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看客
发表于 2013-7-10 23:42:05
这是今年,苏德在发现了豆瓣上“黑锅”小组之后写下的第一段话。其间细节我虽有不同意见,但大体是认同的,尤其日期记得极真切,只因当时每年我们都挺把这个日子当个纪念来看的。
“黑锅”的意思无甚难解,唐僧唱得明白“背黑锅我来,送死你去”——就是除了跟“送死”相比之外,人人都不愿背,却又人人都多少背过的“黑锅”。那时正值“80后”出书热,手快的一个月可以写一本,脸熟的打一圈电话可以编一本,脸皮厚的跑跑图书馆可以抄一本,关心版税远多于关心文字本身的年代,我们几个虽出过书却半红不红,又心高气傲有点追求,大体都有些举世皆浊唯我独清的意思。给论坛起名“黑锅”,若要说得滑头,则表达“别人都不愿意背负的东西,我们来背吧”的意思,颇显年少轻狂书生意气;说得老实,不过是大家觉得这名字念起来不错,有股子地下味道。当时比较惹人喜欢的论坛,暗地病孩子、黑蓝等,莫不如此。
黑锅是个小圈子。起初的骨干基本上就是《老友记》的格局,三男三女。苏德,周嘉宁,张悦然,三个这么有魅力的姑娘关系能这么好,后来我再也没见过。小饭和luisborges,则是和我一起YY轮流拿诺贝尔奖的兄弟。骨干里还有热心的姑娘nar,楚玳,后来来了陈X,以及写诗歌的AT,搞视觉的B……每个能写点什么、画点什么拍点什么的人都是这个小圈子里的一员,偶尔发言甚至完全旁观的人也受到欢迎,至于热热闹闹的粉丝俱乐部,则一开始就不是黑锅的目标。
黑锅很有活力,至少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是如此。那时博客还是新兴事物,更莫提Facebook,要找个机会和朋友交流,论坛是最自然的选择。从在西祠社区借个场地,到自己上传论坛程序,黑锅基本每天都有看头。我相信有不少小说的首发地都是黑锅,理由是这里能直接听到朋友们的反馈,其中有些意见属于最好能在出版之前听到的,另一些意见则在出版之后绝不会听到。而除了直接的赞扬和批评之外,作品也是一种常见的反馈,甚至回礼——年轻人总有回避不了的竞争意识,虽然没有针对个人的较劲,但能天天看到他人的进步,自己总不好意思掉队。
黑锅是松散的,在任何时代都不曾出现过所谓版规,大体上我们都相信论坛需要的是一种倾向而不是一套法规。但是黑锅也是最频繁出现删帖、删号、封IP的论坛,因为各个版主不用向任何人解释行为,管理员账号则是版主共用的。如果硬要说一个标准,我个人的大致是这样的:“大家好,我是新来的,请多关照”之类的帖子会被删除;把上述帖子在每个版都发了一遍的人则该删号;受到此待遇之后重新注册新号还不明所以前来投诉的人,则该封IP。在这样的“血腥政策”之下,黑锅砍人之狠声名在外,而一种自觉也逐渐建立了起来。除了政治,任何话题都在这里受到欢迎,而发帖量从来都不是一个荣誉标志——会员随着发帖量增加,称号会从“锅灰”、“锅巴”、“火锅”……一路上升,据说最高称号是某抄袭名家的大名谐音,但始终没人走到过这一步。在这种氛围下,“游泳池”版甚至都不大出现灌水。时至今日,在豆瓣之类的场合出现黑锅这个话题,还总是能够看到陌生的ID带着点自得地提起,那时自己天天在黑锅潜水。
小小看客
发表于 2013-7-10 23:42:06
2002年2月22日(2)
黑锅终结的原因有很多说法,数据丢失、程序损坏和服务器欠费是常见的三种。但是我们都知道,最根本的原因是我们不再年轻了。“忙”成了一切的借口。再也没了没脸没皮争论的冲动,颇有些武林中人年少时一语不和拔拳相向,老成后则习惯见面拱手的遗风。如此若能出两个宗师,倒也值得了。
而在终结之后已过了四年时间,当年的锅友之中,居然有人保存了几十篇文章的论坛页面,让人意外感动。还有小孩在骂仗中放言“夜X当年在黑锅就惯于乱咬人”,分明是未混过黑锅也不知我是管理员,仅仅风闻黑锅大名的后辈为显示精通掌故,胡乱“用典”搞出乌龙,令人莞尔。
近日七月人(luis)似乎又在重建一个论坛,在这个不大有人还混论坛的时候,不知道会搞出什么来。没准是第二锅际?
写在夜X后面的补充:
我必须来说一说黑锅咖啡馆,因为如今我已经忘记了黑锅咖啡馆的名字,它曾经处于吴江路一幢房子的小二层,我与苏德在写某一个长篇的时候还带着电脑约在那儿见面。那天我们讲话到天黑,什么都没有写,一起去大概是华华川菜这样美味廉价的地方吃了顿饭,就各自回家了。那是很多年以前,现在,这个咖啡馆已经被拆掉了,所以今天晚上我想不起来它的名字,我们曾经多次在那个咖啡馆聚会,那时男孩们不怎么抽烟,女孩们个个抽很多烟。我们以一种热烈和亢奋的情绪去讨论理想,现在想来都觉得无比美妙,因为窗户外面走出几步去,就是南京西路夜晚的霓虹灯,有几次到深夜,还下雨,大家三三两两撑伞回家,眼神发亮,心里纷纷涌动着一种希望。
现在打下这堆字的时候,张悦然坐在我的旁边,也同样在写一样的字去回忆黑锅,于是我们的键盘被敲得啪啪作响,我生出很多感动来,是因为想起多年前的那个,被我描写过无数遍的清晨,那个清晨,我在写一个《杜撰记》里的短篇小说,张悦然和苏德大约纷纷在写长篇,我们在清晨五点的时候互道早安。那时,我跟苏德尚未睡去,张悦然在新加坡,刚刚起床。
我想说的是,在我成年以后交到的朋友里,黑锅的这群人无疑是像亲人般的一群人。
突然很想知道,消失已久的Luis是不是还在魔兽世界里厮杀。
----------周嘉宁
我想我要感谢黑锅,永远。那时,我在新加坡念书,写作是已经放弃了的事,只是在郁郁寡欢的夜晚,嘴里会蹦出几个破碎的句子。如果当时,我还有一小块心是属于写作的话,那么在写作中的我,非常潦倒,像颠沛流离的吉卜赛人,在网络上漫无目的地游走,居无定所。黑锅是以一个偏僻部落的形象出现的,这里住着一小群人,他们昼伏夜出,以修炼武功般的认真态度对待文字。Luis是以严肃而苛刻的酋长身份出现的,尽管我很快发现他不是。几个男人像琢磨一套新武功那样,打算用故事接龙的形式创作一个空前绝后的小说。但从当时网名中还是可以看出,男人们并非那么目中无人,他们其实各自拜了师傅,不知道现在的Luis是否还乐意和博尔赫斯同名,而AT,这个天才少年是否还会用“恩底弥翁的永睡”向罗兰·巴特致敬。而夜X的名字,像他的爱好一样古怪,他当时在翻译爱斯基摩人的小说,据说那个人的地位至少不在但丁之下。反倒是女孩们,没有什么远大理想,专心做着手里的针线活。正如周嘉宁(bosnia)当时的签名那样:没有胜利可言,挺住意味着一切。她们托物言志,酷爱台风。周姑娘的台风叫“苹果玛”,苏德小姐的是“威马逊”。
小小看客
发表于 2013-7-10 23:42:07
这个部落对外人,即便称不上冷漠,也绝对不算友善。然而对我却很好。他们收留了我。我从这个部落住下来,从此结束了流亡的生涯。
那一时期,我写过几个令人晕眩的小说(姑且称之为小说),包括《我为什么没有给你开门》,《纵身》,《白白》,玩着语言的游戏,也许是为了引起大家的关注。当时我们的小说写得很深奥,以让自己看不懂为前提,为读者制造一个个幽深的迷宫。但那绝对不是一段歧路。相反,它对我们很重要。一场浪漫主义风暴。它把我们刮上了天,像《百年孤独》里的那块飞毯,使我们从此对文字的魔力深信不疑。而后我们才能双脚踏地,触摸现实。
这个部落后来渐渐没落,其原因是它过于*,群龙无首。所有共商大事的会议最终都变成了茶话会。青春真是一团和气。
决定做《鲤》主题书的初衷里,夹缠着黑锅未能完成的心愿。所以《鲤》是黑锅的继续,当然,黑锅的男性们,他们以一种游离的方式参与着。有时候,我怀疑他们中的某些人还在天上飞着呢,他们的浪漫主义时期比青春还要长。
------张悦然
大事小事记
鲤编辑部整理
回忆少年往事总是叫人振奋。比如说当“浪奔浪流”的主题曲响起来的时候,那幕万人空巷的场景。比如说小虎队解散的时候,奔去新华书店买《再见》这盘磁带时的心情。还有高年级的女同学们在某一天都纷纷吹起高耸的波浪刘海,并且把短外套穿在长衬衫外面的模样。还有夏天挤在新东方的教室里面打瞌睡时做过的梦。
还有……
本期态度,找来很多人来叙述对于我们这代人来说,那些重要的时间节点,那些或大或小的集体记忆。而突然发现到了2003年的“非典”以后,集体记忆就变得模糊不清,节点不再是共同的,不再是可分享的。于是我们明白,从那时候起,青春期就已结束,而成长终于变成了一件真正的,私人化的事情。这样的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所企望的。
1989年,第一次出远门的春游
吕正 文学杂志编辑
1989年的春游绝对是最好的时光,那年有人搞出了乘飞机看上海的群众活动,我们小学的春游项目也大跃进地变成了去龙华机场乘飞机。原谅我的记忆短缺,可以记得的是:巨龙车送我们到龙华机场,老师一直在问有人晕机的吗,拜托,我们此前都没坐过飞机!一个班级一辆大巴,大家就在跑道排队。每个小人的心当时都被跑道上那架墨绿色的双翼螺旋桨飞机勾去了。以至于很多年后,看《人间四月天》,徐志摩很拉风地坐在机舱口给陆小曼写信,我还可以向同伴显摆,我小学就坐过这飞机。终于轮到了上飞机,飞机的座位设置和巨龙车没什么两样。飞行员(或老师)在交代了呕吐袋事项之后,便是关门,起飞。原谅我的记忆再次跳跃了。空中的时间很短暂,飞机就好像离开机场去跑了一个100米就折返了,期间,有人呕吐,有人尖叫,有人扒拉着小圆窗户目瞪口呆。我很没出息地死盯着驾驶舱,飞行员只有背影,依稀能看到快速旋转的螺旋桨,在飞机倾斜的一刹那,我终于瞟了一眼窗外,地上有一条金光闪闪的带子,那是黄浦江,好小啊!
小小看客
发表于 2013-7-10 23:42:08
1991年,小婉君让女孩们掉眼泪
张怡微 作家
很多人不知道,我的名字其实诞生于琼瑶的小说《心有千千结》,我的妈妈因为喜欢甄珍扮演的美丽的女护士江雨薇而借了谐音,1987年以后,成为了陪伴我终身的姓名。我妈妈曾经在沪剧团工作,所以我接触琼瑶剧的状况比较特殊,最早是由沪剧《月朦胧,鸟朦胧》开始,电影由谢玲玲、林青霞饰演,讲述的是两姐妹的故事,我记住了女主角的名字叫“欣桐”——大概Twins组合里钟欣桐的妈妈也喜欢琼瑶剧吧。
1991年的时候,我6岁,《婉君》风靡过境。当时最红的童星是小金铭,我买的第一张专辑是她而不是范晓萱,封面内外是同一个姿势,衣服是红绿两套。说实话我当时一直以为小婉君、小雨点、小吟霜都是同一个人物。《小小草》、《鲁冰花》都听哭过,甚至还与同学一起翻找出生证,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父母亲生的。
每次开班会表演节目,当我热泪盈眶地清唱完《小小草》之后,大队长都会神采奕奕地上台宣布,“下一个节目,由某某同学为我们演唱《王二小》。”印象很深刻,我们的班会节目大同小异。不过现在想起来,当年有些过于早熟与善感了。
1992年,我们都在看圣斗士星矢
王梓 广告公司职员
我更喜欢小学四年级的我。那时我又聪明又蔫坏,整个学期只上了一个月的课——现在也没人知道。那时我爱看《女神的圣斗士》。内地县城能有这套漫画是件不得了的事情。我清楚地记得只有俩同学有全套,清楚地记得他们念出包装上的广告词:“日本男孩喜欢圣斗士,日本女孩喜欢风之谷。”我是花了很大力气才借到的。中间有几本后来也没有还。我家住在一套白色的商品房里,五楼,每层都有我爸用粉笔写的层号——我爸是个老师,热衷炫耀自己的粉笔字。我当时生病住了两个月院,出院后,骗我爸说我上学去了,其实我在楼下打了个转,就去了顶楼的一个小杂物间。邻居们在那里堆满了谷子、玉米、塑料单、冬天穿的棉靴。在这些东西之间,有一张竹床,我天天在这张竹床上,以各种姿势阅读圣斗士,从银河大战一直看到冥界十二宫。邻居来了,我就躲在床下,没人能看见我。快到中午放学时,我就到露台上看我爸妈进家门,他们一进去,我就下楼敲门,表示自己刚放学。
这个经历贯穿了我整个四年级,一直到考试前,我悄悄到校参加了复习,在角落里和所有没有看完全套的同学们分享剧情,并在一本作文书上贴满了圣斗士的粘贴画,它后来被五年级语文老师扔进了女厕所。那时我最喜欢一辉,后来则觉得冰河和瞬也不错。直至今日,我仍觉得“曙光女神之宽恕”是个不错的名字。考完试,我爸到学校接我,带我吃了狗不理包子和玉米汤。后来考出的成绩还不错,我爸很开心,我也很开心。这真是完美的一年。
小小看客
发表于 2013-7-10 23:42:09
1993年,打口碟的摊摆到了学校附近
Btr 书评人、翻译
我的第一张打口碟,是在五角场55路终点站边的一家小店买的。16块钱。1993年的16块钱对于一个学生而言不算小钱,所以那唱片——虽然有个缺口并不完美——要比后来那些从大自鸣钟一堆堆买回家的珍贵得多。稀缺的,才会比较有爱。而那时候买的唱片,主要是补课式的,从Beatles到Bob Dylan,从Janis Joplin到Joy D*ison,都是过去的经典——那时就好像突然面对一座宝藏,而饿的时候,是不会在乎碟上那个缺口的。我们都把那个缺口视为一种必需,正因为那个缺口,这些报废的唱片才会远渡重洋,以一种我们尚可承受的价钱出现在我们面前啊。
后来有了慈溪路,有了万航渡路的知交,再后来有了大自鸣钟。打口碟变得铺天盖地,品种也多样化了。当然,那时候的我也变得更有钱了,每周都会抱回一堆从前买不起的唱片,再后来,连打口也慢慢消失了,就好像一个伤口愈合似的。不过,伤口愈合的时候,从前的热情也消失了大半,买来的许多唱片要过许久才想起来听。
不久前的某天,一位朋友来我家,偶然看见架上的那堆打口碟,说起当时他就是在知交卖碟的主人,不由得感慨万千。如今大自鸣钟变成了一只空壳,就好像岁月也一并被挖成一栋空房子。而我,也有了新的稀缺爱好:黑胶碟。对,就像贾樟柯在他的电影里说的那样:消逝的东西,才吸引。
1994年,圣诞贺卡花光所有的零用钱
小饭 报社编辑
兜售圣诞卡片的那些小商贩在1994年突然变得很受欢迎,不知道是被谁安排的,我们要在节日前互赠卡片。一张卡片一块钱,倒也不贵,但我有50个同学啊,更要命的是,那时候我一个月的零花钱偏偏才就50块。男同学我就不送了,我又不喜欢他们。除非是笨蛋,不然把价值一块钱的圣诞卡片交给男生就是浪费;可是交给女生就容易了吗?情窦初开的年轻人喜欢暧昧,可是我胆子小,完全想不到十多年后我变得这么厚脸皮。可我还是偷偷腾出一部分贺卡给年级平行班里那些美得要死的女同学——隔壁班的女同学会比自己班的更好看,这是常识。
那一年啊,学校门口的那些小商贩见到我们就喜笑颜开,虽然各自口袋里钱不算太多,但是我们一起去参阅他们那些小铺的伙伴们人数很多。比如说,我的同桌小陆一连买了五张卡片,我看着他买的。他就像完成了一件重大的事情那样,把那五张卡片放在自己的兜里,然后骑着自行车回家去了。据他自己说,他足足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去构思贺卡上他对那些女生的祝福语句。
“我对她们写的话都不带重复的!”第二天当他送完那些卡片,他骄傲地对我说,“除了‘我喜欢你’之外,我根据她们不同的特点都极尽可能地吹捧了她们,她们看到我的那些话一定会很高兴的,我敢保证!”
小小看客
发表于 2013-7-10 23:42:10
1994年,因为对那个成人的世界还很陌生,我是那么的谨小慎微,没敢像他这样大胆地去干这些事,我的那些贺卡里只有“祝你平安”之类的土话。我没办法*裸地表达自己对漂亮女同学的喜爱,甚至于,我都不敢相信同桌那番话的真实性。
1995年,就连妈妈都在看甲A联赛
高维安 杂志编辑
有一天,一位父亲在教育局搞体育工作的女同学拿来了一叠甲A门票,把几乎全班的人都带进了体育场,那天,我们见证了一场甲A历史上的经典大战——大雨倾盆下,上海申花以1:6的惨痛比分败给了广东宏远。虽然惨败,不过几张阳光帅气的脸庞,以及他们在瓢泼的大雨中奋力奔跑满身是泥的样子还是很让人迷恋,在需要偶像的青春期里,一下子就在女孩们的心里生根发芽。
那段时间,我像一个真正的球迷一样在整个星期里都默默期待周末的那一场比赛,在出刊的那一天早上就抢着去报摊上买一份《足球报》,对每个球员的身世和八卦都津津乐道,甚至在心里怀着一个想要考体育学院新闻系的梦想……1995年的甲A由于上海申花的夺冠而变成上海人的全民盛宴,人们对甲A的热度大概也到了顶点,从我老爸那样的中年男人,到我的闺蜜和表妹这般的未成年少女,都痴迷不已,而当球队的大巴从体育场驶出,总能引起疯狂的女中学生们的一路狂奔追逐。那是一段人们对中国足球还怀有美好憧憬和幻想的年代,在那些刹那间成为明星和富翁的球员身上,大家寄托了在和平年代里缺失的英雄主义的情结,而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我的这种情节和热情在倏忽间就不翼而飞了。
现在,我已经很久没有看中国足球了,并且会常常嘲讽我那仍在守着电视机看得一脸失望和愤怒的老爸。还记得2006年世界杯半决赛结束后,我在巴黎,全城的人都在庆祝法国队进入决赛,那种集体主义的喜悦,真叫人怀念那个痴狂的上海199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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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香港回归
丁丽洁 出版社编辑
1997年7月1日,我结束了中考,有惊无险地升入了当地最好的高中。父亲答应我说,如果我考上了,就给我买一台索尼的WALKMAN,还要带我去上海玩上一圈。我们选择在7月1日出发去上海,因为那时刚刚开通了当时去上海最快的列车,而且,我们可以在那天晚上去外滩看庆祝香港回归的烟花。可是那次列车当天的票卖完了,为了看烟花,我们不得不选择当天下午的慢车。一路上,慢车经过很多发大水的地方,有一次临时停车竟然停了近一个小时。但是为了烟花和WALKMAN我还是非常平静地接受了一切,包括炎热的天气和对面吵闹不休的男孩。
小小看客
发表于 2013-7-10 23:42:11
最终我们没有能在外滩看烟花,只是在出租车经过外滩的时候瞥到了一两朵。不过,我也没有觉得特别的沮丧,毕竟,第二天我就拥有了一台崭新的WALKMAN。
1998年,张信哲在北京开了演唱会
霍艳 作家
虽然我小时候也短暂迷恋过古天乐、谢霆锋等英俊小生,但张信哲始终牢牢占据着头号偶像的位置。1998年小学五年级的我,为了看张信哲北京演唱会,被姑妈以糟蹋钱为名在院子里大骂一顿,倔犟的泪水始终含在眼眶里,掉不下来。那场演唱会也是我人生中看过的第一场演唱会,180块钱在当时已经能买到很不错的座位,我还记得是我爸咬牙跺脚掏出了这份票钱,而现在最便宜的学生票也很难买到这个价位的。11岁的我在嘈杂的人群中一字不差地跟唱了阿哲的每一首歌,周围的女人都是撕心裂肺,疯狂叫嚷,而我却不哭不叫不吵不闹,静静地注视着舞台上那个渺小的背影,不管他换的衣服是不是合身,不管他和女艺员热辣的舞蹈是不是协调,不管他的小提琴是不是音准,我都坚定不移忠贞不贰地在心底跟自己说:阿哲,你会是我一辈子的偶像!那场演唱会的嘉宾是蓝心湄,那时候她的知名度只限于娱乐杂志的边边角角,她和阿哲的亲昵让我心生嫉妒,心想这个爆炸头、大胸女有什么好的。
再后来,我看了张信哲在北京的所有演唱会,从最便宜的学生票到媒体工作证的记者专席,看着40多岁的张信哲穿着渔网装和舞蹈艺员大跳热舞,看见他吹了一个很不符合年纪的发型,看见身边的观众已经从高中女生变成了孩子的妈妈,我突然觉得那最好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1999年,千禧年的最后一天据说地球要毁灭
丢帕 Nap咖啡店店主
千禧夜我在武汉的一个溜冰场上。经过一夜的努力,我学会了滑旱冰,我的室友KK恋爱了。可事后我才意识到,那一夜竟是一个预谋!
新当选的学生会主席邀请我们一寝室的女生一起去滑旱冰。我们也没有更好的主意来狂欢这么个特别的日子,就说好。早先的竞选活动我没去,因为我还没搞清楚地点在哪就结束了。后来据KK说,新主席好像是被硬推上去的,说什么他的名字Bison就是水牛的意思,牛就是吃的是草,吐的是奶。大家都喜欢他,他就赢了。我想难怪呢,那么快就结束了。不过看在他请我们玩的份上,我想大家应该选得没错。
主席同学那夜显得既腼腆又紧张,头发精心打理过,看上去很精神。只是当他知道我们寝室里除了KK还可以滑一滑其他人基本都不会时,有些傻眼。但主席同学人很好,愿意一个个地带我们。当新世纪的倒计时开始时,我们很开心,因为基本可以站在轮子上欢呼新年了。主席同学不可避免地被带着摔了很多跟头,在他终于可以带上KK进场驰骋的时候,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真让我们有些过意不去啊。天开始亮起来的时候,我终于可以独自绕着场子滑啦,后果就是换了鞋后我连路都快没法走了,而KK则带着一脸的幸福回寝室补觉去了。
小小看客
发表于 2013-7-10 23:42:12
9年后在我尝试着回忆这些过往时,我发现很多细节已经记不清了,而我们的主席同学和KK已经成了小明爸妈,在地球的另一边过着平凡又幸福的小日子。再过20年,或许小明爸可以告诉小明:“追一个女孩子不用带上一屋子的女孩子,尤其是滑旱冰的时候。”
2001年,申奥的夜晚,长安街的公交车顶都站了人
周嘉宁 作家
申奥成功的那天晚上我刚刚到北京,那是我和朋友第一次到北京玩,住在地坛附近的一个地下室旅馆里。由于前一天在火车上并没有睡好,我们都没有出门去,所幸有电视,便开始看那场现场直播。其实我记得当麦克风里念出China的时候,我并没有听清楚,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到门外面突然响起来一阵剧烈的欢呼声,然后我们就在这片欢呼声中乐颠颠地跑去了长安街。
那时长安街已经迅速地封路了,出租车开到附近就只能停下,司机跟我们说,地铁也停了,你们得自己走过去了。于是我们就走,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人,热气腾腾,甚至有空的公交车横在马路中央,年轻人就爬上去站在车顶唱国歌。我们就这样随着人流走过去,又逆着人流走回来,所有的人都在大声说话,女孩坐在男孩的自行车后面,手里拿着国旗。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在马路上,一直走到了天亮,那以后还有很多次,可是只有那一次,是我与很多很多人一起走到了天亮。快要出太阳的时候,大家都累了,于是天安门广场上坐满了人。我想要看升旗,凌晨的时候有些冷,我就只穿了吊带衫,忍不住枕着书包在地上睡了一会儿,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北京,没有想到9年以后,写这段文字的时候,我还在北京。
2003年,非典,马路上空荡荡
张颜 留学生
2003年我刚刚大学毕业,不再住宿舍了,就待在西二环的家里,百无聊赖地等待美国的签证能够批下来。每天傍晚我都要出去逛一圈,因为非典的关系,马路上空荡荡的,小饭馆里也都是空的,显得蝉的叫声无比刺耳。我的爸爸妈妈也都不用去上班了,放假在家里,他们每天下午都用消毒药水把房间里的东西全部都擦一遍,然后再把地板也拖一遍,于是我就躺在床上,听着我喜欢的音乐,闻着空气里浓郁的消毒药水的气味,觉得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后来我家楼下小饭馆里一对贵州来的夫妇突然不见了,街坊都说他们得病了,我觉得不可思议,虽然说每天都在死人,但我没有想到会发生在身边的人身上,我想念他们家做出来的腊肉炒蒜苔,还有那香喷喷的怪噜饭。
那个下午我特别难过,甚至忘记了等待签证时的那种绝望又空洞的焦灼感,我就呆呆地躺在床上,闻着消毒药水的味道,一遍一遍地听同一首歌。
小小看客
发表于 2013-7-10 23:42:13
一切都是灰色的时候很壮观,因为你会有点希望,但是看到这个颜色又有些绝望。
在很多年以后奔跑(1)
文/苏 德
那已经是很多很多年以后了,我在一条狭窄的马路上奔跑,还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并不是在奔跑。路边有好吃的意大利餐馆和空阔的露台,格子窗玻璃里,返影出明晃光亮的太阳。我看见地上的影子也在奔跑,它跳跃到一辆银灰色的小汽车上,车窗玻璃里也有太阳,还有一张橘色的罚单。它45度角,向我的影子行礼。
那一天,球星H宣布退役。他绕着虹口体育场奔跑了一圈。
可胡二十说,他会在江湾体育场等我。“那儿已经大修过了,你别再迷路。”
去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胡二十究竟叫什么,胡夏,胡冬,胡西,胡北?“二十”这样的指像,在今天是否已经不再具备任何特殊的意义?你看即便连H,他退役时也不再是20号,背后的球衣上写着:45。像一盒胶片往回卷,叠影,到达很多很多年以前,45号绝对是给垃圾替补的数字。
但任何规则在时间的流逝里,都可能失去规则。
这么多年以后,胡二十早就不踢球了,他坐在一条西区废弃的铁路旁晒太阳,安心地看着来此逛服装店的年轻姑娘,铁路也没有生锈,依然锃亮地和阳光相互照应。只是我们曾经钟爱过的青霉花,早被服装市场里的清扫工人们日复一日地灭绝了生迹。
去寻找胡二十的那天,我首先找了找我们的青霉花。
“为什么要来找我?”
“因为一个梦,梦见你就坐在这条铁路边晒太阳。”
“撒谎。”
“好吧。因为有人告诉我,在这看见你了。”
“谁?”
“不告诉你。”
“那个梦都是假的对吧?”
“不告诉你。”
我想假借一点窗外的路灯光来端详胡二十,他的侧面剪影是一条弹性极佳的曲线,头发长了柔软了,在鬓角处和胡渣一起告诉我时间的痕迹。我伸出一只手去试图拨弄这曲线,额骨、眉心、鼻梁、呼吸,唇……他却翻身压了上来,被单上还是那股陈年面粉的气味。甚至于我都能在黑夜的光影里看见一雾面粉笼罩了上来,它们和胡二十的身体一起,迅速包裹住我。
“说。”胡二十企图命令。
我被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脸埋在枕头里,背脊上有汗,有胡二十的身体,和他想要侵入的那一部分。这已经是后半夜了。我们为什么会又来到这里,这里的陈设为什么还和当年一样,我充满疑问,房间的角落里还停着一把熟悉的雨伞。当然,不一样的是,胡二十的身体,我的身体,还有我们各自这么多年后所习惯的*方式,都已经截然不同。胡二十不再紧张,在他看来,我也丝毫不会再具备少女的紧张气质,对现在的我们而言,更多的是探求,像是一双手伸进温水揉合的面粉团里,调试触感,调试温度。
小小看客
发表于 2013-7-10 23:42:14
“喜欢这样吗?”胡二十终于学会了在*时体恤对方,无论其用意的真假性,女人都会对此心生好感。我们的身体开始升温,像漫长的坐卧在浴缸里任由热水浸布全身的等待。突然,胡二十从60度仰角的身体上抬头看我,我们都停顿了一下,我用手去遮他的眼睛。
“不许看!”然后蜷缩身体到他的腹部以下嗤笑。
楼下的早餐面店已经开始拉动卷帘门,发出刺耳的响声,热水也上炉了,昨晚和好了的面粉重新加水揉捏,鸟在窗外路灯的电线上停了停脚,它们想用翅膀扑开黑色的夜,先让路灯在光亮里灭掉指路的功能。
“楼下还是面店吗?”
“对,早餐还有豆腐花。”
在很多年以后奔跑(2)
“那大排面呢?”
“也有。”
“等下我们去吃?”
“等下你会睡着。”
“你陪我去吃。”
“好。”
不知是多久以后,路灯就真的灭了。鸟叫了几声后,对面屋顶的瓦片纹路也看得清清楚楚。胡二十像一架久航的飞机老练地着陆,他带来的降落、冲击、加速、减速、阻滞、舒缓和归于寂静,都显得恰到好处。正因为过于的恰到好处,我竟然有些难过。在他的头发里,我闻到熟悉的汗味,脖子是滚烫的,在这种温度下汗味发挥得最快。
窗外,腾腾的早餐热气袅升上来,是撒了新鲜葱末和虾皮的豆腐花,是盖了一张红烧大排和素鸡的大排面,是早晨城市西区最普通的饥饿欲望。我从背后抱住胡二十,他伸出一只脚去,像很多年前的那些早晨那样,用大脚趾勾住窗帘来给我们一个安稳的觉,他从不抱怨因为楼下是早餐面店的关系而让这房子有老鼠有蟑螂有面粉味,他只是讨厌过早地被吵醒。虽然假如是我们的早晨,就根本不存在夜里睡觉的事。夜,就是用来说话和*的,当然那些都不仅仅是夜。
“还要吃大排面吗?”
“不,悃。”我摇头。
我只是想在豆腐花和大排面的早晨气味里满足地睡着,比起吃下它们,气味会更让我记忆长久,果腹之欲则往往消散得最快。
“我要睡觉了。”我说。
“你还会梦到我吗?”胡二十转过身来,越过一只胳膊想从床边的牛仔裤口袋里拿烟。光影果真笼罩在一层薄面粉的空气里。
“你说呢?”
我有一台很旧的“东方牌”相机,因为老了,总在卡片,底片叠影。那很多很多年以前,我还在中学里,不,是还在为中学作“预备”,那时候有很多兴趣小组,其中之一便是摄影。有一天,摄影老师说,我带你们去西区体育场拍照,下午有一场我们和二中的足球赛。
就在那一天,我第一次看见胡二十。
我的相机也是。
胡二十最初在镜头里留下的是一双明黄色的黑线球袜,而其它队员都是白色的,后来他解释道因为是队长的缘故。胡二十也是20号,和当时在甲A初露锋芒的H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