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我们在一起
苏莞尔是个喜爱文学的乖乖女生。五岁那年险些遇到一场车祸,幸得一位陌生的张阿姨相救才死里逃生。苏莞尔的妈妈非常感激,并将贫困的张阿姨的儿子叶天宇收为义子,莞尔十岁那年,天宇双亲去世,他跟着叔叔远走他乡,从此断绝了与莞尔一家的来往。随着时光的流逝,在少女莞尔的心里,一直都没有过那个陪自己度过童年时光的人。本以为一生都难再见,谁知道十六岁的某一天。却会在一种非常奇怪的方式下与叶天宇重逢――她竟成了叶天宇的抢劫对象!
叶天宇的重新出现在苏莞尔的生活中掀起了轩然大波,面对已经和当年大不相同的叶天宇,面对叶天宇的反复无常和不可理喻,美丽倔强的莞尔却一直不愿放弃,并且始终坚持:我要我们在一起。
她是否可以如愿?“人字的结构就是相互的支撑,只要你愿意,谁都可能谁幸福。”
本书改编自饶雪漫超人气短篇小说《谁可以给谁幸福》,该小说一在杂志发表就好评如潮。饶雪漫用她一贯轻松自然的文笔塑造了苏莞尔、叶天宇、鱼丁、猪豆、简凡等一系列形象生动的当代男生女生,呈现给你一个好看好玩让你哭呵笑呵的青春故事。
雪漫少年经典之幸福守候篇:我要我们在一起 作者:饶雪漫
第一章苏莞尔还是苏莞尔(1)
期中考试的前一天,我和鱼丁吵架了。
鱼丁把双手叉在腰上,眼睛瞪圆了看我,骂我说:“苏莞尔,你是一头猪!”
天,这个世界上最粗鲁的女生,我居然和她做了三年的好朋友!
我默默地收拾起我的书包往外走,鱼丁却一把拽住我说:“说清楚,不说清楚今天谁也不许回家。”
我冷冷地说:“跟一头猪有什么好说的?”
鱼丁拦在我面前,涨红了脸:“说不清楚也要说,这关系到我的人格!”
“就你有人格,谁没有?”我抢白她,“你那点破人格有也当无!”
“苏莞尔!”鱼丁把拳头在我面前高高地举起来。虽然她是公认的跆拳道高手,但我还是有把握她不敢打我。所以我近乎挑衅地用手在她的拳头上轻轻地抚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鱼丁夸张的痛哭声,但是我没有回头。
说起来很落俗套,我们吵架,是因为一个男生。
男生是高三的,叫简凡,我们学校文学社的社长,个子很高,但是极瘦,风一吹就要倒的那种。鱼丁从踏入这个校门的第一天起便视他为偶像,只因为他在迎新生的大会上所致的口若悬河的欢迎辞。从那以后,简凡这个名字便频率极高地在鱼丁的嘴边来回出没。一个女生欣赏一个男生本来也没有什么,但鱼丁却做得过于花痴,为了接近简凡,竟抄了我的好几篇文章投到校报,只为了有机会可以参加校文学社。
鱼丁如愿以偿了。每每参加完校文学社的活动回来,总是一脸乱崇拜的样子对我说:“他今天替我们讲网络文学讲了三十分钟呃,真是把我肚子都笑痛了……他夸我的文章嘿嘿其实是你的文章写得好,我很谦虚地说小case小case啦……他居然还会写诗哦,那首诗叫什么《你看你看班主任的脸》,真是有意思哦……他借了我的笔用,把‘谢谢你’说成了‘对不起’,是不是够傻呢……”
是傻。
但鱼丁却为这傻子越陷越深,感情放在心里无处投递,她快要郁闷得疯掉。
除此之处,她最大的爱好是跆拳道,周末我去看她打比赛,她把对手打得趴在地上半天也起不来。
都说喜欢运动的人应该有五大三粗的心思,我看鱼丁是另类,本该气势如虹偏偏心细如发的她活该受这些无谓的折磨。
“怎么才能让他知道呢?”鱼丁气若游丝地问。
“大声对他说我爱你。”
“那我还不如去死。”
“那就将暗恋进行到底喽。”
“好主意。”鱼丁多少有些无可奈何地说。
暗恋本也算得上是安全,可是却出了事,事情和我发表在一家杂志上的文章有关。那篇文章我早在半年前就投给杂志社了,谁知道半年后才发表了出来,而鱼丁当时想进文学社的时候,也借了它做敲门砖。
简凡捧着那本杂志问鱼丁说:“这不是你写的吗,怎么会是苏莞尔的名字呢?”
鱼丁当时就懵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苏莞尔是谁?”简凡继续问。
鱼丁转身就跑了,跑到教室里就对着我发火说:“干嘛非要投这篇文章啊,故意让我下不来台啊,脸都给你丢尽了啊!”
看着鱼丁急得手脚都没处放样子,我当时觉得很好笑,于是就呵呵笑了起来。
“你还笑?”鱼丁说,“你是不是故意让我出丑的?”
我收起笑骂她说:“你不可理喻!”
鱼丁一根筋到底:“你是故意的,你就是要让我在他面前丢脸!”
“你有臆想症啊!”
她就毫不客气地骂我猪了。
我带着一肚子气回到家里,却见爸爸妈妈都已经回家,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
我努力笑笑说:“明天不过是期中考试呃,你们就这般如临大敌?”
“不是。”爸爸说,“莞尔,我们今天接到通知,因为要建风光带,政府打算让我们这片搬迁。”
“呀,要住新房子啊。”我说,“不是挺好?”
在一个地方住了十几年,不腻才怪。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明年春天前要搬完。”妈妈叹息说,“我们要是走了,天宇就很难再找到我们了。”
天宇,又是天宇。
很多时候我甚至怀疑,叶天宇在她心目中比我还要重要。
“信息时代了!”我安慰她说,“要找一个人还不容易,关键是人家不愿意回头找我们罢了,你怎么就想不明白这点呢?”
爸爸搓着手说:“要是不行,我到东北天宇老家去跑一趟,这些年不是这事缠着就是那事挡着,这趟早就该跑了。”
“电视上有这种替你找人的节目呢。”我从冰箱里拿出一根冰棒边吃边出主意说:“要不你们求电视台去,准能找到!”
“夏天的冰棒放到现在了还吃!也不怕拉肚子!”老妈狠狠打我手一下说,“你这丫头成天都是些烂主意!”
我笑嘻嘻地说:“等你找到叶天宇了就不用烦我了,反正有个聪明能干的干儿子,我这女儿有没有都无所谓的啦。”
爸爸也参战了:“胡说八道你一流。”
得,今天谁看我都不顺眼。
我乖乖地进自己的小屋看书,复习,准备迎接期中考。
要是从前十名掉下来,我估计我妈连杀了我的心都有。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老妈推开门来唤我去接。我接起来,喂了半天也没人说话,正要挂的时候,却传来一个人嚎啕痛哭的声音。
是鱼丁。
“喂!”我说,“鱼小姐请你别抽风行么?”
“呜哇呜哇呜哇哇……”她越发夸张。
我无可奈何:“你在哪里,我现在就来。”
“校门口。”鱼丁说,“你二十分钟内不到我就撞车。”
我的乖乖。
我放了电话,赶紧跟老妈说:“鱼丁遇到点事,我去学校一下。”
“没事吧。”老妈好紧张,“天要黑了,你小心些。”
我摊开手掌,她心领神会地给我五十块钱。
我在奔驰的出租车上忽然发现其实我挺像我老妈的,都是那种嘴特硬心特软的人,所以才会屡屡被鱼丁之类的人呼来唤去。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一章苏莞尔还是苏莞尔(2)
到了学校门口,我从出租车上跳下来,没看到鱼丁。
我问门卫:“可看到高一(3)的史渝?”
“谁?”他一脸茫然。
对了,我忘了史渝也不是什么名人。
我走到操场里,操场上早就空无一人,秋天黄昏的风野蛮地掀翻了一张贴在操场边的布告,天已经半黑了,风一阵冷似一阵,眼看着天就要下雨,我缩缩脖子,心里一千遍一万遍地诅咒着鱼丁的时候她终于在操场的那边出现了,跟在后面的,是简凡。
见到我,鱼丁如见到亲人一般从操场那边猛扑过来,一直一直扑到我的怀里,她的双眼已经红肿,那个样子不得不让人心生爱怜。
我抱住她说:“好了好了,你一世英雄,给人看见你这样子狂哭还不笑死了。”
“我本来就是一个笑话,我本来就见不得人了。”鱼丁自暴自弃。
“怎么了?”我说,“不就一篇文章么,你就说我抄你的好啦。我无所谓的。”
“他骂我。”鱼丁说,“他骂我无耻。”
岂有此理!
正说着简凡走近了,他站在那里,冷冰冰地说:“史渝你不要这样子哭,被别人误会就不太好了。”
鱼丁吓得就不敢哭了。
“误会什么?”我没好气地说,“她哭成这样难道不是你的错?”
鱼丁直戳我的胸口示意我闭嘴。
我偏不。继续说:“你有什么道理骂他,你凭什么讲别人无耻?你自己又能有多高尚,区区一个文学社的社长,你还把自己当成省长了?”
简凡张大了嘴看着我。
他被鱼丁之流的女生宠惯了。被人这样骂一定是头一次,于是呆头呆脑地问我说:“你是谁?”
我不答他,拉着鱼丁就走。
他在我们身后喊:“抄袭难道不是可耻的行为吗?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抄袭!”
我回头喊:“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人!”
“好了,好了。”鱼丁一边抹泪一边拉住我:“走啦,走啦,反正我从现在起退出文学社就行了。”
我恶狠狠地说:“你不退我打断你的腿!”
我们走出老远了,鱼丁却又为他说话:“其实简凡心地也蛮好的,他就是那种对文学特别认真的人,容不得半点虚假。所以才会口不择言。”
“等他拿了诺贝尔奖再嚣张也不迟!”什么人呀,弄得我的气半天也下不去。
“你脾气真大。”鱼丁看着我说。
“所以今天下午没骂你算是给你面子。”我哼哼。
“莞尔我知道你对我最好。”鱼丁把头靠过来再靠过来,低语说:“你说,结束是不是也太快了一点儿呢?”
“什么?”我装作没听懂。
“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一点都不刺激。”鱼丁叹息。
“别去想啦。”我拍拍她,“再想期中考就要当掉啦。”
鱼丁到车库拿了自行车,问我:“你怎么来的?”
“怕你撞车,打的来的。”我说。
“真够哥们儿。”鱼丁拍拍后座说:“来,上,我带你回家。”
“不用不用!完全反方向,不把你给骑累死。”我连忙摆手,“我到那边坐公车去,应该比你先到家。”
“那,明天见。”鱼丁咬咬下唇,跟我挥手道别。
眼看着鱼丁骑远了,我独自穿过学校外面的小广场准备坐公共汽车回家,刚走到广场边上,两个黑衣的男生挡住了我,一把有着淡红色刀柄的小刀抵到我胸前,其中一个男生低哑着声音命令我说:“麻烦你,把兜里所有的钱全掏出来!”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遭遇打劫,我抬起头来,内心的惊喜却压过了所有的恐惧,因为我看到的是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一张在我记忆里翻来覆去无数次的脸,虽说这张脸如今显得更加地成熟和轮廓分明,可是我还是敢保证,他就是叶天宇!
爸爸和妈妈整天念个不停的叶天宇!
“快点!”另一个男生开始不耐烦地催我。
我默默地拿出口袋里所有的钱,除掉刚才打的用掉的还有四十多块,一起交到叶天宇的手里,他伸出手来一把握住。可是谁也没想到的是,就在此时,广场周围忽然冒出来好几个便衣警察,他们在瞬间捉住了叶天宇和他的同伙。
我发出一声低低地尖叫,然后看到我们学校才上任的年轻的副校长,他朝我走过来,对其中一个警察说:“还好,守株待兔总算有了结果。”又转身问我说:“你是哪个班的?被抢了多少钱?被抢过多少次?”
我看着叶天宇,一个粗暴的警察正掰过他的脸来,想把他看清楚。但他看上去并不害怕,脸上的表情是冷而不屑的,一如当年。
“说话啊,不用怕。”校长提醒我。
“可是……”我在忽然间下定了决心,结结巴巴地说,“他,他们没抢我的钱。”
我话音一出,所有的人都吃了一大惊。校长看着我,一幅“你是不是被吓傻了”的滑稽表情。
“我们认识的。”我说,“他们跟我借钱而已。”
“那这刀是怎么回事?”一个警察问我。手里拿着从叶天宇手中夺下来的小刀。
“这刀?”叶天宇冷笑着说,“削水果还嫌钝,你们以为我能拿它来做什么?”
“轮不到你说话!”警察往他头上猛地一打,很严肃地对我说:“小姑娘你不要撒谎,这可关系到你们全校师生的安全,要知道我们在这里已经守了三天了!”
“守三天也不能乱抓人啊。”我镇定下来,“我们真的认识,他叫叶天宇。你们不信可以查。”
我看到叶天宇的脸上闪过一丝震惊的表情,他显然是不认得我了,于是我又赶紧补充道:“我妈是他干妈,我们很小就认得的。”
叶天宇的同伙听我这么说立刻来了劲:“快放开我,有没有天理啊,是不是跟妹妹借钱也要被抓啊?”
这时,警察已经从叶天宇的身上搜出了一张学生证,他在黄昏的光线里费力地看了看,有些无可奈何地对周围的人说:“是叫叶天宇,五中高三的学生。”
校长看着我说:“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第一章苏莞尔还是苏莞尔(3)
“苏莞尔,高一(3)。”我急切地说,“请你们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要不,你们可以打电话问我班主任,也可以打电话给我妈妈问她认不认得叶天宇!”
我的心跳得飞快,上帝做证,十六年来我可是第一次这样面不改色地撒谎!
校长走到一旁打电话,好像过了许久,他走到我身边问我:“苏莞尔,高一(三)班的宣传委员?”
我点点头。
“你确定你没有撒谎?”校长严肃地说,“学校最近被一个抢劫团伙弄得相当头疼,我想你应该有所耳闻。”
“一定是误会了。”我有些艰难地说,“我们在这里偶遇,他提出要跟我借钱。就是这么简单。”
校长走过去和那帮警察商量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放人。我暗地里庆幸,心却是跳得更快了。叶天宇伸出手把我一拉说:“快走吧,咱妈还等着我们回家吃饭呢。”说完,他拉着我拔足狂奔,一口气跑出了小广场,一直来到了公共汽车的站牌下面。
他的同伙也跟上来了,拍拍胸脯说:“老叶,原来你在重点中学也有马子啊,刮目相看,刮目相看!”
“胡说什么呢!”叶天宇说,“猪豆,你先走,我还有点事。”
那个叫猪豆的男生朝他摆摆手,知趣地走了。
叶天宇靠在广告牌上,掏出一根香烟来点着了,含着那根烟,他口齿不清地问我说:“你真的是莞尔,苏莞尔?”
“你的记性不会如此坏吧。”我气呼呼地说,“何况我也没整过容。”
“还那么喜欢斗嘴?”他笑。
“我们全家一直在找你。”我说,“还在报上登过寻人启事。”
“拜托!”他哈哈一笑说,“你看我像看报纸的人吗?”
“你以前的邻居说你和你叔叔一家一起搬到北方去了。不然妈妈一定会继续找直到找到你为止。”
“哈哈,”叶天宇说,“那个一脸麻子的胖女人么?我差点把她家阁楼烧掉,她不胡说八道才怪!”
我提要求:“我妈妈很挂念你,常常说起你,你跟我回家去看看她好不好?她看到你真不知道会有多开心。爸爸今天还说要去北方你老家一趟呢……”
“不去了!”他用手把烟头狠狠地捏灭,扔得老远:“不管怎么说,今天谢谢你救了我,说真的,你丫比小时候漂亮多了,好像也聪明多了。”说完,他朝我挥一下手,转身大步大步地走了。
“叶天宇!”我冲上去喊住他。
“喂!”他回头,“别缠着我啊,不然我翻脸的。”说完想了想,从口袋里把那四十几块钱掏出来还给我。
“你拿去用吧。”我低着头说,“以后别去抢了。”
他拉过我的手,把钱放到我手心里:“记住,别跟你妈说见过我,不然我揍你。”
我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扬长而去,心里酸酸的。
整个晚上,我都在想叶天宇。想他用刀尖抵着我时的情景,想他那么多年来都没有变过的冷漠和孤独的神情,想他现在怎么会变得这么这么的糟糕,心里乱七八糟地疼痛着。
我想暂时对妈妈隐瞒这件事,我倒不是怕叶天宇揍我,只是不想妈妈为此而伤心。
但是有一点我清楚,我今天这么做,是应该的。
我应该救叶天宇,这简直不用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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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从来也不用想起(1)
有一天,电视上在放一首叫《酒干倘卖无》的老歌。
那个叫苏芮的歌手把头用力地往后仰着仰着,唱出一句歌词:“……从来也不用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我忽然就有了想哭的冲动。
我觉得用这句话来形容我和叶天宇,应该是再适合不过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叶天宇代表着我整个的童年。很多时候我都试图想要忘记这个人,在有风吹过的时候提醒自己展望前方,在爸爸妈妈提起他的时候尽量做出一幅冷漠的表情,但是我心里清楚地知道,我忘不掉。他经过我的岁月遗留下来的痕迹混合着感激愤恨欢乐和痛苦,是一种拼了命去擦也没有办法擦去的根深蒂固的记忆。
像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
认识他的时候,我只有五岁,他七岁。
五岁的某一天,爸爸把我从幼儿园接回家,中途到一家小店买烟,我独自跑到大路上去捡一只别人废弃的花皮球,根本就没看到那辆迎面而来的大卡车,路过的一位阿姨不顾危险地狠狠地推了我一把,硬是将我从死神的手里活生生地拉了回来。而她的腿却被伤到,在医院里住了差不多半个月。
那个阿姨就是天宇的妈妈,我叫她张阿姨。张阿姨出院后我们家请他们全家到家里做客,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叶天宇。他小时候就显得挺成熟,穿着很神气的大皮靴,拿着一把枪在我家的地板上耀武扬威地走来走去。我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这个不速之客,他忽然问我说:“你喜欢玩纸飞机吗?”
我摇摇头。
“那你喜欢玩什么?”
“弹钢琴。”我说,说完了又拼命地摇头,因为我忽然觉得那不一定应该叫喜欢。
“来表演一个啊。”妈妈忽然来了兴致,“我们家莞尔的钢琴进步很快哦,来,给叔叔阿姨表演一个!”
我有些木木地坐到钢琴旁,木木地弹完了一支木木的曲子。
大人们都给了我热烈的掌声,只有叶天宇缩在墙角,在掌声过后撇着嘴说了一句:“丁丁咚咚的,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张阿姨用力地打他一下说:“不懂不要乱讲,跟妹妹学着点。”
“我才不要学!”他很凶地说,“学那个有什么意思?”
“对,男孩子不要学。”妈妈替他打圆场说,“天宇以后长大了想当什么?”
“警察!”他举着手里的枪得意洋洋地说。
这回轮到我撇嘴,不过好在他没看见。
熟悉了之后他开始教我叠纸飞机,我们玩得很高兴,在阳台上把叠好的飞机一只只往下飞,玩兴正浓的时候,他却忽然地把我往后面猛地一推说:“你往后站站好,掉下去可不得了!”
“那你怎么不往后站?”我不服气地问。
“我是男的怕什么!”他振振有辞。把四个大人笑了个半死,都夸他小小年纪就有男子汉的气概。不过他也很凶,把我心爱的芭比娃娃扔到了垃圾堆里,我很害怕他,等他走了才敢把娃娃从垃圾堆里捡出来,一边流泪一边清理掉上面肮脏的菜叶子。
妈妈把我抱到怀里说:“莞尔,别生天宇的气,要不是张阿姨你早就没命了,做人要知恩图报,知道吗?”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没过多久,妈妈就收天宇做了干儿子。张阿姨高兴得要命,说她家世代都是工人,天宇总算是半只脚踏进知识分子的家庭了。妈妈也真的很疼天宇,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都不忘给他备上一份,每个星期天还把他带到我家替他补习功课。叶天宇也很喜欢我妈妈,他俩曾经照过一张照片,相互搂着,看上去比亲母子还要亲热(这张照片一直放在我家客厅很显眼的位置)。不过,我并不为此而感到心理不平衡,相反的是,我还挺喜欢和他一起玩。
天宇本来在一所很破的小学读书,我爸爸求了他的老同学,他才可以转来跟我一个学校,比我高二个年级。有一天放学后在学校的操场上,一个男生揪我的小辫子玩,我疼得满眼都是泪水。这一切被叶天宇看到了。他像只小豹子一样地冲上来,把那个男生压在地上压得喘不过气。后来,谁也不敢再欺负我。同班的女生们都羡慕我有一个可以替我出头的哥哥。但其实,叶天宇和我之间也没什么话好讲的,特别是在学校,他见了我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小丫头,一边去!”
天宇的爸爸叶伯伯也是个很和气的人,他对天宇相当地疼爱,很多的周末,我们都可以看到他在小区的广场陪天宇打羽毛球,打累了替他买一支雪糕,再耐心地替他剥掉雪糕上的那层纸。我要是过去了,天宇会把雪糕往我手里一塞说:“你来得正好,这种东西腻死了,你替我吃掉它!”
我就毫不客气地接过,甜甜地吃着雪糕替他们父子俩做起拉拉队来。
只可惜上天没眼,天宇十一岁那年,叶伯伯死于一次工伤,听说是一整堵墙倒下来,把他压了个血肉模糊。
葬礼的那天我也去了,张阿姨哭得死去活来,可是天宇一滴眼泪也没有掉,他抱臂坐在那里,身后的墙是灰黑色的,他脸上的表情是一种近乎于骄傲的倔强的坚持。那是天宇留在我印象里的最深刻的形象,很多次我想起他,都是这样的一个镜头,阴蓝色的天空,张阿姨凄厉而绝望的哭声,紧咬嘴唇沉默不语的失去父亲的孤单少年。
我走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然后,我把摊开的手掌伸到他面前,掌心里,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彩色玻璃球,他跟我要了很久我都没有给他的东西。
他轻轻地推开了我的手,起身走掉了。
那年的冬天特别的冷,南方的天空忽然飘起了北方的雪。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后面去上学,在路上的时候看到衣着单薄的天宇,他滑倒了,站起来,又再滑倒。爸爸冲上去扶起他,脱下自己的大衣来裹住他说:“这个天怎么不穿棉袄?”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二章从来也不用想起(2)
天宇满不在乎地笑笑说:“我妈送牛奶去了,我找不到棉袄在哪里。”
叶伯伯走后天宇家的日子就艰难了许多,为了更好地供天宇读书,张阿姨除了平时的工作,每天早上四点钟就要起床,在小区里挨家挨户的送牛奶。而爸爸妈妈送过去的钱,每一次都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妈妈被张阿姨的善良和坚强打动,于是更加地疼天宇了,怕天宇在学校吃不好,每天中午都让他到我家来吃饭,只要天宇在,他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就常常出现在饭桌上。
就这样,半年过去了。
夏天的中午总是炎热而又漫长,从我们家餐厅的窗户看出去,天空单调得一塌糊涂,只有一朵看上去又大又呆的云。天宇不喜欢做功课,就趴在桌上玩一本游戏书,那本书上面全是密密的迷宫地图,要费很大的劲才可以找得到出口。我一看到那东西就头疼,天宇却乐此不疲,他总是对我说:“不管多难找,也一定会找到出口的。”
我不理他,埋下头认真做起我的作业来。
十岁的我是个人见人爱的乖乖女孩,每一次考试都可以拿到第一。钢琴也考过了第八级。在鲜花和掌声铺就的道路上长大的我没有想过,就是在那一年,我会遇到了一个很大的挫折:竞选班长失败。
我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会失败。而且是败给了那样一个在我看来毫不起眼的对手。结局出来的时候我几近虚脱,但是我没有哭,我希望会有一个人可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是没有,一向最疼我的班主任老师没有安慰我,而是无可奈何地对我说:“也许,你该自己想想是什么原因。”
我想不出来会是什么原因,也许,我家没有选中的那人家里有钱吧。听说选举的前几天,她和她爸爸妈妈请了全班二十几个人出去郊游。我当然不在受邀的名单里。
世界是如此的丑恶,丑恶到我不敢也不忍去面对。
整整一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自尊不允许我掉一滴眼泪,但是无论是谁说话,我都疑心他们在讥笑我。
放学后,我破天荒地没有按时回家,而是一个人跑到大街上去闲逛。我背着大书包漫无目的充满忧伤地走在城市渐渐冷清的大街上,第一次想到了死。
死。
虽然我曾目睹了叶伯伯的死亡,但那依然是一个在我那样的年纪无法真正体会到的冷酷的词。
于是我去了河边。
“苏莞尔,你顶没用。”我坐在河边骂自己。
“苏莞尔,跳吧,跳下去一了百了。”
“苏莞尔,没什么,明年还会竞选,你还有机会。”
……
我在内心跟自己进行着激烈的挣扎,完全忘掉天色已经越来越晚危险就在步步临近。就在这时,一个喝醉酒的流浪汉踱到了我身边,他喷着满身的酒气问我说:“你这么晚了不回家在这里做什么啊?”
他的衣服肮脏极了,眼睛是血红的。
我吓得跳起来就跑。他却一直跟着我过来,我吓坏了,回头朝他大声地喊道:“滚,滚远点!”
他没有滚,而是猛地朝我扑过来,把我整个地压到了身子底下。我的脑子当时一片混乱轰轰乱响,就在我快晕过去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暴喝,那醉汉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头部,软软地倒到了一边去。
救我的人,是天宇。
我嚎啕大哭,他一把把我从地上拎起来,紧紧地抱住了我。
在路人的帮助下,110的民警赶来处理了此事,醉汉终于被带走了,爸爸妈妈正在赶来的途中。我因为受到极度的惊吓,一直躲在天宇的怀里簌簌发抖,他闷声闷气地安慰我说:“没事了,有我在没事了。
一个民警问天宇说:“你是他什么人?”
他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哥。”
那是天宇第一次在公开的场合愿意承认是我哥哥。我一边哭一边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温情,他却开始不耐烦地呵斥我:“好了,怎么没完没了?”
被他一凶,我哭得更厉害了。
他只好低声下气地说:“哭吧哭吧,怕了你了。”
看着他拧起的眉毛,我的哭声终于渐渐地小了下去。而他的脸上,竟然好像有了笑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