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3-7-20 07:23:58
我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天白木医生所说的心理咨询潜质一一与对方共同分享感受、接纳、理解。在这句话的作用下,我沉默地点点头。
“在中世纪前的古罗马时期,某种特殊原因的自杀行为是被许可的,甚至有的城市还给申请者免费提供自杀用的毒药。”
人们把过去发生的一些零散的事件发挥想像连在一起就成了所谓的历史。我没有立刻反驳孝作,我想每天跟决心寻死的人亲密相处,心理难免会积攒一些负面情绪。
“我对自杀的历史不太清楚,但是你不要给自己施加太大的压力,放松心情比较好.”
孝作心不在焉地点头,点头的力度很小。他说:“有时候我甚至会产生一种奇图均想法,认为蜘蛛也不过是想帮助那些身处社会边缘、无路可走的人,和我们反自杀俱乐部有着一样的心理,只不过方式不一样,他是想助他们到达彼岸,得到解脱,而我们则是千方百计把他们拉回来。这就是两者的区别。而我的行为才是最无耻的,一再地欺骗那些向往死亡的人。”
这就是我能共同分担感受的最高限度,于是我平常惯用的说教口吻又占了上风。
“真是这样又如何,什么高尚卑劣,我对这个一点都不关心。只要有人在身边,就算一无是处,也会给身边的人产生影响。活着的价值不是一定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造福人类的事。不论是卑劣、渺小还是痛不欲生,只要活着就能见到阳光,就能感受到风的凉爽,也就有他存在的价值。当然,有人会认为孝作无耻,也有人会因此敬仰孝作。你明白吗?要说卑劣,那我们没有一个人是高尚的,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还沉浸在我的长篇大论里,最后差点冒出一句“所以你要好好活着”,但最后还是没有这样说,只是为他打气而已,我想没有必要这么激动。
“谢谢,和你聊完天后我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了,现在觉得开心多了,阿诚真是善解人意。”孝作挠着头笑得很灿烂。现在他那张温柔充实的笑脸常常会出现在我的记忆里。
一颗心在渐渐流逝,即将消失。我们却对此毫无察觉,没能拉回孝作渐渐背离生存的心,我现在还深感自责和惋惜。
六本木星期五的十二点的盛况,会让你觉得是在举行隆重的奧运会开幕式,聚集了世界上的各色人等,在狭窄、拥堵的人行道上穿梭。比起世界各国的人来,身为东道主的日本人却寥寥无几。
天空使者不知从哪里借来了一辆美国产的旅行车,形状就像箱子。车身看上去两米多长,装六个人绰绰有余。旅行车盘旋驶上空中停车场,我们也把MARCH停在这个停车场前。阿英边用布认真地擦着发亮的特制警棍的前端,一边说:“他们还真是考虑周全,选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空中停车场,这样他们就可以打消对尸体腐烂发臭的顾虑,因为明天管理员一定会发现他们的。而且又是在市中心,他们可以在六本木朦胧的夜景中挥手向过往的一切道别,和生命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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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0 07:23:59
瑞佳没有理会他,看了看手表,确认了一下时间。
“孝作一给我们信号,我们就立刻行动,这次有三个男人,如果需要,阿诚也要在一旁协助。”
我点头,这时阿英很不服气地说:“就那几个家伙,我一个人就能摆平,那样有点大材小用。”
阿英满脸笑容,把早已准备好的特制警棍递到我手上,打趣地说:“你不用担心,不是让你拿着它去打醒那些愚钝的脑袋,而是让你用来砸碎车窗玻璃的。”
很有道理,一氧化碳的毒性很强,一旦中毒就急需新鲜空气,他们的生命没有时间等你磨磨蹭蹭找工具。我握住警棍的橡胶柄,只觉得很沉,像有千斤的重量落在手上似的。
车外面,外国人、想要当外国人的日本女人从未间断过,而车里的一切都属于等待。
十二点、十二点半、一点,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等待让时间变得漫长,但依然等不来孝作的电话指示。只有深夜无聊的广播还在陪着我们无聊的等待。当MARCH的时钟指向一点半时,似乎激起了阿英的警觉,他第一个提出疑问。
“有点不对劲,孝作是不是说过行动是在凌晨左右的时候?现在都过了一个半小时了,为什么?”
同样的疑问也在我脑中盘旋,即便是车内的冷气威力很强,但是不祥的预感还是战胜了冷气,牵引着我的冷汗一直往外涌。我焦虑地对瑞佳说:“过了这么长时间,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能再等了,我们还是先把车开进空中停车场探查一下情况为好。”
还没等我说完,瑞佳就毫无暗示地踩下油门,由于用力过猛,轮胎也抗议地发出吱吱声,由于着急,MARCH车身前端还与取票台撞了个满怀。宝马敞篷跑车里坐着的阔少爷大声地抱怨指责。但在阿英凶悍的眼神威慑力之下,他不得不投降闭上了嘴。
MARCH缓缓驶入空中停车场,二楼、三楼基本上已经没有停车的空隙,整齐排列的车子,在照明灯的映照下,就像墓碑一样死气沉沉地透出寒气。甚至有人似乎把这里当成了舒服的旅馆,车身不住地轻轻摇晃。
在上四楼的盘旋道上,我们和楼上驶下的一辆黑色新款GOLF擦身而过,车窗上贴满了不合法的防紫外线膜。差点就撞上彼此的保险杠,司机沉默着全速往下开。
MARCH吃力地爬上陡坡,四楼、五楼在周五的狂欢夜显得如此空荡和荒凉,一直到现在我们都没有看到孝作等人坐的银色雪佛兰的踪影.我有些焦躁地大声对瑞佳说:“这到底有几层。”
“总共七层。”
“我们直接去顶层。”
即将死去的人也会这么相信幸运数字的魔力,人类有时候真是不可思议的动物。
顶层只有几辆车稀稀疏疏地散落着,数不清的水泥柱冰冷孤单地竖立着。MARCH放慢速度,缓缓地在停车场绕了一圈。一辆银色的旅行车安静地躺在东边的角落里,在这个角度刚好可以欣赏到六本木之丘发光的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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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0 07:24:00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眼里,那是一个虚幻扭曲的画面,我真切地觉得那不是一个有人类生存的地方,更像是用高科技绘制出来的图画,让人毛骨悚然。街灯毫不吝惜它的光芒,满满地洒在银色车身上。阿英惊慌失措地大叫:“出事了,快停车!”
车子的轮胎还在滚动,我和阿英毫不犹豫地打开车门,几乎是滚出车门的。虽然说已经过了午夜,但暑气也毫不示弱,依旧像白天一样施展着威力。在夏天的海洋里爬行,时间和脚步都像是被暑气拖住了一样,腿的移动就像凝结在空中的慢镜头,感觉我们和旅行车之间的距离遥不可及,我们一边发出凄厉的叫声,一边用最快的速度奔向雪佛兰。这时候容不下半点思考。先靠近车子的我,把全身剩下的力气都给了特制警棍,一边敲碎驾驶座的车窗。
一股浓烈的一氧化碳扑鼻而来,让鼻子难以忍受,杂司谷那次的一氧化碳显得不值一提。我本能地用手捂住鼻子毫不迟疑地敲碎另一块车窗,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在粉红色的脸上浮现着纯洁的笑容,我不禁对着熟悉的脸庞大叫:“孝作!”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伸出手去测他的脉搏,他都没有给我找到颈动脉的机会,因为他的心脏早就停止了跳动,也许是因为车内木炭的温度太高,所以身体依然是温热的,他看上去就像睡熟了一样,除此之外和生前一模一样。
“孝作!孝作!”
阿英和瑞佳像和我有仇似的,以一副可以将我轻松撞倒的架势扑过来,靠在座椅上的孝作依然微笑着,对他们的剧烈摇晃毫不理会。我趁这个时间观察了一下车内,涅槃坐在副驾驶位上,孝作和穿蓝夹克的男人坐在第二排,歌德萝莉风格打扮的女孩和一个装扮很素淡的女人则坐在第三排。他们的神色像洋娃娃一样安详、柔和。车子里没有一丝生气。
只有驾驶座上没有人,空荡荡的驾驶座散发出强烈的虚空感,让我心里顿时生出一种有人生还的预感,这种感觉很强烈。那个穿开襟衬衫的男人临阵脱逃了,目标进入视线。虽然我知道说这些为时已晚,但我还是不得不说:“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叫救护车来处理。”
瑞佳无法控制雨珠大小从眼眶滚落下来的泪水,一边用手温柔地抚摸着孝作乌黑发亮的头发。
“我们的俱乐部解散了。”
我愤怒的拳头重重地落在副驾驶座的靠垫上。
“你在胡说什么?现在放弃不就前功尽弃了,不就更让蜘蛛有了可乘之机了吗?他一定会瞄准下一个目标继续结网的,你就这样轻易地忘记孝作的仇恨吗?”
空中传来一声吼叫,掉落的车灯、后视镜和被踢飞的引擎面板,这时我看见阿英用特制警棍在雪佛兰引擎盖上乱敲一通,发泄着自己的愤怒。我对着因过度悲痛有些失控的阿英说:“你要是还想抓住蜘蛛的话,就别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让人抓住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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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0 07:24:01
他用充满杀气的眼神瞪着我,一副要把我碎尸万段的样子。然后屈服地点点头。我们拖着精疲力竭的身体回到车上,把伙伴的尸体留给现场。临走之前我看了一眼旅行车对面的六本木夜景,看了一眼那座五十四层高的希望之塔。时过境迁,我至今仍对那片光海记忆犹新。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最糟糕的时刻进入脑海的影像,人们往往会记忆深刻。
报警十分钟后,几辆救护车和警车纷纷出现在空中停车场,车子不时闪现的灯光让人觉得刺眼,就像那个夜空中的探照灯一样晃眼。集体自杀的消息在夜游者之间不胫而走,人群蜂拥而至,附近围观的人马上堆成了人山。我们在不远处观看着这场骚乱。就算我们对内情有所了解,也不可能上前去协助警方展开调查,这一切都只能孝作一个人应对了,我们无力插手。
虽然认识孝作不过短短的几天,即便是我自作多情,我也把自己列入被自杀者遗弃的行列,胸口被无法挽回的遗憾、背叛和自责强烈地撞击着。假如我们在西口公园见面那天我能把他痛打一顿,说不定就能打醒他,他也就不会选择这条路了。我为什么没能从他那张明朗的笑脸预知到这样的结局呢?我为什么没能对他送我遗物贝多芬全集有所警觉呢?我真是愚钝至极,对孝作的死竟然袖手旁观。
坐在护栏上的阿英,神情冷漠,用冷淡的语气说:“他们一定是在约定的时间集体自杀的,孝作为什么没给我们任何的信号?”
瑞佳神情恍惚地说:“他也许早就作好了死的准备,两天前他曾来找过我。”
我抬起头疑惑地问:“你们有没有收到什么礼物?”
阿英沉重地说:“我收到了一副太阳眼镜,是我以前最喜欢的。AK—LY。你们看,就是这个。”
他一直把太阳镜挂在无袖背心胸前,可见喜欢的程度,他摸着太阳镜,心情很压抑。
“孝作把他以前用的iP0d送给了我,他跟我说他要去买一台新的,这个用不上了。阿诚。你呢?”
我突然觉得心酸,鼻子也酸酸的,眼泪抢占了我的眼眶,我一直抗争着不让它滚落出来。
“他送了我贝多芬的钢琴协奏曲全集。”
他给我的礼物是如此的有分量,让人心情沉重。以后不论我在什么地方听到那套全集里面的任何一首乐曲,孝作都会伴着音乐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们刚才应该没有放过任何一辆出入停车场的车子和任何一个人吧?没有猜错的话,蜘蛛就应该坐在四楼与我们擦身而过的黑色GOLF里面。因为其他的车子都没有离开停车场。即便是有人开车出去,我们也确认过驾驶员的相貌。”
阿英愤怒地咬着嘴唇,真担心他的嘴唇会被咬出血来。
“哼!要是当时就认出他来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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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0 07:24:02
“我想,蜘蛛应该一直都在旅行车旁边,看着他们解脱的那一刻。”
我想像着在深夜的停车场,一个男人看着身边的五个人一一在睡眠中死去的情景.由于当时光线太暗,所以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不知道他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猜不透他做这一切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和想法.这时,黄色的警戒线动了,有几个警察钻了出来。
“瑞佳,别哭了,有警察过来了。我们今晚要养精蓄锐,明天才能继续追查蜘蛛的下落。”
我们装出一副振作的样子回到车里。把连自己都办不到的事,以轻松和信心十足的姿态告诉别人,这对我来说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回家之后我辗转难眠,每当正要进入睡眠状态时,孝作白色的肌肤和六本木的夜景就会出来打散我的睡意。我徘徊在清醒与睡眠的中间地带,看到一幅让人伤感而又记忆深刻的画面:我把一条通往安详长眠的蜘蛛线亲手切断。
蜘蛛不分白天黑夜地劳作,吐着又长又细的丝线。也许现在蜘蛛正在安详地享受着睡眠,也许他没有作任何的休整又开始努力劳作,寻找下一个目标?不论他在做什么,现在我都正困在蜘蛛网里难以脱身。
也许这是一条无法斩断的蜘蛛丝,它会陪伴我一生,直到我死去的那天。
第二天,店里从早到晚一直重复播着第三十二首钢琴协奏曲。第二乐章的微风中的独特颤音就像在空中抖动着身躯,空中落满闪闪发光的颗粒,我好几次差点克制不住心酸的泪水。这样阴沉、忧郁的心情以前从来不会光顾我,老妈看到我反常的低落情绪,也只能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太阳刚刚沉入地平线,这个时候瑞佳给我打来了电话。
“你能跟我一起去见白木医生吗?我跟她提前约好了。”
“行。”
瑞佳像往常一样来店门口接我,我看到她的脸有些浮肿,肯定是泪水所致。精明的老妈好像看出了一些端倪,这次没有再拿我们打趣。
我们到达下落合的白木诊所,进入大厅的时间是白木医生特意安排的,与最后一个患者的时间刚好错开了。一进大厅,薰衣草混合着其他气体的香味扑鼻而来,再加上室內像度假宾馆一样的装潢,好像真的可以将我肩上的重担减轻一些,让我有一种轻松舒适的感觉。现在我不得不相信这种香味有舒缓情绪的效果.
我们还是坐在上次来时坐的那套沙发上等待,穿着一套风格简约大方的白色套装的白木医生向我们走来,我看不是JILSANDER的就是THEORY的。不论是什么品牌,这套衣服好像天生就是为她设计的一样,很配她的气质。但她的气色看上去有些倦怠,也许是太过劳累的原因。我心里有些纳闷,这位女医生的衣柜里到底有多少套这种亮色系的套装?
“孝作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心里真为他惋惜。瑞佳你可千万别把责任往身上揽,这不是你的错,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都不会事先预料到,我们都很痛心,但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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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0 07:24:03
瑞佳的眼泪得到了院长最后那句话的鼓舞,流了出来.
“孝作自杀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难道是卧底的工作过于艰辛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不过回过头来想想,孝作生性本来就很有点怯懦……”
瑞佳倔强地抬着头,任由泪珠一颗颗地滚落。
“不要再让无法挽回的事占据我们的思想了,虽然很悲伤也很残忍,但我们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自责或是让怒火殃及身边的事物都是徒劳无功的,何必呢?”
院长特有的笑容再次浮现在脸上,遥远得有些不真实,好像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与孝作的最后一次见面,他的笑容是那么的灿烂,还为我们三个人分别准备了礼物。他的状态让你无法把他和自杀联系在一起。”
白木医生的背脊好像丝毫不受柔软沙发的诱惑,依旧保持这笔直的姿态。脸上是她特有的笑容。
“这就有些反常了,孝作一贯都很忧郁,忧郁突然变成开朗,这也可能就是先兆。一个人在自杀前,生活往往会变得有条理,或是开始收拾身边的物品。这一切都是后话,我们谁都不是先知,能提前感应到要发生的一切。我们只能在事情发生后推断那些细节的动机。”
就算是这样,有一些事情还是一直困扰着我。
“孝作在集体自杀的第一次聚会上和蜘蛛交谈过后,整个人就变得有些异常。那家伙会不会给孝作施加了催眠术,或者对他进行的心理指导有加剧抑郁症的作用?”
似乎是作为给我的奖赏,美女医生脸上笑容的幅度终于比先前大了一点,也就意味着她的心门在慢慢开启,但是当我满心欢喜正要进入她心房的时候,被门槛挡在了外面。这个医生对心灵的防守真是固若金汤。
“这么说来那个人可以跟阿诚相媲美了,面对从未谋面的孝作,就能闯进他的内心世界窥探他的心事,唤醒沉睡已久的意念。但是就算他的威力再大,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孝作自己的手中。催眠术听上去倒是很新鲜,但是一个人不可能仅仅因为催眠的暗示而自杀,催眠术的力量不足以磨灭一个人的求生意志。”
瑞佳喃喃地说,像是给她自己的独白。
“生存意志……就是说孝作很久以前就在心灵的某个角落埋下了自杀的念头?”
我的视线被瑞佳的右手腕吸引,上面有很多白色的伤疤,像塑料一样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再看看院长的手腕,白皙光滑,没有一个伤疤。
“自杀者的意志坚定只是普通观念。其实在想要自杀的人的内心深处有一个求生意志在挣扎,也有一个痛不欲生想要寻求解脱的意念在与之抗衡,两种意念交缠斗争,此消彼长。要是有第三种意念出现的话,孝作或许就不会死了,用手机发出一个信号对他而言并不是很困难.”
玻璃窗外面,椰树在夜空中站立着,享受着灯光毫不吝惜的洗礼。我到底是在看鲜亮的椰树还是在看集聚黑暗力量的夜空?我的思想顿时豁然开朗,其实呈现在世人眼里的实物没有什么不同,一切的不同只是因为我们关注的视角不一样。这在心理学里面也许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现在我终于知道了蜘蛛到底对孝作起到了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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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0 07:24:04
“孝作从蜘蛛那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和轻松,所以他才会突然间变得开朗自得。”
这时瑞佳被我的话激怒了,脸上写满了愤怒,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瞪着我。
“蜘蛛让孝作心中对自杀是一种罪恶的定义烟消云散,‘你应该谅解你敬爱的父亲,自杀是生命的另一种形式,好与坏都不属于它,你要是体验了你父亲的做法,内心就不会再受煎熬。你难道不想停下脚步休息一下?”’
蜘蛛面对孝作的面孔生动地浮现在我的想像中,他的笑容肯定是温柔得让人心动,然后轻柔地说出邪恶的咒语.白木院长用震惊又异常严肃的眼神看着我的脸。
“阿诚你真是干这一职业的材料,有没有学心理学的想法?’’
我使劲摇头,惟恐不能表达出自己的心声。有可能吗?责任这么重大的职业我避之犹恐不及,让我从事这种工作是绝对不可能的!我更愿意去卖卖西瓜,偶尔有点小混混之间的琐碎摩擦来充当生活的调剂品。
在回去的路上,我们把所有的时间都交给了沉默。车里的冷气在遇上沉寂的空气时立刻退避三舍,变成一种虚设。池袋高架桥下像往常一样拥堵,车子排成了龙阵,瑞佳面无表情地盯着挡风玻璃,突然打破沉默开口说:“我现在特别想做爱。阿诚我们直接到西口的旅馆疯狂地做爱,一直到明天太阳出来的时候,行吗?”
瑞佳像例行公事似的用平淡轻松的语气建议,我们晚餐吃意大利菜怎么样。说这些的时候她的脸色没有任何的好转,仍旧被悲痛所占据。要是往常,接到这种邀请我早就两腿发软、心潮澎湃了,不过这是一个特殊的环境。
“住口,我不希望成为刀片的替代品。”
瑞佳对我的反应有些不解,疑惑地看着我.
“我不希望你把我当成麻痹悲痛的工具,这样对你是一种伤害。同不喜欢的人做爱和割腕本质上是一样的。等你能正视孝作这件事的时候再约我,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理会,一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面前。”
红灯挂在前方十字路口的上空。瑞佳看着我的眼睛比平常睁得大得多,她拉下手刹,扑进我的怀里毫无保留地大哭起来,像淘气的孩子,这样一直持续了三十秒。星期一,我们又一次在艺术剧院的咖啡厅聚会,少了孝作的身影,只剩下三个人的反自杀俱乐部气氛显得有些苍凉。我首先问阿英:“这段时间你都是怎么过的?”
满脸愁容的阿英举起手中装满冰咖啡的玻璃杯。
“这件事跟当时父亲的事给我的打击一样大,我也只能采取老办法遗忘悲伤。这几天我一直在不停地锻炼身体,没有时间闲下来考虑悲伤。我估算了一下,总的加起来少说也举了一百吨,导致现在肌肉还有些隐隐作痛。”
不论是什么样的伤痛,这个肌肉猛男都会以锻炼身体的方式来抵拒。只要不过度训练导致缺氧昏厥,我没有任何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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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0 07:24:05
“下面我们应该做什么?”
今天瑞佳戴上了太阳镜,目的是想遮掩一下被泪水泡得有些浮肿的双眼。阿英也戴上了OAKLY太阳眼镜,但颜色和孝作送的那副不同。
“我要不惜任何代价去为孝作报仇。”
我看了看阿英又看了看瑞佳,他们都沉浸在悲伤之中,被孝作这件事的阴影笼罩。我说:“要抓住蜘蛛就必须再次打入敌人內部去做卧底,我们三个都没有见过蜘蛛,这次绝对不能给他半丝逃脱的机会。”
瑞佳自告奋勇,首先举起右手,右手上戴了手链。
“我是当卧底的最佳人选,我的双手就是最好的证据,看到我双手的人都不会质疑吧?”
这话很有说服力,也很有道理,但是我还是一口否决。
“不可以,我才是最适合当卧底的人。你现在情绪波动太大,以这样的状态去当卧底很危险。我们还猜不透蜘蛛的真正意图,也许是心怀某种信念。但是他所鼓吹的‘自杀是与生俱来的权利’这种言论很容易蛊惑人心,引人走向自杀。我是我们三个人中情绪最平稳、心态最好的。”
为了拯救别人,把自己送上了不归路,孝作的悲剧正验证了这句话。这是一场生与死对峙的拔河赛,这样的决斗就应该由我这种情感粗疏的乐观主义者应战。阿英也发表了很直白的意见,这是很难得的。
“我也赞同你的意见。暂且放下力气不论,就拿人际交往来说,我就很不善于和蜘蛛交流,我身处其中也会有危险的。”
阿英和瑞佳给我恶补自杀留言板的相关知识。假如世界上真的设有这样一门课程的话,那它教授的无疑就是绝望。
我回到房间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打开电脑上网。今天的SUI—SUI一SUICIDE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在页面上满天飘着白色的莲花花瓣,给人一种清新明亮的感觉。我毫不犹豫直接跳转到自杀论坛上。在这个自杀狂欢的夏天,号召者竟然寥寥无几,从上星期五开始就只有两个人在这里召集自杀者。
他们其中有一个网名叫DarkPrince,在留言版上写着:
在最后的狂欢后,让我们携手走向另外的世界!坚守信条舒适、美丽、没有一点痛苦。
我终于知道了,这也还需要点缀上推销式的言辞,在我看来这不太像是号召集体自杀的言论,而是让我把它与永久脱毛膏的广告联系在一起。另一个人的网名是夏晨,也许你会想这样的名字一般只会在小学生优秀作文选里面出现。
我们用清新爽朗的心情向生命告别。你已经充分享受了活着的时光,经受了无穷的苦难。黎明的曙光将满载自由洒向你的身躯,只要小小一封电子邮件,就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车票。
这言论条理清晰。我对着屏幕思索了片刻,决定仿照他们的邮件格式写一封信分别发给两个号召者。虽然在大家面前献丑有些难为情,但我还是想和大家分享这封信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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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0 07:24:06
工业高中就是我噩梦的开始,我上工业高中的第一年,我开始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房间里,与外界隔绝。我当时是一名没有工作的高中辍学生,外面的世界对我而言就像噩梦一般可怕。我已经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开始旅程,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我对网名有些犹豫不决,最后决定用肯普夫。一方面我想应该基本上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名字,另一方面我决心为孝作报仇雪限。
第二天我就收到了DarkPrince的回信,他在信中表示对我欢迎之至,但是先决条件是让我寄一张近照过去。无奈之下,我只好临时用数码相机拍了一张照片给他传过去。我不明白他这一举动是何用意,难道去死还要选一个自己看着顺眼的人陪着吗?
我收到夏晨的回复已经是一天后的事了,这是一封很绅士、很文质彬彬的回信。信上大概是说,先用信件交流,时机成熟的时候会召集大家见面。这样做是考虑到彼此的性格是否合适,以及相互间的交流了解的重要性。
我和瑞佳、阿英保持着联系,其余的时间都用来观察留言板上的新动态,尽可能多地浏览自杀网站。这个工作真需要一番心力和精神,每天都在BBS论坛上阅读这些阴暗的内容,这些内容都是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一个用手触摸不到的世界,吸食着人的心力,弄得人精疲力竭,这时我对孝作顿时心生敬意。你在液晶屏幕上看到的成千上万的文字都满怀怨恨、苦恼和格格不入的情绪。如果你想领略一下心灵地狱景观,完全可以逛逛这些网站。但是你要有极强的承受能力,因为在地狱游走一圈后,有可能会夺去你生的意念。
就在那个星期的星期三,我收到了DarkPrince的邀请,他请我去参加他们的聚会。他征求我的意见,问我有没有必要在周六见上一面,我答应了,地点就约在大井町的KTV。但是这次我没让瑞佳和阿英事先埋伏在门口。担心他们还因为孝作的事耿耿于怀,忍不住一时的冲动而打草惊蛇。
我通过隧道,到达一个陌生的世界,大井町是东京的一条老街,十五年的时间渐渐抹去了人们对它的记忆。我走进一家车站前的KTV连锁店,我们约在下午四点见面,现在还有些时间。我有些恍惚地坐在柜台旁的沙发上感受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一个身影准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他个子有些小,穿着T恤,上面印着第一代机械战士的图案,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
“我猜,你来这里无非也就是为了这个?”
他翘起小拇指,形状很奇怪,脸上的笑容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居心叵测。
“我今天找了两个女人,都很迷人!我们要结成统一战线。在死之前疯狂地享受享受。”
这个家伙长得很柔弱,看不出来竟能想到用自杀网站来交友,这想法很让人佩服。但由此可断定他并不是我一直苦苦寻觅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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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0 07:24:07
“你一个人努力吧!虽然我不知道今天来的女人会长什么样子,不论如何你都要好好表现,不要辜负了她们,让她们感受到生活的乐趣。”
我走出KTV,把小个子仁DarkPrince独自留下,我记得当时他的包是斜背的。
我和瑞佳、阿英在回车站的路上碰面。我向他们讲述了交友网站的事,瑞佳看上去很反感,烦躁地说:“这些男人是闲得没事做了吗?在他们看来哪一类的网站都可以是他们的交友天地。”
我笑着无奈地说:“就像锻炼身体吗?”
阿英一本正经地点头。
“对啊,要是大家都选择去锻炼身体的话,自杀、交友这些无聊的网站自然也就无人间津了。”
说不定还真被阿英给言中了,看来我明天也有必要去举举杠铃。
即便这是倒霉的日子,但上天好像也没有残忍到底,在倒霉之余总不忘抚慰一下倒霉的人,给他一点弥补。那天一回家我就得到了补偿,是夏晨的邀请信,约我下星期六晚上在新宿一丁目的一家酒吧见面。这次包括我和召集者在内,一共有五个人。我收到信后马上给瑞佳打电话汇报情况.
祈祷蜘蛛能参加这次的活动,再这么下去的话,每天监视自杀网站会把我拖垮的.
为了参加这次聚会,我给自己假想了好几个性格角色。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最终决定以现在的面目见人,不用太刻意地伪装。那时展现在世人面前的我将是一副性格扭曲、说话尖酸刻薄、傻乎乎的样子,这样会比较轻松,只要比平常的我稍微神经质一点就行。
东京最近吹起了包厢风(什么东西只要和“风”组合在一起也就成了潮流),听说里面不乏那种设有沙发床和淋浴器的餐厅包厢,还让人以为是江户时代的茶馆死灰复燃。这样也省了不少事,所有的事情都在一个房间里就能搞定。但我还是免不了对周六的那家酒吧充满好奇,想想这里面可能的格局,会不会是用白木隔开的隔间,里面的桌子整齐地排列在墙边,中间的帘子薄得接近透明,在里面藏不下半点隐私。那家酒吧就在一个小型综合商厦的八楼,里面的餐饮店琳琅满目。我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来到了预订的包厢,拉开帘子。
“久仰久仰,你就是用钢琴家的名字当网名的肯普夫吧?要是让你选的话,威廉和弗瑞狄你更青睐哪一个名字?”
跟我说话的是一个瘦得像竹竿的男人,我想一阵风就足以让他倒地。他穿的是米色夹克衫,亚麻质地那种,正在用汽水调威士忌,是一个很做作很能装的男人。虽然他的头发染成了浅棕色,但是怎么都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我敢断定眼前这人与那天在六本木咖啡厅穿开襟衫的就是同一个人,也就是那天从死亡旅行车上逃跑的人,自杀网站的结网蜘蛛,我们这段时间苦苦寻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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