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19 00:50:12


  项磊心里,别提多委屈了。


  暑假的回忆和北京的相处真的反差太大了,曾经,李增会让项磊很容易就甜蜜得忘乎所以,而现在,李增会让项磊很容易就委屈得心灰意冷。


  “你们去吧,我不想去。”项磊听见李增说到“性病”两个字,已经觉得自己理亏了,因此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根本没有底气摆出一副赌气的姿态。


  李增站起来踢翻凳子,继续吼道:“你爱去不去,摆个脸子给谁看?”


  魏桐跟着站起来,一把拉住李增,他感觉李增那只踢向凳子的脚,冷不丁就有可能踢向坐在那里干嚼着饭菜的项磊。


  魏桐心想,项磊如果不去,自己单独陪着李增去又算什么呢?可眼见李增这阵势,大概今晚是去定了。后悔自己多言已经补救不及了,魏桐只好尽力劝说项磊同去。


  项磊答应同去之后,跟着李增和魏桐下楼。


  小手术后多少有些行动不便,楼道里的灯坏了,项磊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只脚,去试探第一阶楼梯。这个时候,李增停下来伸出一只手,项磊把自己的手递过去的同时,已经流出了眼泪,李增便重新跨了上来,一把抱住了项磊,项磊随之哭出了声音。


  李增拍着项磊的背,不住地说:“好了宝贝,好了好了,我又乱发脾气了。”


  这时候,项磊感觉自己像个十足的女人,满腹哀怨,稍加抚慰就能泛滥成灾。但凡别的任何时候,项磊都一定会为这样的自己感到反胃。


  从酒吧出来的时候,三个人身后一直有两个人尾随,直到魏桐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后面的其中一个人才急急地赶上来,拍了拍李增的肩膀说:“嘿,哥们儿,可不可以留下来聊会儿?我的朋友想认识你。”


  李增看了看稍远处的另一个人,稍作迟疑,便转身扶着项磊的肩膀说:“你们先走吧,放心,我一定很快回来。”


  也许是因为出门时的那个深情拥抱,项磊这会儿心无杂念,没说什么就和魏桐钻进了出租车。


  车子启动后,魏桐难以置信地看着项磊,不禁问道:“项磊,你怎么会答应?”


  项磊不知道怎么回答,内心这才开始有所不安起来。


  李增果真很快就回来了,可是,居然带来了那个想认识他的人。


  项磊躺在床上,屈身对着墙壁,假装睡着了,也无心回头去看那人是个什么模样。项磊听见李增“嘘”了一声,关了房间里的灯。


  项磊听见……他们一同去了卫生间。


  随后,项磊听见……淋浴的声音。


  项磊闭着眼睛想,自己一定身在梦境。


  项磊开始期待着,自己能够尽快醒来。


  项磊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的时候,听见他们一先一后,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项磊感觉到李增转身背对自己,正和那人窃窃私语。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19 00:50:13


  “你怎生的声音么不行啊?”项磊听到那个陌说。


  “不适应这样的环境吧。”李增回说。


  “不会是因为他吧?”项磊感觉那个陌生的人伸手指向了自己。


  “不是。他是我认的一个弟弟。”李增说,“不过,他一直挺喜欢我的……”


  “要不,我来吧。”那人又说。


  “算了,改天吧。”李增回说。


  项磊为了远离身边的躯体,几乎完全蹭掉了被子,他紧紧贴在墙壁上,他感觉到那墙壁很是冰冷,他想用自己的身体温暖那块儿贴身的冰凉墙壁,可过了很久,却发现只是徒劳。他越发紧贴了上去,好像下一刻,就能把自己的身体嵌进去,然后穿过那墙壁来到空旷的夜色里,他想着外面的夜色里,一定有清新的空气。


  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听不真切,项磊觉得自己的意识又要模糊起来的时候,身下的垫子开始无规则地颤动。项磊感觉到,身边的李增爬到了别人身上。


  项磊的胸膛里有一点抽搐,同时,腹腔里也有一点翻涌。


  项磊花了不短的时间积蓄着零散的力气,然后挣扎地坐起来,绕过两个交缠的身体,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开始穿衣服。项磊没有找到袜子,索性光脚穿上鞋子。


  项磊在带上门的一刹那,听到李增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去你妈的吧!”项磊在心里回道。


  项磊在楼道的拐角处忍不住要呕吐,那股翻涌的力量几乎让他无法站立,项磊蹲下去用一只手撑在地上,涨红了脸干呕几下,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许梦虎说的那种“nothinglefttolose”,这,大概也算是。


  无处可去。项磊以为有个家,其实现在,无家可归。


  项磊想起中学时信手涂在作文纸上的那些断句,总是离不开“流浪”的话题,其实真正的流浪,两三年后的这一晚,才得以身体力行。


  万籁俱寂的夜色长街,大概就是用来给不归人流浪的。


  寒冷和饥饿真好哇,饥寒交迫的时候,所有的心情几乎都变得一文不值。爱啊伤害啊什么的,统统沦为狗屁!


  若非如此,自己岂不是又要像个娘儿们似地凄凄惨惨戚戚?


  项磊还是回到了那栋筒子楼的门口,蜷起身子,席地而坐,很快便睡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李增叫醒了项磊,项磊睁开眼睛,看到那个人钻进了一辆私家车里,亮起了尾灯掉头。


  李增朝着那辆车挥完手,看着那辆车转出了居民区的胡同,这才在项磊对面蹲了下来,伸出手捧住了项磊的脸。


  情景有些灰暗,项磊看不清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项磊扳开了那双手。


  项磊甚至闻到了,那双手正在散发着让他再次腹内翻涌的异味。


  上楼,爬上chuang,扯过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好暖!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19 00:50:14


  李增跟着爬上chuang来,侧身抱住项磊。


  项磊从被子里抽出手来,拿开李增的手;李增又抱过来,项磊再次拿开;李增继续,项磊也继续。项磊干脆把自己的手停在那个地方,等着下一轮的反复。


  李增坐起来,倚着床头,点上了一支烟。


  “对不起。我知道你不好受。”


  项磊觉得,自己如果把“闭嘴吧”三个字说出来,一定会浪费不少力气。


  “你知道他什么背景吗?他老爸是市委高干,他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现在在招商局混呢,他答应帮我留意工作上的事。”


  项磊只想睡觉,他困得要死,冷得要死,他只想尽快睡着。


  “你也知道你这病要花的钱多着呢,所以我必须尽快找到工作。”


  项磊想笑,原来这个人真如他的自评,拥有大概是天生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


  “宝贝你说说话啊!”李增伸手摇了摇项磊。


  “分手吧。”果然,三个字就能耗费大把大把的力气,项磊只说了三个字,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枯竭了。


  “你说什么?”


  “我说:分——手——吧!”事已至此,索性连最后一点力气也用尽吧。


  “不行!”李增马上咆哮道,“你说分手就分手吗?你他妈的不知道我这是为了你吗?你知道不知道我一直不举?我他妈的根本什么都没干成!你难道还不清楚我有没有过阳痿的毛病?不是顾及到你,我他妈的怎么可能这样?不是怕你一个人在家多想,我他妈的何不干脆答应那人出去开个房得了?不是不顾一切来找你却赶上你染了这种病,我他妈的怎么会把自己逼成这样?”


  “得了这种病,会死吗?”项磊看着李增,问道。


  “你拖下去试试,不死也够呛!”


  “我宁愿死!”项磊死死盯住李增,狠狠地说。


  李增有一些闪躲,他不愿意面对项磊这种难得的逼视。


  “我不是说过吗?无论我和别人怎样,只要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不就行了吗?你总是把我说的话当成耳旁风。他妈的整天搞得自己跟林黛玉似的,你至于么你?”


  项磊想说,我不是不记得你说过的这句话,相反,我记得牢牢的,只不过,我没有一刻不觉得这句话像坨狗屎!


  算啦!这些二了吧唧的争辩有鸟的意义?不配套!散了吧!


  仔细想想,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在一起,与其说是多情的项磊出于感动爱上了某个人,不如说,混乱的项磊不过是一时冲动,爱上了一场形如爱情的错觉,罢了。


  可是,可是他说:“不是不顾一切来找你却赶上你染了这种病,我他妈的怎么会把自己逼成这样?”一时间,项磊竟无从击破。


  就这样分开,无论对谁来说,似乎都是残忍的。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19 00:50:15


  而自己,又似乎一天更比一天地需要他。


  项磊心想,从今以后,自己大概永远不会再被身边的这个人伤害了,无论他天生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发挥到何等淋漓尽致,项磊大概都介意不起来了。


  既然如此,分不分开,又有什么不同呢?


  李增的胳膊又抱了过来,项磊没有再去拿开它。


  项磊疲倦透顶,挪动了一下身子,找到了最舒适的姿势之后,很快便沉沉睡去了。


第十九章:挣扎的继续


更新时间2010-1-9 22:33:03字数:5830


 101


  大二上学期的英语四级考试不是谁都能参加的,为了保证通过率,学校规定,上学年平均英语成绩在70分以上的人才能报考,项磊自然便是其中之一。


  项磊借口准备这场考试,每天早早来到学校上自习,晚上很晚才回去。项磊很少回宿舍,而且,只有哪天他心血来潮不逃课了,别人才能在马经之类的大课教室里偶尔看到他。他总是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周围顶多有三两个女生。


  李增还是没有工作,不知道那个海归高干子弟有没有联系过他,项磊几乎很少想到这个问题。有一次李增来学校找项磊一起吃饭,其间接到了一个电话,李增一边眉开眼笑地讲电话,一边走出了食堂,项磊差不多吃完了那顿饭,他才回来。


  李增在项磊面前重新坐下的时候,仔细观察了项磊的表情,他发现项磊的表情里基本上空无一物。李增为此失望起来,他原本以为,项磊至少会问声“谁来的电话”。


  那晚,李增问项磊:“宝贝,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项磊淡淡地回应道:“那你呢?”


  李增不假思索地说:“我当然爱你了!”


  项磊淡淡地反问道:“那小广呢?”


  此时,李增大概有些愠怒。


  “我不爱他!”李增说,“我只是心疼他,因为他是我最小的兄弟!他把我带上了这条道,但是没能让我爱上他!”


  “我爱的是你!”他又补充道。


  听到这些话,项磊失望透顶。


  如果小广都不能得到这个人的爱,那这个人还有真正的爱吗?项磊曾经不止一次地想,他对小广的爱越深,也就越值得自己留恋,哪怕他的爱会因为小广而对自己有所保留,项磊也会觉得那是天经地义的。如今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我看我在北京是混不下去了。陪你做完这次手术,我还是去广州找我三舅吧!”李增说,“如果做完这次手术还是复发,你就别花冤枉钱了,等春节回家后,我带你去看一个老中医,是我们老师的师兄,听说有方子,效果很好。”


  “也行。”


  李增看到的是项磊仍旧空无一物的表情,李增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老羞成怒了,却忍不住一把抱住了项磊。他抱得有点紧,好像感觉到自己下一秒就要失去他了。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19 00:50:16


  102


  魏桐问项磊怎么会染上这种病,项磊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增在一旁接道:“我他妈的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生气!正想因为你不是跟我在一起之后乱搞得病而欣慰呢,又想到我自己都差一点中标,也就没什么好欣慰的了。”


  魏桐发现,李增发脾气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相当可怕,心里暗暗怪自己多嘴起来,再也不敢多问下去了。


  魏桐告诉项磊,他想尽快找到一个人,唯有如此,才能从失去邵一鸣的痛苦中解脱出来。项磊好像对此身同感受,只是作为旁观者,又觉得这想法显然不够理智。所以当魏桐说自己要去涿州见一个网友的时候,项磊故作深沉地劝他三思。


  三思过后,魏桐还是去了。


  当天晚饭时候,李增的手机接到一个来电,李增接听电话之后,神色紧张地说了句“你等等”,便把电话递给了项磊。


  电话里,魏桐惊慌失措地带着哭腔请求项磊去涿州接他,项磊忙问怎么回事,魏桐说电话里讲不清楚,他现在在涿州街头一个小卖铺里等着,电话费还欠着老板呢。


  这顿饭就吃到这里了,李增和项磊当即动身去了涿州。


  魏桐看到李增和项磊走过来的时候,当即就哭了出来,项磊交了电话费,走出小卖铺后忙问魏桐到底发生了什么,魏桐几乎说不成句。


  魏桐说,网友见到他之后就带他去了一个居民楼,爬到第三层,穿过一个黑洞洞的走廊,到了一个一居室的房间。


  几乎没有什么交流,那人当即就把魏桐推dao在床上,接着就要去脱魏桐的衣服。魏桐说我还没有吃饭呢,那人居然说,你跑这么远就是为了混一顿饭?魏桐因此而觉得不快,随即拒绝了那人的亲近。其实魏桐想到了项磊身上的病,原本就没有打算这么快和一个陌生人发生什么。


  网友很快就翻了脸,他先去反锁了客厅的门,随即走进卧室,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一脸鄙夷地看着魏桐,开始辱骂不停。他说:“你这样的人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又骚又贱,喜欢被人搞,怎么,装什么清纯呢?”


  魏桐有些害怕了,试探地说:“如果你不喜欢我,那我现在走吧。”


  “走?还没给老子玩儿呢,你往哪儿走?老子特意花钱租了这日租房,你说走就走,老子的钱白花了?”


  魏桐彻底害怕起来,忐忑问道:“那你,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你说呢?脱衣服吧。”那人坐在原地不动,却一脸怪异地笑着。


  那人见魏桐不动,一脸怪异的笑容不翼而飞,随之暴吼了一声“脱啊!”


  魏桐呆立在原处,马上就要哭了,谁想这表情竟然好像激怒了那个人,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一边骂着“你个装纯的骚货”,一边开始野蛮地撕扯魏桐的衣服。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19 00:50:17


  魏桐死命挣扎,那人就不时用拳头击打魏桐的胸膛,后背,甚至下体。魏桐不禁喊了一声“救命”,那人刷地扇过来一耳光。那力道大得惊人,魏桐感觉自己的脑袋一下子就懵了,泪水经过脸颊,火辣辣地疼。


  “妈逼的,再喊?你再喊?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看到那人面目狰狞,魏桐不禁想到在网上看过的一个个凶杀案例。如果今天自己真的被他杀了,稍后几天登上新浪网头条,也算得上一件供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奇闻。关于同性恋的国内资讯,除了这些离奇古怪的刑事案件,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噱头了。


  眼泪此时无关心境,只是兀自流淌。


  “大哥,求你了。你讨厌我就放我走吧。”魏桐低声哀求。


  那人一甩手,把魏桐扔在了床上,然后坐回书桌前的椅子上,点起了一支烟。


  “你个二逼把老子happy的心情都搞没了。妈的!”


  就这样面对面坐着,从中午一直到晚饭前,对魏桐来说,每一秒都是煎熬。


  魏桐甚至绝望地想,这大概是自己被杀前必经的煎熬。谁也不知道那个人下一秒要干什么,他似乎很容易被激怒。魏桐什么都不敢说,只好任他不知疲倦地羞辱。


  天黑前,那人走了,走之前拿了魏桐的手机,还搜光了魏桐身上所有的财物,项链、戒指、CD机一概不能幸免,魏桐身上,只剩下凌乱的衣服。


  那人离开之前,扬了扬那些物品对魏桐说:“别以为老子稀罕你这些玩意儿,我放客厅里了,你想要回去就乖乖等我回来。”说完转身走出了卧室。


  魏桐紧跟不舍,眼看卧室的门要关上了,魏桐情急之下抬手去挡,那人毫不客气地把魏桐的手狠狠夹在了门缝里,魏桐吃痛地缩回手来,卧室的门这便关上了,并被反锁。


  项磊抓起魏桐的手看了看,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了。


  那人走了以后,魏桐仍然不敢喊救命,他从窗户里爬出来,发现如果扒着窗户下那道凸出的岩壁,可以尝试着踩到二层的阳台。魏桐毫不犹豫这么做了,但是当他发现离开二层阳台就没有落脚点了的时候,已经回不去了。魏桐往下看看,发现楼下的草地似乎很松软,于是双手攀着阳台,闭上眼睛咬了咬牙,松手跳了下去。


  还好,手上蹭破了点皮,没有骨折。


  李增愤怒地要去报警,魏桐死死抓住他,不停地说他只想尽快离开。李增说不报警也可以,你带我们回那个地方堵他。魏桐一脸惊恐,怎么也不答应重回那个地方。


  无奈之下,三个人慢慢朝车站走去。


  项磊说,打车回吧。不知道为什么,这好像是一种弥补。在出租车的小世界里,只需要面对出租司机一个,所以魏桐才可以靠在项磊的肩膀上,肆无忌惮地哭了一路。魏桐不时地对项磊说,他想邵一鸣,想得胸口疼。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19 00:50:18


  项磊听见魏桐说胸口疼的时候,自己的胸口也跟着隐隐作痛起来。他揽过魏桐的肩膀时,眼睛一热,大滴的眼泪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就顺着脸颊簌簌地落了下来。


  103


  项磊做完第三次电灼手术的第三天,李增的三舅打来电话,说他正在保定出差,要李增当天去保定和他会合。


  项磊送李增上车前,李增问项磊会不会搬回宿舍,项磊说等病好了再说吧,不然做消毒、护理之类的事情太不方便了,李增想了想,抽出手机卡,把手机留给了项磊。


  他们站在车站里说话的时候,项磊还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呢,可是当李增听到司机的喊话,不得不走进车厢里之后,项磊忽然就感伤起来。


  冬天的北京总是那么冷风肆虐,项磊的头发被吹乱了,身上袭来阵阵寒意。


  汽车发动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项磊一下子就哭了出来。项磊确定自己不是舍不得李增离开,可难道告别一场形如爱情的错觉,也能教人如此感伤么?


  李增显然误解了项磊。他一定以为项磊舍不得自己离开,所以也哭丧着脸,随即流下泪来。他扒着车窗不停地朝项磊挥动着手,又示意项磊自己擦掉眼泪。


  项磊想不到李增也会流出眼泪,所以这一刻,不禁有些为他感动。


  项磊不想一个人回家,他几乎可以预支自己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家”以后的寂寥和无助。他去办了一张手机卡,打了个电话给魏桐,项磊听到“关机”提示之后,才想起魏桐的手机被留在涿州了。


  项磊路过一家网吧,走出十几步远后又折返回去了。


  项磊打开自己的论坛日记,逐字逐句地重读,却怎么也找不回其间描述的往日心情了。那些用来形容幸福甜蜜的字眼和段落,因此而显得矫揉造作极了。有那么一二刻,项磊甚至忍不住发出了笑声,而那笑声,分明是源自一份鄙夷的情绪。


  嘀嘀嘀嘀——


  耳机里传来QQ的讯息提示音。


  “还好吗?”


  “不好。”项磊一瞬间委屈起来。


  “怎么呢?”


  “他吃不惯我做的饭,看不惯我洗的衣服。”


  “还有吗?”


  “我染上了病,性病。”


  “这是报应!这是你做同性恋的报应!”


  “他坚持认为我是和很多人乱搞以后才染上的病。”


  “因为是报应,所以一次就够了吧?”


  “他找我要钱,给别人买名牌鞋子。”项磊的鼻子发酸。


  “他在哪?”


  “他在我的身边和别人上chuang。”项磊流出了眼泪。


  “我问你呢,他在哪?”


  “他走了。”


  “还来吗?”


  “不会了。”


  “病好了吗?”


  “没有。也许好不了了。”


  “项磊,你知道我他妈的有多想你吗?”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19 00:50:19


  “落泪的狮子”问项磊:你知道我他妈的有多想你吗?项磊一边觉得欣慰,一边又觉得毫无意义。


  只不过,发生了这么多的事,项磊就是想告诉他,毫无保留,全部告诉他。


  104


  李增连续来了四封信,一周一封。


  他说他趴在床上写信,他说他拿着手电筒在被窝里写信,他说那边没有暖气,他一边往手心里哈气一边写信,他在信里说他很想念项磊。


  项磊没有回信,李增以后的信里倒也并不责怪。


  项磊的病情再次复发了,想到李增说的那个老中医,项磊给李增打了电话,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了李增。


  项磊痛苦地想,也许他和李增还是不得不继续那份孽缘。因为,项磊不想为一场病患而对生活绝望,更不想就这样死去。


  山重水复的时候,项磊意外地收到了一笔汇款,1000元整,落款许梦虎。


  原来,许梦虎并不是项磊虚构给自己的一个人,这个名字,至少能被邮局的电子系统接纳认可。


  项磊并没有对此耿耿于怀,一方面,项磊需要帮助,另一方面,项磊乐意和许梦虎发生某种实质的联系,哪怕只是欠份人情,至少也算是一种实质的联系了。


  元旦那天,项磊收到了一张明信片。


  明信片上有一只卡通老虎在弹钢琴,背面,是鸡飞鸭舞的一段留言:卡片上的图画是不是很幼稚?不过,这可是我找了半天才找到的一张带老虎的,所以还是希望你会喜欢。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平淡,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反而你总叫我放心不下,我总做不好到底要不要来看看你的决定,我希望你和我一样觉得这并不重要,也希望你身体早日康复,虽然我知道大概你心里的疾患才是最重的。我想说的是,如果我能见到他,我一定砍他!我整日活在魔鬼般的冲动里倒一直平安,你却不一样,愿这个一直保护着我的神抽空去好好保护保护你。


  最后一行字的空间显然不够了,几乎是硬塞进去的,项磊看了一遍又一遍,每看一遍,都会由衷地笑出来。


  项磊这天起床的时候,头发翘着,项磊摆弄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整理好它。项磊只好错过了上午的课,烧了热水洗了个澡。项磊坐在书桌前吹干头发的时候,再次看到了那张明信片,忽然打算去剪发。


  项磊剪了圆寸,长那么大,第一次留这么短的头发,以后的早晨,再也不用为头发浪费那么久的时间了。项磊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多少有些不习惯,但心里很满意。


  项磊现在用电视机和DVD听《withorwithoutyou》,项磊留了圆寸发型。项磊不能继续忍受和他之间那些无法丈量的距离了,项磊不能自控地想要成为他。——他穿着一件米黄色的衬衫,一个扣子也不屑于扣,胸腹坦荡;他的头发很短,短得和项磊一周不去理会的胡茬差不多。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19 00:50:20


  他说,他叫许梦虎。


  105


  项磊一直空着的隔壁房间搬来了一对年轻的夫妇,也许是恋人。


  男孩见了项磊,会打声招呼,诸如“嘿哥们儿,回来了”,或者是“今天吃什么”之类的,女孩见了项磊,则会莞尔一笑。


  男孩在西单地铁站的通道里摆地摊,卖一些毛绒玩具和围巾手套之类的服饰配件,每天一大早就出门了,女孩大部分时间待在家里,收拾房间,洗衣服,做饭。


  每天晚上睡觉前,项磊都能通过窗户看到他们在房间里数钱。女孩坐在床上,男孩蹲在女孩面前,男孩数完零碎的钞票,全数交给女孩,女孩再仔细数上一遍。


  项磊每天看到这样的情景都会羡慕一遍,虽然他并不清楚自己羡慕的是什么。


  魏桐说,他也羡慕。


  魏桐对项磊说:“我忽然想找一个摆地摊的男孩了,我会和他一起去摆地摊儿,我想我一定能放下面子,对着人群高声叫卖,如果有城管来了,我想我的反应会更快一些,我会迅速收起我们的小摊儿,拽上他一起逃跑。”


  魏桐不来的时候,项磊感觉,整个房间里寂寞得有点可怕。所以他常常邀请石卓和杨琳他们过来玩。他们若是来了,无一例外,都是带了光盘来看电影的。


  杨琳带来了一张韩国电影的DVD光碟,名字叫《爱的蹦极》。


  男人和女人深情相爱,可是当男人服役归来,女人却人间蒸发。男人在一所中学教书,无意间从一名男同学身上发现了女人的影子,男人开始为此无法自拔。影片的最后,男人和男同学来到了风景如画的新西兰,牵手殉情。


  项磊想不到这是一部涉及到同性情感的电影,尽管从严格意义上讲,那根本不是同性恋,但是看到最后,他还是感觉到自己脸红了。杨琳躺在石卓怀里,呜呜地哭着,石卓一边忙着去擦她的眼泪,一边柔情似水地说着“好了好了”。


  直到结尾的字幕全部结束,碟片重新回到选择播放的画面,石卓才走过去取出了碟片。这时候,杨琳还在抹着眼睛。


  看到动情到流泪的杨琳,不知道为什么,项磊异常感动。


  几天后的上机课,项磊在网上遇见石卓。话题扯到新鲜事物的时候,石卓说,他对所有的新鲜事物都抱有强烈的好奇心。项磊回道,如果你知道我的一个秘密,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石卓很快发来“但说无妨”四个字,项磊正在犹豫要不要对意气相投的朋友展现完全无所保留的自我时,对方忽然又说:是不是你不喜欢女生这件事啊?


  项磊一下子就懵了,良久才问:猫不在你身边吧?


  对方回道:“我就是猫。上一句和这句话都是我说的。石卓忽然想要和你聊聊王小波的《似水柔情》,你们继续。”

天天向上 发表于 2013-7-19 00:50:21


  到底还是被这个敏锐的女生猜中了。项磊想想,并无尴尬,反倒释然了。


  石卓说,新鲜事物的话题是他胡乱扯到的话题,自己天生愚钝,直到杨琳抢过电脑敲下刚才的几句话,他才知道项磊所说的秘密是指什么。项磊说,放心吧,我不会爱上你的。很快,对方发来了一串流汗的表情。


  这时候,项磊笑了。


  随后,项磊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笑了。


第二十章:慎重的回归


更新时间2010-1-9 22:33:38字数:6405


 106


  四级考试之后,项磊不得不又去医院做了一次手术。


  看到魏桐为自己忙前忙后交费取药,项磊想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


  期末考试的时候,项磊发现病况还是再度反复了。他不想再去医院了,把所有的希望都交给了李增,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是关乎一个生命的希望。


  项磊觉得,煎熬在病痛折磨里的这段时间,大概是自己这二十年人生经历中最没有自我的一段时间了,丢失底线,扭曲原则,盲从依赖,脆弱易伤。


  项磊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的精神世界,恐怕也将要病入膏肓了。


  107


  寒假回家以后,项磊马上打电话问李增什么时候回家,李增说不能确定,也许不一定回去。项磊失望地说,自己的病又复发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理会,已经很严重了,李增便留了一个手机号码给项磊,让项磊自己去找那个老中医。


  项磊还是打算等等看,他还是希望被李增带着去。


  春节后,项磊又联系了李增。李增得知项磊仍然拖着没去看病时,这才有点着急了。他告诉项磊自己在青岛,让项磊到青岛找他。


  项磊在青岛一个居民区里绕来绕去,始终找不到李增所说的地方,项磊打了几个电话询问,他其实希望李增可以下来接他,可是李增在电话显然已经气急败坏了,他埋怨项磊愧为大学生,连方向都搞不明白。


  李增住在老三婚后的新房里,项磊敲开那扇门之后,看到一屋子的人围坐在一桌麻将周围,房间里烟雾缭绕,嘈杂一片。李增经人提醒了一下,才看到进来的项磊,他抬手指了指一个房间,让项磊进去看会儿电视或者休息一下。


  项磊走过去的时候,无意间捕捉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虽说熟悉,却一时也记不起那人的姓名了。项磊看到那人的时候,那人正好也扫了一眼过来,那眼神在项磊脸上稍作停留,便又回到了麻将桌上。


  项磊在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里的肥皂剧时,有人推门进来,又随手关上了门,项磊转过脑袋看了看,发现正是刚才对视过的那个人。


  他抽着一根烟,倚着刚被自己关上的门上,微微仰起下巴,定睛看着项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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