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问道
发表于 2013-7-19 00:53:54
明暗,虚实,构图……这些仿佛是本能,她知道怎么去做,可是只有线条——她觉得有些难以控制的恐惧——车祸之后,她试过多少次?那简简单单的一笔,却始终没法画得流畅。
“别紧张。”徐泊原一直站在她身后,俯身握住她的手,掌心贴在她的手背上,修长的手指环绕她的。
思晨下意识的往下一拉,出乎意料的,手指却并没有颤抖。
她回头瞪他一眼,他便松开了自己的手掌,微笑:“好,我不捣乱。”
远处的雪光将这个世界照射得如同剔透的水晶。
往日这个男子锋锐的线条,深邃的眼神,淡然的微笑,全都收敛起来了。他站在观景平台的另一侧,手中却极为罕见的夹了一支烟。
思晨从不知道他还吸烟,淡淡散开的烟雾中,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清冽的烟草与湿冷的空气纠缠在一起,直直的扑入胸腔。
她画完了最后一笔,轻轻嘘了口气,低头,看着手中这幅再简单不过的画,又眯起眼睛看看脚下的雪景,想起有一晚,她将一封信撕得粉碎,最后松开手指的刹那,忽然意识道,被撕裂的只是一种情绪,她早在几年前就该放下的情绪。
可她独自藏了那么久。
“画好了?”徐泊原收了电话,疾步向她走来,眼神隐隐有着期待,“让我看看。”
她便落落大方的递过去:“送给你。”
他仔细的看,又小心的收起来,含笑说:“我会收好。”
思晨忍不住弯起嘴角,是的,画还很拙劣。可下一次,她想,大概能画得更好一些吧。
四——5 ...
离开餐厅,他们并没有直接去上午的场地。
徐泊原将她带到了雪道一旁,轻描淡写的说:“你要不要看看我是怎么滑的?”
□裸的像是炫耀,思晨站在山顶一侧,说:“好。”
他便点点头:“在这里等我。”
他选的是高级雪道,转弯多,坡度陡,只有寥寥几个人愿意尝试。不像思晨之前玩的——相比较起来,大约算是平地了。
只是眨了眨眼的功夫,他便疾速的往前掠出了。行云流水,浑然天成——再优美的词,用在这个男人划出的弧线上,只怕都是不为过的。
这样的速度,带来的征服感,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吧?唐思晨看得真正的叹服。身边走过几个老外,也一并停下了脚步,她侧头看看他们的表情,也都是赞叹。
这是她熟悉的徐泊原,教她的时候耐心,可对待他自己,到底是强势、且追求完美的。
转眼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了,思晨算算他上来的时间,又不敢独自尝试这条雪道,百无聊赖,索性脱了手套开始堆雪人。
一个小型的雪人大功告成的时候,才看见徐泊原从缆车那边走来。
看书问道
发表于 2013-7-19 00:53:55
“无聊了?”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的作品,又看到她冻红的手指,没有丝毫犹豫,也脱了手套,将她的双手拢在自己掌心。
思晨没有挣开,眼神微亮:“几公里的雪道,你这么快就上来了?”
他听得出她孩子气的羡慕,一伸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口袋里:“这不是最刺激的,下次我们去瑞士的雪场。五十多公里的下滑雪道,更过瘾。”
他语气顿了顿:“不过现在,你得把减速练好。”
一直练到傍晚,徐泊原终于同意思晨一个人试滑。
这个雪道比起最初上手的要难上一些,坡度更陡。雪道大概有数百米长,身旁不断有人呼啸而过,思晨的目光直直的望向雪道的底端,努力把那种叫做紧张的情绪驱逐出去。
那道深蓝色的身影十分显眼,她看得到他站在那边,也几乎能想象得出他用什么样的表情等在那里。
“不要勉强。”他刚才最后一个动作是摸了摸她的头,“下来的时候,记得看清我在哪儿……”那样一个镜头,似乎比默念一百遍要诀更有用。
滑雪杖轻轻的一撑,人就像飞鱼一样掠过了数米的距离。滑行的感觉很轻松,尤其是前半段的雪地非常平整,人又少,思晨绕过一个与她并行的游客,已经看得到徐泊原在冲自己比这一个赞赏的手势。
十米……五米……越来越接近,应该是渐渐减速的时候了。她忽然觉得雪地上有一块凸起。滑过的时候,身体微微有些往后仰,接着就仿佛有人在腰上拉了自己一把,思晨心底一沉。
徐泊原似乎在对她大声说着什么,只是慌张的时候,她听不清楚,一时间什么都忘了,本能的站直了身体。
最后向身前那个人撞过去的时候,她意识的自己犯了最大的一个错误。他明明就告诉了自己很多遍……无论如何,重心不后移,就不会摔倒。
可是来不及了。
在徐泊原可以抱住自己之前,她就已经仰面往后倒了下去。
滑雪的时候摔跤并不可怕。因为雪地很松软,思晨这一次狠狠摔下去的时候,倒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又慢慢的坐起来。
只是让她惊讶的是,徐泊原和她一样,也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她一时间头脑有些发懵,大声的喊他:“喂!你怎么了?”
他似乎动了动,却没有应答。
夕阳落在雪地上,橘色的光芒很温暖。思晨一把扯掉了自己眼镜,目光落在他身边的那一小滩红色的鲜血上。
似乎隐约记得自己摔下去的时候,雪橇闷闷的撞击到了什么——脚上的雪橇让思晨的动作变得异常困难,她眼睁睁的看着他躺着,一只手的距离,却始终站不起来。
“徐泊原,你没事吧?”她奋力的想要甩脱雪橇,那摊鲜血让她觉得晕眩,而他依然没有任何反应,“阿原,你怎么了?”
看书问道
发表于 2013-7-19 00:53:56
眼泪控制不住的一滴滴落了下来,她就这样一边哭一边爬过去。
滑雪橇前端那块明晃晃的金属上血迹还在——是她打伤了他么?他……真的不会动了么?还是……他已经死了?
短短数分钟的时间,却不啻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甚至回想起了他们相识以来的每一个细节。他一直在鼓励自己,保护自己,每件事都做得这样细致……她离开他,甚至脱不下脚上那双该死的雪橇!
可是自己呢?安然的享受这样的感觉,却始终没有给出回应。现在……假如徐泊原真的出事了,那自己要怎么办?
这样的无能为力,多像很久之前的那个晚上。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候躺着的是自己。那时她甚至能闻到自己鲜血的味道,却只能躺着,动一动,全身就是剧痛。
她原封不动的,将这样的痛苦,加诸在这个男人的身上。
大脑一片空白的刹那,已经有工作人员匆匆的赶过来,一边扶起她,一边去查看徐泊原的情况。
一个金发碧眼的男生替她卸掉了雪橇,急切的用英语问她有没有事,思晨拼命摇头,而徐泊原终于动了动,似乎想要偏头寻找她的方向,只是很快被工作人员制止了。
思晨还穿着那双笨重的靴子,踉跄几步跪在他面前,第一眼看到他鲜血淋淋的下颌。
徐泊原的目光远比她想象的镇静安然,只那一眼,就让思晨安静下来了。
“我没事。”他比着口型对她说,又努力的笑了笑,“别怕。”
工作人员抬头看了思晨几眼,用极快的语速对徐泊原说了几句话。
徐泊原微微摇了摇头,用很轻的声音回应了几句,目光渐渐落在思晨身上,很是柔和。
他们先将徐泊原送到急救站,简单处理了下伤口。他是被高速冲撞的雪橇击打到了左下颚,除了皮肤被划伤外,还不能确定是不是有别的症状,需要送去山下的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坐上去医院的车时,已经快要入夜了。他们并排坐着,因为他的伤口,思晨并没和他说话。她也不敢看他,只是侧着脸,看着窗外愈来愈远的雪山。以前最爱的美剧是《实习医生格蕾》,思晨开始胡思乱想,他会不会像电视剧里那样,检查之后,发现血块淤积,又或者七窍流血。
人就是这样,有时候没有被现实打到,却会先败在可怕的想象面前。
车子重重颠簸了一下,思晨有些恍惚的觉得有人在拍自己的手臂,她侧头,看见徐泊原递给自己手机。
屏幕莹莹亮着,开启在短信模式,上边还有打好的数行字。
“别内疚,是我不好,没有好好教你。”
思晨怔了怔,没有抬头看他,删除,飞快的摁下按钮。
“对不起。”
看书问道
发表于 2013-7-19 00:53:57
徐泊原接过去看完,凝神想了想:
“要撞人之前,自己提早摔倒——这是我应该最早教你的。抱歉,我有一点点私心,没有教会你这个。”
手机的屏幕很大,仿佛是黑字白字,一个个撞在自己的眼睛里——每一个都认识,可是理解起来,又觉得困难。
她忍不住凝视他,这个素来深沉的男人,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里,似乎还隐藏着一丝隐秘的情愫。
突然间想起了早上,她也曾将她撞得倒退了半步,那时他牢牢抱着她,却欲言又止。
恍然大悟。
他的私心,只是因为确信,她的每一次,都只会撞进他的怀里。
还能再说什么呢?思晨接过手机,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那些键盘,而放在身侧的那只手,却悄悄的被人握住了。
很暖,很大。
她的手轻轻一抖,页面关闭了。
这一刻,什么都不用说了吧?
他倒下的时候,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再想,只是后悔,后悔自己的固执,后悔自己的固步自封。
走过这么远,一路上的不堪重负,他全都看在眼里,却依然在期待,哪怕这个怀抱会将他冲撞到伤痕累累。
呼吸声轻轻的在耳边交错,她就这样安静的注视着他,目光明澈,而他似乎了然了她此刻的心意,安然的回望。
赶到最近的一家医院的时候,竟然有人等在了门口。思晨看到熟悉的东方面孔,难免有些惊诧。徐泊原简单的招呼了一声,立刻被送进去检查了。
“唐小姐不认识我了?”那个年轻男人忍不住说,“我们在海大有一面之缘。”
是送她去校医院的那个人。思晨忍不住苦笑,兜兜转转,在这样大的一个地球绕了半圈,最后还是在医院见面,巧合得不可思议。
“你是……叶先生?”她努力的回忆起他的名字,“这么快就赶来了?”
“其实是一路一起过来的。只不过我们的车跟在你们后面。徐总说你和我们不熟,怕你别扭。”
她“哦”了一声,没有接话。
“不用担心——”小叶看出她神色不佳,十分自然的转了话题,“徐总肯定没事的。听说你们在伦敦的项目也快结束了,是会和徐总一起回国吧?”
思晨又是“嗯”了一声。
“徐总的外甥月底订婚,正好可以赶回去参加……”
思晨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小叶,有些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里真是滑雪胜地,以前他就常来……”
唐思晨看见徐泊原从走廊那头走过来,她匆忙站起来迎上去,小心翼翼的打量他。一切正常,除了下颌有些明显的肿大。
急切间她几乎忘了他还不能大声说话:“怎么样?”
“再等一会儿才有结果。”他比着口型,拉着她坐下,显然并没有当一回事。
看书问道
发表于 2013-7-19 00:53:58
小叶很识趣的站起来:“我去看看。”
他们依旧并肩坐着,或许是累了,思晨慢慢的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喃喃的说:“不会有事的。”
徐泊原一侧头,鼻尖触到她的发丝,是一种很幽然的发香。他忽然说:“摔倒的时候,我听到你在叫我,可是就是动不了——”
或许是因为每说一个字都要牵扯到伤口,他说得很慢,却很清晰。
她静静的“嗯”了一声。
“你还叫我阿原了,是不是?”他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回想起初识的时候,她只愿意规规矩矩的叫自己徐先生。
“阿原,你来伦敦找我,又带我来这里滑雪,是怕我难过,是吗?”她忽然觉得鼻子发酸,心底的某处,却有些清淡的哀恸。可不知道为什么,嘴角却是微翘着的,像是在微笑。
徐泊原脊背轻轻的僵了僵。
“你怕我知道乔远川要订婚了,一个人在国外会很难过,是吗?”
四——6
她有些固执的将这句话问完,然后偏过脸,看着他的表情。
他没有即刻回答,拇指慢慢的摩挲着她的手背,似乎在考虑该怎么回答。
远处小叶手里拿着一大堆检查结果,正疾步走过来。
思晨没有再等他的回答,只是笑了笑:“肯定是检查结果出来了。你看他的表情,肯定没事。”
他“嗯”了一声。
“你去做检查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只要你没事……”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着合适的词措,“只要你没事 ,什么都没关系。”
“然后我就突然知道他要订婚了……可是并没有那么难过。我还是在想……”思晨强迫自己看着他,努力让语气自然一些,“只要你没事就好了。”
他表情渐渐的由严肃,转为了柔和:“那么现在呢,你还难过么?”
她没有迟疑的摇了摇头。
医院的灯光很清冷,清澈的印出这个男人眼角几道淡痕。他侧身,吻在女孩的眉心,喃喃的说:“我真感激……这次飞来横祸。”
***
医生说了徐泊原的伤并不严重,吃些消炎的药,静静养几天就行了。只是下颌还是无法咬合,最好就是吃些流质食物,
回到伦敦那一日,思晨心底还是愧疚,到了住处,并没有下车,只是踌躇着说:“我给你煮粥喝吧?”
徐泊原看她一眼,也不说话,只是笑:“行啊,带上你的电饭锅,去我那里住?”
思晨犹豫了几秒钟,点点头:“那你等等。”
这次,他不顾脸上的伤口,真正的大笑,顺便拉住她的胳膊:“和你开玩笑的。”
思晨撇了撇嘴,似乎想说什么,到底忍住了,闷闷的说:“好,那你记得吃药,我先走了。”
他看着她跨出半个身位,又出声唤住她:“明天晚上有空么?”
看书问道
发表于 2013-7-19 00:53:59
“嗯?”
“我带你见个朋友。”他随意的说,“来接你?”
思晨算了算时间,点头答应了。
直到她进了公寓,徐泊原才收回目光,恰好看到小叶回头,表情有些发愁:“徐总,过俩天回国了,还有个发布会,你的脸——”
大约是心情不错的原因,徐泊原只是摆了摆手:“到时候再说吧。”
第二天依然是在文卷室工作。思晨坐了一天,只觉得腰酸背痛,浑身骨头都像要散架,这才惊觉,滑雪的时候看似摔得不重,其实还是会慢慢发作。
脱了手套,从图书室出来,恰好一位同事问了句:“小唐,你男朋友来看你了吧?”
她一怔,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含糊的说:“我不和你们一起回去了。约了人。”
几个同事结伴走了,而她看着街角那辆车停下来,其实相比约定的时间,还早了十五分钟。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会将一切都做到无懈可击的完美。
上车之后,思晨第一反应是去观察徐泊原的脸。
纱布已经被他拉下了,伤口结了痂,还是有些灰肿。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他觉得有趣:“你可以摸一摸。不痛了。”
“能咬得动么?”思晨当然不敢,“药吃了?”
“你比我姐还啰嗦。”徐泊原抚额,“刚才上车的时候怎么龇牙咧嘴的?”
思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全身都痛。大概摔得多了。”
徐泊原抿了抿唇,或许是穿了素灰细纹衬衣的缘故,似笑非笑的样子很是温文。
“对了,我们去见你什么朋友?”
他笑了笑,握住她的手:“以前对你提起过的。”
车子停下的地方,并不是一座很新的宅子。仿佛是一直有人住了几十年,就连榉木门上都润着浅浅的光泽。穿过小小的花圃,徐泊原摁下门铃,很快就有人来开门。
是个坐着轮椅的女人,用英语说:“我知道你从来不会迟到。”
徐泊原俯□,轻轻的拥抱她,又将礼物递给她,轻声说:“好久不见。”
思晨终于看清,这是一个东方女子,肤色很白,目光聪慧,五官虽未让人惊艳,却是极舒服的。
“这位一定是唐小姐了?”看到唐思晨的时候,Mere忽然改用中文说,“很高兴见到你。”
思晨与她握了握手,有些惊讶的发现,这个目光清透的女子……真的和自己想象的,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起居室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一个高大的棕发男人一脸微笑的快步走出来,隔着Mere,拿拳头与徐泊原碰了碰。
徐泊原在一旁给思晨介绍:“我的大学同学,之前也对你提起过,Sheldon。”
Shelton极热情的拥抱了思晨,甚至用中文说了声“你好”。
Mere盯着徐泊原看了很久,忍俊不禁:“你的脸怎么了?去斗牛节了?”
看书问道
发表于 2013-7-19 00:54:00
他轻描淡写的笑了笑:“滑雪摔的。”
这句话让Shelton夫妇都大感惊讶,Mere更是打趣说:“是么?我还以为滑雪是你唯一擅长的东西了。”
思晨抿了抿唇,促狭的朝他眨了眨眼睛,徐泊原却十分若无其事的转开目光,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他和Shelton夫妇是多年的好友,相处起来极融洽,但他也十分注意,始终没有让思晨觉得有隔阂。说起过往的趣事,亦总是低声向她再解释一遍。而晚餐一开始,徐泊原就将一份菜从思晨手边挪开,很自然的解释说:“她不吃黄油。” Mere忍不住笑了笑:“真体贴。”
用餐的气氛一直很愉悦。为了照顾思晨的听力,他们也尽量用中文说话,倒是Shelton常常有些一头雾水的看着三个人谈笑风生。思晨对香草鳕鱼和煎蘑菇赞不绝口,Shelton却不无惋惜,因为这个看起来很可爱的女孩没有吃到他最得意的芝士肉酱薯泥,也就不能再接受表扬了。
偶尔也会说到各自工作上的事,徐泊原对Shelton描述DAB的一个新项目,神色有些严肃专注。思晨不大听得懂,就低头吃东西,忽然就感觉放在膝上的手被人握住了。她吓了一跳,一下有些僵住,小心的看了看徐泊原。他看起来一切如常。
思晨悄悄挣了挣,他便握得更紧一些,悄无声息的一场角力。
直到最后也没挣开,她便由着她握着,直到晚餐结束。
Shelton拉着徐泊原去活动室打桌球,兴致勃勃的说好几年没打了,起居室只剩下两位女士随意的聊天。
茶具很讲究,薄胎骨瓷,描绘的是十九世纪贵族骑马狩猎的场景,里边灌注着大吉岭的红茶,浅浅氲着一层热气,香气扑鼻。
“唐小姐是艺术家吧?”Mere手中持着茶杯,显然她的一切都很好奇。
这个女子,就像徐泊原说的那样,聪敏锐利,又或许是因为经过大变,眼神却温文通透。若是别人不经意的问这样一个问题,思晨会有一种隐私被窥破的私密感。可是Mere用一种赞赏的语气说话的时候,思晨并没有觉得不妥。
“不算艺术家吧。我以前是学画的。不过现在不画了。”
Mere笑了笑:“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的气质很像画家——可是为什么不画了呢?不喜欢了?”
这一次,思晨微微踌躇了一下,她虽然可以说出自己的事……但是却有些担心对方因此而有些伤怀。
“是因为出了次意外,至今还没恢复。”思晨最终还是决定坦然说出来,只是礼貌的将目光下移了几分,没有去看她的眼神。
她们坐得很近,思晨说完,十分意外的,Mere已经探过身,握住了她的手:“对不起。”
“没什么的,都过去了。”思晨摆摆手,有些尴尬。
看书问道
发表于 2013-7-19 00:54:01
“我不该说起这个话题。真的失去过,才会知道有多痛吧……”她温和的说,指了指自己的腿,“我猜徐泊原告诉过你我的事。”
思晨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
Mere微微仰着头,她是纯东方人的五官,及肩的黑发,语气更是柔和:“几年前,我出事的时候,真的觉得天都塌下来了,甚至想过自杀——可是我很感激我的先生,他放下蒸蒸日上的事业,陪了我整整半年。这半年里,我怕父母担心,压抑着的脾气全都冲着他去。可他总是笑笑,对我说,Mere,没关系。”
“后来想想,不能爬山涉水、做不成女科学家,固然是可惜。不过我也收获了很多。最重要的是,有人与你一道分担,就不会失落,也不会害怕了。”
这句话让思晨觉得怅然。
出车祸的时候自己算是年轻吧,固执的不让乔远川知晓,当时未尝不是一种逃避……假若他知道了呢?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否则倒带重来,如今每个人的走向,大概会完全不一样吧。
Mere低头喝了口茶,改用轻松的语气说:“我从没见过徐泊原他……能将一个人照顾得这样周到。”
思晨愣了愣。
“我当然不是说他不会照顾人,而是说心甘情愿的付出,真的很难得。”Mere眯了眯眼睛,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如果以前,他哪有那个耐心?”
又聊了一会儿,起居室外有了动静,Shelton因为赢了徐泊原,很是兴高采烈的走进来。
徐泊原虽然输了,倒也没怎么沮丧,看了看时间,带着思晨告辞。Shelton夫妇将他们送到门口,道别的时候,男主人依然注意着妻子膝上的毛毯,俯身替她盖好,唇角的笑很温暖。
徐泊原俯身拥抱Mere的时候,她压低声音:“你还是你,一点都没变。”
他轻轻笑了笑:“怎么?”
Mere轻轻贴上他的脸颊:“该说的,你想要我说的……我都说了。”
徐泊原抿了抿唇,眸色深沉:“谢谢。”
其实思晨很想问问徐泊原,再见的时候,心底会有异样的感觉么。至少在她看来,Mere的确是个美好的女性,即便是局外人,多少也生出了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慨然。
夜色弥漫,他隐匿着表情,却仿佛猜出她的心思:“几年前的时候会遗憾,可是现在回头看,又会觉得,当时的错过是为了让人遇到最后的那个人。”
思晨“嗯”了一声,隐隐有些笑意:“你心机真的很深。”
他“哦”了一声,语调微微上扬。
“你特意带我去拜访他们的?”
徐泊原倾身靠过来,摸摸她的头,承认说:“我的确是想让你和Mere聊一聊。”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心情很奇怪,仿佛认识了她之后,他会担心各种各样的事。他特意带她去滑雪,一路上却在寻思着对她说明远川订婚的事;而带她来见Mere,自然是为了开解她,可是又怕她想起过去的事而怏怏不乐,于是心神不宁的打完桌球,前所未有的惨败给Shelton。
看书问道
发表于 2013-7-19 00:54:02
“假如我将来有个女儿,要操的心,恐怕和对你差不多。”徐泊原带了丝自嘲说,“明明知道这样没有必要,可总是想为你多做一些。”
思晨知道他并没有在说谎,因为Mere也这样告诉她。她简直能想象最年轻气盛时的徐泊原,恃才傲物,性格也必然是强硬傲然的。否则……她又怎么会在Mere的眼中,寻觅到一丝黯然呢?
“本来想留在这里再陪你几天,可是公司有事,明天一定要回去了。”他深深看她一眼,最后却用舒然的语气说,“幸好你们也快完成了。”
车子里有有一股薄荷淡香味,思晨隔了很久,才微笑着说:“嗯,我很快回来。”
————下接出书手打版————
7
五月的文岛是一年中天气最为适宜的时节。
徐泊原赶到四季酒店的时候,恰好看到姐姐下车。他喊住了姐姐,笑着说:“怎么选在这里?我记得你最喜欢半城酒店。”
“远川他不喜欢半城。”徐泊丽的语气有些莫名其妙,似乎也是弄不清儿子的喜好。
徐泊原只淡淡笑了笑。
姐姐却很快将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脸颊上,轻轻舒了口气,“脸上好得差不多了?”
徐泊原抿了抿唇,电梯光滑的镜面里,这个男人的下颌上留了很淡的一条疤痕。他伸手抚了抚,耐心地说:“本来就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还闹那么大的新闻?”徐泊丽瞥了他一眼,“问你怎么弄伤的,你还不说。居然还有人猜到什么明星绯闻上去了。”
长姐如母。徐泊原对于姐姐,向来是尊重的。她这样不轻不重地说几句,他也没有反驳,安静地听着。
“远川呢?”
“他去接荟文了,应该快到了。”
“说真的,我很惊讶,你能这么快同意远川订婚。”徐泊原替姐姐拉开座位,若有所思。
“我并不是个挑剔的婆婆。”徐泊丽淡淡地说,恰好包厢的门就被推开了。
乔远川和一个年轻女孩一道走进来,一见徐泊原就笑了,“阿原,今天总算有空了。”
徐泊原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又极有礼貌地对他身后的女生伸出手,“林小姐,我是乔远川的舅舅。徐泊原。”
林荟文当然不会不知道徐泊原是谁,DAB在海大巡讲的时候,她也是礼堂热情的学生中的一员。她也知道徐泊原与乔远川的关系,只不过真的亲眼看到这样年轻的“舅舅”,还是有吓一跳的感觉。尤其是今天,两个人都穿着衬衣,身材又都是极俊挺的,粗粗看一眼,倒像是兄弟一样。
“徐先生,你好——”她反应过来,伸手与他相握,却被徐泊丽打断了,“都是一家人了,以后你就和远川一样,叫他舅舅吧。”
很年轻的一个女孩子,看得出来平时很随性,大约是重视这次见面才化了妆。徐泊原笑了笑,因为是长辈,将准备好的见面礼递了过去。
看书问道
发表于 2013-7-19 00:54:03
林荟文踌躇了一下,看到乔远川的眼神,还是收下了,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乔远川替她拉开座位,等她坐下,又安抚般拍了拍她的肩膀,大概是让她放松下来。
徐泊原得知林荟文的专业与工作,有些诧异,“原来是远川的师妹。这么巧?”
林荟文笑了笑,目光落在徐泊原的脸颊上,忍不住又笑了笑。
徐泊原有些无奈,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叹气说:“最近我的回头率都是因为这个。”
包括乔远川在内,所有的人都似笑非笑,只有林荟文绷不住,笑出声音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看了新闻……”
“你要是知道有些镜头可以把一群人截到只有两个,所谓的绯闻大概就是这么火的。”徐泊原抚额,耐心地说,“而且你相信……女人的指甲可以把我这里抓成这样?”
林荟文哦了一声,笑着说:“对不起,可是我很喜欢和你传绯闻的那位小姐,所以就多关注了一些。”
事实上,这就是最近在文岛闹得颇为热闹的“指甲门”事件。DAB新品发布的前夜,徐泊原被拍到与某当红的明星出入酒店,而风传该明星会是下季度DAB代言人。翌日,徐泊原被敏锐的媒体捕捉到带伤参加发布会,再被居心叵测的人一煽动,也由不得人不怀疑了。
“那你怎么受伤的呢?摔了一跤吗?”林荟文显然是觉得徐泊原很亲切,倒不紧张了,有些好奇地问。
“唔,运动的时候划伤的。”徐泊原轻描淡写地说,视线往身侧一错,恰好看见乔远川抿唇看着自己,目光微凉。
“你要多吃点。怎么最近又瘦了。”徐泊丽有些心疼地看着乔远川,忍不住说,“甘肃那边的工程结束了吗?”
“还没有。这几个月没过去,下半年恐怕还得常去。”乔远川置下手中的筷子,又让服务生换了杯温水,慢慢地说,“妈,我身体没你想象得那么脆弱。”
徐泊原看他一眼,嗯了一声说,“的确瘦了。”
乔远川弯了弯唇角,“小时候自己不愿意吃东西,骗我全部吃下去的人是你吧?”
徐泊原无奈,“多久的事了。”
这样偶尔抬杠、斗嘴,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气氛也一下子热络起来。席间又说到了过几天的订婚宴,虽说宴请的人并不多,倒也很郑重,甚至连酒店的选择也颇费了一番周折。
“我一直挺喜欢半城的菜色,都让秘书订好了,前天才去退掉,还是改在这里。”徐泊丽看了儿子一眼,语气略有不满。
有那么一瞬,林荟文觉得乔远川的脸色微微一沉,她便开口说:“其实都差不多啊。”
“算了算了,你们自己喜欢就好。”徐泊丽叹了口气,看到弟弟正在低头看时间,忍不住问,“怎么?你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