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问道 发表于 2013-7-21 01:43:16


  我拽着三百块的皮带,狠狠地将她摔在沙发上。“看你这个骚样!又上哪儿勾人去了?”我呵斥道。


  “哎呀,老公,你轻点。把人家弄伤了!” 三百块回头媚眼如丝地看着我。


  ……


  按原计划,她屈服了,向我忏悔道:“老公,我错了!”


  她轻车熟路地扮演起红杏出墙的妻子。假的,当然是假的,她跟我毫无关系。但奇怪的是,我感觉到的背叛和嫉妒,却是完全真实的。我是被背叛的老公,她是独自去偷欢的老婆。想像和妒忌可以点燃欲火,这让人在表现动物性的时候,跟动物有所区别。


  完了事,我靠在床头,试图好好利用这疲倦睡一觉。三百块一声不吭地收拾着扔满一地的家什。三百块真好,她从来不要车费,也从来不问,我在高潮时呼喊的名字是谁。


  有多少男人在和女人莋爱时会想到别的女人呢?很多。有多少男人允许女人在跟他莋爱时想到别的男人呢?很少。有多少男人会鼓励女人在跟他莋爱时想别的男人呢?我。


  我不知道这对不对,我不知道世界上很多事情。好多年以前,在我悄悄带着女同学,溜进老师借给我复习的房间,钻进被窝的时候,我就不知道女孩子也有毛。“女的也有毛啊?”


  “男的也有毛啊?”


  “什么颜色?”


  “白的。”


  “啊?!”


  “我骗你的,黑的。”


  “就是。”


  不知道我的老师听见这段当年发生在他床上的对话会有什么感想。从那个房间开始,我从一个“不知有毛,无论黑白”的少年,成为了一个他不喜欢的人。我记得那房子是两室一厅,楼上住着校长,隔壁是教导主任。


  这个毛的故事让方文怒不可遏,在我手臂上划了三道血印。我只图口舌之快,想起什么就说什么,把自己在她之前那一点点经验乘以5再讲出来,全然不知她鼓励的 “然后呢?” “然后呢?”背后有什么阴谋。


  我在休养的时候,在老家租了一个房子,只要40块钱一个月。这并不奇怪,我的老家离成都有40公里,是个小镇,这里从来就没有人租房子住。房子在水渠边上的居民楼里,晚上


能听到哗哗的水声。方文每个星期从成都回来看我。我们见面的第一件事,是让方医生看看我的脸色,判断我的身体状况;不管神色好还是不好,我们都滚到床上莋爱。方医生总是先推拒,等我开始亲她的时候,她就开始亲我。我一边脱她的衣服,一边强迫症地担心着:“会不会传染你啊,我有肝病呢!” 方文就笑着说:“没事儿,你只是肝功能异常,又不是肝炎。” 我们就兴高采烈地跟发了横财一样地莋爱。方医生用柔软的嘴唇宣布我们莋爱是无罪的,是清洁的。虽然消耗体力,但是是一周一次的。我们怎么能不做呢?

看书问道 发表于 2013-7-21 01:43:17


  我们亲吻着脱掉衣服,她洁白匀称的肉体在红底碎花的俗气床单上升起来,升到我的头顶。她穿着女孩子最普通的白色胸罩和内裤,内裤是平角的。我说,这内裤也太土了吧,方文?她说,都是这样的。我说,你真没见过世面,人家现在都穿T型裤。她就说,那你找人家去呗。我说不,来不及了。然后我就亲她咬他,她就低低地呻吟。很久以后,在我们最后几次莋爱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呻吟的,低低地呻吟。如果我把那些方文为我发出的呻吟连接起来,让中间的人生忽略不计——本来就可以忽略不计,我仿佛听见一首完整的夜曲。慢板开始,呻吟,哭泣和吼叫,背叛和妒忌,尖叫,喘息,叹息,叹息,低低的呻吟,一切归于沉寂。


  完事以后,我们在床上仰面躺着。脑袋并没有放在床头,而是留在最后倒下的地方。我们挨着的一侧,两人的手叠在一起,但并没有拉着。窗外传来“人民渠”的水声,那水来自岷江,从都江堰下来,穿过平原,穿过四川盆地的一片片麦田,从两个赤身裸体的青年身旁20米处流了过去。


  “你不是处女了啊!” 我说。


  她没说话。


  “我觉得咱们中国人太不健康了,你看男的一直到22岁,根本就没有正常性生活。” 我说。


  “你不是有吗?” 她说。


  “我哪儿有啊?我觉得中国男人挺可怜的,20岁性欲最旺盛的时候,什么都不让干;等到以后让你干了,估计也没多大兴趣了。”


  “你有什么可怜的?谁不让你了?不是早就有人让你了吗?”方文转过脸看着我,“给我讲讲你开始的事儿吧!” 她的口气很好奇。


  “不是给你讲过了吗?” 我懒懒地。


  “没说清楚。给我讲讲嘛。快说!快说!” 她用手轻轻地胳肢我。


  “就是在刘老师家里呀。高考复习的时候,刘老师把房子借给我,我就带她去了。” 我说。


  “然后呢?”


  “然后就上床喽。”


  “然后呢?”


  “然后就找。”


  “然后呢?”


  “然后就找不着。”


  “然后呢?”


  那时我跟方文的关系正在微妙的阶段,我们是带着满不在乎的姿态走到一块儿的,我们有愚蠢的信心,以为谁也不会爱上谁。我想,女人不就是那么个东西;她想,男人,都一样。所以我们在打探对方隐私的时候,都刻意地显得无所谓,不然会觉得很丢面子。是她把这个平衡打破了,在我向她坦白交代以后,她狠狠地在我的手臂上抓了一下。


  “你干吗?”疼得我差点跳起来。她不出声,往一边侧躺着。我坐起来在台灯下看了看我的手臂,三条长长的血丝,“哎哟……你这个泼妇,你干吗呀?”


  她不说话。我回头伏在她肩膀上,看见她流泪了。“你怎么啦?谁让你要问呢?你真是!” 我拿纸给她,“好了,好了,别傻了!那不是过去的事儿吗?” 她无声地流着眼泪,“别哭了。要不你再抓我一道?” 我把手臂伸到她面前。

看书问道 发表于 2013-7-21 01:43:18


  她把我推开,叫道:“她那么胖你也要!”


  我说:“好好,我没品位,我弱智,别哭啦!” 我用纸帮她擦掉脸上的泪水,把打湿的头发拨到一边,看到她白皙清秀的脸因为哭泣而微微有些发红。她的脸有点像一个叫宋佳的演员,鼻子很直很挺,鼻翼还在抽动。


  在这之前,我们还是两个悬在陷阱边缘的人,用两手攀附着泥土,用眼神和身体戏谑调笑。我们的手抓着上面,所以还掉不下去。直到这一个晚上,她腾出一只手在我的手臂上抓出了深深的三道印迹,我吃痛不住,她也无力支撑,我们便向那无底深渊缓缓地落了下去。我们不用再保护自己,双手获得了自由,就可以伸出来尽情地抱着对方,抚摸对方,扇对方的耳光再搂住对方,掐和捏对方,用满身的亲吻和伤痕为这长长的坠落留下了记录。


  北京B大环境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坐落在中关村一座标志性建筑的八楼。300多平方米的办公面积,环境还不错。刚刚租下的时候是一个空荡荡的大屋子,需要自己装修。我拒绝了少数员工让我将有落地窗的西南角作为总经理办公室的建议,而是把它做成一个开放的会议空间,现在看来视野很不错。在装修过程中还拒绝了工头提出让我加点回扣的建议。现在我的办公室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房间,最好的那间给了老汤,虽然他很少来。同样让给老汤的还有相对气派的一套沙发,电话分机号18,等等。这一切牺牲和做作无非说明,既然到这儿来了


,我就有信心捞一笔大的,占小便宜才是SB呢。


  开着广本在搬运各种计算机配件和卖盗版盘的人群中间挪动,我并没有显得不耐烦,人在目光远大的意淫状态中往往可以忽略现实的纷扰。我根本不在乎你们,你们,蝼蚁一样的人,人一样的蝼蚁,小规模的造假和售假者,小偷和骗子们,你们真有趣。现在我要从你们中间穿过,我不会碾着你们,我会小心翼翼地躲着你们,像躲避迁徙的鼠群。我将忽略你们,雇用你们,使用你们。我将在水泥坑道中间跋涉,探索一个决心无耻的人可以达到的最高山峰。


  进地下车库,停好车,走进电梯。看着门背后镜子上的自己在晃动,上到八楼。走进公司的玻璃门,“杨总早!” “杨总!” “杨总!”跟员工微笑着点头致意,走进我的办公室。


  办公室很简单,普通的写字台,不是什么大班台。沙发,茶几,书柜。我最喜欢的是它的视野,从窗户往西面望去,近处是B大的足球场,绿莹莹的草坪赏心悦目;然后是各式建筑,再往远看,就是连绵起伏的北京西山,大家都知道它并不雄伟,并不巍峨,但是它是山,是从城里就能看到的山。


  我坐在桌前看着这个房间。我会在这里呆多久呢?在今后一段时间里除了卧室它将是我停留最多的地方,这不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吗?人们将各种混凝土隔出的空间称作办公室,会议室,妓院,音乐厅,然后事儿事儿地往里一坐,谈论钱和艺术,和骗钱的艺术。据说人们都是热爱自由的,可是山那边呢?那么广大的空间,那么清洁的空气,怎么就没人去呆着呢?办公室?

看书问道 发表于 2013-7-21 01:43:19


  敲门声。


  “请进。”


  张会计走进来,她高挑个儿,很苗条,脸上总是带着笑容,口红总是过量。总公司的哥们儿告诉我她跟归总有一腿,让我小心些。我能怎么小心?民营企业就这么个管理模式,你爱干不干。


  “杨总,这个月的财务报表,您看一下,” 她把几份文件递给我,“这是资产负债表,这是损益表。”


  “好,我看一下。” 我把文件放在桌上。


  她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有些为难地说:“总公司说要传一份过去,杨总……”


  我看着她的神情,明白了。“是今天吗?”


  “是。”


  “好,” 我拿起笔,在我一眼都没看过的财务报表上签了字,递给她,“谢谢杨总,这一份是给你的。那我先出去了。” 我说:“发票给龚老师了吗?” “龚老师说他这两天有点事儿,让我下周过去。有些账我就做到下个月了。” “行。你多给龚老师打几个电话,就说这样你做账有点困难。” “好的。”


  张会计走了出去。


  我看着报表。成立不到一个月就转走了2 500万,抽逃注册资金是一目了然的,不知道明年的年检会不会有麻烦。一年多以来营业额几乎为零,没有利润,我上台以来虽然铺开了摊子,但短期内无法看到效益。就这样一个财务状况,我们两年以后能上市?不关门就算好的。


  公司目前的状态对我是很不利的。龚老师卡着我的脖子,张会计明目张胆地漠视我的存在。她的理由是很充分的:她是归总的人,而且从龚老师抓着财权不放和老汤的存在,她能看出我的位子还不稳定。也许她觉得到一定时候再向我献媚不迟,她想得没错。


  我面临两难的选择:如果我专心搞好业务,可能反而会刺激别人的欲望,等我把业务弄得有起色的时候,就会被人摘桃;但如果放任糟糕的业务状况继续,那么在权力斗争中我就给人提供了口实,也会逐渐耗尽归总给我的时间。总之,在这个游戏中,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任何一个选择都可能导致你出局;你什么选择都不做,也会出局。


  我打开计算机,点IE,上几个常去成人的网站。我用蚂蚁down小画片和小电影,用ACDSee和RealPlayer翻来覆去地看着。我忘记了张会计、龚主任、杰克韦尔奇、杨志远、王志东。我低声地喘息,也笑,因为有时候会发现有的模特儿很敬业,照片也拍,电影也拍,到哪儿都能碰上,跟老朋友一样。我对着那些金发碧眼的模特儿小声地说,嗨,怎么又上这儿来了?中间不时会有市场部或营销部的男女员工进来给我汇报工作,我便最小化那些赤裸的女人,小心地让写字台挡住我的下身,跟他们言简意赅地说几句。

看书问道 发表于 2013-7-21 01:43:20


  杨总你走吗?张会计用分机电话问我。我看了看表,才意识到下班了。我说你们先走吧,我呆会儿。张会计说,那,杨总辛苦。我说再见。我心里想,你他妈怎么知道我辛苦,你看见了吗?


  除了自己安慰自己,我还能怎么办?勤劳的男人请女人吃饭,有远见的男人结婚,结婚的男人去桑拿。他们都比我NB,乐得其所,我却躲在中关村某写字楼的八层,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辛苦地安慰自己。正在落下的夕阳照在杨总的脸上,看起来不也是红光满面吗?


  勤劳的男人打电话来了。“你丫干吗呢?” 流氓王亡的声音传来。


  “在办公室。”


  “停!赶快停!你丫又躲办公室干坏事吧?赶快给我停!”


  “干吗?” 还真不是说停就能停的。


  “我这儿俩果儿,外语学院的,有一个你肯定喜欢。跟她们说了呆会儿去空中电影院!” 王亡说。


  “靠!有戏吗?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我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看着我自己的右手。“你笑什么?” “没什么,一鸟在手,哈哈哈。” 真滑稽。


  “少废话。我们现在吃饭,都不用你AA了,待会儿你就直接过去吧。”


  空中电影院,就是王亡的家。他把一个将近200平方米的房子装修成了一居室,这样就有两个很大的厅。一个是客厅,一个用来做放映室,墙上刷些荧光粉当银幕,效果还不错。这里就成了王亡为他的欲望奔波的据点。他在这里上网勾搭人,打电话约人,带人回家,做他想做的事。这种稍微特别的装修风格和王亡的职业有关系,他是一个三流导演。除了靠拍一些烂广告和MTV挣钱以外,也搞过几部没什么影响的地下电影,参加过几个外国电影节。这些符号,和这套公寓,和那辆丰田车都堆在王亡身上以后,他在这个城市的中下层妇女中间基本上就通行无阻了。车,房,事业,艺术,要想骗女人上床,这四件宝贝不可不备。有时使出一两样就可以搞定,但是王亡这个急功近利的人做事总是惟恐不周,看看他的程序吧:起个类似“公款公车公寓”这样的名字进聊天室,低调地对女人说我是个干广告的;然后接她出来,让她知道你开的是个日本车,虽然是个外地牌子,但更显得路子野;然后回家,看到这套房子;然后书架旁的必经之路上,看到不经意地散落在书架上的鹿特丹电影节,旧金山电影节的证件。得,大功告成。这个空中电影院还有一个别的好处,就是它为女人提供了一个跟陌生男人回家的借口。这借口专供某些比较矜持的女人使用,她会对自己交代说,他带我去的是一个空中电影院,也许不是他家。


  两个女孩子还都不错,外语学院大三的学生。一个叫璐璐,一个叫宝宝,我们也懒得问真名。璐璐有一米七,苗条但不瘦,宝宝个子不高,身材丰腴,她穿着深色的套头衫,从背后看胸罩勒得很紧,她显然对自己的胸部有些不好意思。

看书问道 发表于 2013-7-21 01:43:21


  王亡开始是这样说的:“来来来,隆重介绍帅哥杨老师!” 看来他和两个女孩已经打成一片了。“杨老师好!” “杨老师好!”两个女孩笑着跟我打招呼。“怎么都是老师啊?” 璐璐对王亡说,“白天在学校里见了一天的老师,晚上还要见老师,不好玩!” “老师跟老师不一样,教的东西不一样,” 王亡说道。“你要教什么呀,别把我们教坏了,嘻嘻……” 璐璐笑着说。小女孩还是比较老实,一说就说漏嘴了。她这么说的意思太明白不过了,显然是期待着发生点什么喽。


  “这么多碟啊!”走进放映厅,女孩们看见了一面墙的书架上摆满了DVD和VCD,兴奋地叫起来。“呀,你是导演啊!” 宝宝在书架上发现了王亡不经意地放在固定位置的电影节出入证。“怪不得,我就觉得王老师跟一般人不一样!”璐璐说道,“你看王老师的房子,多特别呀。” 王老师呵呵地乐着,我看着他只觉得景仰,这样的情形怎么也得发生上千遍了,他怎么还是乐此不疲呢?


  “哎呀,我要看这个,北野武的,早就听说了!” 璐璐叫道。


  王亡看了看我,显然是说不行,不能让她们看电影,我撇撇嘴表示无所谓。


  如果是一男一女,看电影是很合适的,在一张沙发上坐着,可以很方便地开始动手动脚;但几个人的话,大家看着银幕,不好交流,就会迟迟进入不了状况。


  “咱们玩游戏吧?” 王亡说。“什么游戏?” 璐璐问道。璐璐显然比宝宝要活泼外向一些,宝宝挺文静,今天多半是被璐璐拖出来的,她肯定在听着我们说话,一边在书架上翻看着。“咱们玩大胆真话,怎么样,杨老师?” 王亡把话撂给我,意思是说你丫也别闲着呀!


  “是啊,咱们先玩游戏,再看电影。” 我说。“什么是大胆真话呀?” 璐璐问道。“先玩玩就知道了。” 我说。


  茶几上放着啤酒,四个人围坐下来。我说:“这样的啊。数7你们都会吧,就是碰到7的倍数和含7的数字就拍手?”两个女孩点头。“那就简单了,大胆真话的意思是,谁输了,先喝一杯酒,然后在‘大胆’和‘真话’中间选一条。选大胆的话,别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选真话的话,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回答真话。”


  “那你让我跳楼怎么办?”璐璐抢问道。


  “当然,所有的要求和问题都不能过分,这个大家心里有数就行。好吧,开始!1”


  “2” “3” “4” “5”——


  数到28的时候宝宝没有拍手,大家高兴地指着她,第一个牺牲者。宝宝脸红红的,端起玻璃杯把半杯啤酒喝光了。“我选真话,” 她说。“问问题,谁问?杨老师问吧!” 王亡说。

看书问道 发表于 2013-7-21 01:43:22


  “初吻是什么时候?” 我说道。“啊,这种问题也问啊?” 王亡和璐璐同时叫起来。璐璐肯定是说我过分,王亡肯定是说太小儿科。


  宝宝脸更红了:“17岁。”


  “好,从你开始。”


  “1” “2” “3” “4” “5”——


  这回是38的时候璐璐拍了一下手,没等大家说话,她就端起酒喝了:“真话!”


  王亡急不可待地问道:“你最后两次莋爱是跟同一个男人吗?”


  “不行!” “过分!” 两个女孩叫起来,但是脸上洋溢着刺激的神情。她们从宿舍里悄悄地溜出来,和两个陌生男人见面,是在寻找什么呢?也许她们自己知道,也许不知道。王亡肯定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我呢?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也在寻找。


  “游戏嘛,别紧张!愿赌服输啊同学!” 我自己灌了自己两杯酒。


  璐璐好像下定了决心,投入这个游戏。“不是。” 她说。


  “好,从你开始,你可以不用从一开始数。” 王亡说。


  “38” “39” “40” “41” “啪!” “43”——


  王亡输了。“你有女朋友吗?” 璐璐问,女孩子真善良。“没有。26” “啪!” “啪!”……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流畅了,大家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一个又一个地问问题;然后就有人选“大胆”,然后就有人必须亲别人,然后有人必须亲同性,有人必须摆出自己最喜欢的姿势。这个游戏的好处在于,它可以迅速地拉近男女之间的距离,又不显得生硬。女孩子在说出自己平常状态下无法出口的话的时候,可以用“我在玩游戏嘛” 作为很好的借口。


  “你最长的一次做了多久?” 此类问题通常来自女性,她们关心这个。


  “你一晚上最多可以来几次?” 此问男女咸宜。


  “如果再见到初恋的男人你会跟他上床吗?” 我有时会问这样的问题,因为我愿意看到女孩子脸上浮起片刻的怅惘,在酒精和银荡的气氛中,这一点点怅惘转瞬即逝,和杯子里的泡沫一样。


  璐璐滚烫的身体靠着我,我伸出右手到她的脖子底下揽着她,她马上侧着身子贴到了我身上。我搂着她,她在我的耳边喘息着,啤酒的气味和洗发水的味道钻进我的鼻子,带出浓重的肉体气息。


  王亡那边动静很大,好像在搏斗。看来今天他运气不太好,宝宝明显是个有底线的女孩。有的女大学生就是这样,她们愿意出来玩,愿意结识不同的男人,但是她们有一些自己的原则,这些原则可能跟男朋友有关系,可能跟她的心有关系,也可能跟什么都没关系。


  “我们出去。” 我小声地对璐璐说。我必须给王亡制造一些机会,也许宝宝的原则是她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跟男人莋爱?也许。

看书问道 发表于 2013-7-21 01:43:23


  璐璐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柔软的身体已经跟我合作了。我拉着她的手出了卧室,走到阳台上。阳台上有席子,枕头。从十九楼看出去,我们仿佛悬在空中,灯火迷离。无数明明灭灭的窗口,有人睡了,有人醒着,有人在和最亲爱的人吵架,有人用高倍望远镜窥视远方。玻璃似乎一撞就可以破碎,我也许可以和身边刚刚认识的女子一同坠地。


  “你选大胆,还是真话?” 我气喘吁吁地问。


  “选大胆……” 她语无伦次地说。


  “好,我们这样……”


  她浑身冒出了汗水……


  我们盖上毛巾,平躺在那里休息,看着外面的灯火。她安静地,什么都没说。我们就那样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然后她转头问我:“不会有什么事吧,他们?” 我说:“没事儿,王老师一搏斗就不行了。”


  “宝宝肯定会怪我。” 璐璐担心地说。


  “没事儿。”


  “咣当”一声从卧室里传来,是摔门的声音。璐璐赶忙支起身体:“宝宝?”


  宝宝的脸从黑暗中浮现出来:“我把他咬了。”


  “什么?” 璐璐问。


  “我把他咬了。”


  在璐璐和宝宝挪到客厅里抽烟的时候,我进了卧室慰问王老师,顺便满足好奇心。


  “怎么回事?” 我问。


  “她不让。摸让摸,哪儿都行。就是不让干。真他妈变态!”王亡愤愤地说。


  “人家可能不想。” 我说。


  “狗屁不想!那她干吗睡这儿?” 王亡余怒未息。


  “谁让你要抽签来着?要是我们换一下可能就行了,我跟宝宝,你跟璐璐。”


  “没意思,我忽然觉得没意思。我睡了。” 王亡说。


  我走了出去。


  客厅里,两个女孩可能已经聊得差不多了,正各自抽烟。已经下半夜了,她们显得憔悴,不像两个20多岁的女学生。我对宝宝说:“别往心里去啊,他就是这样。”


  宝宝吐烟,说:“没事儿。” 她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来她刚刚咬了一个男人。她用熟练的姿势夹着烟,跷着腿坐着,看着桌上的杂物。我永远不可能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我们想撤了!” 璐璐说。


  “嗯,干吗不早上再走?” 我说。


  “不了。”


  “要我送吗?” 我问。


  “不用,挺近的。楼下有出租吗?”


  “有。”


  两个女孩跟我招招手出了门。隔着房门,我能看见她们走进电梯,下降,出楼门,站在路边招手。透过一层层的混凝土,我看见她们上了出租车,坐在后座,两人都没说话。她们是年轻的,背着可爱的卡通背包,有满腹的心事。我知道我们永不会再见了。


  在我、王亡、阮质、虫子之间经常会发生一些辩论。说明一下,虫子,也叫虫老师,是我的朋友,室内设计师,一具行尸走肉,一个等死的人……这么说不太客观,好像其他人不是在等死一样。我的意思是,虫子是一个明确地把等死作为主动的人生选择的一个人,不像其他人,死活都不会承认除了等死以外我们其实什么都没做这个事实。他结婚了,和虫师母;虫师母是个中学音乐老师,长得挺不错,是当初我们发给虫老师的果儿,没想到成了他老婆。

看书问道 发表于 2013-7-21 01:43:24


  虫子:人生毫无乐趣,无聊,早完早了。


  王亡:人生就是满足欲望,满足欲望就爽。


  阮质:艺术,艺术是存在的理由。人诗意地栖居。


  杨想:虫老师,憋你两个月,然后让你跟你老婆做,那一刻,你也没有乐趣吗?


  虫子:短暂。跟痛苦相比不值一提。


  杨想:能感受痛苦不比毫无知觉强吗?


  虫子:不。


  杨想:我认为充满痛苦的人生,好过无。


  虫子:那是你认为,我宁可什么都不要。


  阮质:那你为什么不自杀呢?


  虫子:那违反我的本能。我既然存在,上帝就安排我有维持这个存在的本能。这个本能也是痛苦的原因之一,就是说,你注定痛苦,你还注定无法解脱。


  王亡:SB一个。


  杨想:我认为存在好过无。拥有人生,就不该再要求它必须是什么模样。只能肯定和接受一个阴冷潮湿的人生。


  王亡:SB一个。


  阮质:人生是有意义的。意义来自于你对心中美好事物的追求。


  虫子:我心中没有美好事物,如何?


  阮质:你有的。


  虫子:我没有。


  杨想:我认为美好事物无法追求,跟追求毫无关系,它只是在那儿。


  阮质:真理是存在的。


  杨想:没有。


  王亡:你们丫真无聊。人生就是美女,美食,美国。


  虫子:没意思。


  跟一个高智商谈论人生如何没意思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我有时跟虫子聊着聊着,会觉得,哎,是啊,是挺没意思的呀。这时我马上醒悟过来我是被他影响了。还反了你了,一个等死的人把来做思想工作的同志给策反了!然而,如果他毫无道理的话,他如何能把活人给说死呢?


  王亡:我有各种欲望,我尽量去满足它们,为了满足它们我愿意付出代价,去努力去奋


斗。


  虫子:你永远不可能满足所有欲望,对吧?


  王亡:对。但我努力去满足。


  虫子:我也满足自己一些欲望,比如食欲和部分性欲。我们没有什么质的区别,我看不出为什么我要去向你靠拢,为满足更多反正永远无法全部满足的欲望努力。


  王亡:可是人活着还能干吗呢?你不努力不奋斗就快乐了吗?


  虫子:我不快乐。可我努力奋斗我也不快乐。所以人活着没意思呀。


  王亡:我觉得有意思。


  虫子:那是你运气好。


  阮质:人活着是为了寻求真理,了解世界的真相。


  虫子:先不说世界上有没有真理和真相,你了解了又如何呢?


  阮质:人在获得对真理的认识的时刻,心中的感动,是值得用一生去追求的。朝闻道,夕死可矣。


  虫子:闻道不闻道,反正都是死。还是你去闻吧,我没兴趣。


  阮质:你对什么有兴趣?

看书问道 发表于 2013-7-21 01:43:25


  虫子:我对什么都没兴趣。驱使我活着的,只有本能。


  阮质:你死定了。


  虫子:难道你不是死定了吗?


  阮质:我们都死定了,但人生是不同的。


  虫子: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杨想:我觉得对人生进行有意义或没意义的判断是多余的,你感受就行了。


  虫子:你感受到了什么?


  杨想:我感受到我爱钱,怕疼,爱性交,爱好车,讨厌多数男人,喜欢少数女人。这就是我的人生,我不去想为什么,我也不要求它非得是什么样。我就是活着。我有痛苦,有欢乐,我全都认。


  虫子:我只感受到痛苦,全面的痛苦。


  杨想:全面的痛苦我也认。


  虫子:我不想认,可我躲不开。


  杨想:干吗要躲?我不躲。


  虫子的退缩型人格使得他在女人问题上本来就毫无指望,雪上加霜的是,他还非得要好看的,丑了不行。哥儿几个在自己都只能勉强混个温饱的情况下,努力给虫子发果儿,还给他提供干净的衣服,机智的开场白,上床指南,避孕套。这么做有些效果。虫子是个缩头乌龟,但当他从自己的壳中慢慢探出头来,会让人发现他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所以颇有几个女孩喜欢过虫子。但是相交日久之后,女孩会发现虫子实在和这个社会太格格不入,跟着他虽然能吃饱饭,也有辆破富康车,但是发展空间太小太小。在女人眼里,有什么能比一个


毫无进取心,一心等死的男人更让人泄气的呢?大部分女人宁可找一个雄心勃勃的意淫狂,也不会嫁给像虫子这样的人。他不能给女人提供的,恰恰是女人最需要的——梦幻。


  所以虫师母在两年前嫁给虫子是个意外。那会儿虫师母刚刚离婚,跟我们一个朋友认识。朋友觉得虫师母比较好上,人也漂亮,还是教音乐的,肯定对虫子胃口,就发给他了。虫子一见虫师母挺拔漂亮的身材,带点马来风情的脸蛋,还是学美声的,就走不动路了。虫师母是外地人,在北京举目无亲,急于再嫁,看到虫老师穿着得体,名牌大学毕业,有车有房,还挺老实,也心动了。两人一拍即合,马上就一起去听爵士乐,风言风语,勾搭成奸。这么说还不太准确,勾搭成奸其实颇花了几个晚上,因为虫老师跟女孩子在一起头几次总是不行,或者开始好好的,等一拿出杜蕾斯,就又不行了。此节按下不表。总之,虫师母很有耐心地等到虫老师以他一贯的风格,从乌龟壳里缓缓探出头来……这是比喻,后发制人地让她哇哇乱叫的时候,这桩婚事就顺理成章了。


  他们认识一个月就结婚了,这是结果,也是原因。如果他们再多了解三个月,他们肯定不会结婚。而现在,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两年了。

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查看完整版本: 爱我就像没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