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说书 发表于 2012-8-11 19:24:22

  卓天雄道:“你的伙计们胆子都小着点儿,这会儿也不知躲到了哪儿。你去叫叫齐,咱们一块儿赶路吧。”周威信连声称是。卓天雄举起那对刀来,略一拂拭,只觉一股寒气,直逼眉目,不禁叫道:“好刀!”

  周威信正要出林,忽听左边一人叫道:“喂,姓卓的,乖乖的便解开我穴道,咱们好好来斗一场。”另一个女子道:

  “你乘人不备,出手点穴,算是哪一门子的英雄好汉?”卓天雄转过头去,但见林玉龙、任飞燕夫妇各举半截断刀,作势欲砍,苦在全身动弹不得,空自发狠。卓天雄伸指在短刀上一弹,铮的一响,声若龙吟,悠悠不绝,说道:“不论你有多少匪徒,来一个,擒一个,来两个,捉一双。”转头向萧中慧道:“小姑娘,你也随我进京走一遭,去瞧瞧京里的花花世界吧。”

  萧中慧大急,叫道:“快放了我,你再不放我,要叫你后悔无穷。”卓天雄哈哈大笑,道:“这么说,我更加不能放你了,且瞧瞧你怎地使我后悔无穷。”萧中慧暗运内气,想冲开腿上被点的穴道,但一股内气降到腰间便自回上,心中越是焦急,越觉全身酸麻,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一张俏脸胀得通红,泪水在眼中滚来滚去,便欲夺眶而出。

  忽听得林外一人纵声长吟:“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高吟声中,一人走进林来。萧中慧一看,正是昨晚在客店中见到的那个少年书生袁冠南,自己这副窘状又多了一人瞧见,更是难受,心中一急,眼泪便如珍珠断线般滚了下来。

  卓天雄手按鸳鸯双刀,厉声道:“姓袁的,这对刀便在这里,有本事不妨来拿了去。你装腔作势,瞒得过别人,可乘早别在卓天雄眼前现世。”说着双刀平平一击,铮的一响,声振林梢。

  袁冠南右手提着一支毛笔,左手平持一只墨盒,说道:

  “在下诗兴忽来,意欲在树上题诗一首,阁下大呼小叫,未免妇人清兴。”说着东张西望,寻觅题诗之处。卓天雄早瞧出他身有武功,见他如此好整以暇,倒也不敢轻敌,当下将双刀还入刀鞘,交给周威信,铁棒一顿,喝道:“你要题诗,便题在我瞎子的长衫上吧!”说着挥动铁棒,往袁冠南脑后击去。

  萧中慧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的叫道:“别打!”她见袁冠南文诌诌手无缚鸡之力,这一棒打上去,还不将他砸得脑浆迸裂?哪知袁冠南头一低,叫声:“啊哟!”从铁棒下钻了过去,说道:“姑娘叫你别打,你怎地不听话?”

  卓天雄回过铁棒,平腰横扫。袁冠南扑地向前一跌,铁棒刚好从头顶掠过。卓天雄喝道:“这一下不错!”左手成掌劈出。袁冠南含胸沉肩,毛笔在墨盒中一蘸,往他手腕上点去。两人数招一过,萧中慧暗暗惊异:“这书生原来有一身武功,这一次我可走了眼啦。”但见他身形飘动,东闪西避,卓天雄的铁棒始终打不到他身上。萧中慧暗自祷祝:“老天爷生眼睛,保佑这书生得胜,让他助我脱困。”

大道说书 发表于 2012-8-11 19:24:23

  林玉龙喝彩道:“秀才相公,瞧不出你武功还这样强,快杀了这瞎子,解开我们的穴道。”任飞燕道:“你这不是一厢情愿吗?我瞧这小秀才未必便是老瞎子的对手。”林玉龙喝道:

  “臭婆娘,尽说不吉利的话,你懂得什么?”任飞燕道:“嘿,我瞧得见他们动手,你瞧见么?”原来她面对卓袁两人,林玉龙却是背向。林玉龙道:“瞧得见便又怎地?我听那瞎子的铁棒乱挥,一味呼呼风响,全不管事。”任飞燕啐了一口,道:

  “不管事,不管事!哼,他可点得你动弹不得。”林玉龙道:

  “那你呢?你倒动给我瞧瞧!”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吵越凶,苦于身子转动不得,否则早又拳脚交加起来。任飞燕气忿不过,一口唾液向丈夫吐了过去。林玉龙无法闪避,眼睁睁的任那唾沫飞过来粘在自己鼻梁正中,当下波的一声,也吐了一口唾沫过去。夫妻俩你一口,我一口,相互吐得满头满脸都是唾沫。

  萧中慧见他夫妻身在危难之中,兀自不停吵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斜目再瞧袁卓二人时,不由得芳心暗惊,但见袁冠南不住倒退,似乎已非卓天雄的敌手,心道:“但愿他这是装腔作势,故意戏弄那老瞎子,其实并非真败!”

  可是事与愿违,卓天雄的武功,实在比袁冠南高得太多。

  初时卓天雄见他以毛笔与墨盒作武器,心想他如此有恃无恐,定有惊人艺业,因而小心翼翼,不敢强攻,待得试了几招,见他身法虽快,终究不免稚嫩,而毛笔的招数之中更无异状,当下铁棒横扫直砸,使出“呼延十八鞭”中的精妙家数来。袁冠南没料到竟会遇上如此厉害的对手,手中又无武器,立时左支右绌,迭遇险着,不由得暗暗叫苦:“我忒也托大,把这假瞎子瞧得小了,哪知他竟是这等的硬手?”眼见铁棒斜斜砸来,忙缩肩闪避。卓天雄叫声:“躺下!”铁棒翻起,打中了袁冠南左腿。萧中慧心中怦的一跳,叫道:“啊哟!”

  袁冠南强自支撑,脚步略一踉跄,退出三步,却不跌倒,知道今日之事凶险万状,腿上既已受伤,便欲全身退走,亦已不能,情急智生,叫道:“好啊!小爷有好生之德,不愿用这‘腐骨穿心膏’。你既无礼,说不得,只好叫你尝尝滋味。”

  说着将毛笔在墨盒中蘸得饱饱的。提笔往卓天雄脸上抹去。卓天雄听得“腐骨穿心膏”五字,吃了一惊,叫道:“且住!五毒圣姑是你何人?”

  原来五毒圣姑是贵州安香堡出名的女魔头,武林中闻名丧胆,她所使的毒药之中,尤以“腐骨穿心膏”最为驰名,据说只要肌肤略沾半分,十二个时辰烂肉见骨,廿四个时辰毒血攻心,天下无药可救。袁冠南数年前曾听人说过,当时也不在意,这时被卓天雄逼得无法,随口说了出来,只见他一听之下,立时脸色大变,心下暗喜,说道:“五毒圣姑是我姑母,你问她怎的?”卓天雄将信将疑,说道:“既是如此,我也不来难为你,快快给我走吧。”袁冠南冷笑道:“你打了我一棒,难道就此了局?”说着走上两步。卓天雄望着他左手所端的墨盒,如见蛇蝎,心想:“毛笔墨盒原本不能用作武器,他如此和我相斗,其中定有古怪。”见他上前,不自禁的退了两步。他哪知袁冠南倜傥自喜,仗着武功了得,往往空手制胜,手拿笔墨,只不过意示闲暇,今日撞到卓天雄如此扎手的人物,心中其实早在叫苦不迭,不知几十遍的在自骂该死了。

大道说书 发表于 2012-8-11 19:24:24

  袁冠南又走上两步,说道:“我姑母武功又不怎样,也不过会配制一些儿毒药,你又何必吓成这个样子?”见卓天雄迟迟疑疑的又退了一步,突然转身,向左一闪,欺到周威信身畔,提起毛笔,便往他双眼抹去。周威信大骇,举臂来格。袁冠南手肘一撞,墨盒交在右手,左手探出,已将鸳鸯双刀抢了过来。卓天雄大吃一惊,心想皇上命我来迎接宝刀进京,如给这小子夺去,那是多大的罪名?纵然要冒犯五毒圣姑,可也说不得了,当下飞身来抢,右掌斜劈袁冠南肩头,左手五指成爪,往鸳鸯双刀抓落。

  袁冠南早已防到这一着,自知硬抢硬夺,必败无疑,提起毛笔,对准他左手一抹,跟着便哈哈大笑。卓天雄猛觉手背上一凉,一惊之下,只见手背上已被浓浓的抹了一大条墨痕,从前听人所说五毒圣姑如何害人惨死的话,瞬时间在脑中闪过,不由得全身大震。他五根手指虽已碰到了鸳鸯刀的刀鞘,竟是抓不下去,一呆之下,越想越怕,大叫一声,飞奔出林。周威信见师伯尚且如此,哪里还敢逗留,跟在卓天雄后面,冲了出去。

  袁冠南暗叫:“惭愧!”生怕卓天雄察觉真相,重行追来,当下不敢在林中多耽,拿起鸳鸯双刀,转身便行。林玉龙叫道:“喂,小秀才,你怎地不给我们解开穴道?”袁冠南道:

  “过了六个时辰,穴道自解。”萧中慧大急,叫道:“再等六个时辰,人也死了。”袁冠南笑道:“别心急,死不了!”萧中慧嗔道:“好,坏书生!下次你别撞在我手里。”袁冠南想起卓天雄棒击自己之时,这姑娘曾出言阻止,良心倒好,但她三人显然也是为了鸳鸯刀而来,若是给他们解开穴道,只怕又起枝节,微一沉吟,从地下捡起两块小石子,右手挥动,两块石子飞出,分击林任夫妇的穴道,虽然相隔数丈,认穴之准,仍是不爽分毫。

  林任夫妇各自积着满腔怒火,穴道一解,提着半截单刀,立时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袁冠南又是一枚石子掷出,正中萧中慧腰间的“京门穴”。萧中慧“啊”的一声,从马上倒摔下来,横卧在地,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了。袁冠南吃了一惊,自忖这枚石子并未打错穴道,如何竟会伤了她?忙走近身去,弯腰看时,只见她脸色有异,似乎呼吸也没有了。袁冠南这一下更是心惊,伸手去探她鼻息。萧中慧突然大叫一声,翻身跃起,从他手中抢过了短刃的鸯刀,偷袭得手,不敢再转长刀的念头,格格一笑,转身便逃。

  林玉龙叫道:“啊,鸳鸯刀!”任飞燕从地下抱起孩子,叫道:“快追!”两人向萧中慧追去。袁冠南骂道:“好丫头,恩将仇报!”提气疾追,但他左腿中了卓天雄一棒,伤势大是不轻,一跷一拐,轻功只剩下五成,眼看萧林任三人向西北荒山疾驰而去,竟是追赶不上,但想鸳鸯刀少了一把,不能成其鸳鸯,腿上虽痛,仍是穷追不舍。

大道说书 发表于 2012-8-11 19:24:25

  奔出二十余里,地势越来越是荒凉,他奔上一个高冈,四下里一望,见西北方四五里外,树木掩映之中露出一角黄墙,似是一座小庙,心想这三人别处无可藏身,多半在这庙中,于是折了一根树干当作拐杖,撑持着奔去。

  走近庙来,只见匾额上写着“紫竹庵”三字,原来是座尼庵。袁冠南走进庵去,见大殿上站着一个老尼姑,衣履洁净,面目慈祥。袁冠南作了一揖。说道:“师太请了,可有一位蓝衫姑娘,来到宝庵随喜么?”那老尼道:“小庵地处荒僻,并无施主到来。”袁冠南不信,道:“师太不必隐瞒……”话未说完,忽听得门外笃、笃、笃连响,传来铁棒击地之声,正是卓天雄追到了。袁冠南大吃一惊,忙道:“师太,请你做做好事。我有仇人找来,千万别说我在此处。”也不等那老尼回答,向后院直窜进去,只见东厢有座小佛堂,推门进去,见供着一座白衣观音的神像。这时不暇思索,纵身上了佛座,揭开帷幕,便躲在神像之后。

  岂知神像之后,早有人在,定睛一看,正是萧中慧。她似笑非笑的向袁冠南瞧了一眼,说道:“好吧,算你有本事,找到这里,这刀拿去吧!”说着将短刀递了过来。只听他身后一人说道:“别给他,要动手,咱三人打他一个。”原来林任夫妇带着孩子,也躲在此处。

  袁冠南此时逃命要紧,无暇夺刀,低声道:“别作声,那老瞎子追了来啦!”萧中慧一惊,道:“他不是中了你的毒药?”

  袁冠南微笑道:“毒药是假的。”萧中慧还待再问,只听卓天雄粗声粗气的道:“四下里并无人家,不在这里,又在何处?”

  那老尼道:“施主再往前面找找,想必是已走过了头。”卓天雄道:“好!四下里我都伏下了人,也不怕这小子逃到天边去。

  若是找不到,回头来跟你算帐,小心我一把火烧了你这臭尼姑庵。”林玉龙和任飞燕听得心头火起,便欲反唇相击,口还未张,袁冠南和萧中慧双指齐出,已分点了二人穴道。卓天雄走进后院,待了片刻,料想是在东张西望,听得他喃喃咒骂,铁棒拄地,转身出庵去了。

  原来卓天雄手背上被黑墨抹中,心惊胆战,忙到溪水中去洗,墨渍一洗即去,不留丝毫痕迹。他放心不下,拚命擦洗,这用力一擦,皮肤破损,真的隐隐作疼起来。他更是吃惊,呆了良久,不再见有何异状,才知是上了当,于是随后追来。他虽轻功了得,奔驰如飞,但这么一耽搁,却给袁冠南等躲到了紫竹庵中。

  袁冠南和萧中慧待他走远,这才解开林任夫妇穴道,从观音大士的神像后跃下地来。四人想起卓天雄之言,都是皱起了眉头,心想此人轻功了得,追出数十里后不见踪迹,又必寻回,四下里无房无舍,没地可躲,打是打不过,逃又逃不了,难道是束手待毙不成?袁萧二人相对无言,寻思脱逃之计。

大道说书 发表于 2012-8-11 19:24:26

  林玉龙骂道:“都是你这臭婆娘不好,咱们若是练成了夫妻刀法,二人合力,又何必怕这老瞎子?”任飞燕道:“练不成夫妻刀法,到底是你不好,还是我不好?那老和尚明明要你就着我点儿,怎地你一练起来便只顾自己?”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吵个不休。袁冠南听他二人不住口的吵什么“夫妻刀法”,说道:“咱们四个,连着你们孩子,还有那老尼姑,眼前都是大祸临头,只要那老瞎子一回来,谁都活不成。你俩还吵什么?到底那夫妻刀法是怎么回事?”林任夫妇俩又说又吵,半天才说了个明白。

  原来三年之前,林任夫妇新婚不久,便大打大吵,恰好遇到了一位高僧,他瞧不过眼,传了他夫妇俩一套刀法。这套刀法传给林玉龙和传给任飞燕的全然不同,要两人练得纯熟,共同应敌,两人的刀法阴阳开阖,配合得天衣无缝,一个进,另一个便退,一个攻,另一个便守。那老和尚道:“以此刀法并肩行走江湖,任他敌人武功多强,都奈何不了你夫妇。但若单独一人使此刀法,却是半点也无用处。”他怕这对夫妇反目,终于分手,因此要他二人练这套奇门刀法,令他夫妇长相厮守,谁也不能离得了谁。这路刀法原是古代一对恩爱夫妻所创,两人形影不离,心心相印,双刀施展之时,也是互相回护。哪知林任两人性情暴躁,虽都学会了自己的刀法,但要相辅相成,配成一体,始终是格格不入,只练得三四招,别说互相回护,夫妻俩自己就砍砍杀杀的斗了起来。

  袁冠南听两人说完,心念一动,向萧中慧说道:“姑娘,我有一句不知进退的话,原不该说,只是事在危急,此处人人有性命之忧……”萧中慧接口道:“我知道啦,你要我和你学这夫妻……夫妻……”说到这里,满脸红晕。袁冠南道:

  “嗯,小可决不敢有意冒犯,实是……实是……”萧中慧不再跟他多说,向任飞燕道:“大嫂,请你指点于我,若是我和他……和他都学会了,抵挡得了那老瞎子,便可救得众人性命。”

  任飞燕道:“这路刀法学起来很难,可非一朝一夕之功。”萧中慧道:“学得多少,便是多少,总胜于白白在这里等死。”任飞燕道:“好,我便教你。”林任夫妇分别口讲刀舞,一招一式的演将起来。袁萧二人在旁各瞧各的,用心默记。

  袁萧二人武功虽均不弱,但这套夫妻刀法招数极是繁复,一时实不易记得许多。林任夫妇教得几招,百忙中又拌上几句嘴。两个人教,两个人学,还只教到第十二招,忽听得门外大喝一声:“贼小子,你躲到哪里去?”人影一闪,卓天雄手持铁棒,闯进殿来。

  林玉龙见他重来,不惊反怒,喝道:“我们刀法尚未教完,你便来了,多等一刻也不成么?”提刀向他砍去。卓天雄举铁棒一挡,任飞燕也已从右侧攻到。林玉龙叫道:“使夫妻刀法!”

大道说书 发表于 2012-8-11 19:24:27

  他意欲在袁萧两人跟前一献身手,长刀斜挥,向卓天雄腰间削了下去。这时任飞燕本当散舞刀花,护住丈夫,哪知她急于求胜,不使夫妻刀法中的第一招,却是便了第二招中的抢攻,变成双刀齐进的局面。卓天雄一见对方刀法露出老大破绽,铁棒一招“偷天换日”,架开双刀,左手手指从棒底伸出,咄咄两声,林任夫妇又被点中了穴道。他二人倘若不使夫妻刀法,尚可支持得一时,但一使将出来,只因配合失误,仅一招便已受制。

  林玉龙大怒,骂道:“臭婆娘,咱们这是第一招。你该散舞刀花,护住我腰肋才是。”任飞燕怒道:“你干么不跟着我使第二招?非得我跟着你不可?”二大双刀僵在半空,口中却兀自怒骂不休。”

  袁冠南知道今日之事已然无幸,低声道:“萧姑娘,你快逃走,让我来缠住他。”萧中慧没料到他竟有这等侠义心肠,一呆之下,胸口一热,说道:“不,咱们合力斗他。”袁冠南急道:“你听我话,快走!若是我今日逃得性命,再和姑娘相见。”萧中慧道:“不成啊……”话未说完,卓天雄已挥铁棒抢上。袁冠南刷的一刀砍去。萧中慧见他这一刀左肩露出空隙,不待卓天雄对攻,抢着挥刀护住他的肩头。两人事先并未练习,只因适才一个要对方先走,另一个却又定要留下相伴,双方动了侠义之心,临敌时自然而然的互相回护。林玉龙看得分明,叫道:“好,‘女貌郎才珠万斛’,这夫妻刀法的第一招,用得妙极!”

  袁萧二人脸上都是一红,没想到情急之下,各人顺手使出一招新学的刀法,竟然配合得天衣无缝。卓天雄横过铁棒,正要砸打,任飞燕叫道:“第二招,‘天教艳质为眷属’!”萧中慧依言抢攻,袁冠南横刀守御。卓天雄势在不能以攻为守,只得退了一步。林玉龙叫道:“第三招,‘清风引?下瑶台’!”

  袁萧二人双刀齐飞,飒飒生风。任飞燕道:“‘明月照妆成金屋’!”袁萧二人相视一笑,刀光如月,照映娇脸。卓天雄被逼得又退了一步。

  只听林任二人不住口的吆喝招数。一个道:“刀光掩映孔雀屏。”一个道:“喜结丝萝在乔木。”一个道:“英雄无双风流婿。”一个道:“却扇洞房燃花烛。”一个道:“碧箫声里双鸣凤。”一个道:“今朝有女颜如玉。”林玉龙叫道:“千金一刻庆良宵。”任飞燕叫道:“占断人间天上福。”

  喝到这里,那夫妻刀法的十二招已然使完,余下尚有六十招,袁萧二人却未学过。袁冠南叫道:“从头再来!”一刀砍出,又是第一招“女貌郎才珠万斛”。二人初使那十二招时,搭配未熟,但卓天雄已是手忙脚乱,招架为难。这时从头再使,二人灵犀暗通,想起这路夫妻刀法每一招都有个风光旖旎的名字,不自禁的又惊又喜,鸳鸯双刀的配合,更加紧了,使到第九招“碧萧声里双鸣凤”时,双刀便如凤舞鸾翔,灵动翻飞,卓天雄哪里招架得住?“啊”的一声,肩头中刀,鲜血迸流。他自知难敌,再打下去定要将这条老命送在尼庵之中,铁棒急封,纵身出墙而逃。

大道说书 发表于 2012-8-11 19:24:28

  袁萧二人脉脉相对,情愫暗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忽听得林玉龙大声叫道:“妙极,妙极!女貌郎才珠万斛!”

  他其实是在称赞自己那套夫妻刀法,萧中慧却羞得满脸通红,低头奔出尼庵,远远的去了。

  袁冠南追出庵门,但见萧中慧的背影在一排柳树边一晃,随即消失。忽听得身后有人叫道:“相公!”袁冠南回过头来,只见小书童笑嘻嘻的站着,打开了的书篮中睡着一个婴儿,正是林任夫妇的儿子,篮中书籍上湿了一大片,自不免“书中自有孩儿尿”了。

  三月初十,这一天是晋阳大侠萧半和的五十寿诞。

  萧府中贺客盈门,群英济济。萧半和长袍马褂,在大厅上接待来贺的各路英雄,白道上的侠士、黑道上的豪客、前辈名宿、少年新进……还有许多和萧半和本不相识、却是慕名来致景仰之意的生客。

  在后堂,袁夫人、杨夫人、萧中慧也都喜气洋洋,穿戴一新。两位夫人在收拾外面不断送进来的各式各样寿礼。萧中慧正对着镜子簪花,突然之间,镜中的脸上满是红晕,她低声念道:“清风引?下瑶台,明月照妆成金屋。”

  袁夫人和杨夫人对望了一眼,均想:“这小妮子自从抢了那把鸳鸯刀回家,一忽儿喜,一忽儿愁,满怀心事。她今年十八岁啦,定是在外边遇上了一个合她心意的少年郎君。”杨夫人见她簪花老不如意,忽然又发觉她头上少了一件物事,问道:“慧儿,大妈给你的那支金钗呢?”中慧格格一笑,道:

  “我给了人啦。”袁夫人和杨夫人又对望一眼,心想:“果然不出所料,这小妮子连定情之物也给了人家。”杨夫人问道:

  “给了谁啦?”中慧笑得犹似花枝乱颤,说道:“他……他么?今儿多半会来跟爹拜寿,人家是大名鼎鼎的人物,非同小可。”

  杨夫人还待再问,只见佣妇张妈捧了一只锦缎盒子进来,说道:“这份寿礼当真奇怪,怎地送一支金钗给老爷?”袁杨二夫人一齐走近,只见盒中所盛之物珠光灿烂,赫然是中慧的那支金钗。杨夫人一转头,见女儿喜容满脸,笑得甚欢,忙问:“送礼来的人呢?”张妈道:“正在厅上陪老爷说话呢。”

  袁杨二夫人心急着要瞧瞧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位人物,居然能令女儿如此神魂颠倒,相互一颔首,一同走到大厅的屏风背后,只听得一人结结巴巴的道:“小人名叫盖一鸣,外号人称八步赶蟾、赛专诸、踏雪无痕、独脚水上飞、双刺盖七省,今日特地和三个兄弟来向萧老英雄拜寿。”二位夫人悄悄一张,见那人是个形容委琐的瘦子,身旁还坐着三个古里古怪的人物。萧半和抚须笑道:“太岳四侠大驾光临,还赠老夫金钗厚礼,真是何以克当。”盖一鸣道:“好说,好说!”袁杨二夫人满心疑惑,难道女儿看中了的,竟是这个矮子?两位夫人见多识广,知道人不可以貌相,那人的外号说来甚是响亮,想来武艺必是好的,既然称得上一个“侠”字,人品也必是好的。

大道说书 发表于 2012-8-11 19:24:29

  鼓乐声中,门外又进来三人,齐向萧半和行下礼去。一个英俊书生朗声说道:“晚辈林玉龙、任飞燕、袁冠南,恭祝萧老前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薄礼一件,请老前辈笑纳。”

  说着呈上一只开了盖的长盒。萧半和谢了,接过一看,不由得呆了,三个字脱口而出:“鸳鸯刀!”

  萧府的后花园中,林玉龙在教袁冠南刀法,任飞燕在教萧中慧刀法。耗了大半天功夫,林任二人已将余下的六十路夫妻刀法,倾囊相授。

  冠南和中慧用心记忆,但要他们这时专心致志,实是大不容易。因为萧半和问明了得刀经过之后,跟两位夫人一商量,当下将女儿许配给了袁冠南,言明今晚喜上加喜,就在寿诞之中,给两人订亲。两个人心花怒放,若不是知道这一路刀法威力无穷,也真的无心在这时候学武习艺;再说,若不是武学之士不拘世俗礼法,未婚夫妻也当避嫌,不该在此日还相聚一堂。

  “刀光掩映孔雀屏,喜结丝萝在乔木……碧箫声里双凤鸣,今朝有女颜如玉……”

  林玉龙和任飞燕教完了,让他们这对未婚夫妇自行对刀练习。两夫妇居然收了这样一对徒弟,私心大是欣慰。

  太岳四侠一直在旁边瞧他们练刀,逍遥子和盖一鸣不断指指点点,说这一招有破绽,那一招有漏洞。林玉龙心头有气,抹了抹头上的汗水,道:“盖兄,咱夫妇以一路刀法,送给袁兄夫妻作新婚贺礼。你们太岳四侠,送什么礼物啊?”太岳四侠一听此言,心头都是一凛,一时无言可对。要知说到送礼,实是他们最犯忌之事。

  任飞燕有意开开他们的玩笑,说道:“那边污泥河中,产有碧血金蟾,学武之士服得一只,可抵十年功力,只不过甚难捉到。盖兄号称八步赶蟾、独脚水上飞,何不去捉几只来,送给了新夫妇,岂不是一件重礼?”盖一鸣大喜,道:“当真?”

  林玉龙道:“我们怎敢相欺?只可惜咱夫妇的轻功不行,又不通水性,不敢下水去捉。”盖一鸣道:“说到轻功水性,那是盖某的拿手好戏。大哥、二哥、三哥,咱们这就捉去。”任飞燕笑道:“哈哈,盖兄,这个你可又外行了。那碧血金蟾须得半夜子时,方从洞中出来吸取月光精华。大白天哪里捉得到?”

  盖一鸣道:“是,是。我本就知道,只不过一时忘了。若是白天能随便捉到,那还有什么希罕?”

  大厅上红烛高烧,中堂正中的锦轴上,贴着一个五尺见方的金色大“寿”字。

  这时客人拜寿已毕,寿星公萧半和抚着长须,笑容满面的宣布了一个喜讯:他的独生爱女萧中慧,今晚与少年侠士袁冠南订亲,请列位高朋喝一杯寿酒之后,再喝一杯喜酒。

  众宾朋喝彩声中,袁冠南跪倒在红毡毯上,拜见岳父岳母。萧半和笑嘻嘻的摸出了一柄沉香扇,作为见面礼,袁冠南谢着接过了。袁夫人也笑嘻嘻的摸出了一只玉斑指,袁冠南谢着伸手接过……

大道说书 发表于 2012-8-11 19:24:30

  突然之间,铮的一响,那玉斑指掉到了地下,袁冠南脸色大变,望着袁夫人的右手。原来袁夫人右手小指上,生着一个支指。他抓起袁夫人的左手,只见小指上也有一个支指。

  袁冠南颤声道:“岳……岳母大人,你……你可识得这东西么?”说着伸手到自己项颈之中,摸出一只串在一根细金链上的翡翠狮子,袁夫人抓住狮子,全身如中雷电,叫道:“你……你是狮官?”袁冠南道:“妈,正是孩儿,你想得我好苦!”两人抱在一起,放声大哭起来。

  寿堂上众人肃静无声,瞧着他母子相会这一幕,人人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喜欢,更杂着几分惊奇。只听得袁夫人哭道:“狮官,狮官,这十八年来,你是在哪里啊?我无时无刻,不是在牵记着你。”袁冠南道:“妈,我已走遍了天下十八省,到处在打听你的下落。我只怕,只怕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妈了。”

  萧中慧听得袁冠南叫出一声“妈”来,身子一摇,险险跌倒,脑海中只响着一个声音:“原来他是我哥哥,原来他是我哥哥……他是我哥哥……”

  林玉龙悄声问妻子道:“怎么?袁相公是萧太太的儿子?我弄得糊涂啦。”

  任飞燕道:“袁相公不是说出来寻访母亲么?他还托了咱们帮他寻访,说他母亲每只手的小指头上都有一根枝指。这萧太太不也认了他么?”林玉龙搔头道:“怎么他姓袁,他爹爹又姓萧?”任飞燕道:“蠢人,袁相公他三岁时就跟母亲失散,三岁的孩子,怎知道自己姓什么,胡乱安个姓,不就是了。”林玉龙道:“这么说来,萧姑娘是他的妹子了。兄妹俩怎能成亲?”任飞燕道:“既是兄妹,怎么还能成亲?你这不是废话?”林玉龙怒道:“呸!你说的才是废话。”

  他夫妻俩越争越大声。萧中慧再也忍耐不住,“啊”的一声,掩面奔出。

  萧中慧心中茫然一片,只觉眼前黑蒙蒙的,了无生趣。她奔出大门,发足狂走,突然间砰的一下,肩头与人一撞。她“啊哟”一声叫,暗道:“不妙!我一身武功,只怕撞伤了人。”

  急忙伸手去扶,突然手腕一紧,左臂酸麻,竟是被人扣住了脉门。她一惊之下,抬起头来,右掌自然而然的击了出去。那人反腕擒拿,一带一扣,又抓住了她右腕脉门。这时她已看清,眼前之人正是卓天雄。

  卓天雄哈哈大笑,叫道:“威信,先收一把!”周威信应声而上,解下了萧中慧腰间挂着的短刃鸯刀。卓天雄道:“萧半和名满江湖,今日五十寿辰,府中高手如云。威信,你有没有胆子去取那一把长刃鸳刀?”周威信道:“弟子有师伯撑腰,便是龙潭虎穴,也敢去一闯。江湖上有言道:‘路大好跑马,树大好遮荫。’”卓天雄哼的一声,笑道:“没出息,先得把师伯拉扯上!”他生平自负,罕逢敌手,但被袁冠南和萧中慧以“夫妻刀法”联手击败后,不禁心怯气馁,此时无意间与萧中慧相遇,暗想他男女两人双刀联手固然厉害,但我既已擒住了一人,只剩下袁冠南这小子一人,就不足为惧。何况萧中慧落入自己手中,萧府上人手再多,也不怕萧半和不乖乖的将那柄长刃鸳刀交出。

大道说书 发表于 2012-8-11 19:24:31

  当下卓天雄押着萧中慧,知会了知县衙门,与周威信等一干镖师,径投萧府而来。

  那“卓天雄”三字的名刺递将进去,萧半和矍然一凛,叫道:“快请!”过不多时,只见卓天雄昂首阔步,走进厅来。萧半和抢上相迎,一瞥眼,见女儿双手反剪,一名大汉手执短刃鸯刀,抵在她的背心。

  萧半和心中虽然惊疑不定,却是丝毫不动声色,脸含微笑,说道:“村夫贱辰,敢劳侍卫大人玉趾?”

  卓天雄在京师中久闻萧半和的大名,但见他躯体雄伟,满腮虬髯,果然极是威武,当下伸出右手,说道:“萧大侠千秋华诞,兄弟拜贺来迟,望乞恕罪。”萧半和笑道:“好说,好说。”伸手与他相握。两人一运劲,手臂一震,均感半身酸麻。

  这一下较量,两人竟是功力悉敌,谁也不输于谁,当下携手同进寿堂。

  两人之中,却以卓天雄更加惊异,他以“震天三十掌”与“呼延十八鞭”称雄武林,那“霸天三十掌”惟有“混元气”可与匹敌,适才萧半和所使的,正是“混元气”功夫。但“混元气”必须童子身方能修习,不论男女,成婚后即行消失,因其练时艰辛,散失却又极其容易,因此武林中向来极少人练。他来萧府之前,早已打听明白,知道萧半和一妻一妾,女儿也已是及笄之年,怎么还能保有这童子功的“混元气”功夫,岂非武学中的一大奇事?

  袁冠南见萧中慧受制于人,自是情急关心,从人丛中悄悄绕到众镖师身后,待要伺机相救。但卓天雄眼力何等厉害,早已瞧见,喝道:“姓袁的,你给我站住!”又向周威信道:

  “有谁动一动手,你就一刀在这女娃子身上戳个透明窟窿!”周威信道:“是。江湖上有言道:‘强中更有强中手,恶人自有……’”一想这句话不大对头,下面“恶人磨”三字便吞入了肚中。袁冠南深恐这些人真的伤了萧中慧,哪敢上前一步?

  卓天雄道:“萧大侠,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兄弟今日造访尊府,一来是跟萧大侠磕头拜寿,二来是想以一件无价之宝,跟萧大侠换一件有价之宝。”萧半和道:“小人愚鲁,不明卓大人言中之意。”

  卓天雄白眼一翻,笑道:“那无价之宝嘛,便是令爱千金,有价之宝却是那柄长刃的鸳刀。兄弟跟萧大侠无冤无仇,只求能在皇上御前交得了差,保全了这许多兄弟们的身家性命,还盼萧大侠高抬贵手,救一救兄弟。”说着拱了拱手。他的话说得似乎低声下气,但神色之间却极是倨傲。

  萧半和伸手在椅背上一按,喀喇一响,椅背登时碎裂,笑道:“卓大人望重武林,今日却如何这等胡涂?鸳鸯刀既不在小人手中,这位姑娘更不是小人的女儿。难道练童子功混元气的人,还能生儿育女么?”说着衣袖一拂,一股疾风激射而出。卓天雄侧身避开,心道:“半点不假,这果然是童子功混元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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