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问 发表于 2012-4-20 15:35:12

替世界甩你一耳光 -- 读《下面,我该干些什么》

   忘不了第一次读完《局外人》之后的震撼,感觉天都要塌下来。这得是要有多不怀好意,才能够写出这种故事啊。后来看到了作者加缪的照片,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他叼着烟斗斜视镜头,那眼神,简直就像是对全世界的嘲笑。读完《下面,我该干些什么》,我仿佛又看到了加缪那漫不经心的眼神,不过这本书的作者并不是他,而是一个叫阿乙的男人。
   阿乙,被北岛誉为近年来最优秀的汉语小说家之一,《下面,我该干些什么》更是被称作“阿乙目前最佳之作”,在我的印象里,阿乙和他的故事,一直都苦巴巴的,尤其是在上一本《寡人》中,随笔的题材终于跳脱了“故事”的枷锁,稍稍透露了这个不算高产的作家内心的悲观和空虚。无独有偶,几天前,我刚刚读完“70年代最优秀小说家”路内的《云中人》,同样是一个灰色的故事,现实与理想,成长和剥离,中国的作家太苦了,苦的像60年代的美国女人,如果你跟别人说你想要写作,人家只会把你当成一个笑话。
  
   《下面,我该干些什么》,一个浮于虚无却源于事实的故事。年仅19岁的高中毕业生“我”,在残忍杀害了同班女生之后,踏上了逃亡的路程。被捕归案之后,“我”对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坦然接受死亡的惩罚。一个完完全全“局外人”式的故事。在《局外人》里,一个没有在母亲葬礼上流泪的儿子是该杀的,同样的,在这里,“我”之所以激起众怒,似乎并非因为“我”结束了一个生命,而是因为“我”结束了一个年轻漂亮前途无量的生命并且没有任何动机。动机,一个在书中被反复质问的词语,人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或者说不愿意相信,空虚可以成为夺人性命的理由。看一个人如何对待死,就能知道他会如何对待生,阿乙借着对死亡的质问,也是在质问生存的动机,如果降生并不属于自我意识的范畴,如果生存早已丧失了应有的乐趣,那我们究竟凭借着什么来度过漫长的并不如意的生命?
  问题是留给读者,书中的“我”早就有了答案,所以“我”选择杀人。在阿乙的很多作品里都能够发现对于时间的恐惧,在《鸟,看见我了》一书里,就有一个相关的故事,大概是说一个农民写信给一个数学家,说他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人类的一切活动思考,艺术科技哲学文学,所有一切的发生,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时间,时间太庞大太虚无了,唯有杀之而后快。在书里,能把时间压缩到极致,像一枚导弹一样发射到某个目的地的方式就是逃亡,它使人的一切行为充满了意义,而意义,是“人类的整个制度、传统,以及我们赖以活下去的信念”。
  
   全书采用了第一人称视角,也就注定了书中不会有对于“我”行为性质的判定。在我看来,书中的少年并不是挑战世俗秩序的“勇者”,正相反,他是一个无力的,任凭生活摆布的懦弱的人。在他的眼中,一个失去了女儿的母亲是可笑的,一个失去了丈夫,儿子又沦为杀人犯的母亲是可笑的,这个母亲用尽一切手段来挽救她的儿子,这样的举动也是可笑和徒劳的。当你跳脱出小说所营造的氛围再看一看书中的这个“我”,这个嘲笑一切的19岁青年,他不是一个甩了世界一耳光的英雄,正相反,他应该承受来自世界的一耳光。
   “自杀是最低级的抵抗”,“我”的这种自杀式的举动,除了洋溢着强烈的个人英雄主义气息外,并无任何卓尔不群之处。世界上有一千条道路,而他选择的那一条,看似凶险,却恰恰是容易走的一条,不需要智慧,不需要努力,不需要和生活抗争,他只需要有一把弹簧刀,去捅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在伤透了亲人的心之后,结束那无论是对于他自己或是对于其他人都没有意义的一生。
   当一个人选择了无意义,那他必然要承受各种外界强加于他的意义,这对于“我”来说是一种痛苦,也是一种惩罚,有罪的人理应受到惩罚。
  
   我觉得阿乙才是那个推动石块的人,他的脚踏过无数的土地,他看得见那山顶,但每当他写到那个节骨眼的时候,他就又回到了起点,一遍遍的前进,一遍遍的停滞,一遍遍的重新来过。我想阻碍他的东西,就是一直伴随在他字里行间的那种“苦”。他说过,这本书是他写得最苦的一次,其实我挺反感一个作者说这种话的,如果创作没有带来乐趣,那完全可以放弃,没有人生来就为了写作,写的苦,并不代表写的好,只能代表你正在干的,是一件超出你能力范围的事情。只有当阿乙放弃了这种“苦”,他才有可能找到继续前进的道路,无论是写作也好,生活也罢,毕竟受苦,要比享乐来得简单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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