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2-8-11 08:43:27

  群僧一齐躬身说道:“方丈高见,愿遵法旨。”

  玄慈向玄寂道:“师弟,请你执行本寺戒律。”玄寂道:“是!”转头向知客僧侣道:“有请吐蕃国师与众位高僧。”知客僧侣躬身答应,分头去请。

  玄渡、玄生等暗暗叹息,虽有维护虚竹之意,但方丈所言,乃是以大义为重,不能以一时的权宜利害,毁了本寺戒律清誉。各人都已十分明白,倘若赦免虚竹的罪过,那是虽胜亦败,但如秉公执法,则虽败犹荣,方丈已说到了“以命护教,以身殉寺”的话,那是破釜沉舟,不存任何侥幸之想,虚竹如何受罚,反而不是怎么重要之事了。

  虚竹也知此事已难挽回,哭泣求告,都是枉然,心想:

  “人人都以本寺清誉为重,我是自作自受,决不可在外人之前露出畏缩乞怜之态,教人小觑了少林寺的和尚。”

  过不多时,鸠摩智、神山、哲罗星等一干人来到大殿。钟声响起,慧字辈、虚字辈、空字辈群僧又列队而入,站立两厢。

  玄慈合十说道:“吐蕃国国师、列位师兄请了。少林寺虚字辈弟子虚竹,身犯杀戒、淫戒、荤戒、酒戒四大戒律,私学旁门别派武功,擅自出任旁门掌门人,少林寺戒律院首座玄寂,便即依律惩处,不得宽贷。”

  鸠摩智和神山等一听之下,倒也大出意料之外,眼见梅兰菊竹四女乔装为僧,只道虚竹胆大妄为,私自在寺中窝藏少女,所犯者不过淫戒而已,岂知方丈所宣布的罪状尚过于此。

  普渡寺道清大师中年出家,于人情世故十分通达,兼之性情慈祥,素喜与人为善,说道:“方丈师兄,这四位姑娘眉锁腰直、颈细背挺,显是守身如玉的处女,适才向国师出手,使的又是童贞功剑功,咱们学武之人一见便知,虚竹小师兄行为不检,容或有之,‘淫戒’二字,却是言重了。”

  玄慈道:“多谢师兄点明。虚竹所犯淫戒,非指此四女而言。虚竹投入别派,作了天山缥缈峰灵鹫宫的主人,此四女是灵鹫宫旧主的侍婢,私入本寺,意在奉侍新主,虚竹并不得知。少林寺疏于防范,好生惭愧,倒不以此见罪于他。”

  童姥武功虽高,但从不履足中土,只是和边疆海外诸洞、诸岛的旁门异士打交道,因此“灵鹫宫”之名,群僧都是首次听到。只有鸠摩智在吐蕃国曾听人说过,却也不明底细。

  道清大师道:“既然如此,外人不便多所置喙了。”鸠摩智、哲罗星和神山上人等对少林寺本来不怀善意,但见玄慈一秉至公,毫不护短,虚竹所犯戒律外人本来不知,他却当众宣示,心下也不禁钦佩。

  玄寂走上一步,朗声问道:“虚竹,方丈所指罪业,你都承认么?有何辩解?”虚竹道:“弟子承认,罪重孽大,无可辩解,甘领太师叔责罚。”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2-8-11 08:43:28

  群僧心下悚然,眼望玄寂,听他宣布如何处罚。

  玄寂朗声说道:“虚竹擅犯杀、淫、荤、酒四大戒律,罚当众重打一百棍。虚竹,你心服么?”虚竹听说只罚打他一百棍子,衡之自己所犯四大戒律,实在一点也不算重,忙道:“多谢太师叔慈悲,虚竹心服。”玄寂又道:“你未得掌门方丈和受业师父许可,擅学旁门武艺,罚你废去全身少林派武功,自今而后,不得再为少林派弟子。你心服么?”

  虚竹心中一酸,情知此事已无可挽救,道:“弟子该死,太师叔罚得甚是公平。”

  别派群僧适才见他和鸠摩智激斗,以“韦陀掌”和“罗汉拳”少林武功大显神威,谁都不知虚竹的真正武功,其实已不是少林一派。鸠摩智自称一身兼七十二门绝技,实则所通者不过表面招式而已,真正的少林派内功他所知极少。虚竹和他相斗时所使的小无相功,他自然是懂的,但北冥真气、天山六阳掌、天山折梅手等高深武功,他却也以为是少林派功夫,听得玄寂说要废去他的少林派武功,不由得大喜,心想:“你们自毁长城,去了我的心腹之患,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觉贤、道清等高僧心中却连呼:“可惜,可惜!”

  玄寂又道:“你既为逍遥派掌门人,为缥缈峰灵鹫宫的主人,便当出教还俗,不能再作佛门弟子,从今而后,你不再是少林寺僧侣了。如此处置,你心服么?”

  虚竹无爹无娘,童婴入寺,自幼在少林寺长大,于佛法要旨虽然领悟不多,但少林寺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安身立命之地,一旦被逐出寺,不由得悲从中来,泪如雨下,伏地而哭,哽咽道:“少林寺自方丈大师以次,诸位太师伯、太师叔,诸位师伯、师叔以及恩师,人人对弟子恩义深重,弟子不肖,有负众位教诲。”

  道清大师忍不住又来说情,说道:“方丈师兄,玄寂师兄,依老衲看来,这位小佛兄迷途知返,大有悔改之意,何不给他一条自新之路?”

  玄慈道:“师兄指点得是。但佛门广大,何处不可容身?虚竹,咱们罚你破门出寺,却非对你心存恶念,断你皈依我佛之路。天下庄严宝刹,何止千千万万。倘若你有皈依三宝之念,还俗后仍可再求剃度。盼你另投名寺,拜高僧为师,发宏誓愿,清净身心,早证正觉。就算不再出家为僧,在家的居士只须勤修六度万行,一般也可证道,为大菩萨成佛。”说到后来,言语慈和恳切,甚有殷勤劝诫之意。

  虚竹更是悲切,行礼道:“方丈太师伯教诲,弟子不敢忘记。”

  玄寂又道:“慧轮听者。”慧轮走上几步,合十跪下。玄寂道:“慧轮,你身为虚竹的业师,平日惰于教诲,三毒六根之害,未能详予指点,致成今日之祸。罚你受杖三十棍,入戒律院面壁忏悔三年。你可心服么?”慧轮颤声道:“弟子……弟子心服。”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2-8-11 08:43:29

  虚竹说道:“太师伯,弟子愿代师父领受三十杖责。”

  玄寂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虚竹共受杖责一百三十棍。掌刑弟子,取棍侍候。此刻虚竹尚为少林僧人,加刑不得轻纵。出寺之后,虚竹即为别派掌门,与本寺再无瓜葛,本派上下,须加礼敬。”

  四名掌刑弟子领命而出,不久回入大殿,手中各执一条檀木棍。

  玄寂正要传令用刑,突然一名僧人匆匆入殿,手中持了一大叠名帖,双手高举,交给玄慈,说道:“启禀方丈,河朔群雄拜山。”

  玄慈一看名帖,共有三十余张,列名的都是北方一带成名的英雄豪杰,突于此刻同时赶到,却不知为了何事。只听得寺外话声不绝,群豪已到门口。玄慈说道:“玄生师弟,请出门迎接。”又道:“列位师兄,嘉宾光临,本派清理门户之事,只好暂缓一步,以免待慢了远客。”当即站起身来,走到大殿檐下。

  过不多时,便见数十位豪杰在玄生及知客僧陪同下,来到大殿之前。

  玄慈、玄寂、玄生等虽是勤修佛法的高僧,但究是武学好手,遇到武林中的同道,都有惺惺相惜的亲近之意,这时突见这许多成名的英豪到来,虽然正当清理门户之际,心头十分沉重,也不禁精神为之一振。少林群僧在外行道,结交方外朋友甚多,所来的英豪之中,颇有不少是玄字辈、慧字辈僧侣的至交,各人执手相见,欢然道故,迎入殿中,与鸠摩智、哲罗星等人引见。神山、观心等威名素著,群豪若非旧识,也是仰慕已久。

  玄慈正欲问起来意,知客僧又进来禀报,说道山东、淮南有数十位武林人物前来拜山。

  玄惭出去迎进殿来。一条黑汉子大声说道:“丐帮庄帮主邀咱们来瞧热闹,他自己还没到么?”一个阴声细气的声音说道:“老兄你急什么?既然来了,要瞧热闹,还少得了你一份么?当然咱们小脚色先上场,正角儿慢慢再出台。”

  玄慈朗声说道:“诸位不约而同的降临敝寺,少林寺至感荣幸。只是招待不周,还请原谅则个。”群豪都道:“好说,好说,方丈不必客气。”

  这时和少林僧交好的豪客,早已说知来寺原委,各人都接到丐帮帮主庄聚贤的英雄帖,说道少林寺和丐帮向来并峙中原,现庄聚贤新任丐帮帮主,意欲立一位中原的武林盟主,并定下若干规章,以便同道一齐遵守,定六月十五亲赴少林寺,与玄慈方丈商酌。各人出示英雄帖,帖上言语虽颇谦逊,但摆明了是说,武林盟主舍我其谁?庄聚贤要来少林寺,显然是要凭武功击败少林群僧,压下少林派数百年享誉武林的威风。

  帖中并未邀请群雄到少林寺,但武林人物个个喜动不喜静,对于丐帮与少林派互争雄长的大事,哪一个不想亲自目睹,躬与其盛?是以不约而同的纷纷到来。这时殿中众人说得最多的便是一句话:“那庄聚贤是谁?”人人都问这句话,却没一人能答。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2-8-11 08:43:30

  玄慈方丈与师兄弟会商数日,都猜测这庄聚贤多半便是乔峰的化名,以他的武功机谋,要杀了丐帮中与他为敌的长老,夺回帮主之位,自不为难,否则丐帮与少林寺素来交好,怎地忽有此举?乔峰大战聚贤庄,天下皆知,他化名为庄聚贤,其实已是点明了自己来历。

  过不多时,两湖、江南各地的英雄到了,川陕的英雄到了,两广的英雄也到了。群雄南北相隔千里,却都于一日中络绎到来,显然丐帮准备已久,早在一两个月前便已发出英雄帖。玄慈和诸僧口中不言,心下却既感愤怒,又是担忧,仅在数日之前,自称丐帮帮主的庄聚贤才有书信到来,说到要选武林盟主之事,并说日内将亲来拜山,恭聆玄慈方丈教益,信中既未说明拜山日期,更未提到邀请天下英雄。哪知突然之间,群贤毕集,少林寺竟被闹了个手忙脚乱。丐帮发动已久,少林派虽在江湖上广通声气,居然事先绝无所闻,尚未比试,已然先落下风。丐帮此举,更是胜券已握的模样,所以不言明邀请群雄,只不过不便代少林寺作主人,但大撒英雄帖,实是不邀而邀。群僧又想:“丐帮不邀咱们赴他总舵,面子上是对咱们礼敬,他帮主亲自移步,实则是要令少林派事先全无准备,攻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玄生向他好友河北神弹子诸葛中发话:“好啊,诸葛老儿,你得到讯息,也不捎个信来给我,咱们三十年的交情,就此一笔勾销。”诸葛中老脸涨得通红,连连解释:“我……我是三天前才接帖子,一碗饭也没得及吃完,连日连夜的赶来,途中累死了两匹好马,唯恐错过了日子,不能给你这臭贼秃助一臂之力。怎……怎么反怪起我来?”玄生哼了一声,道:“你倒是一片好心了!”诸葛中道:“怎么不是好心?你少林派武功再高,老哥哥来呐喊助威,总不见得是坏心啊!你们方丈本来派出英雄帖,约我九月初九来少林寺,会一会姑苏慕容氏,现下哥哥早来了几个月,可没对你不起。”

  玄生这才释然,一问其他英豪,路远的接帖早,路近的接帖迟,但个个是马不停蹄的趱路,方能及时赶到。倒不是这许多朋友没一个事先向少林寺送信,而是丐帮策划周详,算准了各人到达少林寺的日程,令他们无法早一日赶到少林寺。

  群僧想到此节,都觉得丐帮谋定而后动,帮主和帮众未到,已然先声夺人,只怕尚有不少厉害后着。

  这一日正是六月十五,天气炎热。少林群僧先是应付神山上人和哲罗星等一众高僧,跟着与鸠摩智相斗,盘问虚竹,已耗费了不少精神,突然间四面八方各路英雄豪杰纷纷赶到,寺中僧人虽多,但事出仓卒,也不免手忙脚乱。幸好知客院首座玄净大师是位经理长才,而寺产素丰,物料厚积,群僧在玄净分派之下,接待群豪,却也礼数不缺。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2-8-11 08:43:31

  玄慈等迎接宾客,无暇屏人商议,只有各自心中嘀咕。忽听知客僧报道:“大理国镇南王段殿下驾到。”

  为了少林寺玄悲大师身中“韦陀杵”而死之事,段正淳曾奉皇兄之命,前来拜会玄慈方丈。大理段氏是少林寺之友,此刻到来,实是得一强助,玄慈心下一喜,说道:“大理段王爷还在中原吗?”率众迎了出去。玄慈与段正淳以及他的随从范骅、华赫艮、巴天石、朱丹臣等已是二度重会,寒暄得几句,便即迎入殿中,与群雄引见。

  第一个引见的便是吐蕃国国师鸠摩智。段正淳立时变色,抱拳道:“犬子段誉蒙得明王垂青,携之东来,听犬子言道,一路上多聆教诲,大有进益,段某感激不尽,这里谢过。”鸠摩智微笑道:“不敢!段公子怎么不随殿下前来?”段正淳道:“犬子不知去了何处,说不定又落入了奸人恶僧之手,正要向国师请教。”鸠摩智连连摇头,说道:“段公子的下落,小僧倒也知道。唉!可惜啊可惜!”

  段正淳心中怦的一跳,只道段誉遭了什么不测,忙问:

  “国师此言何意?”他虽多经变故,但牵挂爱子安危,不由得声音也颤了。

  数月前他父子欢聚,其后段誉去参与聋哑先生棋会,不料归途中自行离去,事隔数月,段正淳不得丝毫音讯,生怕他遭了段延庆、鸠摩智或丁春秋等人的毒手,一直好生挂念。

  这日听到讯息,丐帮新任帮主庄聚贤要和少林派争夺武林盟主,当即匆匆赶来,主旨便在寻访儿子。他段氏是武林世家,于丐帮、少林争夺中原盟主一事自也关心。

  鸠摩智道:“小僧在天龙宝刹,得见枯荣大师、本因方丈以及令兄,个个神定气闲,庄严安详,真乃有道之士。镇南王威名震于天下,却何以舐犊情深,大有儿女之态?”

  段正淳定了定心神,寻思:“誉儿若已身遭不测,惊慌也已无益,徒然教这番僧小觑了。”便道:“爱惜儿女,人之常情。世人若不生儿育女,呵之护之,举世便即无人。吾辈凡夫俗子,如何能与国师这等四大皆空、慈悲有德的高僧相比?”

  鸠摩智微微一笑,说道:“小僧初见令郎,见他头角峥嵘,知他必将光大段门,为大理国日后的有道明君,实为天南百万苍生之福。”段正淳道:“不敢!”心想:“这贼秃好不可恶,故意这般说话不着边际,令我心急如焚。”

  鸠摩智长叹一声,道:“唉,真是可惜,这位段君福泽却是不厚。”他见段正淳又是脸上变色,这才微微一笑,说道:“他来到中原,见到一位美貌姑娘,从此追随于石榴裙边,什么雄心壮志,一古脑儿的消磨殆尽。那位姑娘到东,他便随到东;那姑娘到西,他便跟到西。任谁看来,都道他是一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轻薄子弟,那不是可惜之至么?”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2-8-11 08:43:32

  只听得嘻嘻一声,一人笑了出来,却是女子的声音。众人向声音来处瞧去,却是个面目猥琐的中年汉子。此人便是阮星竹,这几个月来,她一直伴着段正淳。段正淳来少林寺,她也跟着来了。知道少林寺规矩不许女子入寺,便改装成男子。她是阿朱之母,天生有几分乔装改扮的能耐,此刻扮成男子,形容举止,无一不像,决不似灵鹫宫四姝那般一下子便给人瞧破,只是她声音娇嫩,却不及阿朱那般学男人说话也是维妙维肖。她见众人目光向自己射来,便即粗声粗气的道:“段家小皇子家学渊源,将门虎子,了不起,了不起。”

  段正淳到处留情之名,播于江湖,群雄听她说段誉苦恋王语嫣乃是“家学渊源,将门虎子”,都不禁相顾莞尔。

  段正淳也哈哈一笑,向鸠摩智道:“这不肖孩子……”鸠摩智道:“并非不肖,肖得很啊,肖得紧!”段正淳知他是讥讽自己风流放荡,也不以为忤,续道:“不知他此刻到了何方,国师若知他的下落,便请示知。”鸠摩智摇头道:“段公子勘不破情关,整日价憔悴相思。小僧见到他之时,已是形销骨立,面黄肌瘦,此刻是死是活,那也难说得很。”

  忽然一个青年僧人走上前来,向段正淳恭恭敬敬的行礼,说道:“王爷不必忧心,我那三弟精神焕发,身子极好。”段正淳还了一礼,心下甚奇,见他形貌打扮,是少林寺中的一个小辈僧人,却不知如何称段誉为“三弟”,问道:“小师父最近见过我那孩儿么?”那青年僧人便是虚竹,说道:“是,那日我跟三弟在灵鹫宫喝得大醉……”

  突然段誉的声音在殿外响起:“爹爹,孩儿在此,你老人家身子安好!”声音甫歇,一人闪进殿来,扑在段正淳的怀里,正是段誉。他内功深厚,耳音奇佳,刚进寺便听得父亲与虚竹的对答,当下迫不及待,展开“凌波微步”,抢了进来。

  父子相见,都说不出的欢喜。段正淳看儿子时,见他虽然颇有风霜之色,但神采奕奕,决非如鸠摩智所说的什么“形销骨立,面黄肌瘦”。

  段誉回过头来,向虚竹道:“二哥,你又做和尚了?”

  虚竹在佛像前已跪了半天,诚心忏悔以往之非,但一见段誉,立时便想起“梦中姑娘”来,不由得面红耳赤,神色甚是忸怩,又怎敢开口打听?

  鸠摩智心想,此刻王语嫣必在左近,否则少林寺中便有天大的事端,也决难引得段誉这痴情公子来到少室山上,而王语嫣对她表哥一往情深,也决计不会和慕容复分手,当即提气朗声说道:“慕容公子,既已上得少室山来,怎地还不进寺礼佛?”

  “姑苏慕容”好大的声名,群雄都是一怔,心想:“原来姑苏慕容公子也到了。是跟这番僧事先约好了,一起来跟少林寺为难的吗?”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2-8-11 08:43:33

  但寺门外声息全无,过了半晌,远处山间的回音传来:

  “慕容公子……少室山来……进寺礼佛?”

  鸠摩智寻思:“这番可猜错了,原来慕容复没到少室山,否则听到了我的话,决无不答之理!”当下仰天打个哈哈,正想说几句话遮掩,忽听得门外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慕容公子和丁老怪恶斗方酣,待杀了丁老怪,再来少林寺敬礼如来。”

  段正淳、段誉父子一听,登时脸上变色,这声音正是“恶贯满盈”段延庆。

  便在此时,身穿青袍、手拄双铁杖的段延庆已走进殿来,他身后跟着“无恶不作”叶二娘,“凶神恶煞”南海鳄神,“穷凶极恶”云中鹤。四大恶人,一时齐到。

  玄慈方丈对客人不论善恶,一般的相待以礼。少林寺规矩虽不接待女客,但玄慈方丈见到叶二娘后只是一怔,便不理会。群僧均想:“今日敌人众多,相较之下,什么不接待女客的规矩只是小事一桩,不必为此多起纠纷。”

  南海鳄神一见到段誉,登时满脸通红,转身欲走。段誉笑道:“乖徒儿,近来可好?”南海鳄神听他叫出“乖徒儿”三字,那是逃不脱的了,恶狠狠的道:“他妈的臭师父,你还没死么?”殿上群雄多数不明内情,眼见此人神态凶恶,温文儒雅的段誉居然呼之为徒,已是一奇,而他口称段誉为师,言辞却无礼之极,更是大奇。

  叶二娘微笑道:“丁春秋大显神通,已将慕容公子打得全无招架之功。大伙可要去瞧瞧热闹么?”

  段誉叫声:“啊哟!”首先抢出殿去。

  那一日慕容复、邓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风波恶、王语嫣六人下得缥缈峰来。慕容复等均觉没来由的混入了灵鹫宫一场内争,所谋固然不成,脸上也没什么光彩,好生没趣。

  只有王语嫣却言笑晏晏,但教能伴在表哥身畔,便是人间至乐。

  六人东返中原。这日下午穿过一座黑压压的大森林,风波恶突然叫道:“有血腥气。”拔出单刀,循着气息急奔过去,心想:“有血腥气处,多半便有架打。”越奔血腥气越浓,蓦地里眼前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首,兵刃四散,鲜血未干,这些人显是死去并无多时,但一场大架总是已经打完了。风波恶顿足道:“糟糕,来迟了一步。”

  慕容复等跟着赶到,见众尸首衣衫褴褛,背负布袋,都是丐帮中人。公冶乾道:“有的是四袋弟子,有的是五袋弟子,不知怎地遭了毒手?”邓百川道:“咱们把尸首埋了罢。”公冶乾道:“正是。公子爷、王姑娘,你们到那边歇歇。我们四个来收拾。”拾起地下一根铁棍,便即掘土。

  忽然尸首堆中有呻吟声发出。王语嫣大惊,抓住了慕容复左手。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2-8-11 08:43:34

  风波恶抢将过去,叫道:“老兄,你这还没死透吗?”尸首堆中一人缓缓坐起,说道:“还没死透,不过……那也差不多……差不多啦。”这人是个五十来岁的老丐,头发花白,脸上和胸口全是血渍,神情甚是可怖。风波恶忙从手中取出一枚伤药,喂在他口中。

  那老丐咽下伤药,说道:“不……不中用啦。我肚子上中了两刀,活……活不成了。”风波恶道:“是谁害了你们的?”

  那老丐摇了摇头,说道:“说来惭愧,是……是我们丐帮内哄……”风波恶、包不同等都“啊”的一声。那老丐道:“这事……这事本来不便跟外人说,但……但是闹到这步田地,也已隐瞒不了。不知各位尊姓大名,多……多谢救援,唉,丐帮弟子自相残杀,反不及素不相识的武林同道。适才……适才听得几位说要掩埋我们的尸体,仁侠为怀,老儿感激之极……”包不同道:“非也,非也。你还没死,不算死尸,我们不会埋你,那就不用感激。”那老丐道:“丐帮自己兄弟杀了我们,连……连尸首也不掩埋,那……那还算是什么好兄弟?

  简直禽兽也不如……”包不同欲待辩说,禽兽不会掩埋尸体,见慕容复使眼色制止,便住口不说了。

  那老丐道:“老儿请各位带一个讯息给敝帮……敝帮吴长老,说新帮主庄聚贤这小子只是个傀儡,全……全是听全冠清这……这……这奸贼的话。我们不服这姓庄的做帮主,全冠清派……派人来杀……我们。他们这就要去对付吴长老,请他老人家千……千万小心。”

  慕容复点了点头,心道:“原来如此。”说道:“老兄放心好了,这讯息我们必当设法带到,但不知贵帮吴长老此刻在哪里?”

  那老丐双目无神,茫然瞧着远处,缓缓摇头道:“我……我也不知道。”

  慕容复道:“那也不妨。我们只须将这讯息在江湖上广为传布,自会传入吴长老耳中,说不定全冠清他们听到之后,反而不敢向吴长老下手了。”那老丐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多谢!”慕容复问道:“贵帮那新帮主庄聚贤,却是什么来头?我们孤陋寡闻,今日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那老丐气愤愤的道:“这铁头小子……”

  慕容复等都是一惊,齐声道:“便是那铁头怪人?”

  那老丐道:“我刚从西夏回来,也没见过这小子,只听帮中兄弟们说,这小子本来……本来头上镶着个铁套子,后来全冠清给他设法除去了,一张脸……唉,弄得比鬼怪还难看。

  那也不用说了。这小子武功很厉害,几个月前丐帮君山大会,大伙儿推选帮主,争持不决,终于说好凭武功而定,这铁头小子打死了帮中十一名高手,便……便当上了……帮主,许多兄弟不服,全冠清这奸贼……全冠清这奸贼……”越说声音越低,似乎便要断气。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2-8-11 08:43:35

  邓百川道:“老兄,待兄弟瞧瞧你伤口,咱们想法子治好伤再说。”那老丐道:“肚子穿了,肠子也流出来啦……多谢,不过……”说着伸手要到怀中去掏摸什么东西,却是力不从心,道:“劳……劳驾……”公冶乾猜到他心意,问道:“尊驾要取什么物事?”那老丐点点头。公冶乾便将他怀中物事都掏了出来,摊在双手手掌之中,什么火刀、火折、暗器、药物、干粮、碎银之类,着实不少,都沾满了鲜血。

  那老丐道:“我……我不成了。这一张……一张榜文,甚是要紧,恳请恩公念在江湖一脉,交到……交到丐帮随便哪一位长老手中……就是不能交给那铁头小子和……和全冠清那奸贼。小老儿在九泉之下,也是感激不尽。”说着伸出不住颤抖的右手,从公冶乾掌中抓起了一张折叠着的黄纸。

  慕容复道:“阁下放心,你伤势倘若当真难愈,这张东西,我们担保交到贵帮长老手中便是。”说着将黄纸接了过去。

  那老丐低声道:“在下姓易,名叫易大彪。相烦……相烦足下传言,我自西夏国来,这是……西夏国国王招婿的榜文。此事……此事非同小可,有关大宋的安危气运。可是我刚回中原,便遇上帮中这等奸谋,只盼见到吴长老才跟他……跟他说,哪知……哪知却再也见他不着了。只盼足下瞧在天下千万苍生……苍生……苍生……”连说了三个“苍生”,一口气始终接不上来。他越焦急,越说不出话,猛地里喷出一大口鲜血,眼睛一翻,突然见到慕容复俊雅的形相,想起一个人来,问道:“阁下……阁下是谁?是姑苏……姑苏……”

  慕容复道:“不错,在下姑苏慕容复。”

  那老丐惊道:“你……你是本帮的大仇人……”伸手抓住慕容复手中黄纸,用力回夺。

  慕容复任由他抢了回去,心想:“丐帮一直疑心我害死他们副帮主马大元,近来虽谣言稍戢,但此人仍然认定我是他们的大仇人。他是临死之人,也不必跟他计较。”

  只见那老丐双手用力,想扯破黄纸,蓦地里双足一挺,鲜血狂喷,便已毙命。

  风波恶扳开那老丐手指,取过黄纸,见纸上用朱笔写着弯弯曲曲的许多外国文字,文末还盖着一个大章。公冶乾颇识诸国文字,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说道:“果然是西夏国王招驸马的榜文。文中言道:西夏国文仪公主年将及笄,国王要征选一位文武双全、俊雅英伟的未婚男子为驸马,定放今年八月中秋起选拔,不论何国人士,自信为天下一等一人才者,于该日之前投文晋谒,国王皆予优容接见。即令不中驸马之选,亦当量才录用,授以官爵,更次一等者赏以金银……”

  公冶乾还未说完,风波恶已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位丐帮仁兄当真好笑,他巴巴的从西夏取了这榜文来,难道要他帮中哪一个长老去应聘,做西夏国的驸马爷么?”

连接你我他 发表于 2012-8-11 08:43:36

  包不同道:“非也,非也!四弟有所不知,丐帮中那几个长老固然既老且丑,但帮中少年弟子,自也有不少文武双全、英俊聪明之辈。要是哪一个丐帮弟子当上了西夏国的驸马,丐帮那还不飞黄腾达么?”

  邓百川皱眉道:“素闻丐帮好汉不求功名富贵,何以这易大彪却如此利欲薰心?”公冶乾道:“大哥,这人说道:‘此事非同小可,有关大宋的安危气运。’又说瞧在天下苍生什么的,他未必是为了求丐帮的功名富贵。”包不同摇头道:“非也,非也!”

  公冶乾道:“三弟又有什么高见?”包不同道:“二哥,你问我‘又’有什么高见,这个‘又’字,乃是说我已经表露过高见了。但我并没说过什么高见,可知你实在不信我会有什么高见。你问我又有什么高见,真正含意,不过是说:‘包老三又有什么胡说八道了?’是也不是?”风波恶虽爱和人打架,自己兄弟究竟是不打的。包不同爱和人争辩,却不问亲疏尊卑,一言不合,便争个没了没完。公冶乾自是深知他的脾气,微微一笑,说道:“三弟已往说过不少高见,我这个‘又’字,是真的盼望你再抒高见。”

  包不同摇头道:“非也,非也!我瞧你说话之时嘴角含笑,其意不诚……”他还待再说,邓百川打断了他的话头,道:“三弟,这易大彪拿了这张西夏国招驸马的榜文回来,如此郑重拜托,请我们交到丐帮长老手中,以你之见,他有什么用意?”包不同道:“这个,我又不是易大彪,怎知他有什么用意?”

  慕容复眼光转向公冶乾,征询他的意见。

  公冶乾微笑道:“我的想法,和三弟大大不同。”他明知不论自己说什么话,包不同一定反对,不如将话说在头里。包不同道:“非也,非也!这一次你可猜错了,我的想法恰巧和你一模一样,全然没有差别。”公冶乾笑道:“这可妙之极矣!”

  慕容复道:“二哥,到底你以为如何?”公冶乾道:“当今之世,大辽、大宋、吐蕃、西夏、大理五国并峙,除了大理一国僻处南疆,与世无争之外,其余四国,都有混一宇内、并吞天下之志……”

  包不同道:“二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大燕虽无疆土,但公子爷时时刻刻以兴复为念,焉知我大燕日后不能重振祖宗雄风,中兴复国?”

  慕容复、邓百川、公冶乾、风波恶一齐肃立,容色庄重,齐声道:“复国之志,无时或忘!”五人或拔腰刀,或提长剑,将兵刃举在胸前。

  慕容复的祖宗慕容氏,乃是鲜卑族人。当年五胡乱华之世,鲜卑慕容氏入侵中原,大振威风,曾建立前燕、后燕、南燕、西燕等好几个朝代。其后慕容氏为北魏所灭,子孙散居各地,但祖传孙、父传子,世世代代,始终存着这中兴复国的念头。中经隋唐各朝,慕容氏日渐衰微,“重建大燕”的雄图壮志虽仍承袭不替,却眼看越来越渺茫了。

页: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查看完整版本: 天龙八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