得逞,她确实该笑,该大笑……”
“够了,北莽!”王警官厉声打断我继续说下去,“你难道没好好想想,李承诺的死,对他们楚家有什么意义?”
“王警官,你真是糊涂!”我也逼近了他,“李承诺从国外回来提出接手李氏集团,他是李氏集团真正董事长李云雷的儿子,论理论情,李氏集团是应该回归于他。也就是说,李承诺是李风雨最大的威胁……那么,请问如果楚家帮助李风雨除掉李承诺的话,交换的条件是什么?一个字,钱。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楚以康可以有资本从头再来……”
我正说着,楚楚从地上爬起来,怨恨的眼神攫住了我,使我有点莫名其妙的心慌。她仰了仰头,止住了眼泪,用一种哀怨的语气,说:“北莽,你想象力真丰富……你浑蛋!你让人瞧不起!”
“我也瞧不起自己。”我费力地蹲在地上,额头支撑在手掌间,一种不易解脱的烦闷压在心头,动弹不得。
王警官让陆野将王妈和楚楚送回家。王妈在临走前俯身拍了拍我的头,说:“少爷……的朋友……不好意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叫你。有些事是天意,命里该如此的,手里的兔子跑了就不再是你的,蹦到了别人的怀里横竖就是人家的……”她说完就离去了,只留下一声叹。
楚楚离开时依然沉默,脸庞上已没了泪水的踪影,却是多了几分毅然的决心。
此时她的内心到底是怎样的,我已无心再去研究或判断。我只知道我的内心混乱得像是一个战争的现场,刀光剑影将内心世界劈得四分五裂。
王警官递过来一支烟,我迟疑了一下。我对烟向来是不喜欢的。
“抽一根吧,也许会好一些。”他将烟塞到了我的嘴里,又自作主张地帮我点燃了。
我不自然地猛抽了一口,呛人的烟钻进我的喉管、鼻管使我发出了几声猛烈的咳嗽,然后是干呕。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两人在空旷的审讯室里不知抽了多少根烟,脚边满是抖落的烟灰和踩熄的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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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41:03
王警官动了一下,我知道他要开口说话了:“难道你真的怀疑楚楚?”他的这句话是小心翼翼的、经过思考的。
我哑语了,觉得失败得很,我陷在了两难的境地里,我不知道该坚持我的怀疑,还是应该相信这个在我身边躺了五年的女人。
“不知道。”我痛苦地晃着头,勉强地挤出了这三个字。“不知道”几乎是世界上最聪明也最矛盾的说法。在现实生活中挣扎着的人们,无数次地使用着这三个字,欺人或者自欺。
“北莽,你放心,李承诺的死,我们一定会找出一个真相的。”王警官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又下意识地攥紧了,“真相不会被掩盖,寻找真相的过程不会被阻挠,无论是权势还是金钱。”
我抬头望住了他,此时他俨然不是一名不可亲近的警察,而是我一个久违而又亲切的挚友。他将拐杖交到我的手里,送我出了警局。
太阳如人心一样疲乏,已摇摇欲坠在天的另一边。血染般的西天,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象李承诺落地的那一瞬间该是多么惨烈。我仿佛看到了天际的那抹血色,飞溅成无数红色颗粒向我飞来、聚拢、包围、裹紧,直逼得我无法呼吸。
我知道,夜,又将来了。我头一次对夜的到来产生了渴望,甚至是亲切。黑暗里有苟合之事,同时也适合躲藏。
我突然想,人的内心是不是应该躲藏?
第二部分 兄弟承诺 第三章(1)
当整个天空完全被黑夜吞噬时,楚以康将饭碗一推便出门去了。他开门关门的动作很小心。屋内没有点灯,我看不清楚楚此时的表情。自从警局回来之后,她没再吭声。
我摸过拐杖,支撑着站起来。
我决定跟踪他。拐杖在地上疯狂地划动着,带着我的身体左右前后地摇晃。可以想象,我努力行走的样子可笑得很。楚以康的背影在暗夜的浸润下显得格外挺拔,霓虹灯下那些妖艳的站街女郎总是不住地挥手招惹着他,他都是恶狠狠地甩开她们。而那些女人发现我的时候,起先也似乎有些惊喜的,在他们眼里,任何男人都有可能成就她们的买卖。只是她们走近了几步大抵发现了我的瘸腿,就厌恶地噘了一下嘴,然后躲开了。那个时候我的脑子里毫无征兆地闪过了城北馄饨店老板娘的形象。
夜黑之下,还转动着另外一种直勾勾的眼睛。人群中的几个少年,约摸十五六岁的样子,他们的眼睛狡猾地打量着所有的行人。他们仿佛就是当年的我,我依然可以凭借当年的敏锐的“职业嗅觉”轻易地判断出来,他们早已注意上了楚以康。
楚以康丝毫没有察觉,而是脚底生风似地走着,熟练地避开满街的行人和车辆。他内心里仿佛埋藏着一桩喜事,此刻正朝着胜利的方向冲刺。虽然刚才在饭间他假装像往日一样的平静,但那种不露声色的喜悦还是能从他细微的动作间感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