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8-10 23:28:53

  血刀僧大怒,心想:“这般大呼小叫,危险非小。”向狄云道:“乖徒儿,你过去一刀将这老家伙杀了。”狄云道:“此人已然降服,那也不用杀他了。”血刀僧道:“他哪里降服?你听他大声吵嚷,便是要害我师徒。”

  花铁干道:“小师父,你的师祖凶狠毒辣,他这时真气散失,行动不得,这才叫你来杀我。待会他内力恢复,恼你不从师命,便来杀你了。不如先下手为强,将他杀了。”狄云摇头道:“他也不是我的师祖,只是他有恩于我,救过我性命。我如何能够杀他?”花铁干道:“他不是你师祖?那你快快动手,更是片刻也延缓不得。血刀门的和尚凶恶残忍,没半点情面好讲,你自己想不想活?”他情急之下,言语中对血刀僧已不再有丝毫敬意。

  狄云好生踌躇,明知他这话有理,但要他去杀血刀僧,无论如何不忍下手,但听花铁干不住口地劝说催促,焦躁起来,喝道:“你再罗里罗嗦,我先杀了你。”

  花铁干见情势不对,不敢再说,只盼水笙早些醒转,过了一会,又大声叫嚷:“水笙,水笙,你爹爹活转来啦,你爹爹活转来啦!”

  水笙在睡梦迷迷糊糊,听人喊道:“你爹爹活转来啦!”心中一喜,登时醒了过来,大叫:“爹爹,爹爹!”

  花铁干道:“水侄女,你被他点了哪一处穴道?这恶僧已没什么力气,点中了也没什么要紧,我教你个吸气冲解穴道的法门。”水笙道:“我左腋下的肋骨上一麻,便动弹不得了。”花铁干道:“那是‘大包穴’。这容易得很,你吸一口气,意守丹田,然后缓缓导引这口气,去冲击左腋下的‘大包穴’,冲开之后,便可报你杀父之仇。”

  水笙点了点头,道:“好!”她虽对花铁干仍是十分气恼,但究竟他是友非敌,而他的教导确是于己有利,当即依言吸气,意守丹田。

  血刀僧眼睁一线,注视她的动静,见她听到花铁干的话后点了点头,不由得暗暗叫苦,心道:“这女娃儿已能点头,也不用什么意守丹田,冲击穴道,只怕不到一炷香的时刻,便能行动了。”当下眼观鼻,鼻观心,于水笙是否能够行动一事,全然置之度外,将腹中一丝游气慢慢增厚。

  那导引真气以冲击穴道的功夫何等深奥,连花铁干自己也办不了,水笙单凭他这几句话指点,岂能行之有效?但她被封的穴道随着血脉流转,自然而然地早已在渐渐松开,却不是她的真气冲击之功,过不多时,她背脊便动了一动。花铁干喜道:“水侄女,行啦,你继续用这法子冲击穴道,立时便能站起来了。”水笙又点了点头,自觉手足上的麻木渐失,呼了一口长气,慢慢支撑着坐起身来。

  花铁干叫道:“妙极,水侄女,你一举一动都要听我吩咐,不可错了顺序,这中间的关键十分要紧,否则大仇难报。第一步,拾起地下的那柄弯刀。”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8-10 23:28:54

  水笙慢慢伸手到血刀僧身畔,拾起了血刀。

  狄云瞧着她的行动,知道她下一步便是横刀一砍,将血刀僧的脑袋割了下来,但见血刀僧的双眼似睁似闭,对目前的危难竟似浑不在意。

  血刀僧此时自觉手足上力气暗生,只须再有小半个时辰,虽无劲力,却已可行动自如,偏生水笙抢先取了血刀,立时便要发难,当下将全身微弱的力道都集向右臂。

  却听得花铁干叫道:“第二步,先去杀了小和尚。快,快,先杀小和尚!”

  这一声呼叫,水笙、血刀僧、狄云都大出意料之外。花铁干叫道:“老和尚还不会动,先杀小和尚要紧。你如先杀老和尚,小和尚便来跟你拚命了!”

  水笙一想不错,提刀走到狄云身前,心中微一迟疑:“他曾助我爹爹,使得他免受老恶僧之辱,我是不是要杀他?”这一迟疑只是顷刻间的事,跟着便拿定了主意:“当然杀!”提起血刀,便向狄云颈中劈落。

  狄云急忙打滚避开。水笙第二刀又砍将下去,狄云又是一滚,抓起地下的一根树枝,向她刀上格去。水笙连砍三刀,将树枝削去两截,又即挥刀砍下,突然间手腕上一紧,血刀竟被后面一人夹手夺了过去。

  抢她兵刃的正是血刀僧。他力气有限,不能虚发,看得极准,一出手便即奏功,夺到血刀,更不思索,顺手挥刀便向她颈中砍下。水笙不及闪避,心中一凉。

  狄云叫道:“别再杀人了!”扑将上去,手中树枝击在血刀僧腕上。若在平时,血刀僧焉能给他击中?但这时衰颓之余,功力不到原来的半成,手指一松,血刀脱手。两人同时俯身去抢兵刃,狄云手掌在下,先按到了刀柄。血刀僧提起双手,便往他颈中扼去。

  狄云一阵窒息,放开了血刀,伸手撑持。血刀僧知道自己力气无多,这一下若不将狄云扼死,自己便命丧他手。他却不知狄云全无害他之意,只是不忍他再杀水笙,不自禁地出手相救。狄云头颈被血刀僧扼住,呼吸越来越艰难,胸口如欲迸裂。他双手反过去使劲撑持,想将血刀僧推开。血刀僧见小和尚既起反叛之意,按照血刀门中的规矩,须得先除叛徒,再杀敌人。他料得花铁干一时三刻之间尚难行动,水笙是女流之辈,易于对付,是以将身上仅余的力道,尽数运到扼在狄云喉头的手上。

  狄云一口气透不过来,满脸紫涨,双手无力反击,慢慢垂下,脑海中只是一个念头:“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水笙初时见两人在雪地中翻滚,眼见是因狄云相救自己而起,但总觉这是两个恶僧自相残杀,最好是他二人斗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但看了一会,只见狄云手足软垂,已无反击之力,不由得惊惶起来,心想:“老恶僧杀了小恶僧后,就会来杀我,那便如何是好?”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8-10 23:28:55

  花铁干叫道:“水侄女,这是下手的良机啊,快快拾起了弯刀。”水笙依言拾起血刀。花铁干又叫道:“过去将两个恶僧杀了。”

  水笙提着血刀走上几步,一心要将血刀僧杀死,却见他和狄云纠缠在一起。这血刀削铁如泥,一刀下去,势必将两人同时杀死,心想狄云刚才救了自己性命,这小和尚虽然邪恶,总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恩将仇报,无论如何说不过去,要想俟隙只杀血刀僧一人,却是手酸脚软,全无把握。

  正迟疑间,花铁干又催道:“快下手啊,再等片刻,就错过机会了,替你爹爹报仇,在此一举。”水笙道:“两个和尚缠在一起,分不开来。”花铁干怒道:“你真胡涂,我叫你两个人一起杀了!”他是武林中的成名英雄,江西鹰爪铁枪门一派的掌门,平时颐指气使,说出话来便是命令。可是他忘了自己此刻动弹不得,水笙心中对他又是极为鄙视。她一听到这句狂妄暴躁的话,登时大为恼怒,反而退后三步,说道:“哼!你是英雄豪杰,刚才为什么不跟这恶僧决一死战?你有本事,自己来杀好了。”

  花铁干一听情形不对,忙赔笑道:“好侄女,是花伯伯胡涂,你别生气。你去将两个恶僧都杀了,给你爹爹报仇。血刀老祖这样出名的大恶人死在你手下,这件事传扬出去,江湖上哪一个不钦佩水女侠孝义无双、英雄了得?”他越吹捧,水笙越恼,瞪了花铁干一眼,又走上前去,看准了血刀僧的背脊,想割他两刀,叫他流血不止,却不会伤到狄云。

  血刀僧扼在狄云颈中的双手毫不放松,却不住转头观看水笙的动静,见她持刀又上,猜到了她心意,沉着声音道:“你在我背上轻轻割上两刀,小心别伤到了小和尚。”

  水笙吃了一惊,她对血刀僧极为畏惧忌惮,听得他叫自己用刀割他背脊,心想他定然不怀好意,决不能听他的话,哪料到这是血刀僧实者虚之、虚者实之的攻心之策,一怔之下,这一刀便割不下去了。

  狄云给血刀老祖扼住喉头,肺中积聚着的一股浊气数度上冲,要从口鼻中呼了出来,但喉头的要道被阻,这股浊气冲到喉头,又回了下去。一股浊气在体内左冲右突,始终找不到出路。若是换作常人,那便渐渐昏迷,终于窒息身亡,但他偏偏无法昏迷,只感全身难受困苦已达极点,心中只叫:“我快要死了,我快要死了!”

  突然之间,他只觉胸腹间剧烈刺痛,体内这股气越胀越大,越来越热,犹如满镬蒸气没有出口,直要裂腹而爆,蓦地里前阴后阴之间的“会阴穴”上似乎被热气穿破了一个小孔,登时觉得有丝丝热气从“会阴穴”通到脊椎末端的“长强穴”去。人身“会阴”“长强”两穴相距不过数寸,但“会阴”属于任脉,“长强”却是督脉,两脉的内息决不相通。他体内的内息加上无法宣泄的一股巨大浊气,交迸撞激,竟在危急中自行强冲猛攻,替他打通了任脉和督脉的大难关。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8-10 23:28:56

  这内息一通入“长强穴”,登时自腰俞、阳关、命门、悬枢诸穴,一路沿着脊椎上升,走的都是背上督任各个要穴,然后是脊中、中枢、筋缩、至阳、灵台、神道、身柱、陶道、大椎、痖门、风府、脑户、强间、后顶,而至顶门的“百会穴”。狄云在狱中得丁典传授“神照经”心法,这内功极是深湛难练,他资质非佳,此后又无丁典指点,再加上二三十年的时日,是否得能练成,亦在未知之数。不料此刻在生死系于一线之际,竟尔将任督二脉打通了。这一来因咽喉被扼,体内浊气难宣,非找出口不可,二来他曾练过“血刀经”上的一些邪派内功,内息运行的道路虽和“神照经”内功大异,却也有破窒冲塞的辅助功效。

  这股内息冲到百会穴中,只觉颜面上一阵清凉,一股凉气从额头、鼻梁、口唇下来,通到了唇下的“承浆穴”。这承浆穴已属任脉,这一来自督返任,任脉诸穴都在人体正面,这股清凉的内息一路下行,自廉泉、天突而至璇玑、华盖、紫宫、玉堂、膻中、中庭、鸠尾、巨阙,经上、中、下三脘,而至水分、神厥、气海、石门、关元、中极、曲骨诸穴,又回到了“会阴穴”。如此一个周天行将下来,郁闷之意全消,说不出的畅快受用。内息第一次通行时甚是艰难,任督两脉既通,道路熟了,第二次、第三次时自然而然的飞快运输,顷刻之间,连走了一十八次。

  “神照经”内功乃武学第一奇功,他自在狱中开始修习,练之已久,此刻一旦豁然而通,内息运行一周天,劲力便增加一分,只觉四肢百骸,每一处都有精神力气勃然而兴,沛然而至,甚至头发根上似乎均有劲力充盈。

  血刀僧哪里知道他十指下扼之人,体内已起了如此巨大变化,只是加紧扼住他咽喉,一面凝神提防水笙手中的血刀。

  狄云体内的劲力愈来愈强,心中却仍是十分害怕,只求挣扎脱身,双手乱抓乱舞,始终碰不到血刀僧身上,左脚向后乱撑几下,突然一脚踹在血刀僧的小腹之上。这一踹力道大得出奇,血刀僧本已内力耗竭,哪里有半点反抗力?身子忽如腾云驾雾般飞向半空。

  水笙和花铁干齐声惊呼,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但见血刀僧高高跃起,在空中打了个转,头下脚上地笔直摔将下来,擦的一声,直挺挺地插入雪中,深入数尺,雪面上只露出一双脚,竟就此一动不动。


八羽衣

  水笙和花铁干都看得呆了,不知血刀僧又在施展什么神奇武功。

  狄云咽喉间脱却紧箍,急喘了几口气,当下只求逃生,一跃而起,身子站直,只是右腿断了,“啊哟”一声,俯跌下去,他右手忙在地下一撑,单凭左腿站了起来,只见血刀老祖双腿向天,倒插在雪中。他大惑不解,揉了揉眼睛,看清楚血刀老祖确是倒插在深雪之中,全不动弹。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8-10 23:28:57

  水笙当狄云跃起之时,唯恐他加害自己,横刀胸前,倒退几步,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但见他伸手搔头,满脸迷惘之色。

  忽听得花铁干赞道:“这位小师父神功盖世,当真是举世无双,刚才这一脚将老淫僧踢死,怕不有千余斤的劲力!这等侠义行径,令人打从心底里钦佩。”水笙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喝道:“你别再胡言乱语,也不怕人听了作呕?”

  花铁干道:“血刀僧大奸大恶,人人得而诛之。小师父大义灭亲,大节凛然,加倍的不容易,难得,难得,可喜可贺。”他眼见血刀僧双足僵直,显然已经死了,当即改口大捧狄云。其实他为人虽然阴狠,但一生行侠仗义,并没做过什么奸恶之事,否则怎能和陆、刘、水三侠相交数十年,情若兄弟?只是今日一枪误杀了义弟刘乘风,心神大受激荡,平生豪气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再受血刀僧大加折辱之后,数十年来压制在心底的种种卑鄙龌龊念头,突然间都冒了出来,几个时辰之间,竟如变了一个人一般。

  狄云道:“你说我……说我……已将他踢死了?”

  花铁干道:“确然无疑。小师父若是不信,不妨先用血刀砍了他双脚,再将他提起来察看,防他死灰复燃,以策万全。”这时他所想的每一条计策,都深含阴狠毒辣之意。

  狄云向水笙望了一眼。水笙只道他要夺自己手中血刀,吓得退了一步。狄云摇摇头,道:“你不用怕。我不会害你。刚才你没一刀将我连同老和尚砍死,多谢你啦。”水笙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花铁干道:“水侄女,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小师父诚心向你道谢,你该回谢他才是。刚才老恶僧一刀砍向你头颈,若不是小师父怜香惜玉,相救于你,你还有命在么?”

  水笙和狄云听到他说“怜香惜玉”四字,都向他瞪了一眼。水笙虽是个美貌少女,但狄云救她之时,只出于“不可多杀好人”的一念,花铁干这么一说,却显得他当时其实是存心不良。水笙原对狄云十分疑忌,花铁干这几句话更增她厌憎之心,一时也分辨不出到底是憎恶花铁干多些,还是憎恶狄云多些,总觉得这二人都是奸恶不堪,一瞥眼见到父亲的尸身,不由得悲不自胜,奔过去伏在尸上,大哭起来。

  花铁干笑道:“小师父,请问你法名如何称呼?”狄云道:“我不是和尚,别叫我师父不师父的。我身穿僧袍,是为了避难改装,迫不得已。”花铁干喜道:“那妙极了,原来小师父……不,不!该死,该死!请问大侠尊姓大名?”

  水笙虽在痛哭,但两人对答的言语也模模糊糊地听在耳里,听狄云说不是和尚,心下将信将疑。只听狄云道:“我姓狄,无名小卒,一个死里逃生的废人,又是什么大侠了?”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8-10 23:28:58

  花铁干笑道:“妙极,妙极!狄大侠如此神勇,和我那水侄女郎才女貌,正是一对儿,我这个现成媒人,是走不了的啦。妙极,妙极!原来狄大侠本就不是出家人,只须等头发一长,换一套衣衫,那就什么破绽也瞧不出,压根儿就不用管还俗这一套啦。”他认定狄云是血刀门的和尚,只因贪图水笙的美色,故意不认。

  狄云摇了摇头,黯然道:“你口中干净些,别尽说脏话。咱们若能出得此谷,我是永远不见你面,也永远不见水姑娘之面了。”

  花铁干一怔,一时不明白他用意,但随即省悟,笑道:“啊,我懂了,我懂了!”狄云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了什么?”花铁干低声道:“狄大侠寺院之中,另有知心解意的美人儿,这水姑娘是不能带去做长久夫妻的。嘿嘿,那么做几天露水夫妻,又有何妨?”

  这几句话传入水笙耳中,她愤怒再难抑制,奔过去拍拍拍拍地连打他四下耳光。

  狄云茫然瞧着,无动于衷,只觉这一切跟他不相干。

  过了良久,血刀老祖仍是一动不动。

  水笙几次想提刀过去砍了他双腿,却总是不敢。瞧着父亲一动不动地躺在雪上,再也不能钟爱怜惜自己了,她轻轻叫道:“爹爹!爹爹!”水岱自然再也不能答应她了。水笙泪水一滴滴地落入雪中,将雪融了,又慢慢地和雪水一起结成了冰。

  花铁干穴道未解,有一搭没一搭地向狄云奉承讨好,越说越是肉麻。狄云不去理他,自行躺在雪地里闭目养息。

  狄云初通任督二脉,只觉精神大振,体内一股暖流,自前胸而至后背、又自后背而至前胸,周而复始地不停流转。每流转一周,便觉处处都生了些力气出来,虽然断腿以及给水笙殴打的各处仍是极为疼痛,但内力既增,这些痛楚便觉甚易忍耐。他生怕这奇妙之极的情景突然而来,又会突然而去,当下躺着不敢动弹,由得内息在任督二脉中川行不歇。

  水笙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血刀僧身旁,只见他仍是毫不动弹,当下大着胆子,挥刀往他左脚上砍去,嗤的一声轻响,登时砍下一只脚来,说也奇怪,居然并不流血。水笙定睛一看,只见血液凝结成冰,原来这穷凶极恶的血刀老祖果然早已死去多时。

  水笙又是欢喜,又是悲伤,提刀在血刀僧腿上一阵乱砍,心想:“爹爹死了,我也不想活啦!这小恶僧不知会如何来折磨我?他只要对我稍有歹意,我即刻横刀自刎。”

  花铁干一切瞧在眼里,心下暗喜:“这小恶僧虽然凶恶,这时尚无杀我之意,待得我穴道一解,一伸手便取了他性命。”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狄云觉得内息流转始终不停,便依照丁典所授“神照经”上内功的法门运气调息,本来捉摸不到、驱使不动的内息,这时竟然随心所欲,便如摆头举手一般的依意而行。他又是奇怪,又是欢喜。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8-10 23:28:59

  调息半晌,坐起身来,取过一根树枝撑在右腋之下走到血刀僧身边。只见他尸身插在雪里,两条腿给水笙砍得血肉模糊,确然无疑地已经死了,心想此人作恶多端,原是应有此报,但他对自己却实在是颇有恩德,心中不禁有些难过,于是将他尸身提了出来,端端正正地放了,捧些白雪堆在尸身上,虽然草草,却也算是给他安葬。至于他为什么突然间竟会死了,狄云仍是大惑不解,此人功力通神,自己万万不能一脚便踢死了他。

  水笙见到狄云的举动,起了模仿的念头,又见几头兀鹰不住在空中盘旋,似要扑下来啄食父亲的尸身,忙将父亲如法安葬。她本想再安葬刘乘风和陆天抒二人,但一个死在悬崖绝顶,一个死于雪谷深处,自忖没本事寻得,只得罢了。

  花铁干道:“小师父,咱三人累了这么久,大家可饿得很了。我先前见到上边烤了马肉,劳你的驾去取了下来。大伙儿先吃个饱,然后从长计议,怎生出谷。”狄云心鄙他的为人,并不理睬。花铁干求之不已。水笙忽道:“是我马儿的肉,不能给这无耻之徒吃。”狄云点点头,向花铁干瞪了一眼。

  花铁干道:“小师父……”狄云道:“我说过我又不是和尚,别再乱叫。”花铁干道:“是,是,是,狄大侠。狄大侠这次一脚踢死血刀恶僧,定然名扬天下。我出得谷去,第一件事便是要为狄大侠宣扬今日之事。狄大侠奋不顾身地救援水姑娘,踢死血刀僧,那实是武林中头等的大事。”狄云道:“我是个声名扫地的囚犯,有谁相信你的鬼话?你乘早闭了嘴的好。”花铁干道:“凭着花某人在江湖上这点小小声名,说出话来,旁人是非相信不可的。狄大侠,请你上去拿马肉,分一块给我。”

  狄云甚是厌烦,喝道:“干么要拿马肉给你吃?将来你定可说得我狄云不分文不值。我是什么东西?还配给谁挂齿吗?”想起这几年来身受的种种冤枉委屈、折辱苦楚,不由得满腔怨愤,难以抑制。

  花铁干其实并非真的想吃马肉,他腹中虽饿,但一日半日的饥饿,又算得了什么?他只怕这小恶僧突然性起,将他杀了,乞讨马肉乃是以进为退、以攻为守之策,料想他既不肯去取马肉,心中势必略有歉仄之意,那么杀人的念头自然而然地就消了。

  狄云见天色将黑,西北风呼呼呼地吹进雪谷来,向水笙道:“水姑娘,你到石洞中歇歇去?”水笙大吃一惊,只道他又起不轨之心,退了两步,手执血刀,横在身前,喝道:“你这小恶僧,只要走近我一步,姑娘立即挥刀自尽。”狄云一怔,说道:“姑娘不可误会,狄某岂有歹见?”水笙骂道:“你这小和尚人面兽心,笑里藏刀,比那老和尚还要奸恶,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8-10 23:29:00

  狄云不愿多辩,心想:“明日天一亮我就觅路出谷,什么水姑娘,花大侠,我永生永世也不愿再见你们的面。”当下走得远远的,找到一块大岩石,拨去积雪,迳自睡了。

  水笙心想你走得越远,越是阴险奸恶,多半是半夜里前来侵犯。她不敢走进石洞之内,只怕小恶僧来时没了退路,心惊胆战地斜倚岩边,右手紧紧抓住血刀,眼皮越来越沉重,不住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睡着,这小恶僧坏得很。”

  但这几日心力交瘁,虽说千万不能睡着,时刻一长,朦朦胧胧地终于睡着了。

  她这一觉直睡到次日清晨,只觉日光刺眼,一惊而醒,跳起身来,发觉手中没了血刀,这一下更是惊惶,一瞥眼间,却见那血刀好端端的便掉在足边。

  水笙忙拾起血刀,抬起头来,只见狄云的背影正自往远处移动,手中撑着一根树枝,一跛一拐地走向谷外。水笙大喜,心想这小恶僧似有去意,那真是谢天谢地。

  狄云确是想觅路出谷,但在东北角和正东方连寻几处都没山径,西、北、南三边山峰壁立,一望便无路可通,那是试也不用试的。东南方依稀能有出路,可是积雪数十丈,不到天暖雪融,以他一个断了腿的跛子,无论如何走不出去。他累了半日,废然而返,呆望头顶高峰,甚是沮丧。

  花铁干道:“狄大侠,怎么样?”狄云摇头道:“没路出去。”花铁干暗道:“你不能出去,我花铁干岂是你小恶僧之比?到得下午,我穴道一解,你瞧老子的。”但丝毫不动声色,说道:“不用担心,待我穴道解开,花某定能携带两位脱险出困。”

  水笙见狄云没来侵犯自己,惊恐稍减,却丝毫没消了戒备之心,总是离得他远远的,一句话也不跟他说。狄云虽不求她谅解,但见了她的神情举动,心下也不禁恼怒,只盼能及早离开,可是大雪封山,不知如何方能出去,不由得大为发愁。

  到得未牌时分,花铁干突然哈哈一笑,说道:“水侄女,你的马肉花伯伯要借吃几斤,出谷之后,一并奉还。”一跃而起,绕道攀上烧烤马肉之处,拿一块熟肉,便吃了起来。原来他的穴道被封的时刻已满,竟自解了。

  花铁干穴道一解,神态立转骄横,心想血刀僧已死,狄云和水笙便两人联手,也万万不是自己的对手,只是这雪谷中多耽无益,还是尽早觅路出去的为是,找到了出路,却须得先将两人杀了灭口,自己昨日的种种举动,岂能容他二人泄露出去?

  他施展轻功,在雪谷周围查察,见这次大雪崩竟是将雪谷封得密不通风,他“落花流水”四人若不是在积雪崩落之前先行抢进谷来,也必定被隔绝在外。这时唯一出谷的通道上积雪深达数十丈,长达数里,在雪底穿行数丈乃至十余丈,那也罢了,却如何能穿行数里之遥?何况一到雪底,方向难辨,非活活闷死不可。这时还只十一月初,等到明年初夏雪融,足足要挨上半年。谷中遍地是雪,这五六个月的日子,吃什么东西活命?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8-10 23:29:01

  花铁干回到石洞外,脸色极为沉重,坐了半晌,从怀里取出马肉吃,慢慢咀嚼,直将这一块马肉吃得精光,才低声道:“到明年端午,便可出去了。”

  狄云和水笙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和他都是相距三丈来地,他这句话说得虽轻,在两人耳中听来,便如是轰轰雷震一般。两人不约而同地环视一周,四下里尽是皑皑白雪,要找些树皮草根来吃也难,心中都想:“怎挨得到明年端午?”

  只听得半空几声鹰唳,三人一齐抬起头来,望着半空中飞舞来去的七八头兀鹰,均想:“除非象这些老鹰那样,才能飞出谷去。”

  水笙这匹白马虽甚肥大,但三个人每日都吃,不到一个月,也终于吃完了。再过得七八天,连马头、五脏等等也吃了个干净。

  花铁干、狄云、水笙三人这些日子中相互都不说话,目光偶尔相触,也立即避开。花铁干几次起心要杀了狄云和水笙,却总觉杀了二人之后,剩下自己一人孤零零地在这雪谷之中,滋味也太难受,反正二人是自己掌中之物,却也不忙动手。

  过了这些日子,水笙对狄云已疑忌大减,终于敢到石洞中就睡。

  踏进十二月,雪谷中更加冷了,一到晚间,整夜朔风呼啸,更是奇寒彻骨。狄云“神照功”练成,继续修习,内力每过一天便增进一分,但衣衫单薄,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究竟也颇为难挨。水笙有时从山洞中望出来,见他簌簌发抖,却始终不踏进山洞一步以御风寒,心下颇慰,觉得这小恶僧“恶”是恶的,倒也还算有礼。

  狄云身上的创伤全然痊愈了,断腿也已接续,行走如常,有时想起这断腿是血刀老祖给接续的,心下不禁黯然。

  马肉吃完了,今后的粮食可是个大难题。最后那几天,狄云已尽可能地吃得极少极少,只是吃这么一小片,但他所省下来的,都给花铁干老实不客气地吃到了肚里。水笙心道:“一位成名的大侠,到了危难关头,还不如血刀门的一个小恶僧!”

  这晚三更时分,水笙在睡梦中忽被一阵争吵之声惊醒,只听得狄云大声喝道:“水大侠的身体,你不能动!”花铁干冷冷地道:“再过几天,活人也吃!我先吃死人,是让你多活几天!”狄云道:“咱们宁可吃树皮草根,决不能吃人!”花铁干喝道:“滚开!罗嗦些什么?惹恼了我,立刻毙了你。”

  水笙忙从洞中冲出去,见狄云和花铁干站在她父亲坟旁。水笙大叫:“别碰我爹爹!”飞步奔去,只见堆在父亲尸身上的白雪已被拨开,花铁干左手抓着水岱尸身胸口。狄云喝道:“快放下!”水笙急道:“你……你……”

  突见寒光一闪,花铁干衣袖中翻出一枝短枪,斜身挺枪,疾向狄云胸口刺去。这一枪去得极快,狄云内功虽已大进,外功却是平平,仍不过是以前戚长发所教的那一些拳脚剑术,给花铁干这个大行家突施暗算,如何对付得了?一怔之际,枪尖已刺到他胸口。水笙大声惊呼,不知如何是好。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8-10 23:29:02

  花铁干满拟这一枪从前胸直通后背,刺他个透明窟窿,那知枪尖碰到他胸口,竟然刺不过去,阻了一阻。

  狄云给这一枪一推,一交坐倒,左手翻起,猛往枪杆上击去。喀的一声,花铁干虎口震裂,短枪脱手,直飞上天。这一掌余势不衰,直震得花铁干一个筋斗,仰跌了出去。短枪落入了深谷积雪之中,不知去向。

  花铁干大惊,心道:“小和尚武功如此神奇,真不在老和尚之下!”向后几个翻滚,跃起身来,远远逃了开去。

  花铁干却不知这一枪虽因“乌蚕衣”之阻,没刺进狄云身子,但力道奇大,已戳得他闭住了呼吸,透不过气来,晕倒在地。若不是他“神照功”已然练成,这一枪便要了他的性命。花铁干何等武功,较之当日荆州城中周圻剑刺,虽然同是刺到“乌蚕衣”上,劲力的强弱却是相去何止倍蓰。

  皓月当空,两头兀鹰见到雪地中的狄云,在空中不住地打着盘旋。

  水笙见狄云倒地不起,似已被花铁干刺死,心下一喜:“小恶僧终于死了,从此便不怕有人来侵犯我。”但随即又想:“花铁干想吃我爹爹的遗体,小恶僧全力阻止,以致被杀。小恶僧多半不怀好意,想骗得我……骗得我……哼,我才不上他的当呢。可是他死了之后,花铁干这恶人再来犯我爹爹遗体,那便如何是好?最好小恶僧还是别死。”

  她手握血刀,慢慢走到狄云身旁,见他一动不动的仰卧在雪地之中,脸上肌肉微微扭曲,显然未死。水笙心中一喜,弯腰俯身,伸手到他鼻孔下去探他鼻息,突觉两股炽热的暖气,直喷到她手指上。

  水笙吓了一跳,急忙缩手。她本想狄云就算未死,也必呼吸微弱,哪知呼出来的气息竟如此炽热。她自不知这时狄云内力已甚为深厚,知觉虽失,气息仍然粗壮,只是他上乘内功练成未久,雄健有余,沉稳不足,还未达到融和自然的境界。

  水笙心想:“小恶僧晕了过去,待会醒转,见我站在他身旁,那可不妥。”一回头,只见花铁干便站在不远处,凝目注视着他二人。

  花铁干一枪刺不死狄云,又被他反掌击倒,心下惊惧异常,但随即见他倒地不起,自是急欲知他死活,过了片刻,见他始终不动,当下一步一步地走将过去。这时他右手臂兀自隐隐酸麻,只待狄云跃起,立即转身便逃。

  水笙大惊,喝道:“别过来。”花铁干狞笑道:“为什么不能过来?活人比死人好吃,咱们宰了他分而食之,有何不美?”说着又走近一步。水笙无法可施,拚命摇晃狄云,叫道:“他过来啦,他过来啦。”

  花铁干眼见狄云昏迷不醒,心中大喜,立即一跃而前,举起右掌,往狄云身上击落。水笙挥起血刀,一招“金针渡劫”,向花铁干刺去。她使的乃是剑法,但血刀锋锐异常,却也颇具威力。花铁干短枪已失,赤手空拳,生怕给这削铁如泥的血刀带上了,倒也不敢轻敌,当下施展空手入白刃功夫,要将血刀先夺过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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