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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37:12
白玉堂并不答言,直往西去。丁二爷见卢犬爷不肯相强,也就不好追赶。只见徐爷持刀紧紧跟随。白玉堂恐他赶上,到了竹林密处,即将一片葱绿氅搭在竹子之上。徐爷见了,以为白玉堂在此歇息,蹑足潜踪赶将上去,将身子往前一蹿,往下一按,一把抓住道:“老五呀,你还跑到哪里去?”用手一提,却是一片绿氅,玉堂不知去向。此时,白玉堂已出竹林,竟往后山而去。看见立峰石,又将那片绿氅搭在石峰之上,他便越过山去。这里徐爷明知中计,又往后山追来。远远见玉堂在那里站立,连忙上前仔细一看,却是立峰石上搭着半片绿氅。已知玉堂去远,追赶不及。暂且不表。
且说柳青正与白五爷饮酒,忽见徐庆等进来,徐爷就与白五爷交手。见他二人出了大厅就不见了,自己一想:“我若偷偷儿地溜了,对不住众人;若与他等交手,断不能取胜。到了此时,说不得乍着胆子,只好充一充朋友。”想罢将桌腿子卸下来,拿在手中嚷道:“你等既与白五弟在神前结盟,生死共之。既有今日,何必当初?真乃叫我柳某好笑!”说罢,抡起桌腿向卢方就打。卢方一肚子的好气正无处可出,见柳青打来,正好拿他出出气。见他临近,并不招架,将身一闪躲过,却使了个扫堂腿,只听噗通一声,柳青仰面跌倒。卢爷叫庄丁将他绑了。庄丁上前将柳青绑好。柳青白馥馥一张面皮,只羞得紫巍巍,满面通红。好生难看。
卢方进了大厅,坐在上面。庄丁将柳青带至厅上。柳青便将二目圆睁,嚷道:“卢方,敢将柳某怎么样?”卢爷道:“我若将你伤害,岂是我行侠尚义所为。所怪你者,实系过于多事儿。至我五弟所为之事,无须与你细谈。”叫庄丁:“将他放了去罢!”柳青到了此时,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卢方道:“既放了你,你还不走,意欲何为?”柳青道:“走,可不走吗?难道说我还等着吃早饭么?”说着话,搭搭讪讪的就溜之乎也。卢爷便向展爷、丁家弟兄说道:“你我仍需到竹林里寻找五弟去。”展爷等说道:“大哥所言甚是。”正要前往,只见徐爷回来说道:“五弟业已过了后山,去的踪影不见了。”卢爷跌足道:“众位贤弟不知,我这后山之下乃松江的江汊子,越过水面,那边松江极是捷径之路,外人皆不能到。五弟在山时,他自己练就的独龙桥,时常飞越往来,行如平地。”大家听了。同声道:“既有此桥,咱们何不追了他去呢?”卢方摇头道:“去不得!去不得!名虽叫独龙桥,却不是桥,乃是一根大铁链。有桩二根,一根在山根之下,一根在那泊岸之上,当中就是铁链。五弟他因不知水性,他就生心暗练此桥,以为自己能够在水上飞腾越过。也是五弟好胜之心,,不想他闲时置下,竟为今日忙时用了。”众人听了,俱各发怔。忽听丁二爷道:“这可要应了蒋四哥的话了。”大家忙问什么话。丁二爷道:“蒋四爷早已说过,五弟不是没有心机之人,巧咧,他要自行投到,把众弟兄们一网打尽。看他这个光景,当真的他要上开封府呢。”卢爷、展爷听了,更觉为难,道:“似此如之奈何?我们岂不白费了心么?怎么去见相爷呢?”丁二爷道:“这倒不妨。还好,幸亏将三宝盗回,二位兄长亦可以交差,盖的过脸几去。”丁大爷道:“天已亮了。莫若俱到舍下,与蒋四哥共同商量个主意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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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爷吩咐水手预备船只,同上茉花村。又派人到蚯蚓湾芦苇深处,告诉丁二爷昨晚坐的小船,也就回庄,不必在那里等了。又派人到松江将姚六、费七、白福等放回来。丁二爷仍将湛卢宝剑交付展爷佩带。卢爷进内略为安置,便一同上船,竟奔茉花村去了。
且说白玉堂越过后墙,竟奔后山而来。到了山根之下,以为飞身越过,可到松江。仔细看时,这一惊非小。原来铁链已断,沉落水底。玉堂又是着急,又是为难,又恐后面有人追来。
忽听芦苇之中,咿呀咿呀摇出一只小小渔船。玉堂满心欢喜,连忙唤道:“那渔船,快向这边来,将俺渡到那边,自有重谢。”
只见那船上摇橹的,却是个年老之人,对着白玉堂道:“老汉以捕鱼为生,清早利市,不定得多少大鱼。如今渡了客官,耽延工夫,岂不误了生理?”玉堂道:“老丈,你只管渡我过去。到了那边,我加倍赏你如何?”渔翁道:“既如此,千万不可食言。老汉渡你就是了。”说罢将船摇至山根。不知白玉堂上船不曾,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五十七回 独龙桥盟兄擒义弟 开封府恩相保贤豪
且说白玉堂纵身上船,那船就是一晃,渔翁连忙用篙点住道:“客官好不晓事。此船乃捕鱼小船,俗名划子。你如何用猛力一趁?幸专我用篙撑住,不然连我也就翻下水去了。好生的荒唐啊!”白玉堂原有心事,恐被人追上难以脱身;幸得此船肯渡他,虽然叨叨数落,却也毫不介意。那渔翁慢慢地摇起船来,撑至江心,却不动了,便发话道:“大清早起的,总要发个利市。再者俗语说的是,‘船家不打过河钱’。客官有酒资拿出来,老汉方好渡你过去。”白玉堂道:“老丈,你只管渡我过去,我是从不失信的。”渔翁道:“难、难、难、难。口说无凭,多少总要信行的。”白玉堂暗道:“叵耐这厮可恶!偏我来得仓猝,并未带得银两。也罢,且将我这件衬袄脱下给他。幸得里面还有一件旧衬袄,尚可遮体。疾渡到那面,再作道理。”想罢,只得脱下衬妖道:“老丈,此衣足可典当几贯钱钞,难道你还不凭信么?”渔翁接过,抖起来看道:“这件衣服若是典当了,可以比捕鱼有些利息了。客官休怪,这是我们船家的规矩。”正说间,忽见那边飞也似地赶了一只渔船来,有人嚷道:“好啊,清早发利市,见者有份。需要沽酒请我的。”
说话间,船已临近。这边的渔翁道:“什么大利市,不过是件衣服。你看看,可典多少钱钞?”说罢,便将衣服掷过。那渔人将衣服抖开一看道:“别管典当多少,足够你我喝酒的了。老兄,你还不口头馋么?”渔翁道:“我正在思饮,咱们且吃酒去。”只听飕地一声,已然跳到那边船上。那边渔人将篙一支,登时飞也似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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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见他们去了,白白的失去衣服,无奈何,自己将篙拿起来撑船。可煞作怪,那船不往前走,止在江心打转儿。不多会,白玉堂累得通身是汗,喘吁不止。自己发恨道:“当初与其练那独龙桥,何不下工夫练这渔船呢?今日也不至于受他的气了。”正在抱怨,忽见小小舱内出来一人,头戴斗笠,猛将斗笠摘下道:“五弟久违了。世上无有十全的人,也没有十全的事,你抱怨怎的?”白玉堂一看,却是蒋平,穿着水靠,不由地气冲霄汉,一声怪叫道:“啊呀,好病夫!那个是你五弟?”蒋爷道:“哥哥是病夫,好称呼呀!这也罢了。当初叫你练练船只,你总以为这没要紧,必要练那出奇的玩意儿。到如今,你那独龙桥哪里去了?”白玉堂顺手就是一篙,蒋平他就顺手落下水去。白玉堂猛然省悟道:“不好,不好!他善识水性,我白玉堂必是被他暗算。”两眼尽往水中注视。再将篙拨船时,动也不动,只急得伸两手扎煞。忽见蒋平露出头来,把住船边道:“老五啊,你喝水不喝?”
白玉堂未及答言,那船已然底儿朝天,把个锦毛鼠弄成水老鼠了。蒋平恐他过于喝多了水,不是当耍的,又恐他不喝一点儿水,也是难缠的;莫若叫他喝两三口水,趁他昏迷之际,将就着到了茉花村就好说了。他左手揪住发绺,右手托定腿洼,两足踏水,不多时,即到北岸。见有小船三四只在那里等侯。这是蒋平临过河拆桥时就吩咐下的。船上共有十数人,见蒋爷托定白玉堂,大家便嚷道:“来了!来了!四老爷成了功了。上这里来。”蒋爷来至切近,将白玉堂往上一举,众水手接过,便要控水。蒋爷道:“不消,不消。你们大家把五爷寒鸦凫水的背剪了,头面朝下,用木杠即刻抬至茉花村。赶到那里,大约五爷的水也控净了,就苏醒过来了。”众水手只得依命而行,七手八脚的捆了,用杠穿起,扯连扯连抬着个水淋淋的白玉堂,竟奔茉花村而来。
且说展熊飞向定卢方、徐庆,兆兰、兆蕙相陪来至茉花村内。刚一进门,二爷便问伴当道:“蒋四爷可好些了?”伴当道:“蒋四爷于昨晚二员外起身之后,也就走了。”众人诧异道:“往哪里去了?”伴当道:“小人也曾问来,说:‘四爷病着,往何去呢?’四爷说:‘你不知道,我这病是没要紧的。皆因有个约会,等个人,却是极要紧的。’小人也不敢深问,因此四爷就走了。”众人听了,心中纳闷。惟独卢爷着急道,“他的约会,我焉有不知的?从来没有提起,好生令人不解。”
丁大爷道:“大哥不用着急。且到厅上坐下,大家再作商量。”
说话间,来至厅上。丁大爷先要去见丁母,众人俱言:“代名请安。”展爷说:“俟事体消停,再去面见老母。”丁犬爷一一领命,进内去了。丁二爷吩咐伴当:“快快去预备酒饭。我们俱是闹了一夜的了,又渴又饿。快些,快些!”伴当忙忙的传往厨房去了。少时,丁大爷出来,又一一的替老母问了众人,的好。又向展爷道:“家母听见兄长来了,好生欢喜,言事情完了,还要见兄长呢。”展爷连连答应。早见伴当调开桌椅,安放杯箸。上面是卢方,其次展昭、徐庆,兆兰、兆蕙在主位相陪。刚然入座,才待斟酒,忽见庄丁跑进来禀道:“蒋老爷回来了。把白五爷抬来了。”众人听了,又是惊骇,又是欢喜,连忙离座出厅,俱各迎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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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庄门,果见蒋四爷在那里,吩咐把五爷放下,抽杠解缚。此时白玉堂已然吐出水来,虽然苏醒,尚不明白。卢方见他面目焦黄,浑身犹如水鸡儿一般,不觉泪下。展爷早赶步上前,将白玉堂扶着坐起,慢慢唤道:“五弟醒来,醒来。”不多时,只见白玉堂微睁二目,看了看展爷,复又闭上,半晌方嘟囔道:“好病夫啊!淹得我好!淹得我好!”说罢,“哇”地一声,又吐出许多清水,心内方才明白了。睁眼往左右一看,见展爷蹲在身旁,见卢方在那里拭泪,惟独徐庆、蒋平二人,一个是怒目横眉,一个是嬉皮笑脸。白玉堂看蒋爷,便要挣扎起来道:“好病夫啊,我是不能与你甘休的!”展爷连忙扶住道:“五弟,且看愚兄薄面。此事始终皆由展昭而起,五弟如有责备,你就责备展昭就是了。”丁家弟兄连忙上前,扶起玉坐说道:“五弟,且到厅上去,沐浴更衣后,有什么话再说不迟。”
白玉堂低头一看,见浑身连泥带水,好生难看。又搭着处处皆湿,遍体难受得很,到此时,也没了法子了,只得说:“小弟从命。”
大家步入庄门,进了厅房。丁二爷叫小童掀起套间软帘,请白五爷进内。只见澡盆、浴布、香肥皂胰子、香豆面俱已放好。床上放着洋布汗榻、中衣、月白洋绉套裤、靴袜、绿花氅、月白衫袄、丝绦大红绣花武生头巾,样样俱是新的。又见小童端了一瓷盆热水来,放在盆架之上。请白老爷坐了,打开发纂,先将发内泥土洗去,又换水添上香豆面,洗了一回,然后用木梳通开,将发纂挽好,扎好网巾。又见进来一个小童,提着一桶热水,注在澡盒之内,请五老爷沐浴。两个小童就去了。白玉堂即将湿衣脱去,坐在矮凳之上,周身洗了,用浴布擦干,穿了中衣等件。又见小童进来,换了热水,请五老爷净面。然后穿了衣服,戴了武生巾,其衣服靴帽尺寸长短,如同自己的一样,心中甚为感激丁氏弟兄。只是恼恨蒋平,心中忿忿。
只见丁二爷进来道:“五弟沐浴已毕,请到堂屋中谈话饮酒。”白玉堂只得随出。见他仍是怒容满面,卢方等立起身来说:“五弟,这边坐叙话。”玉堂也不言语。见方才之人都在,惟不见蒋爷,心中纳闷。只见丁二爷吩咐伴当摆酒。片时工夫,已摆得齐整,皆是美味佳肴。丁大爷擎杯,丁二爷执壶道:“五弟想已饿了,且吃一杯,暖一暖寒气。”说罢,斟上酒来,向玉堂说:“五弟请用。”玉堂此时欲不饮此酒,怎奈腹中饥饿,不作脸的肚子咕噜噜地乱响,只得接杯一饮而尽。又斟了门杯,又给卢爷、展爷、徐爷斟了酒,大家入座。卢爷道:“五弟,已往之事,一概不必提了。无论谁的不是,皆是愚兄的不是。惟求五弟同到开封府,就是给为兄的作了脸了。”白玉堂闻听,气冲斗中,不好向卢方发作,只得说:“叫我上开封府万万不能。”展爷在旁插言道:“五弟不要如此。凡事必须三思而行,还是大哥所言不差。”玉堂道:“我管什么‘三思’、‘四思’,横竖我不上开封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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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爷听了玉堂之言,有许多的话要问他,又恐他有不顾情理之言,还是与他闹是不闹呢?正在思想之际,忽见蒋爷进来说:“姓白的,你过于任性了。当初你向展兄言明,盗回三宝!
你就同他到开封府去。如今三宝取回,就该同他前往才是,即或你不肯同他前往,也该以情理相求,为何竟自逃走?不想又遇见我,救了你的性命,又亏丁兄给你换了衣服,如此看待,为的是成全朋友的义气。你如今不到开封府,不但失信于展兄,而且对不住丁家弟兄。你义气何在?”白玉堂听了,气得喊叫如雷,说:“好病夫呀!我与你势不两立了!”站起来就奔蒋爷拼命。丁家弟兄连忙上前拦住道:“五弟不可,有话慢说。”蒋爷笑道:“老五啊。我不与你打架。就是你打我,我也不还手。
打死我,你给我偿命。我早已知道,你是没见过大世面的。如今听你所说之言,真是没见过大世面。”白玉堂道:“你说我没见过大世面,你倒要说说我听。”蒋爷笑道:“你愿听?我就说与你听。你说你到过皇宫内院,忠义祠题诗,万寿山前杀命,奏折内夹带字条,太闹庞府,杀了侍妾。你说这都是人所不能的。这原算不了奇特,这不过是你仗着有飞檐走壁之能,黑夜里无人看见,就遇见了,皆是没本领之人。这如何算得是大能干呢?如何算得见过大世面呢?如若是见过世面,必须在光天化日之中,瞻仰过天子升殿:先是金钟声响,后见左右宫门一开,带刀护卫一对一对的按次序而出,雁翼排班侍立,一个个真似天神一般。然后文武臣工步上丹墀。分文东武西而立。丹墀下,御林军俱佩带绿皮鞘腰刀,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接班而立。
又听金鞭三下响,正宫门开处,先是提炉数对,见八人肩舆,上坐天子;后面龙凤扇二柄,紧紧相随。再后是御前太监,蜂拥跟随天子升殿。真是鸦雀无声,那一番严肃齐整,令人惊然。
就是有不服王法的,到了此时,也就骨软筋酥。且慢说天子升殿,就是包相爷升堂问事,那一番的威严,也令人可畏。未升堂之时,先是有名头的皂班、各项捕快、各项的刑具、各班的皂役,也是一班一班的由角门而进,将铁链夹棍各样刑具往堂上一放,便阴风惨惨。又有王、马、张、赵,将御铡请出,喊了堂威,左右排班侍立。相爷从屏风后步入公座,那一番赤胆忠心、为国为民一派的正气,姓白的,你见了虽不至骨软筋酥,也就威风顿减。这些话仿佛我薄你。皆因你所为之事,都是黑夜之间,人皆睡着,由着你的性儿,该杀的就杀,该偷的就偷,拿了走了。若在白昼之间,这样事全是不能行的。我说你没见过大世面,所以不敢上开封府去。就是这个原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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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37:17
白玉堂不知蒋爷用的是激将,气得他三尸神暴出;五陵豪气飞空,说:“好病夫!你把白某看作何等样人?慢说是开封府,就是刀山箭林,也是宴走走的!”蒋爷笑嘻嘻道:“老五哇,这是你的真话呀,还是乍着胆子说的呢?”玉堂嚷道:“这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也不便与你撒谎!”蒋爷道:“你既愿意去,我还有话问你。这一起身,虽则同行,你万一故意落在后头,我们可不能等你。你若从屎遁里逃了,我们可不能找你。还有一件事更要说明:你在皇宫内干的事情,这个罪名非同小可,到了开封府,见了相爷,必须小心谨慎,听包相的钧谕,才是大丈夫所为。若是你仗着自已有飞檐走壁之能,血气之勇,不知规矩,口出胡言大话,就算不了行侠尚义英雄好汉,就是个浑小子,也就不必上开封府去了。你就请罢!再也不必出头露面了。”白玉堂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如何能受得这些激发之言,说:“病夫,如今我也不和你论长论短,俟到了开封府,叫你看看白某是见过大世面还是没有见过大世面,那时再与你算账便了。”蒋爷笑道:“结咧。看你的好好劲儿了。好小!敢做敢当才是好汉呢!”兆兰等恐他二人说翻了,连忙说道:“放着酒不吃;说这些不要紧的话作什么呢?”丁大爷斟了一杯酒递给玉堂。丁二爷斟了一杯酒递与蒋平。二人一饮而尽。然后大家归座,又说了些闲话。白玉堂向着蒋爷道:“我与你有何仇何恨?将我翻下水去,是何原故?”蒋爷道:“五弟,你说话太不公道。你想想,你做的事,哪一样儿不厉害?哪一样儿留情分?甚至说话都叫人磨不开。就是今日,难道不是你先将我一篙打下水去么?幸亏我识水性,不然我就淹死了。怎么你倒恼我?我不冤死了么?”说得众人都笑起来了。丁二爷道:“既往之事,不必再说。其若大家喝一回,吃了饭也该歇息歇息了。”
说罢才要斟酒,展爷道:“二位贤弟且慢,愚兄有个道理。”说罢,接过杯来,斟了一杯向玉掌道:“五弟,此事皆因愚兄而起。其中却有区别。今日当着众位仁兄,贤弟俱各在此,小弟说一句公平话,这件事实系五弟性傲之故,所以生出这些事来。如今五弟既愿到开封府去,无论何事,我展昭与五弟荣辱共之。五弟信的及,就饮此一杯。”大家俱称赞道:“展兄言简意深,真正痛快。”白玉堂接杯,一饮而尽道:“展大哥,小弟与兄台本无仇隙,原是义气相投的。诚然是小弟少年无知。不服气得起见。如到开封府,自有小弟招承,断不累及吾兄。再者,小弟屡屡唐突冒昧,蒙兄长的海涵,小弟也要敬一杯,赔个礼才是。”说罢,斟了一杯,递将过来。大家说道:“理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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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37:18
展爷连忙接过,一饮而尽,复又斟上一杯道:“五弟既不挂怀劣兄,五弟与蒋四兄也要对敬一杯。”蒋爷道:“甚是,甚是。”
二人站起来,对敬了一杯。众人俱各大乐不止。然后归座,依然是兆兰、兆蕙斟了门杯,彼此畅饮。又说了一回本地风光的事体,到了开封府,应当如何的光景。
酒饭已毕,外面已备办停当,展爷进内与丁母请安禀辞。
临别时,留下一封谢柬,是给松江府知府的,求丁家弟兄派人投递。丁大爷、丁二爷送至庄外,眼看着五位英雄带领着伴当数人,蜂拥去了。一路无话。
及至到了开封府。展爷便先见公孙策,商议求包相保奏白玉堂;然后又与王、马、张、赵彼此见了。众人见白玉堂少年英雄,无不羡爱。白玉堂到此时也就循规蹈矩,诸事仗卢大爷提拨。展爷与公孙先生来到书房,见了包相,行参已毕,将三宝呈上。包公便吩咐李才送至后面收了。展爷便将如何自己被擒,多亏茉花村双侠搭救,又如何蒋平装病,悄地里拿获白玉堂的话说了一遍;惟求相爷在圣上面前递折保奏。包公一一应允,也不升堂,便叫将白玉堂带至书房一见。展爷忙至公所道:“相爷请五弟书房相见。”白玉堂站起身来就要走,蒋平上前拦住道:“五弟且慢。你与相爷是亲戚是朋友?”玉堂道:“俱各不是。”蒋爷道:“既无亲故,你身犯何罪?就是这样见相爷,恐于理上说不去。”白玉堂猛然省悟道:“亏得四哥提拔,险些儿误了大事。”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五十八回 锦毛鼠龙楼封护卫 邓九如饭店遇恩星
且说白玉堂听蒋平之言,猛然省悟道:“是呀,亏得四哥提拔,不然我白玉堂岂不成了叛逆了么?展兄快拿刑具来。”
展爷道:“暂且屈尊五弟。”吩咐伴当快拿刑具来。不多时,不但刑具拿来,连罪衣罪裙俱有。立刻将白玉堂打扮起来。此时,卢方同着众人,连王、马、张、赵俱随在后面。展爷先至书房,掀起帘栊,进内回禀。不多时,李才打起帘子,口中说道:“相爷请白义士。”只一句,弄得白玉堂欲前不前,要退难退,心中反倒不得主意。只见卢方在那里打手式,叫他屈膝。
他便来至帘前,屈膝肘进,口内低低说道:“罪民白玉堂,有犯天条,恳祈相爷笔下超生。”说罢匍匐在地。包相笑容满面道:“五义士不要如此,本阁自有保本。”回头吩咐展爷去了刑具,换上衣服,看座。白玉堂哪里肯坐。包相把白玉堂仔细一看,不由地满心欢喜。白玉堂看了包公,不觉的凛然敬畏。
包相却将梗概略为盘诘。白玉堂再无推诿,满口应承。包相听了点头道:“圣上屡屡问本阁,要五义士者,并非有意加罪,却是求贤若渴之意。五义士只管放心。明日本阁保奏,必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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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卢方听了,连忙进来,一齐跪倒。白玉堂早已跪下。卢方道:“卑职等仰赖相爷的鸿慈,明日圣上倘不见怪,实属万幸;如若加罪时,卢方等情愿纳还职衔,以赎弟罪,从此做个安善良民,再也不敢妄为了。”包公笑道:“卢校尉不要如此,全在本阁身上,包管五义士无事。你等不知,圣上此时励精图治,惟恐野有遗贤,时常的训示本阁,叫细细访查贤豪俊义,焉有见怪之理。只要你等以后与国家出力报效,不负圣恩就是了。”说罢,吩咐众人起来。又对展爷道:“展护卫与公孙主簿,你二人替本阁好好看待五义士。”展爷与公孙先生一一领命,同定众人退了出来。
到了公厅之内,大家就座。只听蒋爷说道:“五弟,你看相爷如何?”白玉堂道:“好一位为国为民的恩相。”蒋爷笑道:“你也知是恩相了。可见大哥堪称是我的兄长,眼力不差,说个知遇之恩,诚不愧也。”几句话,说得个白玉堂脸红过耳,瞅了蒋平一眼,再也不言语了。旁边公孙先生知道蒋爷打趣白玉堂,惟恐白玉堂年幼脸急,连忙说道:“今日我等虽奉相谕款待五弟,又算是我与五弟预为贺喜。候明日保奏下来,我们还要吃五弟喜酒昵。”白玉堂道:“只恐小弟命小福薄,无福消受皇恩。倘能无事,弟亦当备酒与众位兄长酬劳。”徐庆道,“不必套话,大家也该喝一杯了。”赵虎道:我刚要说,三哥说了。还是三哥爽快。”回头叫伴当,快快摆桌子端酒席。登时进来几个伴当,调开桌椅,安放杯箸。展爷与公孙先生还要让白玉堂上座,却是马汉、王朝二人拦住说:“住了,卢大哥在此,五弟焉肯上坐?依弟等愚见,莫若还是卢大哥的首座,其下俟次而坐,倒觉爽快。”徐庆道:“好!还是王、马二兄吩咐的是。我是挨着赵四弟一处坐。”赵虎道:“三哥,咱两个就在这边坐,不要管他们。来、来、来,且喝一杯。”说罢,一个提壶,一个执盏,二人就对喝起来。众人见他二人如此,不觉大笑,也不谦让了,彼此就座,饮酒畅谈,无不倾心。
及至酒饭已毕,公孙策便回至自己屋内,写保奏折底。开首先叙展护卫二人前往陷空岛拿获白玉堂,皆是展昭之功。次说白玉堂所作之事,虽暗昧小巧之行,却是光明正大之事,仰恳天恩赦宥封职,广开进贤之门等语。请示包相看了,缮写清楚,预备明日五鼓谨呈御览。
至次日,包公派展爷、卢大爷、王爷、马爷随同白玉堂入朝。白五爷依然是罪衣罪裙,预备召见。到了朝房,包相进内递折。仁宗看了。龙心大悦,立刻召见包相。包相又密密保奏一番。天子即传旨,派老伴伴陈林晓示白玉堂,不必罪衣罪裙,只于平人眼色,带领引见。陈公公念他杀郭安,布暗救自己之恩,见了白玉堂,又致谢了一番。然后明发上谕,叫白玉堂换了一身簇新的衣服,更显得少年英俊。及至天子临朝,陈公公将白玉堂领至丹墀之上。仁宗见白玉堂一表人物,再想他所做之事,真有人所不能的本领,人所不能的胆量,圣心欢喜非常,就依着包卿的密奏,立刻传旨:“加封展昭实受四品护卫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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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所遗四品护卫之衔,即着白玉堂补授,与展昭同在开封府供职,以为辅弼。”白玉堂到了此时,心平气和,惟有俯首谢恩。
下了丹墀。见了众人。大家道喜。惟卢方更觉欢喜。
至散朝之后,随到开封府。此时早有报录之人报到,大家俱知白五爷得了护卫,无不快乐。白玉堂换了服色,展爷带到书房,与相爷行参。包公又勉励了多少言语,仍叫公孙先生替白护卫具谢恩折子,预备明早入朝,代奏谢恩。一切事宜完毕,白玉堂果然设了丰盛酒席,酬谢知己。
这一日,群雄豪聚:上面是卢方,左有公孙先生,右有展爷。这边厢王、马、张,那边厢赵、徐、蒋,白玉堂却在下面相陪。大家开怀畅饮,独有卢爷有些愀然不乐之状。王朝道:“卢大哥,今日兄弟相聚,而且五弟封职,理当快乐,为何大哥郁郁不乐呢?”蒋平道,“大哥不乐,小弟知道。”马汉道:“四弟,大哥端的为着何事?”蒋平道:“二哥,你不晓得。我弟兄原是五人,如今四个人俱各受职,惟有我二哥不在座中。
大哥焉有不想念的呢?”蒋平这里说着,谁知卢爷那里早已落下泪来。白玉堂便低下头去了。众人见此光景,登时的都默默无言。半晌,只听蒋平叹道:“大哥不用为难。此事原是小弟做的,我明日便找二哥去如何!”白玉堂忙插言道:“小弟与四哥同去。”卢方道:“这倒不消。你乃新受皇恩,不可远出。
况且找你二哥,又不是私访缉捕,要去多人何用?只你四哥一人足矣。”白玉堂说:“就依大哥吩咐。”公孙先生与展爷又用言语劝慰了一番,卢方才把愁眉展放。大家豁拳行令,快乐非常。
到了次日,蒋平回明相爷去找韩彰,自己却扮了个道士行装,仍奔丹凤岭翠云峰而来。
且说韩彰自扫墓之后,打听得蒋平等由平县已然起身,他便离了灵佑寺,竟奔杭州而来,意欲游赏西湖。一日,来到仁和县,天气已晚,便在镇店找了客寓住了。吃毕晚饭后,刚要歇息,忽听隔壁房中有小孩子啼哭之声,又有个山西人唠哩唠叨不知说什么。心中委决不下,只得出房来到这边,悄悄张望。
见那山西人,左一掌,右一掌,打那小孩子,叫那小孩子叫他父亲,偏偏的那小孩子却不肯。韩二爷看了,心中纳闷。又见那小孩子挨打可怜,不由地迈步上前劝道:“朋友,这是为何?他一个小孩子家,如何禁得住你打呢?”那山西人道:“客官,你不晓得。这怀(坏)小娃娃是哦(我)前途花了五两银子买来作干儿的。一炉(路)上哄着他迟(吃),哄着他哈(喝),他总叫哦(我)大收(叔)。哦就说他:‘你不要叫哦(我)大收(叔),你叫我乐子,大收(叔)与乐子没有什么分别,不过是一蹭儿拨(罢)咧。’可奈这娃娃到了店里,他不但不叫哦(我)乐子,连大收(叔)也不叫了,竟管着哦(我)叫一蹭儿。客官,你想想,这一蹭儿是怀什么敦希(东西)呢?”韩爷听了,不由地要笑。又见那小孩子眉目清秀,瞅着韩爷,颇有望救之意。韩爷更觉不忍,连忙说道:“人生各有缘分。我看这小孩子,很爱惜他。你若将他转卖于我,我便将原价奉还。”那山西人道:“既如此,微赠些利息,我便卖给客官。”韩二爷道:“这也有限之事。”即向兜肚内摸出五六两一锭,额外又有一块不足二两,托于掌上道:“这是五两一锭,添上这块,算作利息。你道如何?”那山西人看着银子,眼中出火道:“求(就)是折(这)样罢。我没有娃娃累赘,我还要赶炉呢。咱蒙(们)仍蝇(人银)两交,各无反悔。”说罢,他将小孩子领过来,交与韩爷。韩爷却将银子递过。这山西人接银在手,头也不回,扬长出店去韩爷反生疑忌。只听小孩子道:“真便宜他,也难为他。”韩爷问道:“此话怎讲?”小孩子道:“请问伯伯住于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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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23:37:21
韩爷道,“就在间壁房内。”小孩子道:“既如此,请到那边再为细述。”韩爷见小孩子说话灵变,满心欢喜,携着手,来到自己屋内。先问他吃什么。小孩子道:“前途已然用过,不吃什么了。”韩爷又给他斟了半盏茶,叫他喝了,方慢慢问道:“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因何卖与山西人为子?”小孩子未语先流泪道:“伯伯听禀:我姓邓名叫九如,在平县邓家洼居住。
只因父亲丧后,我与母亲娘儿两个度日。我有一个二舅,名叫武平安,为人甚实不端。一日,背负一人寄居我们家中,说是他的仇人,要与我大舅活活祭灵。不想此人是开封府包相爷的侄儿,我母亲私行将他释放。叫我找我二舅去,趁空儿我母亲就悬梁自尽了。”说至此,痛哭起来。韩爷闻听,亦觉惨然,将他劝慰多时,又问以后的情节。邓九如道:“只因我二舅所做之事,无法无天,况我们又在山环居住,也不报官,便用棺材盛殓,于次日烦了几个无赖之人,帮着抬在山洼掩埋。是我一时思念母亲死的苦情,向我二舅啼哭。谁知我二舅不加怜悯,反生怨恨,将我踢打一顿。我就气闷在地,不知魂归何处。不料后来苏醒过来,觉得在人身上,就是方才那个山西人。一路上多亏他照应吃喝,来到此店。这是难为他。所便宜他的原故,他何尝花费五两银子,他不过在山洼将我检来,折磨我叫他父亲,也不过是转卖之意。幸亏伯伯搭救,白白的叫他诈去银两。”
韩爷听了,方知此子就是邓九如。见他伶俐非常,不由地满心欢喜。又是叹息当初在灵佑寺居住时,听得不甚的确,如今听九如一说,心内方才明白。只见九如问道:“请问伯伯贵姓?因何到旅店之中?却要往何处去?”韩爷道:“我姓韩名彰,要往杭州有些公干。只是道路上带你不便,待我明日将你安置个妥当地方,候我回来,再带你上东京便了。”九如道:“但凭韩伯伯处置。使小侄不至漂泊,那便是伯父再生之德了。下说罢,流下泪来。韩爷听了,好生不忍道:“贤侄放心,休要忧虑。”
又安慰了好些言语,哄着他睡了,自己也便和衣而卧。
到次日天明,算还了饭钱,出了店门。惟恐九如小孩子家吃惯点心,便向街头看了看,见路西有个汤圆铺,携了九如来到铺内,拣了个座头坐了,道:“盛一碗汤圆来。”只见有个老者端了一碗汤圆,外有四碟点心,无非是糖耳朵、蜜麻花、蜂糕等类,放在桌上。手持空盘,却不动身,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瞅着九如,半晌叹了一口气,眼中几几乎落下泪来。韩二爷见此光景,不由地问道:“你这老儿,为何瞅着我侄儿?难道你认得他么?”那老者道:“小老儿认却不认得。只是这位小相公有些厮象。”韩爷道:“他象谁?”那老儿却不言语,眼泪早已滴下。韩爷更觉犯疑,连忙道:“他到底象谁?何不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