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8-10 23:51:39
阿绣贴耳门上,石牢中竟半点声息也无,这一片寂静,令她比之听到天翻地覆的打斗之声更是惊恐:“若是爷爷胜了,他定会得意洋洋,哈哈大笑。如是石郎得胜,他定然会推门出来叫我,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难道有人身受重伤?莫非两人都力竭而死?”
她全身发抖,伸手缓缓推开石门,双目紧闭,不敢去看牢中情形,唯恐一睁开眼来,见到有一人横尸就地,甚至是两人都呕血身亡。又隔了一会,这才眼睁一线,只见白自在和石破天二人都坐在地下,白自在双目紧闭,石破天却是满脸微笑的向着自己。
阿绣“哦”的一声,长吁了口气,睁大眼睛,看清楚石破天伸出右掌,按住白自在的后心,原来是在助他运气疗伤。
阿绣道:“爷爷……受了伤?”石破天道:“没有受伤,他一口气转不过来,一会儿就好了!”阿绣右手抚胸,说道:“谢天谢……”
突然之间,白自在一跃而起,喝道:“甚么一口气转不过来,我……我这口气可不是转过来了么?”伸掌又要向石破天头顶击落,猛觉一双手掌疼痛难当,提掌看时,但见双掌已肿成两个圆球相似,红得几乎成了紫色,这一掌若是打在石破天身上,只怕自己的手掌非先破裂不可。
他一怔之下,已明其理,原来眼前这小子内力之强,实是匪夷所思,自己数十招拳掌招呼在他身上,都给他内力反弹出来,每一拳每一掌如都击在石墙之上,对方未曾受伤,自己的手掌却抵受不住了,跟着觉得双脚隐隐作痛,便如有数千万根细针不断钻刺,知道自己踢了他几十脚,脚上也已受到了反震。
他呆了半晌,说道:“罢了,罢了!”登觉万念俱灰,甚么“古往今来内功第一”云云,实是大言不惭的欺人之谈,拿起足镣手铐,套在自己手足之上,喀喇喀喇数声,都上了锁。
阿绣惊道:“爷爷,你怎么啦?”
白自在转过身子,朝着石壁,黯然道:“我白自在狂妄自大,罪孽深重,在这里面壁思过。你们快出去,我从此谁也不见。你叫奶奶上碧螺山去罢,永远再别回凌霄城来。”
阿绣和石破天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过了好一会,阿绣埋怨道:“都是你不好,为甚么这般逞强好胜?”石破天愕然道:“我……我没有啊,我一拳也没打到你爷爷。”
阿绣白了他一眼,道:“他单是‘我的’爷爷吗?你叫声‘爷爷’,也不怕辱没了你。”石破天心中一甜,低声叫道:“爷爷!”
白自在挥手道:“快去,快去!你强过我,我是你孙子,你是我爷爷!”
阿绣伸了伸舌头,微笑道:“爷爷生气啦,咱们快跟奶奶说去。”
十八 有所求
两人出了石牢,走向大厅。石破天道:“阿绣,人人见了我,都道我便是那个石中玉。连石庄主、石夫人也分辨不出,怎地你却没有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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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0 23:51:40
阿绣脸上一阵飞红,霎时间脸色苍白,停住了脚步。这时两人正走在花园中的一条小径上,阿绣身子微晃,伸手扶住一株白梅,脸色便似白梅的花瓣一般。她定了定神,道:“这石中玉曾想欺侮我,我气得投崖自尽。大哥,你肯不肯替我出这口气,把他杀了?”
石破天踌躇道:“他是石庄主夫妇独生爱子,石庄主、石夫人待我极好,我……我……我可不能去杀他们的儿子。”阿绣头一低,两行泪水从面颊上流了下来,呜咽道:“我第一件事求你,你就不答允,以后……你一定是欺侮我,就像爷爷对奶奶一般。我……我告诉奶奶和妈去。”说着掩面奔了出去。
石破天道:“阿绣,阿绣,你听我说。”
阿绣呜咽道:“你不杀了他,我永远不睬你。”足下不停,片刻间便到了大厅。
石破天跟着进去,只见厅中剑光闪闪,四个人斗得正紧,却是白万剑、成自学、齐自勉三人各挺长剑,正在围攻一个青袍短须的老者。石破天一见之下,脱口叫道:“老伯伯,你好啊,我时常在想念你。”这老者正是摩天居士谢烟客。
谢烟客在雪山派三大高手围攻之下,以一双肉掌对付三柄长剑,仍是挥洒自如,大占上风,陡然间听得石破天这一声呼叫,举目向他瞧去,不由得大吃一惊,叫道:“怎……怎么又有一个?”
高手过招,岂能心神稍有失常?他这一惊又是非同小可,白、成、齐三柄长剑同时乘虚而入,刺向他小腹。三人一师所授,使的同是一招“明驼骏足”,剑势又迅又狠,眼见剑尖已碰到他的青袍,三剑同时要透腹而入。
石破天大叫:“小心!”纵身跃起,一把抓住白万剑右肩,硬生生将他向后拖出几步。
只听得喀喀两声,谢烟客在危急中使出生平绝技“碧针清掌”,左掌震断了齐自勉的长剑,右掌震断了成自学的长剑。
这两掌击得虽快,他青袍的下摆还是被双剑划破了两道口子,他双掌翻转,内力疾吐,成齐二人直飞出去,砰砰两声,背脊撞上厅壁,只震得屋顶泥灰簌簌而落,犹似下了一阵急雨。又听得拍了一声,却是石破天松手放开白万剑肩头,白万剑反手打了他一个耳光。
谢烟客向石破天看了一眼,目光转向坐在角落里的另一个少年石中玉,兀自惊疑不定,道:“你……你二人怎地一模一样?”
石破天满脸堆欢,说道:“老伯伯,你是来救我的吗?多谢你啦!我很好,他们没杀我。叮叮当当、石大哥,你们也一块来了。石庄主、石夫人,他们没伤你,我这可放心啦!师父,爷爷自己又戴上了足镣手铐,不肯出来,说要你上碧螺山去。”顷刻之间,他向谢烟客、丁珰、石中玉、石清夫妇、史婆婆每人都说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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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0 23:51:41
他这几句话说得兴高采烈,听他说话之人却尽皆大吃一惊。
谢烟客当日在摩天崖上修习“碧针清掌”,为逞一时之快,将全身内力尽数使了出来。恰在此时,贝海石率领长乐帮八名好手来到摩天崖上,说是迎接帮主,一口咬定帮主是在崖上。谢烟客一招之间,便将米横野擒住,但其后与贝海石动手,恰逢自己内力耗竭。他当机立断,乘着败象未显,立即飘然引退。
这一掌而退,虽然不能说败,终究是被人欺上门来,逼下崖去,实是毕生的奇耻大辱。仔细思量,此番受逼,全系自己练功时过耗内力所致,否则对方纵然人多,也无所惧。
此仇不报,非丈夫也,但须谋定而动,于是寻了个隐僻所在,花了好几个月功夫,将一路“碧针清掌”直练得出神入化,无懈可击,这才寻上镇江长乐帮总舵去,一进门便掌伤四名香主,登时长乐帮全帮为之震动。
其时石破天已受丁珰之骗,将石中玉掉换了出来。石中玉正想和丁珰远走高飞,不料长乐帮到处布满了人,不到半天便遇上了,又将他强行迎回总舵。贝海石等此后监视甚紧,均想这小子当时嘴上说得豪气干云,但事后越想越怕,竟想脚底抹油,一走了之,天下哪有这么便宜之事?数十人四下守卫,日夜不离,不论他如何狡计百出,再也无法溜走。石中玉甫脱凌霄城之难,又套讲了侠客岛之劫,好生发愁。和丁珰商议了几次,两人打定了主意,侠客岛当然是无论如何不去的,在总舵之中也已难以溜走,只有在前赴侠客岛途中设法脱身。
当下只得暂且冒充石破天再说。他是个千伶百俐之人,帮中上下人等又个个熟识,各人性格摸得清清楚楚,他要假装石破天而不令人起疑,比之石破天冒充他是易上百倍了。只是他毕竟心中有鬼,不敢大模大样如从前那么做他的帮主,每日里只是躲在房中与丁珰鬼混。有人问起帮中大事,他也唯唯否否的不出甚么主意。
长乐帮这干人只求他准期去侠客岛赴约,乐得他诸事不理,正好自行其是。
贝海石那日前赴摩天崖接得石破天归来,一掌逼走谢烟客,虽知从此伏下了一个隐忧,但觉他掌法虽精,内力却是平平,颇与他在武林中所享的大名不副,也不如何放在心上。
其后发觉石破天原来并非石中玉,这样一来,变成无缘无故的得罪了一位武林高手,心下更微有内疚之意,但铜牌邀宴之事迫在眉睫,帮中不可无主出头承担此事,乘着石破天阴阳内力激荡而昏迷不醒之时,便在他身上做下了手脚。
原来石中玉那日在贝海石指使之下做了帮主,不数日便即逃脱,给贝海石擒了回来,将他脱得赤条条地监禁数日,教他难以再逃,其后石中玉虽然终于又再逃脱,他身上的各处创伤疤痕,却已让贝海石尽数瞧在眼里。贝大夫并非真的大夫,然久病成医,医道着实高明,于是在石破天肩头、腿上、臀部仿制疤痕,竟也做得一模一样,毫无破绽,以致情人丁珰、仇人白万剑,甚至父母石清夫妇都给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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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0 23:51:42
贝海石只道石中玉既然再次逃走,在腊八日之前必不会现身,是以放胆而为。其实石破天和石中玉二人相貌虽然相似,毕竟不能一般无异,但有了身上这几处疤痕之后,人人心中先入为主,纵有再多不似之处,也一概略而不计了。石破天全然不通人情世故,种种奇事既难以索解,也只有相信旁人之言,只道自己一场大病之后,将前事忘得干干净净。
哪知侠客岛的善恶二使实有过人之能,竟将石中玉从扬州妓院中揪了出来,贝海石的把戏全被拆穿。虽然石破天应承接任帮主,让长乐帮免了一劫,贝海石却是面目无光,深自匿居,不敢和帮主见面。以致石中玉将石破天掉换之事,本来唯独难以瞒过他的眼睛,却也以此没有败露。
这日谢烟客上门指名索战,贝海石听得他连伤四名香主,自忖并无胜他把握,一面出厅周旋,一面遣人请帮主出来应付。
石中玉推三阻四,前来相请的香主、舵主已站得满房都是,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贝先生和那姓谢的已在厅上激斗,快请帮主出去掠阵!”
“贝先生肩头给谢烟客拍了一掌,左臂已有些不灵。”
“贝先生扯下了谢烟客半幅衣袖,谢烟客却乘机在贝先生胸口印了一掌。”
“贝先生咳嗽连连,口喷鲜血,帮主再不出去,贝先生难免丧生。”
“那姓谢的口出大言,说道凭一双肉掌便要将长乐帮挑了,帮主再不出去,他要放火焚烧咱们总舵!”
石中玉心想:“烧了长乐帮总舵,那是求之不得,最好那姓谢的将你们尽数宰了。”但在众香主、舵主逼迫之下,无可推托,只得硬着头皮来到大厅,打定了主意,要长乐帮众好手一拥而上,管他谁死谁活,最好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自己便可乘机溜之大吉。
哪知谢烟客一见了他,登时大吃一惊,叫道:“狗杂种,原来是你。”
石中玉只见贝海石气息奄奄,委顿在地,衣襟上都是鲜血,心惊胆战之下,那句:“大伙儿齐上,跟他拚了!”的话吓得叫不出口来,战战兢兢的道:“原来是谢先生。”
谢烟客冷笑道:“很好,很好!你这小子居然当上了长乐帮帮主!”一想到种种情事,身上不由得凉了半截:“糟了,糟了!贝大夫这狗贼原来竟这等工于心计。我当年立下了重誓,但教受令之人有何号令,不论何事,均须为他办到,此事众所知闻。他打听到我已从狗杂种手中接了玄铁令,便来到摩天崖上,将他接去做个傀儡帮主,用意无非是要我听他长乐帮的号令。谢烟客啊谢烟客,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今日里竟然会自投罗网,从此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也没有翻身之日了。”
一人若是系念于一事,不论遇上何等情景,不由自主的总是将心事与之连了起来。逃犯越狱,只道普天下公差都在捉拿自己:凶手犯案,只道人人都在思疑自己;青年男女钟情,只道对方一言一动都为自己而发,虽绝顶聪明之人,亦所难免。谢烟客念念不忘者只是玄铁令誓愿未了,其时心情,正复如此。他越想越怕,料想贝海石早已伏下厉害机关,双目凝视石中玉静候他说出要自己去办的难事。“倘若他竟要我自断双手,从此成为一个不死不活的废人,这便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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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0 23:51:43
想到此节,双手不由得微微颤抖。
他若立即转身奔出长乐帮总舵,从此不再见这狗杂种之面,自可避过这个难题,但这么一来,江湖上从此再没他这号人物,那倒事小,想起昔时所立的毒誓,他日应誓,那比之自残双手等等更是惨酷百倍了。
岂知石中玉心中也是害怕之极,但见谢烟客神色古怪,不知他要向自己施展甚么杀手。两人你瞧着我,我瞧着你,在半晌之间,两个人都如过了好几天一般。
又过了良久,谢烟客终于厉声说道:“好罢,是你从我手中接过玄铁令的,你要我为你办甚么事,快快说来。谢某一生纵横江湖,便遇上天大难事,也视作等闲。”
石中玉一听,登时呆了,但谢烟客颁下玄铁令之事,他却也曾听过,心念一转之际,已然明白,定是谢烟客也认错了人,将自己认作了那个到凌霄城去作替死鬼的呆子,听他说不论自己出甚么难题,都能尽力办到,那真是天外飞来的大横财,心想以此人武功之高,说得上无事不可为,却教他去办甚么事好?不由得沉吟不决。
谢烟客见他神色间又惊又喜、又是害怕,说道:“谢某曾在江湖扬言,凡是得我玄铁令之人,谢某决不伸一指加于其身,你又怕些甚么?狗杂种,你居然还没死,当真命大。你那‘炎炎功’练得怎样了?”料想这小子定是畏难偷懒,后来不再练功,否则体内阴阳二力交攻,怎能够活到今日。
石中玉听他叫自己为“狗杂种”,只道是随口骂人,自更不知“炎炎功”是甚么东西,当下不置可否,微微一笑,心中却已打定了主意:“那呆子到得凌霄城中,吐露真相,白自在、白万剑、封万里这干人岂肯罢休?定会又来找我的晦气。
我一生终是难在江湖上立足。天幸眼前有这个良机,何不要他去了结此事?雪山派的实力和长乐帮也不过是半斤八两,这谢烟客孤身一人能将长乐帮挑了,多半也能凭一双肉掌,将雪山派打得万劫不复。”当即说道:“谢先生言而有信,令人可敬可佩。在下要谢先生去办的这件事,传入俗人耳中,不免有点儿骇人听闻,但以谢先生天下无双的武功,那也是轻而易举。”
谢烟客听得他这话似乎不是要作践自己,登感喜慰,忙问:“你要我去办甚么事?”他心下忐忑,全没留意到石中玉吐属文雅,与狗杂种大不相同。
石中玉道:“在下斗胆,请谢先生到凌霄城去,将雪山派人众尽数杀了。”
谢烟客微微一惊,心想雪山派是武林的名门大派,威德先生白自在声名甚著,是个极不易惹的大高手,竟要将之尽数诛灭,当真谈何容易?但对方既然出下了题目,那便是抓得着、摸得到的玩意儿,不用整日价提心吊胆,疑神疑鬼,雪山派一除,从此便无忧无虑,逍遥一世,当即说道:“好,我这就去。”说着转身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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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0 23:51:44
石中玉叫道:“谢先生且慢!”谢烟客转过身来,道:“怎么?”他猜想狗杂种叫自己去诛灭雪山派,纯是贝海石等人的主意,不知长乐帮和雪山派有甚么深仇大恨,这才要假手于己去诛灭对方,他只盼及早离去,深恐贝海石他们又使甚么诡计。
石中玉道:“谢先生,我和你同去,要亲眼见你办成此事!”
他一听谢烟客答允去诛灭雪山派,便即想到此事一举两得,正是脱离长乐帮的良机。
谢烟客当年立誓,虽说接到玄铁令后只为人办一件事,但石中玉和他同行,却与此事有关,原是不便拒绝,便道:“好你跟我一起去就是。”长乐帮众人大急,眼望贝海石,听他示下。石中玉朗声道:“本座既已答应前赴侠客岛应约,天大的担子也由我一人挑起,届时自不会令众位兄弟为难,大家尽管放心。”
贝海石重伤之余,万料不到谢烟客竟会听石帮主号令,反正无力拦阻,只得叹一口气,有气无力的说道:“帮……帮主,一……一……路保重,恕……恕……属下……咳咳……不送了!”石中玉一拱手,随着谢烟客出了总舵。
谢烟客冷笑道:“狗杂种你这蠢才,听了贝大夫的指使,要我去诛灭雪山派,雪山派跟你又沾上甚么边了?你道贝大夫他们当真奉你为帮主吗?只不过要你到侠客岛去送死而已。
你这小子傻头傻脑的,跟这批奸诈凶狡的匪徒讲义气,当真是糊涂透顶。你怎不叫我去做一件于你大大有好处的事?”突然想起:“幸亏他没有叫我代做长乐帮帮主,派我去侠客岛送死。”他武功虽高,于侠客岛毕竟也十分忌惮,想到此节,又不禁暗自庆幸,笑骂:“他妈的,总算老子运气,你狗杂种要是聪明了三分,老子可就倒了大霉啦!”
此时石中玉既下了号令,谢烟客对他便毫不畏惧,除了不能动手打他杀他之外,言语之中尽可放肆侮辱,这小子再要他办第二件事,那是想也休想。
石中玉不敢多言,陪笑道:“这可多多得罪了。”心道:“他妈的,总算老子运气,你认错了人。你狗杂种要是聪明了三分,老子可就倒了大霉啦。”
丁珰见石中玉随谢烟客离了长乐帮,便赶上和二人会合,同上凌霄城来。
石中玉虽有谢烟客作护符,但对白自在毕竟十分害怕,一上凌霄城后便献议暗袭。谢烟客一听,正合心意。当下三人偷入凌霄城来。石中玉在城中曾居住多年,各处道路门户十分熟悉。城中又方遭大变,多处要道无人守御,三人毫不费力的便进了城。
谢烟客出手杀了四名雪山派第三代弟子,进入中门,便听到众人议论纷纷,有的气愤,有的害怕,有的想逃,有的说瞧一瞧风头再作打算。谢烟客和石中玉知道凌霄城祸起萧墙,正有巨大内争,心想正是天赐良机,随即又听到石清夫妇被擒。石中玉虽然凉薄无行,于父母之情毕竟尚在,当下也不向谢烟客恳求,径自引着他来到城中囚人之所,由谢烟客出手杀了数人,救出了石清、闵柔,来到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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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0 23:51:45
其时史婆婆、白万剑、石破天等正在石牢中和白自在说话,依着谢烟客之意,见一个,杀一个,当时便要将雪山派中人杀得干干净净,但石清、闵柔极力劝阻。石清更以言语相激:“是英雄好汉,便当先和雪山掌门人威德先生决个雌雄,此刻正主儿不在,却尽杀他后辈弟子,江湖上议论起来,未免说摩天居士以大压小,欺软怕硬。”谢烟客冷笑道:“反正是尽数诛灭,先杀老的,再杀小的,也是一样。”
不久史婆婆和白万剑等出来,一言不合,便即动手。白万剑武功虽高,如何是这玄铁令主人的敌手?数招之下,便已险象环生。成自学、齐自勉听得谢烟客口口声声要将雪山派尽数诛灭,当即上前夹击,但以三敌一,仍然挡不住他凌厉无俦的“碧针清掌”。当石破天进厅之时,史婆婆与梁自进正欲加入战团,不料谢烟客大惊之下,局面登变。
石中玉见石破天武功如此高强,自是十分骇异,生怕雪山派重算旧帐,石破天不免也要跟自己为难,但见阿绣安然无恙,又稍觉宽心。
丁珰虽倾心于风流倜傥的石中玉,憎厌这不解风情的石破天,毕竟和他相处多日,不无情谊,见他尚在人间,却也暗暗欢喜。
石清夫妇直到此时,方始明白一路跟着上山的原来不是儿子,又是那少年石破天,惭愧之余,也不自禁的好笑,第一次认错儿子,那也罢了,想不到第二次又会认错。夫妻俩相对摇头,均想:“玄素庄石清夫妇认错儿子,从此在武林中成为大笑话,日后遇到老友,只怕人人都会揶揄一番。”齐问:“石帮主,你为甚么要假装喉痛,将玉儿换了去?”
史婆婆听得石破天言道丈夫不肯从牢中出来,却要自己上碧螺山去,忙问:“你们比武是谁胜了?怎么爷爷叫我上碧螺山去?”
谢烟客问道:“怎么有了两个狗杂种?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万剑喝道:“好大胆的石中玉,你又在捣甚么鬼?”
丁珰道:“你没照我吩咐,早就泄露了秘密,是不是?”
你一句,我一句,齐声发问。石破天只一张嘴,一时之间怎回答得了这许多问话?
只见后堂转出一个中年妇人,问阿绣道:“阿绣,这两个少年,哪一个是好的,哪一个是坏的?”这妇人是白万剑之妻,阿绣之母。她自阿绣堕崖后,忆女成狂,神智迷糊。成自学、齐自勉、廖自砺等谋叛之时,也没对她多加理会。此番阿绣随祖母暗中入城,第一个就去看娘。她母亲一见爱女,登时清醒了大半,此刻也加上了一张嘴来发问。
史婆婆大声叫道:“谁也别吵,一个个来问,这般乱哄哄的谁还听得到说话?”
众人一听,都静了下来。谢烟客在鼻孔中冷笑一声,却也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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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0 23:51:46
史婆婆道:“你先回答我,你和爷爷比武是谁赢了?”
雪山派众人一齐望着石破天,心下均各担忧。白自在狂妄横暴,众人虽十分不满,但若他当真输了给这少年,雪山派威名扫地,却也令人人面目无光。
只听得石破天道:“自然是爷爷赢了,我怎配跟爷爷比武?
爷爷说要教我些粗浅功夫,他打了我七八十拳,踢了我二三十脚,我可一拳一脚也碰不到他身上。”白万剑等都长长吁了口气,放下心来。
史婆婆斜眼瞧他,又问:“你为甚么身上一处也没伤?”石破天道:“定是爷爷手下留情。后来他打得倦了,坐倒在地,我见他一口气转不过来,闭了呼吸,便助他畅通气息,此刻已然大好了。”
谢烟客冷笑道:“原来如此!”
史婆婆道:“你爷爷说些甚么?”石破天道:“他说,我白自在狂甚么自大,罪甚么深重,在这里面……面甚么过,你们快出去,我从此谁也不见,你叫奶奶上碧螺山去罢,永远别再回凌霄城来。”他一字不识,白自在说的成语“罪孽深重”、“狂妄自大”、“面壁思过”,他不知其义,便无法复述,可是旁人却都猜到了。
史婆婆怒道:“这老儿当我是甚么人?我为甚么要上碧螺山去?”
史婆婆闺名叫做小翠,年轻时貌美如花,武林中青年子弟对之倾心者大有人在,白自在和丁不四尤为其中的杰出人物。白自在向来傲慢自大,史小翠本来对他不喜,但她父母看中了白自在的名望武功,终于将她许配了这个雪山派掌门人。成婚之初,史小翠便常和丈夫拌嘴,一拌嘴便埋怨自己父母,说道当年若是嫁了丁不四,也不致受这无穷的苦恼。
其实丁不四行事怪僻,为人只有比白自在更差,但隔河景色,看来总比眼前的为美,何况史小翠为了激得丈夫生气,故意将自己爱慕丁不四之情加油添酱的夸张,本来只有半分,却将之说到了十分。白自在空自暴跳,却也无可奈何。好在两人成婚之后,不久便生了白万剑,史小翠养育爱子,一步不出凌霄城,数十年来从不和丁不四见上一面。白自在纵然心中喝醋,却也不疑有他。
不料这对老夫妇到得晚年,却出了石中玉和阿绣这一桩事,史小翠给丈夫打了个耳光,一怒出城,在崖下雪谷中救了阿绣,但怒火不熄,携着孙女前赴中原散心,好教丈夫着急一番。当真不是冤家不聚头,却在武昌府遇到了丁不四。两人红颜分手,白头重逢,说起别来情事,那丁不四倒也痴心,竟是始终未娶,苦苦邀她到自己所居的碧螺山去盘桓数日。二人其时都已年过六旬,原已说不上甚么男女之情,丁不四所以邀她前往,也不过一偿少年时立下的心愿,只要昔日的意中人双足沾到碧螺山上的一点绿泥,那就死也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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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0 23:51:47
史婆婆一口拒却。丁不四求之不已,到得后来,竟变成了苦苦相缠。史婆婆怒气上冲,说僵了便即动手,数番相斗,史婆婆武功不及,幸好丁不四绝无伤害之意,到得生死关头,总是手下留情。史婆婆又气又急,在长江船中赶练内功,竟致和阿绣双双走火,眼见要被丁不四逼到碧螺山上,迫得投江自尽,巧逢石破天解围。后来在紫烟岛上又见到了丁氏兄弟,史婆婆既不愿和丁不四相会,更不想在这尴尬的情景下见到儿子,便携了阿绣避去。
丁不四数十年来不见小翠,倒也罢了,此番重逢,勾发了他的牛性,说甚么也要叫她的脚底去沾一沾碧螺山的绿泥,自知一人非雪山派之敌,于是低声下气,向素来和他不睦的兄长丁不三求援,同上凌霄城来,准拟强抢暗劫,将史婆婆架到碧螺山去,只要她两只脚踏上碧螺山,立即原船放她回归。
丁氏兄弟到达凌霄城之时,史婆婆尚未归来。丁不四便捏造谎言,说史婆婆曾到碧螺山上,和他畅叙离情。他既娶不到史小翠,有机会自要气气情敌。白自在初时不信,但丁不四说起史婆婆的近貌,转述她的言语,事事若合符节,却不由得白自在不信。两人三言两语,登时在书房中动起手来。
丁不四中了白自在一掌,身受重伤,当下在兄长相护下离城。
这一来不打紧,白自在又担心,又气恼,一肚皮怨气无处可出,竟至疯疯癫癫,乱杀无辜,酿成了凌霄城中偌大的风波。
史婆婆回城后见到丈夫这情景,心下也是好生后悔,丈夫的疯病一半固因他天性自大,一半实缘自己而起,此刻听得石破天言道丈夫叫自己到碧螺山去,永远别再回来,又听说丈夫自知罪孽深重,在石牢中面壁思过,登时便打定了主意:“咱二人做了一世夫妻,临到老来,岂可再行分手?他要在石牢中自惩己过,我便在牢中陪他到死便了,免得他到死也双眼不闭。”转念又想:“我要亿刀将掌门之位让我,原是要代他去侠客岛赴约,免得他枉自送命,阿绣成了个独守空闺的小寡妇。此事难以两全,那便是如何是好?唉,且不管他,这件事慢慢再说,先去瞧瞧老疯子要紧。”当即转身入内。
白万剑挂念父亲,也想跟去,但想大敌当前,本派面临存亡绝续的大关头,毕竟是以应付谢烟客为先。
谢烟客瞧瞧石中玉,又瞧瞧石破天,好生难以委决,以言语举止而论,那是石破天较像狗杂种,但他适才一把拉退白万剑的高深武功,迥非当日摩天崖这乡下少年之所能,分手不过数月,焉能精进如是?突然间他青气满脸,绽舌大喝:“你们这两个小子,到底哪一个是狗杂种?”这一声断喝,屋顶灰泥又是簌簌而落,眼见他举手间又要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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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0 23:51:48
石中玉不知“狗杂种”三字是石破天的真名,只道谢烟客大怒之下破口骂人,心想计谋既给他识破,只有硬着头皮混赖,挨得一时是一时,然后俟机脱逃,当即说道:“我不是,他,他是狗杂种!”谢烟客向他瞪目而视,嘿嘿冷笑,道:“你真的不是狗杂种?”石中玉给他瞧得全身发毛,忙道:“我不是。”
谢烟客转头向石破天道:“那么你才是狗杂种?”石破天点头道:“是啊,老伯伯,我那日在山上练你教我的功夫,忽然全身发冷发热,痛苦难当,便昏了过去,这一醒转,古怪事情却一件接着一件而来。老伯伯,你这些日子来可好吗?不知是谁给你洗衣煮饭。我时常记挂你,想到我不能给你洗衣煮饭,可苦了你啦。”言语中充满关怀之情。
谢烟客更无怀疑,心想:“这傻小子对我倒真还不错。”转头向石中玉道:“你冒充此人,却来消遣于我,嘿嘿,胆子不小哇,胆子不小!”
石清、闵柔见他脸上青气一显而隐,双目精光大盛,知道儿子欺骗了他,自令他怒不可遏,只要一伸手,儿子立时便尸横就地,忙不迭双双跃出,拦在儿子身前。闵柔颤声说道:“谢先生,你大人大量,原谅这小儿无知,我……我教他向你磕头赔罪!”
谢烟客心中烦恼,为石中玉所欺尚在其次,只是这么一来,玄铁令誓言的了结又是没了着落,冷笑道:“谢某为竖子所欺,岂是磕几个头便能了事?退开!”他“退开”两字一出口,双袖拂出,两股大力排山倒海般推去。石清、闵柔的内力虽非泛泛,竟也是立足不稳,分向左右跌出数步。
石破天见闵柔惊惶无比,眼泪已夺眶而出,忙叫:“老伯伯,不可杀他!”
谢烟客右掌蓄发,正待击出,其对便是大厅上数十人一齐阻挡,也未必救得了石中玉的性命,但石破天这一声呼喝,对谢烟客而言却是无可违抗的严令。他怔了一怔,回头问道:“你要我不可杀他?”心想饶了这卑鄙少年的一命,便算完偿了当年誓愿,那倒是轻易之极的事,不由得脸露喜色。
石破天道:“是啊,这人是石庄主、石夫人的儿子。叮叮当当也很喜欢他。不过……不过……这人行为不好,他欺侮过阿绣,又爱骗人,做长乐帮帮主之时,又做了许多坏事。”
谢烟客道:“你说要我不可杀他?”他虽是武功绝顶的一代枭杰,说这句话时,声音竟也有些发颤,惟恐石破天变卦。
石破天道:“不错,请你不可杀他。不过这人老是害人,最好你将他带在身边,教他学好,等他真的变了好人,才放他离开你。老伯伯,你心地最好,你带了我好几年,又教我练功夫。自从我找不到妈妈后,全靠你养育我长大。这位石大哥只要跟随着你,你定会好好照料他,他就会变成个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