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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39:52
此一段北侠擒蓝骁,迥与别书不同,交手别致,迎逢各异。
至于擒法更觉新奇。虽则是失了征战的规矩,却正是侠客的行藏,一味的巧妙灵活,决不是卤莽灭裂,好勇斗狠那一番的行为。
且说丁兆蕙等早望见高岗之上动手,趁他不能挥动令旗,失却眼目,大家奋勇杀奔西山口来。头领率领喽罗,如何抵当得住一群猛虎?发了一声喊,各自逃出去了。丁兆蕙独自一人擎刀把住山口,先着凤仙、秋葵回庄,然后沙龙与兆蕙复又来到高岗。
此时北侠已追问蓝骁,金太守在于何处。蓝骁只得说出已解山中,即着喽罗将金辉、丁雄放下山来。北侠就着史云带同金太守先行回庄。至西山口,叫孟、焦二人也来押解蓝骁,上山剿灭巢穴去了。要知后文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九十九回 见牡丹金辉深后悔 提艾虎焦赤践前言
且说史云引着金辉、丁雄来到庄中。庄丁报与智化。智化同张立迎到大厅之上。金太守并不问妻子下落如何,惟有致谢搭救自己之恩。智化却先言夫人、公子无恙,使太守放心。略略吃茶,歇息歇息,即着张立引太守来到后面,见了夫人、公子,此时凤仙姊妹已知母女相认,正在庆贺。忽听太守进来,便同牡丹上跨所去了。
这些田妇村姑,谁不要瞧瞧大老爷的威严。不多时,见张立带进一位戴纱帽的,翅儿缺少一个;穿着红袍,襟子搭拉半边;玉带系腰,因揪折闹得里出外进;皂靴裹足不合脚,弄得底绽帮垂;一部苍髯,探得上头扎煞下头卷;满面尘垢,抹得左边漆黑右边黄。初见时,只当做走会的扛箱官,细瞧来,方知是新印的金太守。众妇女见了这狼狈的形状,一个个抿着嘴儿嘻笑。夫人、公子迎出屋来,见了这般光景,好不伤惨。金章上前请安,金公拉起,携手来至屋内。金公略述山王邀截的情由。
何氏又说恩公搭救的备细。夫妻二人又是嗟叹,又是感激。忽听金章道:“爹爹,如今却有事中之喜了。”太守问道:“此话怎讲?”何氏安人便将母女相认的事说出。太守诧异道:“岂有此理!难道有两个牡丹不成?”说罢,从怀中将邵老爷书信拿出,递给夫人看了。何氏道:“其中另有别情。当初女儿不肯离却闺阁,是乳母定计,将佳蕙扮做女儿,女儿改了丫环。不想遇了贼船,女儿赴水倾生。多亏了张公夫妇捞救,认为义女。老爷不信,请看那两件衣服。方才张妈妈拿来,是当初女儿投水穿的。”金公拿起一看,果是两件丫环服色,暗暗忖度,道:“如此看来,牡丹不但清洁,而且有智,竟能保金门的脸面,实属难得。”再一转想:“当初手帕金鱼原从巧娘手内得来,焉知不是那贱人作弄的呢?就是书箱翻出玉钗,我看施生也并不惧怕,仍然一团傲气。仔细想来,其中必有情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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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39:53
是我一时着了气恼,不辨青红皂白,竟把他二人委屈了。”再想起逼勒牡丹自尽一节,未免太狠,心中愧悔难禁。便问何氏道:“女儿今在哪里?”何氏道:“方才在这里。听说老爷来了,她就上她干娘那边去了。”金公道:“金章,你同丫环将你姐姐请来。”
金章去后,何氏道:“据我想来,老爷不见女儿倒也罢了。惟恐见了时,老爷又要生气。”金公知夫人话内有讥诮之意,也不答言,止于付之一笑。只见金章哭着回来,道:“我姐姐断不来见爹爹,说惟恐爹爹见了又要生气。”金公哈哈笑道:“有其母,必有其女。无奈何,烦夫人同我走走如何?”何氏见金公如此,只得叫张妈妈引路,老夫妻同进了角门,来到跨所之内。凤仙姐妹知道太守必来,早已躲避。只见三间房屋,两明一暗,所有摆设颇颇的雅而不俗。这俱是凤仙在这里替牡丹调停的。张李氏将软帘掀起,道:“女儿,老爷亲身看你。”
金公便进屋内,见牡丹面里背外,一言不答。金公见女儿的梳妆打扮,居然的布裙荆钗,回想当初珠围翠绕,不由地痛澈肺腑,道:“牡丹我儿,是为父的委屈了你了!皆由当初一时气恼,不加思索,无怪女儿着恼。难道你还嗔怪爹爹不成?你母亲也在此,快些见了罢!”张妈妈见牡丹端然不动,连忙上前,道:“女儿,你乃明理之人,似此非礼,如何使得?老爷太太是你生身父母尚且如此,若是我夫妻得罪了你,那时岂不更难乎为情了么?快些下来叩拜老爷罢。”此时牡丹已然泪流满面,无奈下床,双膝跪倒,口称:“爹爹,儿有一言告禀。孩儿不知犯了何罪,致令爹爹逼孩儿自尽。如今现为皇家太守,倘若遇见孩儿之事,爹爹断理不清,逼死女子是小事,岂不与德行有亏?孩儿无知顶撞,望乞爹爹宽宥。”金公听了,羞得面红过耳,只得赔笑将牡丹搀起,道:“我儿说得是,以后爹爹诸事细心了。以前之事,全是爹爹不是,再休提起了。”又向何氏道:“夫人,快些与女儿将衣服换了。我到前面致谢致谢恩公去。”说罢,抽身就走。张立仍然引至大厅。智化对金公道:“方才主管带领众役们来央求于我,惟恐大人见责,望乞大人容谅。”金公道:“非是他等无能,皆因山贼凶恶,老夫怪他们则甚?”智化便将金福禄等唤来,与老爷磕头。众人又谢了智爷。智爷叫将太守衣服换来。
只见庄丁进来报道:“我家员外同众位爷们到了。”智化与张立迎到庄门。刚到厅前,见金公在那里立等,见了众人,连忙上前致谢。沙龙见了,便请太守与北侠进厅就座。智化问剿灭巢穴如何。北侠道:“我等押了蓝骁入山,将辎重俱散与喽罗,所有寨棚全行放火烧了。现时把蓝骁押来,交在西院,叫众人看守。特请太守老爷发落。”太守道:“多承众位恩公的威力。既将贼首擒获,下官也不敢擅专。俟到任所,即行具折连贼首押赴东京,交到开封府包相爷那里,自有定见。”智化道:“既如此,这蓝骁倒要严加防范,好好看守,将来是襄阳的硬证。”复又道:“弟等三人去而复返者,因听见颜大人巡按襄阳,钦派白五弟随任供职。弟等急急赶回来,原欲会同兄长,齐赴襄阳,帮助五弟共襄此事。如今既有要犯在此,说不得必须耽迟几日工夫。沙兄长、欧阳兄、丁贤弟,大家俱各在庄,留神照料蓝骁,惟恐襄阳王暗里遣人来盗取,却是要紧的。就是太守赴任,路上也要仔细。若要小弟保护,随同前往,一到任所,急急具折。俟折子到时,即行将蓝骁押赴开封。诸事已毕,再行赶到襄阳,庶乎予事有益。不知众位兄长以为何如?”众人齐声道:“好。就是如此。”金公道:“只是又要劳动恩公,下官心甚不安。”说话间,酒筵设摆齐备,大家入座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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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39:54
只见张立悄悄与沙龙附耳。沙龙出席,来至后面,见了凤仙、秋葵,将牡丹之事一一叙明。沙龙道:“如何?我看那女子举止端方,决不是村庄的气度,果然不错。”秋葵道:“如今牡丹姐姐不知还在咱们这里居住,还是要随任呢?”沙龙道:“自然是要随任,跟了他父母去。岂有单单把他留在这里之理呢?”秋葵道:“我看牡丹姐姐他不愿意去,如今连衣服也不换,仿佛有甚么委屈似的,擦眼抹泪的。莫若爹爹问问太守,到底带了他去不带他去,早定个主意为是。”沙龙道:“何必多此一问。那有他父母既认着了,不带了去,还把女儿留在人家的道理?这都是你们贪恋难舍,心生妄想之故。我不管你,牡丹姐姐如若不换衣服,我惟你二人是问。少时我同太守还要进来看呢。”说罢,转身上厅去了。
凤仙听了,低头不语。惟有秋葵,将嘴一咧,哇地一声,哭着奔到后面。见了牡丹,一把拉住,道:“嗳呀!姐姐吓,你可快走了!我们可怎么好呀?”说罢,放声痛哭。牡丹也就陪哭起来了。众人不知为着何故。随后凤仙也就来了,将此事说明,大家这才放了心了。
何氏夫人过来,拉着秋葵道:“我的儿,你不要啼哭。你舍不得你的姐姐,哪知我心里还舍不得你呢!等着我们到了任所,急急遣人来接你。实对你说,我很爱你这实心眼儿,为人憨厚。你若不憎嫌,我就认你为干女儿,你可愿意么?”秋葵听了,登时止住泪,道:“这话果真么?”何氏道:“有什么不真呢?”秋葵便立起身来,道:“如此,母亲请上,待孩儿拜见。”说罢,立时拜下去。何氏夫人连忙搀起。凤仙道:“牡丹姐姐,你不要哭了,如今有了傻妹子了。”牡丹噗哧地一声,也笑了。凤仙道:“妹子。你只顾了认母亲,方才我爹爹说的话,难道你就忘了么?”秋葵道:“我何尝忘了呢!”
便对牡丹道:“姐姐,你将衣服换了罢。我爹爹说了,如若不换衣服,要不依我们俩呢!你若拿着我当亲妹妹,你就换了。
你若瞧不起我。你就不换。”张妈妈也来相劝。凤仙便吩咐丫环道:“快拿你家小姐的簪环衣服来。”彼此撺掇,牡丹碍不过脸去,只得从新梳洗起来。凤仙、秋葵在两边,一边一个观妆。见丫环仆妇服侍的全有规矩款式,暗暗地羡慕。不多时梳妆已毕,换了衣服,更觉鲜艳非常。牡丹又将簪珥赠了凤仙姊妹许多,二人深谢了。
且说沙龙来到厅上,复又执壶斟酒。刚然坐下,只见焦赤道:“沙大哥,今日欧阳兄、智大哥俱在这里,前次说的亲事,今日还不定规么?”一句话说的也有笑的,也有怔的。怔的,因不知其中之事体,此话从何说起;笑的,是笑他性急,粗莽之甚。沙龙道:“焦贤弟,你忙什么?为儿女之事,何必在此一时呢?”焦赤道:“非是俺性急。明日智大哥又要随太守赴任,岂不又是耽搁呢?还是早些定规了的是。”丁二爷道:“众位不知,焦二哥为的是早些定了,他还等着吃喜酒呢!”焦赤道:“俺单等吃喜酒?这里现放着酒,来来来,咱们且吃一杯。”说罢,端起来一饮而尽。大家欢笑快饮。酒饭已毕,金公便要了笔砚来,给邵邦杰细细写了一信。连手帕并金鱼、玉钗,俱各封固停当,当面交与丁雄,叫他回去就托邵邦杰将此事细细访查明白。赏了丁雄二十两银子,即刻起身赶赴长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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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39:55
沙龙此时已到后面。秋葵将何氏夫人认为干女儿之事说了,又说牡丹小姐已然换了衣服,还要请太守与爹爹一同拜见。沙龙便来到厅上请了金公,来到后面。牡丹出来先拜谢了沙龙。
沙龙见牡丹花团锦簇,真不愧千金的态度,满心欢喜。牡丹又与金公见礼,金公连忙搀起。见牡丹依然是闺阁装扮,虽然欢喜,未免有些凄惨。牡丹又带了秋葵与义父见礼。金公连忙叫牡丹搀扶。沙龙也就叫凤仙见了。金公又致谢沙龙:“小女在此打扰,多蒙兄长与二位侄女照拂。”沙龙连说:“不敢。”
他等只管亲的干的,见父认女,旁边把个张妈妈瞅得眼儿热了,眼眶里不由地流下泪来,用绢帕左擦右擦。早被牡丹看见,便对金公道:“孩儿还有一事告禀。”金公道:“我儿有话只管说来。”牡丹道:“孩儿性命多亏了干爹、干娘搭救,才有今日。而且老夫妻无男无女,孤苦只身,求爹爹务必将他老夫妻带到任上,孩儿也可以稍为报答。”金公道:“正当如此,我儿放心。就叫他老夫妻收拾收拾,明日随行便了。”张妈妈听了,这才破涕为笑。
沙龙又同金公来到厅上。金公见设筵丰盛,未免心甚不安。
沙龙道:“今日此筵,可谓四喜俱备。大家坐了,待我说来。”
仍然太守首座,其次北侠、智公子、丁二官人、孟杰、焦赤,下首却是沙龙与张立。焦赤先道:“大哥快说四喜。若说是了:“有一喜俺喝一碗如何?”沙龙道:“第一,太守今日一家团聚,又认了小姐,这个喜如何?”焦赤道:“好,可喜可贺!俺喝这一碗。快说第二。”沙龙道:“这第二,就是贤弟说的了,今日凑着欧阳兄、智贤弟在此,就把女儿大事定规了。从此咱三人便是亲家了,一言为定。所有纳聘的礼节,再说。”
焦赤道:“好呀,这才痛快呢!这二喜,俺要喝两碗:一碗陪欧阳兄、智大哥,一碗陪沙兄长。你三人也要换杯儿才是。”
说得大家笑了。果然北侠、智公子与沙员外彼此换杯。焦赤已然喝了两碗。沙龙道:“三喜是明日太守荣任高升。这就算饯行的酒席,如何?”焦赤道:“沙兄长会打算盘,一打两副成,也倒罢了。俺也喝一碗。”孟杰道:“这第四喜不知是什么?倒要听听。”沙龙道:“太守认了小女为女,是干亲家,欧阳兄与智贤弟定了小女为媳,是新亲家,张老丈认了太守的小姐为女,是新亲家。通盘算来,今日乃我们三门亲家大会齐儿,难道算不得一喜么?”焦赤听了,却不言语,也不饮酒。丁二爷道:“焦二哥,这碗酒为何不喝?”焦赤道:“他们亲家闹他们的亲家,管俺什么相干?这酒俺不喝。”丁二爷道:“焦二哥,你莫要打不开算盘。将来这里的侄女儿过了门时,他们亲家爹对亲家爷,咱们还是亲家叔叔呢。”说得大家全笑了,彼此欢饮。饭毕之后,大家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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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39:56
到了次日,金太守起身,智化随任。独有凤仙、秋葵与牡丹三人痛哭,不忍分别,好容易方才劝止。智化又谆谆嘱咐,好生看守蓝骁,俟折子到时,即行押解进京。北侠又提拔智化,一路小心。大家珍重,执手分别。上任的上任,回庄的回庄,俱各不表。要知后文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一百回 探形踪王府遣刺客 赶道路酒楼问书童
且说小侠艾虎,自离了卧虎沟,要奔襄阳。他因在三日未曾饮酒,头天就饮了个过量之酒,走了半天就住了。次日也是如此。到了第三十日,猛然省悟,道:“不好!若要如此,岂不又象上卧虎沟一样么?倘然再要误事,那就不成事了。从今后酒要检点才好。”自己劝了自己一番。因心里惦着走路,偏偏的起得早了,不辨路径,只顾往前进发。及至天亮,遇见行人问时,谁知把路走错了。理应往东,却岔到东北,有五六十里之遥。幸喜此人老成,的的确确告诉他,由何处到何镇,再由何镇到何堡,过了何堡几里方是襄阳大路。艾虎听了,躬身道谢,执手告别。自己暗道:“这是怎么说!起了个五更,赶了个晚集,这半夜的工夫白走了。”仔细想来,全是前两日贪酒之过。若不是那两天醉了,何至有今日之忙?何至有如此之错呢?可见酒之误事不小,自己悔恨无及。哪知,他就在此一错上,便把北侠等让过去了。所以直到襄阳,全未遇见。
这日,好容易到了襄阳。各处店寓询问,俱各不知。他哪知道,北侠等三人再不住旅店,惟恐怕招人的疑忌,全是在野寺古庙存身。小侠寻找多时,心内烦躁,只得找个店寓住了。
次日,便在各处访查,酒也不敢多吃了。到处听人传说,新升来一位巡按大人,姓颜,是包丞相的门生,为人精明,办事梗直。倘若来时,大家可要把冤枉申诉申诉。又有悄悄低言讲论的,他却听不真切。他便暗暗生智,坐在那里仿佛磕睡,前仰后合,却是闭目合睛侧耳细听。渐渐地听在耳内,原来是讲究如何是立盟书,如何是盖冲霄楼,如何设铜网阵。一连探访了三日,到处讲究的全是这些,心内早得了些主意。因知铜网阵的厉害,不敢擅入。他却每日在裹阳王府左右暗暗窥觑,或在对过酒楼张望。
这日,正在酒楼之上饮酒,却眼巴巴的瞧着对过。见府内往来行人出入,也不介意。忽然来了二人,乘着马,到了府前下马,将马拴在桩上,进府去了。有顿饭的工夫,二人出来,各解偏缰,一人扳鞍上马,一人刚才认镫。只见跑出一人,一点手,那人赶到跟前,附耳说了几句,形色甚是仓皇。小侠见了,心中有些疑惑,连忙会钞下楼,暗暗跟定二人。来至双岔路口,只听一人道:“咱们定准在长沙府关外十里堡镇上会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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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39:57
请了。”各自加上一鞭,往东西而去。他二人只顾在马上交谈,执手告别,早被艾虎一眼看出,暗道:“敢则是他两个呀!”
你道他二人是谁?原来俱是招贤馆的旧相知。一个是陡起念的赛方朔方貂。自从在夹沟被北侠削了他的刀,他便脱逃,也不敢回招贤馆。他却直奔襄阳,投在奸王府内。那一个是机谋百出的小诸葛沈仲元。只因捉拿马强之时,他却装病不肯出头。后来见他等生心抢劫,不由地暗笑这些没天良之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又听见大家计议投奔襄阳,自己转想:“赵爵久怀异心,将来国法必不赦宥。就是这些乌合之众,也不能成其大事。我何不将计就计,也上襄阳,投在奸王那里,看个动静。倘有事关重大的,我在其中调停,暗暗给他破法。一来与朝廷出力报效,二来为百姓剪恶除奸,岂不大妙。“但凡侠客义士,行止不同。若是沈仲元尤难,自己先担个从奸助恶之名,而且在奸王面前还要随声附和,迎逢献媚,屈己从人,何以见他的侠义呢?殊不知他仗着自己聪明,智略过人,他把事体看透,犹如掌上观文,仿佛逢场作戏。从游戏中生出侠义来,这才是真正侠义。即如南侠、北侠、双侠,甚至小侠,处处济困扶危,谁不知是行侠尚义呢?这是明露的侠义,却倒容易。若沈仲元,决非他等可比。他却在暗中调停,毫不露一点声色,随机应变,谲诈多端。到了归期,恰在侠义之中,岂不是令极难事呢!他的这一番慧心灵机,真不愧”小诸葛”三字。
他这一次随了方貂同来,却有一件重大之事。只因蓝骁被人擒拿之后,将辎重分散。喽罗之中,就有无赖之徒,恶心不改,急急赶赴襄阳,禀报奸王。奸王听了,暗暗想道:“事尚未举,先折了一只膀臂,这便如何是好?”便来至集贤堂,与大众商议道:“孤家原写信一封与蓝骁,叫他将金辉邀截上山,说他归附。如不依从,即行杀害,免得来至襄阳又要费手。不想蓝骁被北侠擒获。事到如今,列位可有什么主意?”其中却有明公,说道:“纵然害了金辉,也不济事。现今圣上钦派颜查散巡按襄阳,而且长沙又改调了邵邦杰。这些人,皆有虎视眈眈之意。若欲加害,索性全然害了,方为稳便。如今却有一计害三贤的妙策。”奸王听了,满心欢喜,问道:“何为一计害三贤,请道其详。”这明公道:“金辉必由长沙经过。长沙关外十里堡是个迎接官员的去处,只要派个有本领的去到那里,夤夜之间将金辉刺死。倘若成功,邵邦杰的太守也就坐不牢了。
金辉原是在他那里住宿,既被人刺死了,焉有本地太守无罪之理?咱们把行刺之人深藏府内,却办一套文书,迎着颜巡按呈递。他做襄阳巡按,襄阳太守被人刺死了,他如何不管呢?既要管,又无处缉拿行刺之人,事要因循起来,圣上必要见怪,说他办理不善。那时慢说他是包公的门生,就是包公,也就难以回护了。”奸王听毕,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就派方貂前往。”旁边早惊动了一个大明公沈仲元,见这明公说的得意洋洋,全不管行得行不得,不由地心中暗笑。惟恐万一事成,岂不害一忠良,莫若我亦走走。因此上前说道:“启上千岁,此事重大,方貂一人惟恐不能成功。待微臣帮他同去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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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39:58
奸王更加欢喜。方貂道:“为日有限,必须乘马方不误事。”
奸王道:“你等去到孤家御厩中,自己拣选马匹去。”二人领命,就到御厩选了好马,备办停当。又到府内见奸王禀辞。奸王嘱咐了许多言语。二人告别出来,刚要上马,奸王又派亲随之人出来,吩咐道:“此去成功不成功,务要早早回来。”二人答应,骑上马,各要到下处收拾行李,所以来至双岔口,言明会齐儿的所在,这才分东西各回下处去了。
艾虎听了个明白,看了个真切,急急回到店中,算还了房钱,直奔长沙关外十里堡而来。一路上酒也不喝,恨不得一步迈到长沙。心内想着:“他们是马,我是步行,如何赶得过马去呢?”又转想道:“他二人分东西而走,必然要带行李,再无有不图安逸的。图安逸的,必是夜宿晓行。我不管他,我给他个昼夜兼行,难道还赶不上他么?”真是“有志者事竟成”,却是艾虎预先到了。歇息了一夜,次日必要访查那二人的下落。
出了旅店,在街市闲游,果然见个镇店之所热闹非常。自己散步,见路东有接官厅,悬花结彩。仔细打听,原来是本处太守邵老爷与襄阳太守金老爷是至相好,皆因太守上襄阳赴任,从此经过,故此邵老爷预备得这样整齐。艾虎打听这金老爷几时方能到此,敢则是后日才到公馆。艾虎听在心里,猛然省悟道:“是了,大约那两个人必要在公馆闹什么玄虚。后日,我倒要早早的伺候他。”
正在揣度之间,忽听耳畔有人叫道:“二爷哪里去?”艾虎回头一看,瞧着认得,一时想不起来,连忙问道:“你是何人?”那人道:“怎么二爷连小人也认不得了呢?小人就是锦笺。二爷与我家爷结拜,二爷还赏了小人两锭银子。”艾虎道:“不错,不错。是我一时忘记了。你今到此何事?”锦笺道:“嗳,说起来话长”二爷无事,请二爷到酒楼,小人再慢慢细禀。”艾虎即同锦笺上了路西的酒楼,拣个僻静的桌儿坐了。
锦笺还不肯坐。艾虎道:“酒楼之上,何需论礼?你只管坐了,才好讲话。”锦笺告坐,便在横头儿坐了。博士过来,要了酒莱。艾虎便问施公子。锦笺道:“好。现在邵老爷太守衙门居住。”艾虎道:“你主仆不是上九仙桥金老爷那里,为何又到这里呢?”锦笺道:“正因如此,所以话长。”便将投奔九仙桥始末原由,后来如何病在攸县,说了一遍。“若不亏二爷赏的两个锭子,我家相公如何养病呢?”艾虎说:“些须小事,何必提他。你且说后来怎么样。”.锦笺初见面,何以就提赏了小人两锭银子?只因艾虎给的银两恰恰给锦笺救了急儿,所以他深深感激,时刻在念。俗语说的好:“宁给饥人一口,不送富人一斗”,是再不错的。锦笺又将遇了官司,如何要寻自尽,却好遇见一位蒋爷,赏了两锭银子,方能奔到长沙,说了一遍。艾虎听至此,便问:“这姓蒋的是什么模样?”锦笺说了形状。艾虎不胜大喜,暗道:“蒋叔父也有了下落了。”又听锦笺说邵老爷如何与他家爷完婚一节,艾虎不由地拍手,笑道:“好!这位邵老爷办事爽快。如今俺有了盟嫂了。”锦笺道:“二爷不知这其中又有了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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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39:59
艾虎道:“还有什么事?”锦笺又讲,如何派丁雄送信,昨因丁雄回来,金老爷那里写了一封信来,说他小姐因病上唐县就医,乘舟玩月,误堕水中。现时小人的这位主母是个假的。艾虎听了,诧异道:“这假的又是那个呢?”锦笺又将以前自己同佳蕙做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艾虎摇头道:“你们这事做得不好了。难道邵老爷见了此书就不问么?”锦笺道:“焉有不问的呢?将我家爷叫了过去,把书信给他看了。额外还有一包东西。我家爷便到卧室,见了假主母,将这东西给他看了。这假主母才哭了个哽气倒噎。”艾虎道:“见了什么东西,就这等哭?”锦笺道:“就是芙蓉帕、金鱼和玉钗。我家爷因见帕上有字,便问是谁人写的。假主母方说道,这前面是他写的。”艾虎道:“他到底是谁?”锦笺笑道:“二爷你道这假主母是谁?敢则就是佳蕙!”艾虎问道:“佳蕙如何冒称小姐呢?”锦笺又将对换衣服说了。艾虎道:“这就是了。后来怎么样呢?”锦笺道:“这佳葸说:‘前面字是妾写的,这后边字不是老爷写的么?’一句话倒把我家爷提醒了。仔细一看,认出是小人笔迹,立刻将小人叫进去。三曹对案,这才都说了,全是佳蕙与小人彼此对偷的,我家爷与金小姐一概不知。我家爷将我责备一番,便回明了邵老爷。邵老爷倒乐了,说小人与佳蕙两小无猜,全是一片为主之心,倒是有良心的。只可惜小姐薄命倾生。谁知佳蕙自那日起,痛念小姐,饮食俱废。我家爷也是伤感,因此叫小人备办祭礼,趁着明日邵老爷迎接金老爷去,他二人要对着江边遥祭。”艾虎听了,不胜悼叹。他那知道,绿鸭滩给张公贺得义女之喜,那就是牡丹呢。
锦笺说毕,又问小侠意欲何往。艾虎不肯明言,托言往卧虎沟去,又转口道:“俺既知你主仆在此,俺倒要见见盟嫂。
你先去备办祭礼,我在此等你一路同往。”锦笺下楼,去不多时回来。艾虎会了钱钞,下楼竟奔衙署。相离不远,锦笺先跑去了,报知施生。施生欢喜非常,连忙采至衙外,将艾虎让至东跨所书房内。彼此欢叙,自不必说。
到了次日,打听邵老爷走后,施生见了艾虎,告过罪,暂且失陪。艾虎已知为遥祭之事,也不细问。施生同定佳蕙、锦笺,坐轿的坐轿,骑马的骑马,来至江边,设摆祭礼。这一番痛哭,不想却又生出巧事来了。欲知端的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一百一回 两个千金真假已辨 一双刺客妍媸自分
且说施生同锦笺乘马,佳蕙坐了一乘小轿,私自来到江边,摆下祭礼,换了素服,施生与佳蕙拜奠,锦笺只得跟在相公后面行礼。佳蕙此时哀哀戚戚的痛哭,甚至施生也是惨惨凄凄泪流不止。锦笺在旁恳恳切切百般劝慰。痛哭之后,复又拈香。候香烬的工夫,大家观望江景。只见那边来了一帮官船,却是家眷行囊。船头上舱门口,一边坐着一个丫环,里面影影绰绰有个半老的夫人,同着一位及笄的小姐,还有一个年少的相公。船临江边,不由地都往岸边张望。见施生背着手儿远眺江景,瞧佳蕙手持罗帕,仍然拭泪。小姐看了多时,搭讪着对相公说道:“兄弟,你看那夫人的面貌好似佳蕙。”小相公尚未答言,夫人道:“我儿悄言。世间面貌相同者颇多。他若是佳蕙,那厢必是施生了。”小姐方不言语,惟有秋水凝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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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40:00
原来此船正是金大守的家眷,何氏夫人带着牡丹小姐、金章公子。何氏夫人早巳看见岸边有素服祭奠之人。仔细看来,正是施生与佳蕙。施生是自幼儿常见的,佳蕙更不消说了,心中已觉惨切之至。一来惟恐小姐伤心,现有施生,不大稳便;二来又因金公脾气,不敢造次相认。所以说了一句“世间面貌相同者颇多”,船已过去。到了停泊之处,早有丁雄、吕庆在那里伺候迎接。吕庆已从施公处回来,知是金公家眷到了,连忙伺候。仆妇丫环上前搀扶着,弃舟乘轿,直奔长沙府衙门去了。不多时,金老爷亦到。丁雄、吕庆上前请安,说:“家老爷备的马匹在此,请老爷乘用。,’金公笑吟吟的道:“你家老爷在哪里呢?”丁雄道:“在公馆恭候老爷。”金公忙接丝缰,吕庆坠镫,上了坐骑。丁雄、吕庆也上了马。吕庆在前引路,丁雄策着马在金公旁边。金公问他:“几时到的长沙?你家老爷见了书信说些什么?”丁雄道:“小人回来时极其迅速,不多几日就到了。家老爷见了老爷的书信,小人不甚明白。俟老爷见了家老爷再为细述。”金公点了点头。说话间,丁雄一伏身,叭喇喇马已跑开。又走了不多会,只见邵太守同定合署官员,俱在那里等侯。此时吕庆已然下马,急忙过来伺候金公下马。二位太守彼此相见,欢喜不尽。同到公厅之上,众官员又从新参见。金公一一应酬了几句,即请安歇去罢。众官员散后,二位太守先叙了些彼此渴想的话头,然后摆上酒肴,方问及完婚一节。邵老爷将锦笺、佳蕙始末原由述了一遍。金公方才大悟,全与施生、小姐毫无相干。二人畅饮阔叙。酒饭毕后,金老爷请邵老爷回署。邵老爷又陪坐多时,方才告别,坐轿回衙。
此时施生早巳回来了,独独不见了艾虎,好生着急,忙叫书童。书童说:“艾爷并未言语,不知向何方去了。”施生心中懊悔,暗自揣度道:“想是贤弟见我把他一人丢在此处,他赌气得走了。明日却又往何方找寻去呢?”无奈何,回身来至卧室,却又不见了佳蕙。不多时,丫环来回道:“奶奶叫回老爷知道,方才接得金太守家眷,谁知金小姐依然无恙,奶奶在那里伺候小姐呢。俟诸事已毕,回来再为细禀。”施生听了,不觉诧异,却又暗暗欢喜。
忽听邵老爷回衙,连忙迎接。相见毕,邵老爷也不进内,便来至东跨所之内安歇,施生陪坐。邵老爷道:“我今日面见金兄,俱已说明。你金老伯不但不怪你,反倒后悔。还说明日叫贤侄随到任上,与牡丹完婚。明日必到衙署回拜于我,贤侄理应见见为是。”施生喏喏连声,又与邵公拜揖,深深谢了。
叙话多时,方才回转卧室。却好佳蕙回来,施生便问牡丹小姐如何死而复生。佳蕙一一说了,又言:“夫人视如儿女,小姐情同姊妹,贱妾受如此大恩,实实不忍分离。今日回明老爷,明日贱妾就要随赴任所。俟完婚之日,再为伺候老爷。”说罢,磕下头去。施生连忙搀起,道:“理应如此。适才邵老爷已然向我说,明日金老爷还要叫我随赴任上完婚。我想,离别父母日久,我还想到家中探望探望。俟禀明父母再赴任所也不为迟。”佳蕙道:“正是。”收拾行囊已毕,服待施生安寝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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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40:01
且说金公在公馆大厅之内,请了智公子来谈了许久。智化惟恐金公劳乏,便告退了。原来智化随金公前来,处处留神。每夜人静,改换行装,不定内外巡查几次。此时,天已二鼓。
智爷扎抹停当,从公馆后面悄悄地往前巡来。刚至卡子门旁,猛抬头见倒厅有个人影往前张望。智爷一声儿也不言语,反将身形一矮,两个脚尖儿沾地,突突突顺着墙根直奔倒座东耳房而来。到了东耳房,将身一躬,脚尖儿垫劲儿,“嗖”便上了东耳房。抬头见倒座北耳房高着许多,也不惊动倒座上的人,且往对面观瞧。见厅上有一人趴伏,两手把住椽头,两脚撑住瓦垅,倒垂势往下观瞧。智爷暗道:“此人来的有些蹊跷,倒要看看。”忽见脊后又过来一人,短小身材,极其灵便。见他将趴伏那人的左脚蹬的砖一抽。那人脚下一松,猛然一跳,急将身体一长,从新将脚按了一按,复又趴伏,本人却不理会。这边智化看得明白,见他将身一长,背的利刃已被那人儿抽去。智爷暗暗放心,止于防着对面那人而已。转眼之间,见趴伏那人从正房上翻转下来,赶步进前,回手刚欲抽刀,谁知剩了皮鞘,暗说:“不好!转身才待要走,只见迎面一刀砍来,急将脑袋一歪,身体一侧,噗哧左膀着刀,“啊呀”一声,栽倒在地。艾虎高声嚷道:“有刺客!”早又听见有人接声说道:“对面上房还有一个呢。”艾虎转身竟奔倒座,却见倒座上的人跳到西耳房,身形一晃,已然越过墙去。艾虎却不上房,就从这边一伏身蹿上墙头,随即落下。脚底尚未站稳,觉得耳边凉风一股。他却一转身,将刀往上一迎,只听咯当一声,刀对刀,火星乱迸。只听对面人道:“好,真正灵便。改日再会。请了。”一个健步,脚不沾地,直奔树林去了。艾虎如何肯舍,随后紧紧迫来。到了树林,左顾右盼,毫不见人影。忽听有人问道:“来的可是艾虎儿么?有我在此。”艾虎惊喜道:“正是。可是师父么?贼人那里去呢?”智爷道:“贼已被擒。”艾虎尚未答言,只听贼人道:“智大哥,小弟若是贼,大哥你呢?”智爷连忙迫问,原来正是小诸葛沈仲元,即行释放。
便问一问现在哪里。沈仲元将在襄阳王处说了。
艾虎早已过来,见了智爷,转身又见了沈仲元。沈仲元道:“此是何人?”智化道:“怎么,贤弟忘了么?他就是馆童艾虎。”沈爷道:“嗳呀,敢情是令徒呀?怪道,怪道,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好个伶俐身段!只他那抽刀的轻快,与越墙的躲闪,真正灵通之至。”智化道:“好是好,未免还有些卤莽,欠些思虑。幸而树林之内是劣兄在此,倘若贤弟令人在此埋伏,小徒岂不吃了大亏呢?”说得沈爷也笑了。艾虎却暗暗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