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2-8-11 16:41:02
袁承志东奔西窜,四下找寻,五毒教众乱成一团,处处兜截。过不多时,袁承志已把每一间房子都找遍了,不但没有见到青青,连何铁手也不在屋里。他焦躁异常,把缸瓮箱笼乱翻乱踢,里面饲养着的蛇虫毒物都爬了出来。五毒教众大惊,忙分人捕捉毒物。
潘秀达叫道:“是好汉到外面来决个胜负。”袁承志知他在教中颇有地位,决意擒住他逼问青青的下落,叫道:“好,我领教阁下的毒掌功夫!”施展神行百变轻身功夫,双足一躏,已跃到他面前。潘秀达见他说到便到,大吃一惊,呼呼两掌劈到。袁承志道:“别人怕你毒掌,我偏不怕!”潘秀达叫道:“好,你就试试。”袁承志右掌一起,往他掌上抵去。
潘秀达大喜,心想:“你竟来和我毒掌相碰,这可是自寻死路,怨我不得。”当下双掌运力,猛向前推,眼见要和袁承志手掌相碰,相距不到一寸,突见对方手掌急缩,脑后风声微动,知道不妙,待要缩身回掌,只觉颈中一紧,身子已被提起。五毒教众齐声呐喊,奔来相救。袁承志抓起潘秀达挥了个圈子。众人怕伤了护法,不敢逼近。
袁承志喝道:“你们掳来的人在哪里?快说。”潘秀达闭目不理。袁承志潜运混元功,伸手在他脊骨旁穴道一指戳去。
潘秀达登时背心剧痛,有如一根钢条在身体内绞来搅去。袁承志松手把他摔在地下。潘秀达痛得死去活来,在地下滚来滚去,却不说一个字。
袁承志道:“好,你不说,旁人呢?”灵机一动:“我的点穴除了本门中人,天下无人能救。且都给他们点上了,谅来何铁手便不敢加害青弟。”当下身形晃动,在众人身旁穿来插去。教徒中武功高强之人还抵挡得了三招两式,其余都是还没看清敌人身法,穴道已被闭住。片刻之间,院子中躺下了二三十人。本来穴道被闭,尽管点穴手法别具一功,旁人难以解开,但过得几个时辰,气血流转,穴道终于会慢慢自行通解。但袁承志这次点穴时使上了混元功,真力直透经脉,穴道数日不解,此后纵然解开,也要酸痛难当,十天半月不愈。
那日他在衢州石梁点倒温氏四老,使的便是这门手法。
何红药见势头不对,呼啸一声,夺门而出。余众跟着拥出,不一刻,一座大屋中空荡荡的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地上动弹不得的几十人,有的呻吟低呼,有的怒目而视。
袁承志大叫:“青弟,青弟,你在哪里?”除了阵阵回声之外,毫无声息。他仍不死心,又到每个房间查看一遍,终于废然退出;提起几名教众逼问,各人均是闭目不答。
袁承志无法可施,只得回到正条子胡同。见焦宛儿已取得冰蟾,率领了金龙帮的几名大弟子来到,将沙天广等身上毒气吸净、伤口包好。袁承志见各人性命无碍,但青青落入敌手,不禁愁肠百结。焦宛儿软语宽慰,派出帮友四处打听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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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1 16:41:03
过了大半个时辰,忽然蓬的一声,屋顶上掷下一个大包裹来。众人吃了一惊。袁承志焦急异常,双手一扯,拉断包上绳索,还未打开,已闻到一阵血腥气,心中怦怦乱跳,双手出汗,一揭开包袱,赫然是一堆被切成八块的尸首,首级面色已成乌黑,但白须白发宛然可辨。袁承志一定神,才看清楚这尸首原来是独眼神龙单铁生。
他跃上屋顶,四下张望,只见西南角上远处有一条黑影向前疾奔,知道必是送尸首来之人,当下提气急追,赶出里许,只见他奔入一座林子中去了。
袁承志直跟了进去。只见那人走到树林深处,数十名五毒教教众围着一堆火,正在高谈阔论。一人偶然回头,突见袁承志掩来,惊叫道:“克星来啦!”四散奔逃。
袁承志先追逃得最远最快的,举手踢足,把各人穴道一一点了,回过身来,近者手点肘撞,远者铜钱掷打,只听得林中呼啸奔逐,惊叫斥骂之声大作。过了一盏茶时分,林中声息俱寂,袁承志垂手走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这一役把岑其斯、齐云璈等五毒教中高手一鼓作气的尽数点倒,只是何铁手和何红药两人不在其内。袁承志心中稍定,寻思:“只要青弟此时还不遭毒手,他们便有再大仇恨,也不敢加害于她。”
回到住宅,焦心等候,傍晚时分,出去打探的人都回报说没有线索。天交二更,袁承志吩咐吴平与罗立如,将单铁生的尸首送往顺天府尹衙门去,公门中人见到他的模样,自知是五毒教下的毒手。焦宛儿领着几名帮友,留在宅里看护伤者,防备敌人。
袁承志焦虑挂怀,哪里睡得着?盘膝坐在床上,筹思明日继续找寻青青之策。约莫坐了一个更次,四下无声,只听得远处深巷中有一两声犬吠,打更的竹柝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他思潮起伏,自恨这一次失算中计,遭到下山以来的首次大败,静寂中忽听得围墙顶上轻轻一响,心想:“如是吴罗二人回来,轻身功夫无此高明,必是来了敌人。”当下安坐床上,静以待变。只听窗外如一叶落地,接着一人格格娇笑,柔声道:“袁相公,客人来啦。”袁承志道:“有劳何教主枉驾,请进来吧!”取出火折点亮蜡烛,开门迎客。
何铁手飘然而入,见袁承志室中陈设简陋,除了一床一桌之外,四壁萧然,笑道:“袁相公好清高呀。”袁承志哼了一声。
何铁手道:“我这番来意,袁相公定是知道的了。”袁承志道:“要请何教主示下。”何铁手道:“你有求于我,我也有求于你,咱们这个回合仍是没有输赢。”袁承志道:“我想不必再较量了。何教主有智有勇,兄弟十分佩服。”何铁手笑道:“这是第一个回合,除非你把我们五毒教一下子灭了,否则还有得让你头疼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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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1 16:41:04
袁承志一凛,心想他们纠缠不休,确是不易抵挡,说道:“何教主既与我那兄弟的父亲有仇,还是径去找他本人为是,何必跟年轻人为难?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
何铁手嫣然一笑,说道:“这个将来再说。客人到来,你酒也不请人喝一杯么?”
袁承志心想此人真怪,于是命童仆端整酒菜。焦宛儿不放心,换上了书童的装束,亲端酒菜,送进房来。何铁手笑道:“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袁相公的书童,生得也这般俊。”
袁承志斟了两杯酒。何铁手举杯饮干,接着又连饮两杯,笑道:“袁相公不肯赏脸喝我们的酒,小妹却生来卤莽大胆。”
焦宛儿接口道:“我们的酒没毒。”何铁手笑道:“好,好,真是一位伶牙利齿的小管家。干杯!”
袁承志和她对饮了一杯,烛光下见她星眼流波,桃腮欲晕,暗忖:“所识女子之中,论相貌之美,自以阿九为第一。
小慧诚恳真挚。宛儿豪迈精细。青弟虽爱使小性儿,但对我一片真情。哪知还有何铁手这般艳若桃李、毒如蛇蝎的人物,真是天下之大,奇人异士,所在都有。”何铁手见他出神,也不言语,只淡淡而笑,过了一会,低声道:“袁相公的武功,小妹心折之极。似乎尊师金蛇郎君也不会这点穴手段,这门功夫,袁相公是另有师承的了。”袁承志道:“不错,我是华山派门下弟子。”何铁手道:“袁相公武功集诸家所长,难怪神乎其技。小妹今晚是求师来啦。”
袁承志奇道:“这话我可不明白了。”何铁手笑道:“袁相公若是不嫌小妹资质愚鲁,就请收归门下。”袁承志道:“何教主一教之长,武功出神入化,却来开这玩笑。”何铁手道:“你如不传我解穴之法,难道我们教中几十个人,就眼睁睁让他们送命不成?”袁承志道:“只要你把我朋友送回,再答应以后永远不来纠缠,我当然会给他们解救。”何铁手道:“这么说来,袁相公是不肯收我这个徒弟了?”
袁承志道:“兄弟学艺未精,求师还来不及,哪敢教人?
咱们好言善罢,既往不咎,你道怎样?”何铁手笑道:“我把你朋友送还,你把我的部属治好。以后的事,走着瞧吧。”
袁承志见她始终不肯答应罢手言和,怒气渐生,暗想:“五毒教虽然横行天南,但我们七省英雄豪杰,也不见得就怕了你们。”当下默不作声。
何铁手盈盈站起,笑道:“啊哟,咱们的袁大盟主生气啦。”
裣衽万福,笑道:“好啦,好啦,我给你赔不是。”袁承志还了一揖,心下怫然不悦。何铁手道:“明儿我把你朋友送回来。
便请你大驾光临,救治我的朋友。”袁承志道:“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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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1 16:41:05
何铁手微微躬身,转身走出。她并不上屋,径往大门走去。袁承志只得跟着送出,童仆点烛开门。
焦宛儿跟在袁承志身后,暗想:“这女子行动诡秘,别在大门外伏有徒党,诱袁相公出去袭击,我先去瞧瞧。”于是慢慢落后,身上藏好蛾眉钢刺,越墙而出,躲在墙角边向外望去,只见大门口停了一乘暖轿,四名轿夫站在轿前,此外却无别人。焦宛儿矮了身子,悄悄走到轿后,双手把轿子轻轻一托,知道轿内无人,这才放心,正要走回,大门开处,童仆手执灯笼,袁承志把何铁手送了出来。
焦宛儿灵机一动:“她既不肯罢手,此后麻烦正多。我要找到她的落脚所在,他们再来纠缠,好让袁相公上门攻她个出其不意。”她存了报恩之心,也不怕前途艰险,缩身钻入轿底,手脚攀住了轿底木架。那暖轿四周用厚呢围住,又在黑夜,竟无一人发觉。只听得何铁手一阵轻笑,踏入轿中。四名轿夫抬起轿子,快步而去。
只觉四名轿夫健步如飞,原来抬轿的人也都身有武功,她不禁害怕起来。这时正当隆冬,寒风彻骨,暖轿底下都结了冰,被她口中热气一呵,化成了冷水一滴滴的落下。焦宛儿只得任由冷水落在脸上,不敢拂拭,只怕身子一动,立给何铁手发觉。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忽听一声呼叱,轿子停住。一个男人声音喝道:“姓何的贱婢,快出来领死。”焦宛儿心中奇怪:“这声音好熟,那是谁啊?”又听另一个声音叫道:“五毒教横行一世,想不到也有今天。”焦宛儿一惊:“那是闵子华!嗯,第一个说话的是他师弟洞玄道人。”
只听得四周脚步声响,许多人围了上来。轿夫放下轿子,抽出兵刃。焦宛儿拉开轿障一角向外张望,见东边站着四五人,都是身穿道袍、手执长剑的道士,心想:“西、北、南三边必都有人,仙都派大举报仇来了。”只觉轿身微微一晃,何铁手已跃出轿外,娇声喝道:“水云贼道死了没有?你们胆子也真大,想干甚么?”一名长须道人喝道:“我们师父黄木道长到底在哪里,快说出来,免你多受折磨。”
何铁手格格娇笑,柔声道:“你们师父又不是三岁娃娃,迷了路走失了,却来问我要人。你们把师父交给我照管了,是不是呢?好吧,大家武林一脉,我帮你们找找吧,免得他可怜见儿的,流落在外,没人照顾。也不知是给人拐去了呢,还是给人卖到了番邦。”焦宛儿心道:“原来这女人说话,总是这么娇声媚气的,我先前还道她故意向袁相公发嗲。”
那长须道人怒道:“五毒教逞凶横行,今日教你知道恶有恶报!”何铁手笑道:“仙都派在江湖上本来也算是有点儿小名气的,可是平时不敢正大光明的来找我,现今知道我们教里多人受伤,就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哈哈,呵呵,嘻嘻,嘿嘿!”片刻之间,换了几种笑声,她笑声未毕,只听西北角上一人“啊”的一声惨叫,想是中了她毒手,一时只听得呼叱怒骂、兵刃碰撞之声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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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1 16:41:06
这次仙都派倾巢而出,来的都是高手,饶是何铁手武功高强,却始终闯不出去。斗不到一盏茶时分,四名轿夫先后中剑,或死或伤。
焦宛儿在轿下不敢动弹,眼见仙都门人剑法迅捷狠辣,果有独得之秘,心想当日袁相公一举而破两仪剑法,那是他们遇上了特强高手,才受克制,寻常剑客却决非仙都门人对手。
她怕黑夜之中贸然露面,给仙都门徒误会是五毒教众,不免枉死于剑下,只得屏息不动。这时二十多柄长剑把何铁手围在垓心,青光霍霍,冷气森森,只看得她惊心动魄。
何铁手在数十名好手围攻下沉着应战。一个少年道人躁进猛攻,被她铁钩横划,带着肩头,登时痛晕在地,当下由同伴救了下去。再拆数十招,何铁手力渐不支。闵子华长剑削来,疾攻项颈,她侧头避过,旁边又有双剑攻到。
只听铮的一声,一件细物滚到轿下。焦宛儿拾起一看,原来是半枚女人戴的耳环。她心中又喜又急,喜的是何铁手这一役难逃性命,可给袁相公除了个大对头;急的是她若丧命,青青不知落在何处,她手下教众肯不肯交还,实在难说。
又斗数十招,何铁手头发散乱,已无还手之力。长须道人一声号令,数十柄长剑忽地回收,组成一张烂银也似的剑网,围在她四周。长须道人喝道:“我师父他老人家在哪里?
他是生是死,快说。”何铁手把金钩夹在胁下,慢慢伸手理好散发,忽然一阵轻笑,铁钩迅如闪电,伤了一名道人。众人大怒,长剑齐施,这一次下手再不容情,眼见何铁手形势危急万分,突然远处传来嘘溜溜一声呼哨。何铁手百忙中笑道:“我帮手来啦,你们还是快走的好,否则要吃亏的呀。”焦宛儿心想:“如不知他们是在拚死恶斗,听了她这几句又温柔又关切的叮嘱,还以为她是在跟情郎谈情说爱哩!”
那长须道人叫道:“料理了这贱婢再说!”各人攻得更紧。
转眼间何铁手腿上连受两处剑伤,但她还是满脸笑容。一名年轻道人心中烦躁,不忍见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笑靥迎人的姑娘给乱剑分尸,喝道:“你别笑啦,成不成?”何铁手笑道:“你这位道长说甚么?”那道人一呆,正待回答,眼前忽然金光一闪。闵子华急呼:“留神!”但哪里还来得及,波的一声,金钩已刺中他背心。
酣斗中远处哨声更急,仙都派分出八人迎上去阻拦。只听金铁交鸣,不久八人败了下来,仙都门人又分人上去增援。
这边何铁手立时一松,但仙都派余人仍是力攻,她想冲过去与来援之人会合,却也不能。
双方势均力敌,高呼鏖战。打了一盏茶时分,闵子华高叫:“好,好!太白三英,你们三个卖国贼也来啦。”一人粗声粗气的道:“怎么样!你知道爷爷厉害,快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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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1 16:41:07
焦宛儿心下惊疑:“太白三英挑拨离间,想害我爹爹,明明已给袁相公他们擒住。爹爹后来将三人送上南京衙门,怎么又出来了?是越狱?还是贪官卖放?”
这时何铁手的帮手来者愈多,仙都派眼见抵挡不住,长须道人发出号令,众人登时收剑后退。仙都门人对群战习练有素,谁当先,谁断后,阵势井然。何铁手身上受伤,又见敌人虽败不乱,倒也不敢追赶,娇声笑道:“暇着再来玩儿,小妹不送啦。”
仙都派众人来得突然,去得也快,霎时之间,刀剑无声,只剩下朔风虎虎,吹卷残雪。
焦宛儿从轿障孔中悄悄张望,见场上东一堆西一堆的站了几十个人。一个老乞婆打扮的女人道:“他们消息也真灵通,知道咱们今儿受伤的人多,就来掩袭。教主,你的伤不碍事吧?”何铁手道:“还好。幸亏姑姑援兵来得快,否则要打跑这群杂毛,倒还不大容易呢。”一个白须老人道:“仙都派跟华山派有勾结吗?”一个嗓音嘶哑的人道:“金龙帮跟那个姓袁的小子搅在一起。咱兄弟已使了借刀杀人的离间之计,料想姓袁的必会去跟仙都派为难。”那白须老人道:“好吧,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好。”
焦宛儿在轿下听到“借刀杀人的离间之计”这几个字,耳中嗡的一响,一身冷汗,心道:“是了,是了,害死我爹爹的,原来是这三个奸贼。”她想再听下去,却听何铁手道:“大伙儿进宫去吧,轿子可不能坐啦。”众人一拥而去。
焦宛儿等他们走出数十步远,悄悄从轿底钻了出来。不觉吃了一惊,原来当地竟是在禁城之前,眼见一伙人进宫去了。仙都派围攻何铁手,拚斗时刻不短,居然并无宫门侍卫前来查问干预。她不敢多耽,忙回到正条子胡同,将适才所见细细对袁承志说了。袁承志大拇指一竖,说道:“焦姑娘,好胆略,好见识!”
焦宛儿脸上微微一红,随即拜了下去。袁承志侧身避过,慨然道:“令尊的血海深仇,自当着落在我身上。焦姑娘再行大礼,那可是瞧不起我了。”沉吟片刻,说道:“事不宜迟,我这就进宫去找他们。”焦宛儿道:“这些奸贼不知怎样,竟混入了皇宫。看来必有内应。宫里禁卫森严,袁相公贸然进去,只怕不便。”
袁承志道:“不妨,我有一件好东西。本来早就要用,哪知一到京师之后,怪事层出不穷,竟没空去。”说着取出一封书信,便是满清睿亲王多尔衮写给宫里司礼太监曹化淳的密函,本是要洪胜海送去的。袁承志知道这信必有后用,一直留在身边。
焦宛儿喜道:“那好极了,我随袁相公去,扮作你的书童。”
袁承志知她要手刃仇人,那是一片孝心,劝阻不得,点头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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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1 16:41:08
焦宛儿在轿下躲了半夜,弄得满身泥污,忙入内洗脸换衣,装扮已毕,又是个俊俏的小书童。袁承志笑道:“可不能再叫你焦姑娘啦!”焦宛儿道:“你就叫我宛儿吧,别人还当是甚么杯儿碗儿呢。”
正要出门,吴平与罗立如匆匆进来,说顺天府尹衙门戒备很严,等了两个多时辰,直到捕快换班,才把单铁生的尸首丢了下去。袁承志点头道:“好!”焦宛儿说起要随袁承志入宫寻奸,为父报仇。罗立如忽道:“袁相公,师妹,我跟你们一起去,好么?”
焦宛儿眼望袁承志,听他示下。袁承志心想:“这次深入禁宫,本已危机四伏,加之尚有不少高手在内。要保护焦姑娘周全已甚不易,多一人更碍手脚。”正要出口推辞,忽见吴平伸手暗扯罗立如衣角,连使眼色,说道:“罗师弟,你伤臂之后身子还没完全复原,还是让袁相公带师妹去吧。”袁承志心中一动:“他似乎有意要我跟焦姑娘单独相处。昨晚我和她去见水云道人,青年男女深夜出外,只怕已引起旁人疑心。虽然大丈夫光明磊落,但还是避一下嫌疑的好。”于是对罗立如道:“罗大哥同去,我多一个帮手,那再好没有。委屈你一下,请也换上童仆打扮。”
罗立如大喜,入内更衣。吴平跟着进去,笑道:“罗师弟,你这次做了傻事啦!”罗立如愕然道:“甚么?”吴平道:“袁相公对咱们金龙帮恩德如山,师妹对他显然又倾心之至……”罗立如颤声道:“你说让师妹配……配给袁相公?”吴平道:“恩师在天有灵,定也必十分喜欢。你跟了去干甚么?”
罗立如道:“大师哥说得对,那我不去啦!”吴平道:“现今不去,又太着痕迹。你相机行事,如能撮成这段姻缘,那是再好不过。”
罗立如点头答应,心中却是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原来他对这小师妹暗寄相思已有数年,只是见她品貌既美,又不苟言笑,协助焦公礼处理帮中事务颇具威严,是以一番深情从不敢吐露半点;断臂后更是自惭形秽,连话也不敢和她多说一句,这时听吴平一说,不禁怅惘,但随即转念:“袁相公如此英雄,和师妹正是一对。她终身有托,我自当代她欢喜。”
第十七回 青衿心上意 彩笔画中人
袁承志从铁箱中取出许多珍宝,包了一大包,要罗立如捧在手里。
三人来到宫门。袁承志将暗语一说,守门的禁军早得到曹太监嘱咐,当即分人引了进去。来到一座殿前,禁军退出,另有小太监接引入内,一路连换了三名太监。袁承志默记道路,心想这曹太监也真工于心计,生怕密谋败露,连带路人也不断掉换。最后沿着御花园右侧小路,弯弯曲曲走了一阵,来到一座小屋子前。小太监请三人入内,端上清茶点心。等了一个多时辰,曹太监始终不来,三人也不谈话,坐着枯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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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1 16:41:09
直到午间,才进来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太监,向袁承志问了几句暗语。袁承志照着洪胜海所言答了,那太监点头而出。
又过了好一会,那太监引了一名肥肥白白的中年太监入来。袁承志见他身穿锦绣,气派极大,心想这多半是宫中除了皇帝之外、第一有权有势的司礼太监曹化淳了,果然那先前进来的太监说道:“这位是曹公公。”袁承志和罗立如、焦宛儿三人跪下磕头。曹化淳笑道:“别多礼啦,请坐,睿王爷安好?”袁承志道:“王爷福体安好。王爷命小人问公公好。”
曹化淳呵呵笑道:“我这几根老骨头,却也多承王爷惦记。洪老哥远道而来,不知王爷有甚么嘱咐。”袁承志道:“王爷要请问公公,大事筹划得怎样了?”
曹化淳叹道:“我们皇上的性子,真是固执得要命。我进言了好几次,皇上总说借兵灭寇,后患太多,只求两国罢兵,等大明灭了流寇,重重酬谢睿王爷。”
袁承志不知多尔衮与曹化淳有何密谋。洪胜海在多尔衮属下地位甚低,不能预闻机密,只不过是传递消息的信使而已。洪胜海不知,袁承志自然也不知了。这时听了曹化淳之言,不由得心里怦怦乱跳,耳中只是响着“借兵灭寇”四字,心想:“皇帝不肯借兵,满洲人却心急要借,显是不怀好意了。”
他虽镇静,但这个大消息突如其来,不免脸有异状。
曹化淳会错了意,还道他因此事不成,心下不满,忙道:“兄弟,你别急,一计不成,另有一计呀!”袁承志道:“是,是。曹公公足智多谋,我们王爷赞不绝口,常说有曹公公在宫中主持,何愁大事不成。”曹化淳笑而不言。
袁承志道:“王爷有几件薄礼,命小人带来,请公公笑纳。”
说着向罗立如一指。焦宛儿接下他背着的包裹,放在桌上,解了开来。
包裹一解开,登时珠光宝气,满室生辉。曹化淳久在大内,珍异宝物不知见过多少,寻常珠宝还真不在他眼里,但这阵宝气迥然有异,走近一看,不觉惊得呆了。原来包袱中珍宝无数,单是一串一百颗大珠串成的朝珠,颗颗精圆,便已世所罕见。另有一对翡翠狮子,前脚盘弄着一个火红的红宝石圆球,这般晶莹碧绿的成块大的翡翠固然从未见过,而红宝石之瑰丽灿烂,更是难得。曹化淳看一件,赞一件,转身对袁承志道:“王爷怎么赏了我这许多好东西?”
袁承志要探听他的图谋,接口道:“王爷也知皇上精明,借兵灭寇之事很不好办,总是要仰仗公公的大力。”曹化淳给他这样一捧,十分得意,笑吟吟的一挥手,对罗立如和焦宛儿道:“你们到外面去休息吧。”袁承志向二人点点头,便有小太监来陪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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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1 16:41:10
曹化淳亲自关上了门,握住袁承志的手,低声道:“你可知王爷出兵,有甚么条款?”
袁承志心想:“那晚李岩大哥说到处事应变之道,曾说要骗出旁人的机密,须得先说些机密给他听。我信口胡诌些便了。”说道:“公公是自己人,跟你说当然不妨,不过这事可机密之至,除了王爷,连小人在内,也不过两三个人知道。”
曹化淳眼睛一亮。袁承志挨近身去说道:“小人心想,王爷虽然瞧得起小人,但总是番邦外国,要是曹公公恩加栽培,使个人得以光祖耀宗……”曹化淳心中了然,知他要讨官职,呵呵笑道:“洪老弟要功名富贵,那包在老夫身上。”袁承志心想:“要装假就假到底。”忙跪下去磕头道谢。曹化淳笑道:“事成之后,委你一个副将如何?包你派在油水丰足的地方。”
袁承志满脸喜色,忙又道谢,道:“公公大恩大德,小人甚么事也不能再瞒公公。王爷的意思是……”左右一张,悄声道:“公公可千万不能泄露,否则小人性命难保。”曹化淳道:“你放心,我怎会说出去?”
袁承志低声道:“满洲兵进关之后,闯贼是一定可以荡平的。王爷的心意,是要朝廷割让北直隶和山东一带的地方相谢。两国以黄河为界,永为兄弟之邦。”
袁承志信口胡诌。曹化淳却毫不怀疑,一则有多尔衮亲函及所约定的暗号,二则有如此重礼,三来满洲人居心叵测,他又岂有不知?他微微沉吟,点头说道:“眼前天下大乱,今早传来军讯,潼关已给闯贼攻破,兵部尚书孙传庭殉难。大明还有甚么将军能用?大清再不出兵,眼见闯贼旦夕之间就兵临城下。北京一破,甚么都完蛋了。”
袁承志听说闯王已破潼关,杀了眼下惟一手握重兵的督师孙传庭,不禁大喜,他怕流露心中欢悦之情,忙低下了头,眼望地下。曹化淳道:“我今晚再向皇上进言,如他仍是固执不化,咱们以国家社稷为重,只好……”说到这里,沉吟不语,皱起了眉头,似乎心中有极大疑难。袁承志心中怦怦乱跳,反激一句:“今上英明刚毅,公公可得一切小心。”曹化淳道:“哼,刚是刚了,毅就不见得。英明两字,可差得太远。
大明江山亡在他手里不打紧,难道咱们也陪着他一起送死?”
这几句话可说得上“大逆不道”,若是泄漏出去,已是灭族的罪名,他竟毫不顾忌的说了出来,可见对袁承志全无忌惮之意。袁承志道:“不知公公有何良策,好教小人放心。”
曹化淳道:“嗯,就算以黄河为界,也胜过整座江山都断送在流寇手里。皇上不肯,难道……”说到这里,突然住口,呵呵笑道:“洪老弟,三日之内,必有好音报给王爷。你在这里等着吧。”双掌一击,进来几名小太监,捧起袁承志所赠的珠宝,拥着曹化淳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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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1 16:41:11
过不多时,四名小太监领着袁承志、焦宛儿、罗立如三人到左近屋中宿歇。晚间开上膳食,甚是丰盛,用过饭后,天色已黑,小太监道了安,退出房去。
袁承志低声道:“那曹太监正在筹划一个大奸谋,事情非同小可,我要出去打探一下。”焦宛儿道:“我跟你同去。”袁承志道:“不,你跟罗大哥留在这里,说不定那曹太监不放心,又会差人来瞧。”罗立如道:“我一个人留着好了,袁相公多一个帮手好些。”
袁承志见焦宛儿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不便阻她意兴,点了点头,走到邻室,双手一伸,已点了两名小太监的哑穴。另外两名太监从床上跳起,睁大了眼睛,不明所以。焦宛儿拔出蛾眉钢刺,指在两人胸前,低声喝道:“出一句声,教你们见魏忠贤去!”说着钢刺微微前伸,刺破两人衣服,刺尖抵入了胸前肉里。袁承志暗笑,心想这当口她还说笑话。要知魏忠贤是熹宗时的奸恶太监,败坏天下,这时早已伏诛。
他把两名太监的衣服剥了下来,自己换上了。焦宛儿吹灭蜡烛,摸索着也换上了太监服色。袁承志把一名太监也点上了哑穴,左手捏住另一人的脉门,拉出门来,喝道:“领我们去曹公公那里。”那太监半身酥麻,不敢多说,便即领路,转弯抹角的行了里许,来到一座大楼之前。那小太监道:“曹公公……住……住在这里。”袁承志不等他说第二句话,手肘轻轻撞出,已闭住他胸口穴道,将他丢在花木深处。
两人伏下身子,奔到楼边。袁承志正要拉着焦宛儿跃上,忽听身后脚步声响,一人远远问道:“曹公公在楼上么?”袁承志答道:“我也刚来,是在楼上吧。”回头看时,见来者共有五人,前面一人提着一盏红纱灯,灯光掩映下见都是太监。
那提灯的太监笑骂:“小猴儿崽子,说话就是怕担干系。”说着慢慢走近。袁承志和焦宛儿低下了头,不让他们看清楚面貌。
五名太监进门时,灯光射上门上明晃晃的朱漆,有如镜子,照出了五人的相貌。袁承志吃了一惊,轻扯焦宛儿衣袖,等五人上了楼,低声道:“是太白三英!”焦宛儿大惊,低声道:“杀我爸爸的奸贼?他们做了太监?”
袁承志道:“跟咱们一样,乔装改扮的,上去!”两人紧跟在太白三英之后,一路上楼,守卫的太监只道他们是一路,也不查问。到得楼上,前面两名太监领着太白三英走进一间房里去了。袁承志与焦宛儿不便再跟,候在门外,隐隐约约只听得那提灯的太监说道:“请在这里……曹公公马上……”
其余的话听不清楚。两名太监随即退了出来,下楼去了。
袁承志一拉焦宛儿的手,走进房去,只见四壁图书,原来是间书房。太白三英坐在一旁椅子,见进来两名太监,也不在意。袁承志和焦宛儿径自向前。焦宛儿冷笑道:“史叔叔,黎叔叔,我爹爹请三位去吃饭。”太白三英陡然见到焦宛儿,这一惊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