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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40:42
智化道:“就是‘思齐堂’三字。虽则俗些,却倒现成,‘见贤思齐焉’。此处原是待贤之所,寨主却又求贤若渴。既日思齐,是已见了贤了,必思与贤齐,然后不负所见。正是说寨主已得贤豪之意。然而这‘贤’字,弟等却担不起。”钟雄道:“智兄太谦了。今日初会,就教导弟归于正道,非贤而何?我正当思齐,好极,好极!清而且醒,容易明白。”立刻吩咐虞侯,即到船场取木料,换去匾额。
三人传杯换盏,互相议论,无非是行侠尚义,把个钟雄乐得手舞足蹈,深恨相见之晚,情愿与北侠、智化结为异姓兄弟。智化因见钟雄英爽,而且有意收伏他,只得应允。哪知钟雄是个性急人,登时叫虞侯备了香烛,叙了年庚,就在神前立盟。北侠居长,钟雄次之,智化第三。结拜之后,复又入席。你兄我弟,这一番畅快,乐不可言。钟雄又派人到后面把世子唤出来。原来钟雄有一男一女,女名亚男,年方十四岁,子名钟麟,年方七岁,不多时钟麟来至厅上。钟雄道:“过来拜了欧阳伯父。”北侠躬身还礼。钟雄断断不依,然后又道:“这是你智叔父。”钟麟也拜了。智化拉着钟麟细看,见他方面大耳,目秀眉清,头戴束发金冠,身穿立水蟒袍。问了几句言语,钟麟应答如流。智化暗道:“此子相貌非凡,我今既受了此子之拜,将来若负此拜,如何对的过他呢?”便叫虞侯送入后面去了。钟雄道:“智贤弟看此子如何?”智化道:“好则好矣,小弟又要直言了。方才侄儿出来,吓了小弟一跳,真不象我兄的儿郎,竟仿佛守缺的太子。似此如何使得?再者,世子之称亦属越礼,总宜改称公子为是。”钟雄拍手大乐道:“贤弟见教,是极,是极。劣兄从命。”回头便吩咐虞侯人等,从此改称公子。
你道钟雄既能言听计从,说什么就改什么,智化何不劝他弃邪归正呢,岂不省事,又何必后文费许多周折呢?这又有个缘故。钟雄据占军山,非止一日,那一派骄侈倨傲,同流合污,已然习惯性成,如何一时能够改的来呢?即或悛改,稍不如意必至依然照旧,那不成了反复小人了么?就是智化今日劝他换了闹龙服色,除了银安匾额,改了世子名号,也是试探钟雄服善不服善。他要不服善,情愿以贼寇逆叛终其身,那就另有一番剿灭的谋略。谁知钟雄不但服善,而且勇于改悔,知时务者呼为俊杰。他既是好人,智化焉有不劝他之理。所以后文智化委曲婉转,务必叫钟雄归于正道,方见为朋友的一番苦心。
是日三人饮酒谈心,至更深夜静方散。北侠与智爷同居一处。智爷又与北侠商议,如何搭救沙龙、展昭。便定计策,必须如此如此方妥。商议已毕,方才安歇。不知如何救他二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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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40:43
正文 第一百十三回 钟太保贻书招贤士 蒋泽长冒雨访宾朋
且说北侠、智化三人商议已毕,方才安歇。到了次日,钟雄将军务料理完时,便请北侠、智爷在书房相会。今日比昨日更觉亲热了。闲话之间,又提起当今之世谁是豪杰,那个是英雄。北侠道:“劣兄却知一个人,可惜他为宦途羁绊,再也不能到此。”钟雄道:“是何样人物?姓甚名谁?”北侠道:“就是开封府的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字熊飞,为人行侠尚义,济困扶危,人人都称他为南侠,敕封号为御猫,他乃当世之豪杰也。”钟雄听了,哈哈大笑道:“此人现在小弟寨中。兄长如何说他不能到此?”北侠故意吃惊道:“南侠如何能够到此地呢?劣兄再也不信。”钟雄道:“说起来话长。襄阳王送了一个坛子来,说是大闹东京锦毛鼠白玉堂的骨殖,交到小弟处。小弟念他是个英雄,将他葬在五峰岭上。小弟还亲身祭奠一回。惟恐有人盗去此坛,就在那坟冢前刨了个梅花堑坑,派人看守,以防不虞。不料迟不多日,就拿了二人,一个是徐庆,一个是展昭。那徐庆已然脱逃。展昭,弟也素所深知,原要叫他做个帮手,不想他执意不肯。因此把他囚在碧云崖下。”北侠暗暗欢喜,道:“此人颇与劣兄相得,待明日做个说客,看是如何。”智化接言道:“大哥既能说南侠,小弟还有一人,亦可叫他投诚。”钟雄道:“贤弟所说之人是谁呢?”智化道:“说起此人,也是有名的豪杰。他就在卧虎沟居住,姓沙名龙。”
钟雄道:“不是拿蓝骁的沙员外么?”智化道:“正是。兄何以知道?”钟雄道:“劣兄想此人久矣,也曾差人去请过,谁知他不肯来。后来闻得黑狼山有失,劣兄还写一信与襄阳王,叫他把此人收伏,就叫他把守黑狼山,却是人地相宜。至今未见回音,不知事体如何。”智化道:“既是兄长知道此人,小弟明日就往卧虎沟便了。大约小弟去了,他没有不来之理。”
钟雄听了大乐。三个人就在书房饮酒用饭,不必细表。
至次日,智化先要上卧虎沟。钟雄立刻传令开了寨门,用小船送出竹栅。过了五孔桥,他却不奔卧虎沟,竟奔陈起望而来。进了庄中,庄丁即刻通报。众人正在厅上,便问投诚事体如何。智爷将始末原由说了一遍,深赞钟雄是个豪杰,可惜错走了路头,必须设法将这朋友提出苦海方好。又将与欧阳兄定计,搭救展大哥与沙大哥之事说了。蒋平道:“真有凑巧,昨晚史云到了。他说因找欧阳兄,到了茉花村,说与丁二爷起身。
他又赶到襄阳,见了张立,方知欧阳兄、丁二弟与智大哥俱在按院那里。他又急急赶到按院衙门。卢大哥才告诉他说,咱们都上陈起望了。他从新又到这里来。所以昨晚才到。”智化听了,即将史云叫来,问他按院衙门可有什么事。史云道:“我也曾问了。卢大爷叫问众位爷们好,说衙门中甚是平安。颜大人也好了。徐三爷也回去了。诸事妥当,请诸位爷们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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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40:44
智化道:“你来得正好,歇息两日急速回卧虎沟,告诉孟、焦二人,叫他将家务派妥当人管理,所有渔户、猎户人等,凡有本领的齐赴襄阳太守衙门。”丁二爷道:“金老爷那里如何使得许多人呢?”智化笑道:“劣兄早已预料。已在汉皋那里修葺下些房屋。”陆彬道:“汉皋就是方山,在府的正北上。”
智化道:“正是此处,张立尽知。到了那里见了张立,便有住居之处了。”说罢,大家入席饮酒。
蒋平问道:“钟雄到底是几时生日?”智化道:“前者结拜时已叙过了,还早呢,尚有半月的工夫。我想要制伏他,就在那生日。趁在忙乱之时,需要设法把他请至此处,你我众弟兄以大义开导他,一来使他信服,二来把圣旨、相谕说明,他焉有不倾心向善之理。”丁二爷道:“如此说来,不用再设别法,只要四哥到柳员外庄上,赢了柳青,就请带了断魂香来。临期如此如此,岂不大妙?”智化点头道:“此言甚善。不知四弟几时才去?”蒋平道:“原定于十日后,今刚三日,再等四五天,小弟再去不迟。”智化道:“很好。我明日回去,先将沙大哥救出。然后暗暗探他的事件,掌他的权衡,那时就好说了。”这一日大家聚饮欢呼,至三鼓方散。第二日,智化别了众人,驾一小舟,回至水寨见了钟雄。
钟雄问道:“贤弟回来的这等快?”智化道:“事有凑巧,小弟正往卧虎沟进发,恰好途中遇见卧虎沟来人。问及沙员外,原来早被襄阳王拿去囚在王府了。因此急急赶回,与兄长商议。”钟雄道:“似此如之奈何?”智化道:“据小弟想来,襄阳王既囚沙龙,必是他不肯顺从。莫若兄长写书一封,就说咱们这里招募了贤豪,其中颇有与沙龙至厚的,若要将他押至水寨,叫这些人劝他归降,他断无不依的。不知兄长意下如何?”钟雄道:“此言甚善。就求贤弟写封书信罢。”智化立刻写了封恳切书信,派人去了。智化又问:“欧阳兄说的南侠如何?”钟雄道:“昨日去说,已有些意思。今日又去了。”
正说间,虞侯报:“欧阳老爷回来了。”钟雄、智化连忙迎出来,问道:“南侠如何不来?”北侠道:“劣兄说至再三,南侠方才应允,务必叫亲身去请。一来见贤弟诚心,二来他脸上觉得光彩。”智化在旁帮衬道:“兄长既要招募贤豪,理应折节下士。此行断不可少。”钟雄慨然应允,于是大家乘马到了碧云崖。这原是北侠做就活局,从新给他二人见了,彼此谦逊了一番,方一同回转思齐堂。四个人聚饮谈心,欢若平生。
再说那奉命送信之人到了襄阳王那里,将信投递府内。谁知襄阳王看了此书,暗暗合了自己心意,恨不得沙龙立时归降自己,好做帮手。急急派人押了沙龙,送至军山。送信人先赶回来,报了回信。智化便对钟雄道:“沙员外既来了,待小弟先去迎接。仗小弟舌上纯锋,先与他陈说厉害,再以交谊规劝,然后述说兄长礼贤下士。如此谆谆劝勉,包管投诚无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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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40:45
钟雄听了大悦,即刻派人备了船只,开了竹寨。他只知智化迎接沙龙递信,那知他们将圈套细说明白,一同进了水寨,把沙龙安置在接官厅上,智化却先来见了钟雄,道:“小弟见了沙员外,说至再三,沙员外道,他在卧虎沟虽非簪缨,却乃清白的门楣,只因误遭了赃官局骗,以致被获遭擒,已将生死置于度外,既不肯归降襄阳王,如何肯投诚钟太保呢。”钟雄道:“如此说来,这沙员外是断难收伏的了。”智化道:“亏了小弟百般的苦劝,又述说兄长的大德,他方说道:‘为人要知恩报恩,既承寨主将俺救出囹圄之中,如何敢忘大德。话要说明了,俺若到了那里,情愿以客自居,所有军务之事概不与闻,止于是相好朋友而已。倘有急难之处用着俺时,必效犬马之劳,以报今日之德。’小弟听他这番言语,他是怕坠了家声,有些留恋故乡之意。然而既肯以朋友相许,这是他不肯归伏之归伏了。若再谆谆,又恐他不肯投诚。因此安置他在接官厅上,特来告禀兄长得知。”北侠在旁答道:“只要肯来便好说了,什么客不客呢,全是好朋友罢了。”钟雄笑道:“诚哉,是言也。还是大哥说的是。”南侠道:“咱们还迎他不迎呢?”智化道:“可以不必远迎,止于在宫门接接就是了。小弟是要先告辞了。”
不多时,智化同沙龙到来,上了泊岸,望宫门一看,见多少虞侯侍立,宫门之下,钟太保与南、北二侠等候。智化导引在前,沙龙在后,登台阶,两下彼此迎凑。智化先与钟雄引见。
沙龙道:“某一介鲁夫,承寨主错爱,实实叨恩不浅。”钟雄道:“久慕英名,未能一见。今日幸会,何乐如之!”智化道:“此位是欧阳兄。此位是展大哥。”沙龙一一见了,又道:“难得南、北二侠俱各在此。这是寨主威德所致。我沙龙今得附骥,幸甚吓幸甚!”钟雄听了,甚为得意。彼此来至思齐堂,分宾主坐定。钟雄又问沙龙如何到了襄阳那里。沙龙便将县宰的局骗说了,“若不亏寨主救出囹圄,俺沙某不复见天。实实受惠良多,改日自当酬报。”钟雄道:“你我作豪杰的乃是常事,何足挂齿。”沙龙又故意地问了问南、北二侠。彼此攀话,酒宴已设摆下了。钟雄让沙龙,沙龙谦让再三,寨主长,寨主短。钟雄是个豪杰,索性叙明年庚,即以兄长呼之,真是英雄的本色。沙龙也就磊磊落落,不闹那些虚文。饮酒之间,钟雄道:“难得今日沙兄长到此,足慰平生。方才智贤弟已将兄长的豪志大度说明。沙兄长只管在此居住,千万莫要拘束。小弟决不有费清心。惟有欧阳兄、展兄,小弟还要奉托,替小弟操劳。从今后,水寨之事求欧阳兄代为管理,旱寨之事原有妻弟姜铠料理,恐他一人照应不来,求展兄协同经理。智贤弟作个统辖,所有两寨事务全要贤弟稽查。众位弟兄如此分劳,小弟就可以清闲自在,每日与沙大哥安安静静地盘桓些时,庶不负今日之欢聚,素日之渴想。”智化听了,正合心意,也不管南、北二侠应与不应,他就满口应承。是日,四人尽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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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40:46
到了次日,钟雄传谕大小头目:所有水寨事务俱回北侠知道,旱寨事务俱回南侠与姜爷知道;倘有两寨不合宜之事,俱各会同智化参酌。不上五日工夫,把个军山料理得益发整齐、严肃。所有大小头目、兵丁无不欢呼颂扬。钟雄得意洋洋,以为得了帮手,乐不可言。那知这些人全是算计他的呢。
且说蒋平在陈起望,到了日期应当起身,早别了丁二爷与陆、鲁二人,竟奔柳家庄而来。此时正在深秋之际,一路上黄花铺地,落叶飘飘,偏偏地阴云密布,淅淅泠泠下起雨来。蒋爷以为深秋没有什么大雨,因此冒雨前行。谁知细雨蒙蒙,连绵不断,刮来金风瑟瑟,遍体清凉。低头看时,浑身皆湿。再看天光,已然垂暮。又算计柳家庄尚有四十五里之遥,今日断不能到。幸亏今日是十日之期,就是明日到也不为迟。因此要找个安身之处,且歇息避雨。往前又赶行了几里,好容易见那边有座庙宇,急急奔到山门,敲打声唤,再无人应。心内甚是踌躇,更兼浑身皆湿,秋风吹来,冷不可当。自己说道:“厉害!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可怎么好呢?”只见那边柴扉开处,出来一老者,打着一把半零不落的破伞。见蒋平瘦弱身躯,犹如水鸡儿一般,唏唏呵呵的,心中不忍,便问道:“客官想是走路远了,途中遇雨。如不憎嫌,何不到我豆腐房略为避避呢。”蒋平道:“难得老丈大发慈悲。只是小可素不相识,怎好搅扰。”老丈道:“有甚要紧;但得方便地,何处不为人。休要拘泥,请呀!”蒋平见老丈诚实,只得随老丈进了柴扉。
不知老丈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一百十四回 忍饥挨饿进庙杀僧 少水无茶开门揖盗
且说蒋平进了柴扉,一看却是三间茅屋,两明间有磨与屉、板、罗、棂等物,果然是个豆腐房。蒋平先将湿衣脱下,拧了一拧,然后抖晾。这老丈先烧了一碗热水,递与蒋平。蒋平喝了几口,方问道:“老丈贵姓?”老丈道:“小老儿姓尹,以卖豆腐为生。膝下并无儿女,有个老伴儿,就在这里居住。请问客官贵姓?要往何处去呢?”蒋平道:“小可姓蒋。要上柳家庄找个相知,不知此处离那里还有多远?”老丈道:“算来不足四十里之遥。”说话间,将壁灯点上。见蒋平抖晾衣服,即回身取了一捆柴草来,道:“客官,就在那边空地上将柴草引着,又向火,又烘衣,只是小心些就是了。”蒋平深深谢了,道:“老丈放心,小可是晓得的。”尹老儿道:“老汉动转一天,也觉乏了。客官烘干衣服,也就歇息罢,恕老汉不陪了。”
蒋平道:“老丈但请尊便。”尹老儿便向里屋去了。
蒋平这里向火烘衣,及至衣服烘干,身体暖和,心里却透出饿来了,暗道:“自我打尖后只顾走路,途中再加上雨淋,竟把饿忘了。说不得只好忍一夜罢了。”便将破床掸了掸,倒下头,心里想着要睡。那知肚子不做劲儿,一阵阵咕噜噜地乱响,闹得心里不得主意,突突突地乱跳起来。自己暗道:“不好,索性不睡的好。”将壁灯剔了一剔,悄悄开了屋门,来到院内。仰面一看,见满天星斗,原是雨住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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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40:47
正在仰望之间,耳内只听“乒乒梆梆”犹如打铁一般。再细听时,却是兵刃交加的声音,心内不由地一动,思忖道:“这样荒僻去处,如何夤夜比武呢?倒要看看。”登时把饿也忘了,纵身跳出土墙,顺着声音一听,恰好就在那边庙内。急急紧行几步,从庙后越墙而过。见那边屋内灯光明亮,有个妇人啼哭,连忙挨身而入。
妇人一见,吓得惊惶失色。蒋爷道:“那妇人休要害怕,快些说明为何事来?俺好救你。”那妇人道:“小妇人姚王氏,只因为与兄弟回娘家探望,途中遇雨,在这庙外山门下避雨,被僧人开门看见,将我等让至前面禅堂。刚然坐下,又有人击户,也是前来避雨的。僧人道:‘前面禅堂男女不便。’就将我等让在这里。谁知这僧人不怀好意,到了一更之后,提了利刃进来时,先将我兄弟踢倒,捆缚起来,就要逼勒于我。是小妇人着急喊叫。僧人道:‘你别嚷!俺先结果了前面那人,回来再和你算账。’因此提了利刃,他就与前面那人杀起来了。
望乞爷爷搭救搭救。”蒋爷道:“你不必害怕,待俺帮那人去。”说罢,回身见那边立着一根门闩,拿在手中,赶至跟前。
见一大汉左右躲闪,已不抵敌。再看和尚上下翻腾,堪称对手。
蒋爷不慌不忙,将门闩端了个四平,仿佛使枪一般,对准那僧人的肋下,一言不发尽力地一戳。那僧人只顾赶杀那人,哪知他身后有人戳他呢,冷不防觉得左肋痛彻心髓,翻斤斗栽倒尘埃。前面那人见僧人栽倒,赶上一步,抬脚往下一跺,只听得拍地一声,僧人的脸上已然着重。这僧人好苦,临死之时,先挨一戳,后挨一跺,“嗳哟”一声,手一张开,刀已落地。蒋爷撇了门闩,赶上前来,抢刀在手,往下一落,这和尚登时了账。叹他身入空门,只因一念之差,枉自送了性命。
且说那人见蒋平杀了和尚,连忙过来施礼,道:“若不亏恩公搭救,某险些儿丧在僧人之手。请问尊姓大名?”蒋平道:“俺姓蒋名平。足下何人?”那人道:“啊呀,原来是四老爷么。小人龙涛。”说罢,拜将下去。蒋四爷连忙搀起问道:“龙兄为何到此?”龙涛道:“自从拿了花蝶与兄长报仇,后来回转本县缴了回批,便将捕快告退不当,躲了官人的辖制。自己务了农业,甚是清闲。只因小人有个姑母,别了三年,今日特来探望。不料途中遇雨,就到此庙投宿。忽听后面声嚷救人,正欲看视,不想这个恶僧反来寻我。小人与他对垒,不料将刀磕飞。可恶僧人好狠,连搠几刀,皆被我躲过。正在危急,若不亏四老爷前来,性命必然难保,实属再生之德。”蒋平道:“原来如此。你我且到后面救那男女二人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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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40:48
蒋平提了那僧人的刀在前,龙涛在后跟随,来到后面,先将那男人释放,姚王氏也就出来叩谢。龙涛问道:“这男女二人是谁?”蒋爷道:“他是姊弟二人,原要回娘家探望,也因避雨,误被恶僧诓进。方才我已问过,乃是姚王氏。”龙涛道:“俺且问你,你丈夫他可叫姚猛么?”妇人道:“正是。”龙涛道:“你婆婆可是龙氏么?”妇人道:“益发是了。不幸婆婆已于去年亡故了。”龙涛听说他婆婆亡故了,不觉放声大哭,道:“啊呀!我那姑母呀!何得一别三年就做了故人了。”姚王氏听如此说,方细看了一番,猛然想起道:“你敢是龙涛表兄哥哥么?”龙涛此时哭得说不上话来,止于点头而已。姚王氏也就哭了。蒋爷见他等认了亲戚,便劝龙涛止住哭声。龙涛便问道:“表弟近来可好?”叙了多少话语。龙涛又对蒋爷谢了,道:“不料四老爷救了小人,并且救了小人的亲眷。如此恩德,何以答报?”蒋爷道:“你我至契好友,何出此言?龙兄,你且同我来。”
龙涛不知何事,跟着蒋爷左寻右找。到了厨房,现成的灯烛,仔细看时,不但有菜蔬馒首,并有一瓶好烧酒。蒋爷道:“妙极,妙极。我是实对龙兄说罢,我还没吃饭呢。”龙涛道:“我也觉得饿了。”蒋爷道:“来罢,来罢,咱们搬着走。大约他姐儿两个也未必吃饭呢。”龙涛见那边有个方盘,就拿出那当日卖煎饼的本事来了,端了一方盘。蒋爷提了酒瓶,拿了酒杯、碗、碟、筷子等,一同来到后面来。姐儿两个果然未进饮食。却不喝酒,就拿了菜蔬点心在屋内吃。蒋爷与龙涛在外间一边饮酒,一边叙话。龙涛便问蒋爷何往。蒋爷便叙述已往情由,如今要收伏钟雄,特到柳家庄找柳青,要断魂香的话说了一遍。龙涛道:“如此说来,众位爷们俱在陈起望。不知有用小人处没有?”蒋爷道:“你不必问哪。明日送了令亲去,你就到陈起望去就是了。”龙涛道:“既如此,我还有个主意。我这个表弟姚猛身量魁梧,与我不差上下,他不过年轻些。明日我与他同去如何?”蒋平道:“那更好了。到了那里,丁二爷你是认得的,就说咱们遇着了。还有一宗,你告诉丁二爷,就求陆大爷写一封荐书,你二人直奔水寨,投在水寨之内。现有南、北二侠,再无有不收录的。”龙涛听了,甚是欢喜。
二人饮酒多时,听了听已有鸡鸣,蒋平道:“你们在此等侯我,我去去就来。”说罢,出了屋子,仍然越过后墙,到了尹老儿家内,又越了土墙,悄悄来至屋内。见那壁上灯点的半明不灭的,从新剔了一剔,故意地咳嗽。尹老儿惊醒,伸腰欠口,道:“天是时候了,该磨豆腐了。”说罢,起来出了里屋,见蒋爷在床上坐着,便问道:“客官起来的恁早?想是夜静有些寒凉。”蒋平道:“此屋还暖和,多承老丈挂心。天已不早了,小可要赶路了。”尹老儿道:“何必忙呢。等着热热地喝碗浆,暖暖寒再去不迟。”蒋爷道:“多承美意,改日叨扰罢。小可还有要紧事呢。”说着话,披上衣服,从兜肚中摸了一块银子,足有二两重,道:“老丈,些须薄礼,望乞笑纳。”老丈道:“这如何使得?客官在此屈尊一夜,费了老汉什么,如何破费许多呢?小老儿是不敢受的。”蒋爷道:“老丈休要过谦,难得你一片好心。再要推让,反觉得不诚实了。”说着话便塞在尹老儿袖内。尹老儿还要说话,蒋爷已走到院内。只得谢了又谢,送出柴扉,彼此执手。那尹老儿还要说话,见蒋爷已走出数步,只得回去,掩上柴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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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爷仍然越墙进庙。龙涛便问:“上何方去了?”蒋爷将尹老儿留住的话说了一遍。龙涛点头道:“四老爷做事真个周到。”蒋平道:“咱们也该走了。龙兄送了令亲之后,便与令表弟同赴陈起望便了。”龙涛答应。四人来至山门,蒋爷轻轻开了山门,往外望了一望,悄悄道:“你三人快些去罢。我还要关好山门,仍从后墙而去。”龙涛点头,带领着姊弟二人,扬长去了。
蒋爷仍将山门闭妥,又到后面检点了一番,就撂下这没头脑的事儿,叫地面官办去罢了。他仍从后墙跳出,溜之乎也。
一路观山望景,走了二十余里,打了早尖。及至到了柳家庄,日将西斜。自己暗暗道:“这么早到那里做什么?且找个僻静的酒肆,沽饮几杯。知他那里如何款待呢?别象昨晚饿得抓耳挠腮。若不亏那该死的和尚预备下,我如何能够吃到十二分。”心里想着,早见有个村店酒市,仿佛当初大夫居一般,便进去拣了座头坐下。酒保儿却是个少年人,暖了酒,蒋爷慢慢消饮。暗听别的座上三三两两讲论柳员外,这七天的经忏费用不少,也有说他为朋友尽情真正难得的;也有说他家内充足,耗财买胎儿的;又有那穷小子苦混混儿说:“可惜了儿的,交朋友已经过世就是了,人在人情在,哪里犯得上呢?若把这七天费用帮了苦哈哈,包管够过一辈子的。”蒋爷听了暗笑。酒饮够了,又吃了些饭。看看天色已晚,会了钱钞,离了村店,来到柳青门首,已然掌灯,连忙击户。
只见里面出来了个苍头,问道:“什么人?”蒋爷道:“是我。你家员外可在家么?”苍头将蒋爷上下打量一番,道:“俺家员外在家等贼呢!请问尊驾贵姓?”蒋爷听了苍头之言,有些语辣,只得答道:“我姓蒋,特来拜望。”苍头道:“原来是贼爷到了。请少待。”转身进去了。蒋爷知道,这是柳青吩咐过了,毫不介意,只得等候。不多时,只见柳青便衣、便帽出来,执手道:“姓蒋的,你竟来了,也就好大胆呢!”蒋平道:“劣兄既与贤弟定准日期,劣兄若不来,岂不叫贤弟呆等么?”柳青说:“且不要论弟兄,你未免过于不自量了。你既来了,只好叫你进来说罢。”也不谦让,自己却先进来。蒋爷听了此话,见此光景,只得忍耐。刚要举步,只见柳青转身,奉了一揖,道:“我这一揖,你可明白?”蒋爷笑道:“你不过是开门揖盗罢了,有甚难解。”柳青道:“你知道就好。”
说着便引到西厢房内。蒋爷进了西厢房一看,好样儿,三间一通连,除了一盏孤灯,一无所有,止于迎门一张床,别无他物。
蒋爷暗道:“这是什么意思?”只听柳青道:“姓蒋的,今日你既来了,我要把话说明了。你就在这屋内居住,我在对面东屋内等你。除了你我,再无第三十人,所有我的仆妇人等,早已吩咐过了,全叫他们回避。就是前次那枝簪子,你要偷到手内,你便隔窗儿叫一声说:‘姓柳的,你的簪子我偷了来了。’我在那屋里,在头上一摸果然不见了,这是你的能为。不但偷了来,还要送回去。再迟一会你能够送去,还是隔窗叫一声:‘姓柳的,你的簪子我还了你了。’我在屋内,向头上一摸,果然又有了。若是能够如此,不但你我还是照旧的弟兄,而且甘心佩服,就是叫我赴汤蹈火,我也是情愿的。”蒋爷点头笑道:“就是如此。贤弟到了那时,别又后悔。”柳青道:“大丈夫说话,那有改悔!”蒋爷道:“很好!很好贤弟请了。”不知果能否,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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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十五回 随意戏耍智服柳青 有心提防结交姜铠
且说柳青出了西厢房,高声问道:“东厢房炭烛、茶水、酒食等物俱预备妥当了没有?”只听仆从应道:“俱已齐备了。”柳青道:“你们俱各回避了,不准无故的出入。”又听妇人声音说道:“婆子丫环,你们警醒些。今晚把贼关在家里,知道他净偷簪子,还偷首饰呢。”早有个快嘴丫环接言道:“奶奶请放心罢。奴婢将裤腿带子都收拾过了,外头任吗儿也没有了。”妇人嗔道:“多嘴的丫头子!进来罢,不要混说了!”这说话的,原来是柳娘子。蒋爷听在心内,明知是说自己,置若罔闻。
此时已有二鼓,柳青来至东厢房内,抱怨道:“这是从哪里说起!好好的美寝不能安歇。偏偏地这盆炭火也不旺了,茶也冷了,这还要自己动转。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才偷,真叫人等得不耐烦。”忽听外面“踏拉、踏拉”地声响,猛见帘儿一动,蒋爷从外面进来,道:“贤弟不要抱怨。你想你这屋内又有火盆,又有茶水,而且糊裱得严紧,铺设得齐整。你瞧瞧我那屋子,犹如冰窖一般,八下里冒风,连个铺垫也没有。方才躺了一躺,实在难受。我且在这屋子里暖和暖和。”柳青听了此话,再看蒋爷头上止有网巾,并无头巾,脚下“趿拉”着两只鞋,是躺着来着,便说着:“你既嚷冷,为什么连帽子也不戴?”
蒋爷道:“那屋里什么全没有,是我刚才摘下头巾枕着来,一时寒冷,只顾往这里来,就忘了戴了。”柳青道:“你坐坐也该过去了。你有你的公事,早些完了,我也好歇息。”蒋爷道:“贤弟,你真个不讲交情了?你当初到我们陷空岛,我们是何等待你。我如今到了这里,你不款待也罢了,怎么连碗茶也没有呢?”柳青笑道:“你这话说得可笑!你今日原是来偷我来了,既是来偷我,我如何肯给你预备茶水呢?你见世界上有给贼预备妥当了,再等他来偷的道理么?”蒋爷也笑道:“贤弟说的也是。但只一件,世界上有这么明灯蜡烛等贼来偷的吗?你这不是开门揖盗,竟是对面审贼了。”柳青将眼一瞪,道:“姓蒋的,你不要强辩饶舌。你纵能说,也不能说了我的簪子去。你趁早儿打主意便了。”蒋爷道:“若论盗这簪子,原不难,我只怕你不戴在头上那就难了。”柳青登时生起气来,道:“那岂是大丈夫所为?”便摘下头巾,拔下簪子,往桌上一掷,道:“这不是簪子?谁还哄你不成。你若有本事就拿去。”蒋平老着脸儿,伸手拿起,揣在怀内道:“多谢贤弟。”站起来就要走。柳青微微冷笑道:“好个翻江鼠蒋平!俺只当有什么深韬广略,敢则是葳蕤惫赖。可笑啊,可笑!”蒋平听了,将小眼一瞪,瘦脸儿一红,道:“姓柳的,你不要信口胡说。俺蒋平堂堂男子,惫赖则甚?”回手将簪子掏出,也往桌上一掷,道:“你提防着,待我来偷你!”说罢,转身往厢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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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40:51
柳青自言自语道:“这可要偷了,需当防备。”连忙将簪子别在头上,却不曾戴上头巾,两只眼睛睁睁的往屋门瞅着,看他如何进来,怎么偷法。忽听蒋爷在西厢房说道:“姓柳的,你的簪子我偷了来了。”柳青吓了一跳,急将网巾摘下,摸了一摸,簪子仍在头上,由不得哈哈大笑道:“姓蒋的,你是想簪子想疯了心了。我这簪子好好还在头上,如何被你偷去?”
蒋平接言道:“那枝簪子是假的,真的在我这里。你不信,请看那枝簪子背后没有暗‘寿’字儿。”柳青听了,拔下来仔细一看,宽窄长短分毫不错,就只背后缺少“寿”字儿。柳青看了,暗暗吃惊,连说:“不好!”只得高声嚷道:“姓蒋的,偷算你偷去。看你如何送来?”蒋爷也不答言。
柳青在灯下赏玩那枝假簪,越看越象自己的,心中暗暗罕然,道:“此簪自从在五峰岭上,他不过月下看了一看,如何就记得这般真切?可见他聪明至甚。而且方才他那安安详详的样儿,行所无事,想不到他抵换如此之快。只他这临事好谋,也就令人可羡。”复又一转念,猛然想起:“方才是我不好了。绝不该和他生气,理应参悟他的机谋,看他如何设法儿才是。只顾暴躁,竟自入了他的术中。总而言之,是我量小之故。且看他将簪子如何送回,千万再不要动气了。”等了些时不见动静,便将火盆拨开,温暖了酒,自斟自饮,怡然自得。
忽听蒋爷在那屋张牙欠口,打哈气道:“好冷!夜静了,更觉凉了。”说着话,“踏拉、踏拉”又过来了,恰是刚睡醒了的样子,依然没戴帽子。柳青拿定主意,再也不动气,却也不理蒋爷。蒋爷道:“好啊,贤弟会乐吓!屋子又和暖,又喝着酒儿,敢则好啦。劣兄也喝杯儿,使得使不得呢?”柳青道:“这有什么呢。酒在这里,只管请用。你可别忘了还簪子。”
蒋爷道:“实对贤弟说,我只会偷,不会送。”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复又斟上,道:“我今日此举不过游戏而已。劣兄却有紧要之事奉请贤弟。”柳青道:“只要送回簪子来,叫我哪里去,我都跟了去。”蒋爷道:“咱们且说正经事。”他将大家如何在陈起望聚义,欧阳春与智化如何进的水寨,怎么假说展昭,智诓沙龙,又怎么定计在他生辰之日收伏钟雄,特着我来请贤弟用断魂香的话,哩哩罗罗说个不了。柳青听了,唯唯喏喏,毫不答言。蒋爷又道:“此乃国家大事,我等钦奉圣旨,谨遵相谕,捉拿襄阳王。必须收伏了钟雄,奸王便好说了。说不得贤弟随劣兄走走。”柳青听了这一番言语,明是提出圣旨相谕压派着,叫我跟了他去,不由地气往上撞。忽然转念道:“不可,不可。这是他故意地招我生气,他好于中取事,行他的谲诈。我有道理。”便嘻嘻笑道:“这些事都是你们为官做的,与我这平民何干?不要多言,还我的簪子要紧。”蒋爷见说他不动,堵气子戴上桌上头巾,“踏拉、踏拉”出门去了。柳青这里又奚落他道:“那帽子当不了被褥,也搪不了寒冷。原来是个抓帽子贼,好体面哪!”蒋爷回身进来道:“姓柳的,你不要嘲笑刻薄,谁没个误心中呢,这也值得说这些没来由的话。”说罢,将他的帽子劈面摔来。柳青笑嘻嘻双手接过,戴在头上道:“我对你说,我再也不生气的。慢说将我的帽子摔来,就是觌面唾我,我也是容他自干,决不生气。看你有什么法子?”蒋爷听了此言,无奈何的样儿,转回西厢房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