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8-10 23:48:19

  他瞧瞧贝海石,贝海石缓缓摇了摇头。他回头去望丁珰,丁珰皱着鼻子,向他笑着装个鬼脸。他又向丁不三瞧去,丁不三右手食中两指向前一送,示意动武杀人。


 


七 雪山剑法

  陈冲之双手横托长剑,送到石破天身前,低声道:“帮主,不必跟他们多说,以武力决是非。胜的便是,败的便错。”他见白万剑剑法虽精,料想内力定然不如帮主,既然证据确凿,辩他不过,只好用武,就算万一帮主不敌,长乐帮人多势众,也要杀他们个片甲不回。

  石破天随手接过长剑,心中兀自一片迷惘。

  白万剑森然道:“石中玉听了:白万剑奉本派掌门人威德先生令谕,今日清理门户。这是雪山派本门之事,与旁人无涉。若在长乐帮总舵动手不便,咱们到外边了断如何?”

  石破天迷迷糊糊的道:“了……了甚么断?”丁珰在他背上轻轻一推,低声道:“跟他打啊,你武功比他强得多,杀了他便是。”石破天道:“我……我不杀他,为甚么要杀他?白师傅又不是坏人。”一面说,一面向前跨了两步。

  白万剑适才见他双袖一拂,便将王万仞震得身受重伤,心想这小子离了凌霄城后,不知得逢甚么奇遇,竟练成了这等深厚内功,旁的武功自也定然非同小可,哪里敢有丝毫疏忽?

  长剑抖动,一招“梅雪争春”,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剑尖剑锋齐用,剑尖是雪点,剑锋乃梅枝,四面八方的向石破天攻了过来。

  霎时之间,石破天眼前一片白光,哪里还分得清剑尖剑锋?他惊惶之下,又是双袖向外乱挥,他空有一身浑厚内功,却丝毫不会运用,适才将王万仞摔出,不过机缘巧合而已。这时乱挥之下。力分则弱,何况白万剑的武功又远非王万仞之可比。但听得嗤嗤声响,他两只衣袖已被白万剑长剑削落。跟着咽喉间微微一凉,已被剑尖抵住。

  白万剑情知对方高手如云。尤其贝海石武功决不在自己之下。站在石破天身后那老者目中神光湛然,也必是个极厉害的人物,身处险地。如何可给对方以喘息余暇?一招得手,立即抢上两步,左臂伸出,已将石破天挟在胁下,胳臂使劲,逼住了石破天腰间的两处穴道,喝道:“列位朋友,今日得罪了,日后登门赔礼!”

  柯万钧等眼见师哥得手,不待吩咐,立时将王万仞负起,同时向大门闯去。

  陈冲之和米横野刀剑齐出,喝道:“放下帮主!”刀砍肩头,剑取下盘,向白万剑同时攻上。

  白万剑长剑颤动,当当两声,将刀剑先后格开,虽说是先后,其间相差实只一霎。他觉察到敌刃上所含内力着实不弱,心想:“这两人武功已如此了得,长乐帮众好手并力齐上,我等九人非丧生于此不可。”身形一晃,贴墙而立,喝道:“哪一个上来,兄弟只得先毙了石中玉,再和各位周旋。”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8-10 23:48:20

  长乐帮群豪万料不到帮主如此武功,竟会一招之间便被他擒住,不由得都没了主意。

  丁珰满脸惶急之色,向丁不三连打手势,要他出手。丁不三却笑了笑,心想:“这小子武功极强。在那小船之上,轻描淡写的便卸了我的一掌,岂有轻易为人所擒之理?他此举定有用意,我何必强行出头,反而坏他的事?且暗中瞧瞧热闹再说。”丁珰见爷爷笑嘻嘻的漫不在乎,心下略宽,但良人落入敌手,总是担心。

  这时柯万钧双掌抵门,正运内劲向外力推,大门外支撑的木柱被他推得吱吱直响,眼见大门便要被他推开。贝海石斜身而上,说道:“柯朋友不用性急,待小弟叫人开门送客。”

  花万紫喝道:“退开了?”挥动长剑,护住柯万钧的背心。

  贝海石伸指便向剑刃上抓去。花万紫一惊:“难道你这手掌竟然不怕剑锋?”便这么稍一迟疑,眼见贝海石的手指已然抓到剑上,不料他手掌和剑锋相距尚有数寸,蓦地里屈指弹出,嗡的一声,花万紫长剑把捏不住,脱手落地。贝海石右手探出,一掌拍在她肩头。这两下兔起鹘落,变招之速,实不亚于刚才白万剑在柱上留下六朵剑花。

  丁不三暗暗点头:“贝大夫五行六合掌武林中得享大名,果然有他的真实本领。”但见他轻飘飘的东游西走,这边弹一指,那边发一掌。雪山派全弟子纷纷倒地。每人最多和他拆上三四招,便给击倒。

  白万剑大叫:“好功夫。好五行六合掌,姓白的改日定要领教!”突然飞身而起。忽喇喇一声,冲破屋顶,挟着石破天飞了出去。

  贝海石叫道:“何不今日领教?”跟着跃起,从屋顶的破洞中追出,只见寒光耀眼,头顶似有万点雪花倾将下来。他身在半空,手中又无兵刃,急切间难以招架,立时使一个千斤坠,硬生生的直堕下来。这一下看是平淡无奇,但在一瞬间将向上急冲之势转为下坠,其间只要有毫发之差,便已中剑受伤,大厅中一众高手看了,无不打从心底喝出一声采来。

  但白万剑便凭了这一招,已将石破天挟持而去。贝海石足尖在地下一登,跟着又穿屋追出。

  丁珰大急,也欲纵身从屋顶的破孔中追出。丁不三抓住她手臂,低声道:“不忙!”

  只听得砰砰、拍拍,响声不绝,屋顶破洞中瓦片泥块纷纷下坠。横卧在地的雪山派八弟子中,忽有一个瘦小人形急纵而起,快如狸猫,捷似猿猴,从屋顶破洞中钻了出去。

  陈冲之反手一刀,嗤的一声,削下了他一片鞋底,便只一寸之差,没砍下他的脚板来。群豪都是一楞,没想到雪山派中除白万剑外,居然还有这样一个高手,他被贝海石击倒后,竟尚能脱身逃走。米横野深恐其余七人又再脱逃,一一补上数指。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8-10 23:48:21

  这时长乐帮中已有十余人手提兵刃,从屋顶破洞中窜出,分头追赶。各人均想:“人家欺上门来,将我们帮主擒了去,若不截回,今后长乐帮在江湖上哪里还有立足之地?虽将敌人也擒住了七名,但就算擒住七十名、七百名,也不能抵偿帮主被擒之辱。”又想:“只须将那姓白的绊住,拆得三招两式,众兄弟一拥而上,救得帮主,那自是天大的奇功。”当下人人奋勇,分头追赶。

  四下里呼哨大作,长乐帮追出来的人愈来愈众。

  白万剑一招间竟便将石破天擒住,自己也觉难以相信,穿破屋顶脱出之后,心中暗呼:“惭愧!”耳听得身后追兵喊声大作,手中抱着人难以脱身远走,纵目四望,见西首河上一道拱桥,此时更无多思余暇,便即扑向桥底,抱着石破天站在桥蹬石上,紧贴桥身。

  过不多时,便听得长乐帮群豪在小河南岸呼啸来去,更有七八人踏着石桥,自桥南奔至桥北。白万剑打定了主意:“若我行迹给敌人发觉,说不得只好先杀了这小子。”只听得又有一批长乐帮中人沿河畔搜将过来。突然间河畔草丛中忽喇声响,一人向东疾驰而去。

  白万剑听着此人脚步声,知是师弟汪万翼,心头一喜。汪万翼的轻功在雪山派中向称第一,奔行如飞,他此举显是意在引开追兵,好让自己乘机脱险。果然长乐帮群豪蜂涌追去。

  白万剑心想:“长乐帮中识见高明之士不少,岂能留下空隙,任我从容逸去?”

  正迟疑间,只听得橹声夹着水声,东边摇来三艘敞篷船,两艘装了瓜菜,一艘则装满稻草,当是乡人一早到镇江城里来贩卖。三艘船首尾相贯,穿过拱桥。白万剑大喜,待最后一艘柴船经过身畔时,纵身跃起,连着石破天一齐落到稻草堆上。稻草积得高高的,几欲碰到桥底,二人轻轻落下,船上乡人全不知觉。白万剑带着石破天身子一沉,钻入了稻草堆中。

  柴船驶到柴市,靠岸停泊,摇船的乡农径自上茶馆喝茶去了。

  白万剑从稻草中探头出来,见近旁无人,当即挟着石破天跃上岸来,见西首码头旁泊着一艘乌篷船,当即踏上船头,摸出一锭三两来重的银子,往船板一抛,说道:“船家,我这朋友生了急病,快送我们上扬州去。这锭银子是船钱,不用找了。”船家见了这么大一锭银子,大喜过望,连声答应,拔篙开船。乌篷船转了几个弯便驶入运河,径向北航。

  白万剑缩在船舱之中。他知这一带长乐帮势力甚大,稍露风声,群豪便会赶来,心下盘算:“我虽侥幸擒得了石中玉这小子,但将七名师弟、师妹都陷在长乐帮中,却如何搭救他们出险?”心下一喜一忧,生恐石破天装模作样,过不到一盏茶时分,便伸指在他身上点上几处穴道,当乌篷船转入长江时,石破天身上也已有四五十处穴道被他点过了。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8-10 23:48:22

  白万剑道:“船家,你只管向下流驶去,这里又是五两银子。”船家大喜,说道:“多谢客官厚赏,只是小人的船小,经不起江中风浪,靠着岸驶,勉强还能对付。”白万剑道:“靠南岸顺流而下最好。”

  驶出二十余里,白万剑望见岸上一座黄墙小庙,当即站在船头,纵声呼啸。庙中随即传出呼啸之声,白万剑道:“靠岸。”那船家将船驶到岸旁,插了篙子,待要铺上跳板,白万剑早已挟了石破天纵跃而上。

  白万剑刚踏上岸,庙中十余人已欢呼奔至,原来是雪山派第二批来接应的弟子。众人见他腋下挟着一个锦衣青年,齐问:“白师哥,这个是……”

  白万剑将石破天重重往地下一摔,愤然道:“众位师弟,愚兄侥幸得手,终于擒到了这罪魁祸首。大家难道不认得他了?”

  众人向石破天瞧去,依稀便是当年凌霄城中那个跳脱调皮的少年石中玉。

  众人怒极,有的举脚便踢,有的向他大吐唾沫。一个年长的弟子道:“大家可莫打伤了他。白师哥马到功成,实是可喜可贺。”白万剑摇了摇头,道:“虽然擒得这小子,却失陷了七位师弟、师妹,其实是得不偿失。”

  众人说着走进小庙。两名雪山弟子将石破天挟持着随后跟进。那是一座破败的土地庙,既无和尚,亦无庙祝。雪山派群弟子图这个庙地处荒僻,无人打扰,作为落脚联络之处。

  白万剑到得庙中,众师弟摆开饭菜,让他先吃饱了,然后商议今后行止。虽说是商议,但白万剑胸中早有成竹,一句句说出来,众师弟自是尽皆遵从。

  白万剑道:“咱们须得尽快将这小子送往凌霄城,去交由掌门人发落,七位师弟、师妹虽然陷敌,谅来长乐帮想到帮主在咱们手中,也不敢难为他们。张师弟、王师弟、赵师弟三位是南方人,留在镇江城中,乔装改扮了,打探讯息。好在你们没跟长乐帮朝过相,他们认不出来。”张王赵三人答应了。白万剑又道:“汪万翼汪师弟机灵多智,你们三个和他联络上后,全听他的吩咐。可别自以为入门早过他,摆师兄的架子,坏了大事。”张王赵三人对这位白师哥甚是敬畏,连声称是。

  白万剑道:“咱们在这里等到天黑,东下到江阴再过长江,远兜圈子回凌霄城去。路程虽然远些,长乐帮却决计料不到咱们会走这条路。这时候他们定然都已追过江北去了。”他对长乐帮十分忌惮,言下也毫不掩饰。

  白万剑在四下察看了一周,众同门又聚在庙中谈论。他叹了口气,说道:“咱们这次来到中原,虽然烧了玄素庄,擒得逆徒石中玉,但孙、褚两位兄弟死于非命,耿师弟他们又陷于敌手,实是大折本派的锐气,归根结底,总是愚兄统率无方。”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8-10 23:48:23

  众同门中年纪最长的呼延万善说道:“白师哥不必自责,其实真正原因,还是众兄弟武功没练得到家。大伙儿一般受师父传授,可是本门中除白师哥、封师哥两位之外,都只学了师尊武学的一点儿皮毛,没学到师门功夫的精义。”另一个胖胖的弟子闻万夫道:“咱们在凌霄城中自己较量,都自以了不起啦,不料到得外面来,才知满不是这么一回事。白师哥,咱们要等到天黑才动身,左右无事,请你指点大伙儿几招。”

  众师弟齐声附和。

  白万剑道:“爹爹传授众兄弟的武功,其实是一模一样,不存半分偏私。你们瞧封师哥练功比我勤勉,他功夫便在我之上。”闻万夫道:“师父绝无偏私,这是人人知道的,只恨做兄弟的太笨,领会不到其中诀窍。”白万剑道:“此去凌霄城,途中未必太平无事,多学一招剑法,咱们的力量便增了一分。呼延师弟、闻师弟,你们两个便过过招。赵师弟、王师弟,你们到外边守望,见到有甚么动静,立即传声通报。”

  赵王二人心想白师哥要点拨师弟们剑法,自己偏偏无此眼福,心中老大不愿,却又不敢违抗师哥命令,只得怏怏出外。

  呼延万善和闻万夫打起精神,各提长剑,相向而立。闻万夫站在下首,叫道:“呼延师哥请!”呼延万善倒转剑柄,向白万剑一拱手,道:“请白师哥点拨。”白万剑点了点头。呼延万善剑尖倏地翻上,斜刺闻万夫左肩,正是雪山派剑法中的一招“老枝横斜”。

  凌霄城内外遍植梅花,当年创制这套剑法的雪山派祖师又生性爱梅,是以剑法中夹杂了不少梅花、梅萼、梅枝、梅干的形态,古朴飘逸,兼而有之。梅树枝干以枯残丑拙为贵,梅花梅萼以繁密浓聚为尚,因而呼延万善和闻万夫两人长剑一交上手,有时招式古朴,有时剑点密集,剑法一转,便见雪花飞舞之姿,朔风呼号之势,出招迅捷,宛若梅树在风中摇曳不定,而塞外大漠飞沙、驼马奔驰的意态,在两人的身形中亦偶尔一现。

  石破天这时被抛在一旁,谁也不来理会。他百无聊赖之下,便观看呼延万善和闻万夫二人拆解剑法。他内功已颇为精湛,拳术剑法却一窍不通,眼看两人你一剑来、我一剑去,攻守进退,甚为巧妙,于其中理路自是全无所知,只觉斗得紧凑,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又看一会,觉得两人两柄长剑刺来刺去,宛如儿戏,明明只须再向前送,便可刺中了对手,总是力道已尽,倏然而止,功亏一篑。他想:“他们师兄弟练剑,又不是当真要杀死对方,自然不会使尽了。”

  忽听得白万剑喝道:“且住!”缓步走到殿中,接过呼延万善手中长剑,比划了一个姿式,说道:“这一招只须再向前递得两寸,便已胜了。”石破天道:“是啊!白师傅说得很对,这一剑只须再向前刺上两寸,便已胜了。那位呼延师傅何以故意不刺?”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8-10 23:48:24

  呼延万善点头道:“白师哥指教得是,只是小弟这一招‘风沙莽莽’用到这里时,内力已尽,再也无法刺前半寸。”

  白万剑微微一笑,说道:“内力修为,原非一朝一夕之功。

  但内力不足,可用剑法上的变化补救。本派的内功秘诀,老实说未必有特别的过人之处,比之少林、武当、峨嵋、昆仑诸派,虽说是各有所长,毕竟雪山一派创派的年月尚短,可能还不足以与已有数百年积累的诸大派相较。但本派剑法之奇,实说得上海内无双。诸位师弟在临敌之际,便须以我之长,攻敌之短,不可与人比拚内力,力求以剑招之变化精微取胜。”

  众师弟一齐点头,心想:“白师哥这番话,果然是说中了我们剑法中最要紧的所在。”

  凌霄城城主、雪山派掌门人威德先生白自在少年时得遇机缘,服食灵药,内力陡然间大进,抵得常人五六十年修练之功。他雪山派的内功法门本来平平无奇,白自在的内力却在少林、武当的高手之上。然而这种灵丹妙药,终究是可遇不可求之物,他自己内力虽强,门下诸弟子却在这一关上大大欠缺了。威德先生要强好胜,从来不向弟子们说起本门的短处。雪山派在凌霄城中闭门为王,众弟子也就以为本派内外功都是当世无敌。直至此番来到中原,连续失利,白万剑坦然直告,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当下白万剑将剑法中的精妙变化,一招一式的再向各人指点。呼延万善与闻万夫拆招之后,换上两名师弟。两人比过后,白万剑命呼延万善、闻万夫在外守望,替回赵王二人。

  众人经过了一番大阅历,深切体会到只须有一招剑法使得不到家,立时便是生死之分,无不凝神注目,再不像在凌霄城时那样单为练剑而用功了。

  各人每次拆招,所使剑法都是大同小异。石破天人本聪明,再听白万剑不断点拨,当第七对弟子拆招时,那一路七十二招雪山剑法,石破天已大致明白,虽然招法的名称雅致,他既不明其意,便无法记得,而剑法中的精妙变化也未领悟,但对方剑招之来,如何拆架,如何反击,他心中所想象的已颇合雪山派剑法要旨。

  众人全神贯注的学剑,学者忘倦,观者忘饥,待得一十八名雪山弟子尽数试完。这套剑法九对弟子反来覆去的已试演了九遍,石破天也已记得了十之六七。

  忽然呛啷一响,白万剑掷下长剑,一声长叹。众师弟面面相觑,不知他此举是何含意。只见他眼光转向躺在地下的石破天,黯然道:“这小子入我门来,短短两三年内,便领悟到本派武功精要之所在,比之学了十年、二十年的许多师伯、师叔,招式之纯自然不如,机变却大有过之。本派剑法原以轻灵变化为尚,有此门徒,封师哥固然甚为得意,掌门人对他也是青眼有加,期许他光大本派。唉……唉……唉……”连叹三声,惋惜之情见于颜色。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8-10 23:48:25

  “气寒西北”白万剑武功固高,识见亦是超人一等,此刻指点十八名师弟练了半天剑,均觉这些师弟为资质所限,便再勤学苦练,也已难期大成,想到本派后继无人,甚觉遗憾。

  石中玉本是个千中之选的佳弟子,偏偏不肯学好。他此刻沉浸于剑法变幻之中,一时间忘了师门之恨,家门之辱,不由得大是痛心。

  石破天见他瞧向自己的目光中含着极深厚的爱护情意,虽然不明白他的深意,心下却不禁暗暗感激。

  土地庙中一时沉寂无声。过了片刻,白万剑右足在地下长剑的剑柄上轻轻一点,那剑倏地跳起,似是活了一般,自行跃入他的手中。他提剑在手,缓步走到中庭,朗声道:“何方高人降临?便请下来一叙如何?”

  雪山众弟子都吓了一跳,心道:“长乐帮的高手赶来了?

  怎地呼延万善、闻万夫两个在外守望,居然没出声示警?来者毫无声息,白师哥又如何知道?”

  只听得拍的一声轻响,庭中已多了两个人,一个男子全身黑衣,另一个妇人身穿雪白衣裙,只腰系红带、鬓边戴了一朵大红花,显得不是服丧。两人都是背负长剑,男子剑上飘的是黑穗,妇人剑上飘的是白穗。两人跃下,同时着地,只发出一声轻响,已然先声夺人,更兼二人英姿飒爽,人人瞧着都是心头一震。

  白万剑倒悬长剑,抱剑拱手,朗声道:“原来是玄素庄石庄主夫妇驾到。”

  跃下的两人正是玄素庄庄主石清、闵柔夫妇。石清脸露微笑,抱拳说道:“白师兄光临敝庄,愚夫妇失迎,未克稍尽地主之谊,抱歉之至。”

  和石清夫妇在侯监集见过面的雪山弟子都已失陷于长乐帮总舵,这一批人却都不识,听得是他夫妇到来,不禁心下嘀咕:“咱们已烧了他的庄子,不知他已否知道?”不料白万剑单刀直入,说道:“我们此番自西域东来,本来为的是找寻令郎。当时令郎没能找到,在下一怒之下,已将贵庄烧了。”

  石清脸上笑容丝毫不减,说道:“敝庄原是建造得不好,白师兄瞧着不顺眼,代兄弟一火毁去,好得很啊,好得很!还得多谢白师兄手下留情,将庄中人丁先行逐出,没烧死一鸡一犬,足见仁心厚意。”

  白万剑道:“贵庄家丁仆妇又没犯事,我们岂可无故伤人?

  石庄主何劳多谢?”

  石清道:“雪山派群贤向来对小儿十分爱护,只恨这孩子不学好,胡作非为,有负白老前辈和封师兄、白师兄一番厚望。愚夫妇既是感激,又复惭愧。白老前辈身子安好?白老夫人身子安好?”说到这里,和闵柔一齐躬身为礼,乃是向他父母请安之意。

  白万剑弯腰答礼,说道:“家父托福安健,家母却因令郎之故,不在凌霄城中。”说到这里,不由得忧形于色。石清道:“老夫人武功精湛,德高望重,一生善举屈指难数,江湖上人人钦仰。此番出外小游散心,福体必定安康。”白万剑道:“多谢石庄主金言,但愿如此。只是家母年事已高,风霜江湖,为人子的不能不担心挂怀。”石清道:“这是白师兄的孝思。为人子的孝顺父母,为父母的挂怀子女,原是人情之常。子女纵然行为荒谬不肖,为父母的痛心之余,也只有带回去狠狠管教。”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8-10 23:48:26

  白万剑听他言语渐涉正题,便道:“石庄主夫妇是武林中众所仰慕的英侠,玄素庄大厅上悬有一匾,在下记得写的是‘黑白分明’四个大字。料来说的是石庄主夫妇明辨是非、主持公道的侠义胸怀。却不单是说两位黑白双剑纵横江湖的威风。”石清道:“不错。‘侠义胸怀’四字,愧不敢当。但想咱们学武之人,于这是非曲直之际总当不可含糊。但不知‘黑白分明’这四字木匾,如今到了何处?”白万剑一楞,随即泰然道:“是在下烧了!”

  石清道:“很好!小儿拜在雪山派门下,若是犯了贵派门规,原当任由贵派师长处治,或打或杀,做父母的也不得过问,这原是武林中的规矩。愚夫妇那日在侯监集上,将黑白双剑交在贵派手中,言明押解小儿到凌霄城来换取双剑,此事可是有的?”

  白万剑和耿万钟、柯万钧等会面后,即已得悉此事。当日耿万钟等双剑被夺,初时料定是石清夫妇使的手脚,但随即遇到那一群狼狈逃归的官差轿夫,详问之下,得悉轿中人一老一小,形貌打扮,显是携着那小乞丐的摩天居士谢烟客。

  白万剑素闻谢烟客武功极高,行踪无定,要夺回这黑白双剑,实是一件大难事,此刻听石清提及,不由得面上微微一红,道:“不错,尊剑不在此处,日后自当专诚奉上。”

  石清哈哈一笑,说道:“白师兄此言,可将石某忒也看得轻了。‘黑白分明’四字,也不是石某夫妇才讲究的。你们既已将小儿扣押住了,又将石某夫妇的兵刃扣住不还,却不知是武林中哪一项规矩?”白万剑道:“依石庄主说,该当如何?”

  石清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要孩子不能要剑,要了剑便不能要人。”

  白万剑原是个响当当的脚色,信重然诺,黑白双剑在本派手中失去,实是对石清有愧,按理说不能再强辞夺理,作口舌之争。但他曾和耿万钟等商议,揣测说不定石清与谢烟客暗中勾结,交剑之后,便请谢烟客出手夺去。何况石中玉害死自己独生爱女,既已擒住祸首,岂能凭他一语,便将人交了出去?当下说道:“此事在下不能自专,石庄主还请原谅。

  至于贤夫妇的双剑,着落在白万剑身上奉还便了。白某若是无能,交不出黑白双剑,到贵庄之前割头谢罪。”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更无转圜余地。

  石清知道以他身分,言出必践,他说还不出双剑,便以性命来赔,在势不能不信。但眼睁睁见到独生爱儿躺在满是泥污的地下,说甚么也要救他回去。闵柔一进殿后,一双眼光便没离开过石破天的身上。她和爱子分别已久,乍在异地相逢,只想扑上去将他搂在怀中,亲热一番,眼中泪水早已滚来滚去,差一点要夺眶而出,任他白万剑说甚么话,她都是听而不闻。只是她向来听从丈夫主张,是以站在石清身旁,始终不发一言。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8-10 23:48:27

  石清道:“白师兄言重了!愚夫妇的一对兵刃,算得甚么?

  岂能与白师兄万金之躯相提并论?只是咱们在江湖上行走,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雪山派剑法虽强,人手虽众,却也不能仗势欺人,既要了剑,却又要人!白师兄,这孩子今日愚夫妇要带走了。”他说到这个“了”字,左肩微微一动,那是招呼妻子拔剑齐上的讯号。

  寒光一闪,石清、闵柔两把长剑已齐向白万剑刺去。双剑刺到他胸前一尺之处,忽地凝立不动,便如猛然间僵住了一般。石清说道:“白师兄,请!”他夫妇不肯突施偷袭。白万剑若不拔剑招架,双剑便不向前击刺。

  白万剑目光凝视双剑剑尖,向前踏出半步。石清、闵柔手中长剑跟着向后一缩,仍和他胸口差着这么一尺。白万剑陡地向后滑出一步,当石清夫妇的双剑跟着递上时,只听得叮叮两声,白万剑已持剑还击,三柄长剑颤成了三团剑花。石清使的本是一柄黑色长剑,此刻使的则是一口青钢剑,碧油油地泛出绿光。三剑一交,霎时间满殿生寒。

  雪山派群弟子对白师哥的剑法向来慑服,心想他虽然以一敌二,仍是必操胜算,各人抱剑在手,都贴墙而立,凝神观斗。初时但见石清、闵柔夫妇分进合击,一招一式,都是妙到巅毫,拆到六七十招后两人出招越来越快,已看不清剑招。白万剑使的仍是七十二路雪山剑法,众弟子练惯之下,看来已觉平平无奇,但以之对抗石清夫妇精妙的剑招,时守时攻,本来毫不出奇的一招剑法,在他手下却生出了极大威力。

  殿上只点着一枝蜡烛,火光黯淡,三个人影夹着三团剑光,却耀眼生花,炽烈之中又夹着令人心为之颤的凶险,往往一剑之出,似是只毫发之差,便会血溅神殿。剑光映着烛火,三人脸上时明时暗。白万剑脸露冷傲,石清神色和平,闵柔亦不减平时的温雅娴静。单瞧三人的脸色气度,便和适才相互行礼问安时并无分别,但剑招狠辣,显是均以全力拚斗。

  当石清夫妇来到殿中,石破天便认出闵柔就是在侯监集上赠他银两的和善妇人。他夫妇一进殿来,便和白万剑说个不停,跟着便拔剑相斗,始终没时候让石破天开口相认,至于他三人说些甚么,石破天却一句也不懂,只知石清要向白万剑讨还两把剑,又有一个孩子甚么的,黑白双剑他是知道的,却全没想到三人所争原来是为了自己。

  石破天适才见到雪山派十八名弟子试剑,这时见三人又拔剑动手,既无一言半语叱责喝骂,神色间又十分平静,只道三人还是和先前一般的研讨武艺,七十二路雪山派剑法他早已看得熟了,这时在白万剑手中使出来轻灵自然,矫捷狠辣,每一招都看得他心旷神怡。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8-10 23:48:28

  看了一会,再转而注视石清夫妇的剑法,便即发觉三人的剑路大不相同。石清是大开大阖,端严稳重;闵柔却是随式而转,使剑如带。两夫妇所使的剑法招式并无不同,但一刚一柔、一阳一阴,一直一圆、一速一缓,运招使式的内劲全然相反,但一与白万剑长剑相遇,两夫妇的剑招又似相辅相成,凝为一体。他夫妇在上清观学艺时本是同门师兄妹,学艺时互生情愫,当时合使剑法之际便已有心心相印之意,其后结缡二十余载,从未有一日分离,也从未有一日停止练剑,早已到了心意相通、有若一人的地步。剑法阴阳离合的体会,武林中更无另外两人能与之相比。这般剑法上的高深道理,石破天自然半点不懂。

  石清夫妇的剑法内劲,分别和白万剑在伯仲之间,两个打一个,白万剑早非对手,只是白万剑的剑法中有一股凌厉的狠劲,闵柔生性斯文,出招时往往留有三分余地,三个人才拚斗了这么久。但别看闵柔一股娇怯怯的模样,剑法之精,殊不在丈夫之下。白万剑只斗到七十招时,便接连两次险些为闵柔剑锋扫中,心中已在暗暗叫苦,只是他生性刚强,纵然丧生在他夫妇剑底,也是宁死不屈,但攻守之际,不免越来越落下风。

  雪山派中的几名弟子看出情势不对,一人大声叫道:“两个打一个,太不成话了。石庄主,你有种便和白师哥单打独斗,若是群殴,我们也要一拥而上了。”

  石清一笑,说道:“风火神龙封师兄在这儿么?封师兄若在,原可和白师兄联手,咱们四个人比剑玩玩。”言下之意十分明白,雪山派群弟子中除了封万里,余人未必能与白万剑联手出剑。眼前敌手只白万剑一人,自己夫妇占了很大便宜,但独生爱子若被他携上凌霄城去,哪里还能活命?何况这庙中雪山派几近二十人,也可说自己夫妻两人斗他十余人,至于除白万剑一人之外其余都是庸手,又谁叫他雪山派中不多调教几个好手出来?

  白万剑听他提到封万里,心下大怒:“封师哥只为收了教你的小鬼儿子为徒,这才被爹爹斩去一臂,亏你还有脸提到他?”但高手比武不可丝毫乱了心神。白万剑本已处境窘迫,这一发怒,一招“明驼骏足”使出去时不免招式稍老。石清登时瞧出破绽,举剑封挡,内力运到剑锋之上,将白万剑的来剑微微一粘。白万剑急忙运劲滑开,便只这么电光石火的一个空隙,闵柔长剑已从空隙中穿了进去,直指白万剑胸口。

  白万剑双目一闭,知道此剑势必穿心而过,无可招架。哪知闵柔长剑只递到离他胸口半尺之处,立即缩回。夫妇俩并肩向后跃开,擦的一声响,双剑同时入鞘,一言不发。

  白万剑睁开眼来,脸色铁青,心想对方饶了我的性命,用意再也明白不过,那是要带了他们儿子走路,自己落败,如何再能穷打烂缠,又加阻拦?何况即使再斗,双拳难敌四手,终究斗他夫妇不过,想起爱女为他夫妇的儿子所害,自己率众来到中原,既将七名师弟妹失陷在长乐帮中,石中玉得而复失,而生平自负的雪山剑法又敌不过玄素双剑,一生英名付于流水,霎时间万念俱灰,怔怔的站着,也是不作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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