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 发表于 2013-5-25 00:14:49

拜伦诗选

  唐璜》(节选)
  
  
  第一章(节选)
  
     (寻找英雄人物)
  
        一
  
  说来新鲜,我苦于没有英雄可写,
  尽管当今之世,英雄是迭出不穷;
  年年有,月月有,报刊上连篇累牍,
  而后才又发现:他算不得真英雄;
  因此,对这些我就不人云亦云了,
  而想把我们的老友唐璜来传诵——
  我们都看过他的戏,他够短寿,
  似乎未及天年就被小鬼给带走。
  
        二
  
  上一代有弗农,沃尔夫,豪克,凯培,
  刽子手坎伯兰,格朗贝,等等将军,
  不论好坏吧,总算被人谈论一阵,
  象今日的威斯莱,招牌上也标过名。
  呵,这群声誉的奴仆,那“母猪的崽仔”,
  都曾昂首阔步,象班柯的帝工之影;
  同样,法国有一个拿破仑和杜莫埃,
  在《导报》、《醒世报》上都赢得了记载。
  
        三
  
  法国还有孔多塞,布里索,米拉波,
  拉法夷特,培松,丹东,马拉,巴那夫,
  我们知道,他们都是赫赫有名,
  此外,还有尚未被遗忘的,例如:
  儒贝尔、奥什、马尔索、拉纳、德赛、莫罗,
  以及许多军界要角,难以尽述。
  他们有一时都非常、非常垣赫,
  然而,用在我的诗上却不太适合。
  
        四
  
  纳尔逊一度是大不列颠的战神,
  可惜为时不久,就改换了风尚;
  特拉法尔加已不再为人提起,
  它已和我们的英雄一起埋葬;
  因为陆军的声望一天天隆盛,
  海军界的人士岂能不受影响,
  更何况,我们的王子只为陆军撑腰,
  把郝、邓肯、纳尔逊、杰维斯都忘掉。
  
        五
  
  英雄人物何止一个阿伽门农,
  在他前后,也出过不少俊杰之辈,
  虽然英勇’象他,却又各有千秋;
  然而,只因为不曾在诗篇里留辉,
  便被世人遗忘了。——我无意针砭,
  但老实说,当代我实在找不到谁
  适用于我的诗(就是这新的诗章),
  因此,我说过,我就选中了唐璜。
  
  第一章(节选)
  
        (诗人自讽)
  
         二一三
  
  但如今,年方三十我就白了发,
  (谁知道四十岁左右又该如何?
  前几天我还想到要戴上假发——)
  我的心苍老得更快些;简短说,
  我在五月就挥霍了我的夏季,
  现在已打不起精神与人反驳;
  我的生命连本带利都已用完,
  哪儿还有那种所向披靡之感?
  
         二一四
  
  唉,完了,完了,——我心中再也没有
  那清新的朝气,象早晨的露珠,
  它能使我们从一切可爱的情景
  酝酿出种种新鲜而优美的情愫,
  好似蜜蜂酿出蜜,藏在心房中;
  但你可认为那甘蜜越来越丰富?
  不,它原来不是外来的,而是凭你
  有没有给花儿倍增妩媚的能力。
  
         二一五
  
  唉,完了,完了——我的心灵呵,
  你不再是我的一切,我的宇宙!
  过去气概万千,而今搁置一边,
  你已不再是我的祸福的根由;
  那幻觉已永远消失:你麻木了,
  但这也不坏,因为在你冷却后,
  我却获得了许多真知灼见,
  虽然天知道它来得多么辛酸。
  
         二一六
  
  我谈情的日子完了。无论多迷人:
  少女也好,夫人也好,更别提寡妇,
  已不能象昔日似地令我痴迷——
  总之,我过去的生命已不能重复。
  对心灵的契合我不再有所幻想,
  红葡萄酒的豪饮也受到了劝阻;
  但为了老好先生总得有点癖好,
  我想我最好是走上贪财之道。
  
         二一七
  
  “雄图”一度是我的偶像,但它已在
  ‘忧伤”和“欢娱”的神坛之前破碎;
  这两个神祗给我遗下不少表记,
  足够我空闲的时候沉思默对;
  而今,象培根的铜头,我已说完:
  “现在,过去,时已不再”;青春诚可贵,
  但我宝贵的青春已及时用尽:
  心灵耗在爱情上,脑子用于押韵。
  
         二一八
  
  声名究竟算得了什么?那不过是
  保不定在哪儿占有一小角篇幅,
  有的人把它比作登一座山峰,
  它的顶端同样是弥漫着云雾;
  就为了这,人们又说,又写,又宣讲,
  英雄豪杰厮杀,诗人“秉着夜烛”,
  好等本人化为灰时,可以夸得上
  一个名字,一幅劣照,和更糟的雕像。
  
         二一九
  
  人的希望又是什么?古埃及王
  基奥普斯造了第一座金字塔,
  为了他的威名和他的木乃伊
  永垂不朽,这塔造得最为高大,
  可是他没有料到,他的墓被盗,
  棺材里连一点灰都没有留下。
  唉,由此可见,无论是你,是我,
  何必还要立丰碑把希望寄托?
  
         二二○
  
  然而,由于我一向爱穷究哲理,
  我常自慰说:“呜呼,生如白驹过隙,
  此身乃是草芥,任死神随意收割;
  你的青春总算过得差强人意,
  即使照你的心愿能再活一遍,
  它仍将流逝一所以,先生,该感激
  你的星宿;一切情况总算不太坏:
  读你的《圣经》吧,照顾好你的钱袋。”
  
  第二章(节选)
  
  
         海黛
  
  
         一一七
  
  她的头发是褐色的,我说过,
  但她的眼睛却乌黑得像死亡,
  睫毛也同样黑,像丝绒般弯下,
  却含有无限娇媚;因为当月光
  从那乌亮的边缘整个闪出来,
  连飞快的箭也没有这般力量:
  它好像是盘卷的蛇突然伸直,
  猛地把它的毒全力向人投掷。
  
         一八三
  
  那是一天逐渐凉爽的时刻,
  一轮红日正没入蔚蓝的峰峦,
  大自然鸦雀无声,幽暗而静止,
  好像整个世界已融化在其间;
  他们一边是平静而凉爽的海,
  一边是有如新月弯弯的远山,
  玫瑰色的天空中只有一颗星,
  它闪烁着,很像是一只眼睛。
  
         一八四
  
  他们就这样手挽手往前游荡,
  踩着贝壳和五色光灿的碎石,
  有时走过平坦而坚硬的沙地,
  有时走进了被风雨多年侵蚀
  而形成的岩洞,好像精心安排,
  有大厅,有晶石的房顶和居室;
  他们并肩歇下来,以一臂相偎,
  呵,紫红的晚霞已使他们陶醉。
  
         一八五
  
  他们抬头看天,那火烧的流云
  像一片赤红的海,广阔而灿烂,
  他们俯视着海,映得波光粼粼,
  圆圆的一轮明月正升出海面,
  他们聆听浪花的泼溅和细风,
  他们还看到含情脉脉的视线
  从每人的黑眼睛照射对方的心,
  于是嘴唇相挨,接了一个蜜吻。
  
         一八六
  
  呵,一个长长的吻,是爱情、青春
  和美所赐的,它们都倾力以注,
  好似太阳光集中于一个焦点,
     这种吻只有年轻时才吻得出;
  那时灵魂、心和感官和谐共鸣,
  血是熔岩,脉搏是火,每一爱抚、
  每一吻都震撼心灵:这种力量
  我认为必须以其长度来衡量。
  
         一八七
  
  我说的长度指时间;他们一吻
  天知道多久!——当然他们没计算;
  即使算过了,恐怕也计算不出
  一秒钟内那多么丰富的美感;
  谁都不说话,只感到彼此吸引,
  仿佛心魂和嘴唇在互相召唤,
  一旦汇合了,就像蜜蜂胶在一起,
  他们的心是花朵,向外酿着蜜。
  
         一八八
  
  他们远离了世界,但不像斗室中
  一个人所感到的那种孤独滋味,
  海是静默的,海湾上闪出星星,
  红色的晚霞暗了,天越来越黑,
  四周无声的沙石,滴水的岩洞,
  使他们不由得更紧紧地依偎;
  好像普天之下再也没有生命,
  只有他们两人,而他们将永生。
  
         一八九
  
  在那寂寞的沙滩上,他们不怕
  耳目来窥探,也没有夜的恐怖;
  他们有彼此已足。语言虽不多,
  只断续几个字,却已尽情吐诉;
  呵,热情所教的一切热烈词藻
  怎及得一声轻叹那样表达出
  天性的奥秘——初恋,这一启示
  正是夏娃对后代女儿的恩赐。
  
         一九○
  
  海黛没有忧虑,并不要求盟誓,
  自己也不发誓,因为她没听过
  一个钟情的少女会被人欺骗,
  或必须有种种诺言才能结合;
  她真纯而无知得像一只小鸟,
  在飞奔自己的伴侣时只有快乐,
  从来不曾梦想到有中途变心,
  所以一个字也没提到忠贞。
  
         一九一
  
  她爱着,也被人热爱;她崇拜,
  也被人崇拜:他们本诸天性,
  让热炽的灵魂向着彼此倾注,
  如果灵魂能死,它已死于热情!
  但他们的神智又渐渐清醒,
  不过使感情复燃,又一次迷沉;
  海黛把急跳的心紧贴他的胸,
  似乎它再也不能离开它的跳动。
  
         一九二
  
  哎,他们是这么年轻,这么美,
  这么孤独,这么爱,爱得没办法,
  那一时刻心灵又总是最充沛,
  他们谁也没有力量把它管辖,
  于是犯下死后难逃的罪孽,
  必得让永恒的地狱之火来惩罚
  这片刻的欢娱,——凡人要想赠给
  彼此以快乐或痛苦,就得受这罪。
  
         一九四
  
  他们彼此望着,他们的眼睛
  在月光下闪亮;她以雪白的臂
  搂着唐璜的头,他也搂着她的,
  他的手半埋在所握的发辫里;
  她坐在他的膝上,饮着他的轻叹,
  他也饮着她的,终至喘不过气,
  就这样,他们形成了一组雕像,
  带有古希腊风味,相爱而半裸。
  
         一九五
  
  那深情而火热的时辰过去了,
  唐璜在她的臂抱中睡得沉沉,
  她没有睡,却轻柔而又坚定地
  把她胸脯的姣美献给他去枕;
  她的眼睛时而仰望,时而看他,
  那苍白的颊已被她的胸偎温,
  呵,她博大的心灵正多么喜悦,
  为了它献出和将献出的一切。
  
         一九七
  
  因为他睡得这么恬静,这么可爱,
  他整个生命都和我们起着共鸣,
  他是那么温和,静止,柔弱无力,
  毫不自觉他给人的那些欢欣,
  他所经历、证实、和加于人的一切
  都已没入深远,渺茫而不可寻,
  这就是你爱的,迷人而不乏谬误,
  像是死了,却不给人以死的恐怖。
  
         一九八
  
  这少女看着她的恋人,而那一刻
  爱情、夜晚和海洋都是最孤寂,
  它们共同把寂寞注入她的灵魂;
  呵,就凭这砂石和粗犷的岩壁,
  她和她久经风波之苦的恋人
  筑起爱之巢,和人寰的一切远离,
  而太空中成群的星星遍观世界,
  竟找不到什么比她的脸更喜悦。
  
         二○二
  
  海黛和自然为伴,不懂那一切,
  海黛是热情所生,在她的故乡
  太阳发出三倍光明炙烤着人,
  连它明眸的女儿吻人都火烫;
  她生来只为了爱,为了选中了
  一个情人,就和他共一条心肠,
  别处的事情她不管;天堂,地狱,
  和她无关:她的心只跳在这里!
  
         二○三
  
  哦,那热情的澎湃!心房的急跳!
  我们为此得付出多大的牺牲!
  但心跳的因和果又极有韵味,
  叫监视它的“智慧”不得不行动:
  连忙把美好的真理念念有辞,
  好剥夺“欢乐”的魔力;“良心”也相同:
  它使劲对我们讲解善良的格言,
  太善良了——可怪卡色瑞没来抽捐。
  
         二○四
  
  好了,在这荒凉的海边,他们的心
  已经订婚,而星星,那婚礼的火把
  把这美丽的一对照得更美丽,
  海洋是证人,岩洞是新婚的卧榻,
  情感为他们主婚,孤独是牧师——
  他们就这样结了婚;这岩壁之下,
  在他们看来就是快乐的天堂,
  他们看彼此也和天使没有两样。
  
         二一二
  
  据柏拉图说,那是唯美的感受,
  是感官的无微不至的扩散,
  它纯属于精神,博大而神奇,
  自星空降落,就充塞与天地间;
  要没有它,人生会显得太沉闷。
  总之,那就是要用你自己的眼,
  再加上一两种小感觉来表明
  肉体本由易燃的泥质所揉成。
  
         二一四
  
  心灵像天空,是天庭的一部分,
  它也有日夜交替,和天空一样,
  有时它遮上了乌云,闪过雷电,
  也要尽情肆虐,变得昏暗无光;
  可是一旦被烧灼,刺破,和撕裂,
  险恶的云雾会化为雨而消亡;
  由眼睛流出了心血凝成的泪滴,
  这就是我们一生中的英国天气。
  
  第三章(节选)
  
  哀希腊
  
        一
  
  希腊群岛呵,美丽的希腊群岛!
  火热的萨弗在这里唱过恋歌;
  在这里,战争与和平的艺术并兴,
  狄洛斯崛起,阿波罗跃出海面!
  永恒的夏天还把海岛镀成金,
  可是除了太阳,一切已经消沉。
  
        二
  
  开奥的缪斯,蒂奥的缪斯,
  那英雄的竖琴,恋人的琵琶,
  原在你的岸上博得了声誉,
  而今在这发源地反倒喑哑;
  呵,那歌声已远远向西流传,
  远超过你祖先的“海岛乐园”。
  
        三
  
  起伏的山峦望着马拉松——
  马拉松望着茫茫的海波;
  我独自在那里冥想一刻钟,
  梦想希腊仍旧自由而欢乐;
  因为,当我在波斯墓上站立,
  我不能想象自己是个奴隶。
  
        四
  
  一个国王高高坐在石山顶,
  了望着萨拉密挺立于海外;
  千万只船舶在山下靠停,
  还有多少队伍全由他统率!
  他在天亮时把他们数了数,
  但日落的时候他们都在何处?
  
        五
  
  呵,他们而今安在?还有你呢,
  我的祖国?在无声的土地上,
  英雄的颂歌如今已沉寂——
  那英雄的心也不再激荡!
  难道你一向庄严的竖琴,
  竟至沦落到我的手里弹弄?
  
        六
  
  也好,置身在奴隶民族里,
  尽管荣誉都已在沦丧中,
  至少,一个爱国志士的忧思,
  还使我的作歌时感到脸红;
  因为,诗人在这儿有什么能为?
  为希腊人含羞,对希腊国落泪。
  
        七
  
  我们难道只好对时光悲哭
  和惭愧?——我们的祖先却流血。
  大地呵!把斯巴达人的遗骨
  从你的怀抱里送回来一些!
  哪怕给我们三百勇士的三个,
  让德魔比利的决死战复活!
  
        八
  
  怎么,还是无声?一切都喑哑?
  不是的!你听那古代的英魂
  正象远方的瀑布一样喧哗,
  他们回答:“只要有一个活人
  登高一呼,我们就来,就来!”
  噫!倒只是活人不理不睬。
  
        九
  
  算了,算了;试试别的调门:
  斟满一杯萨摩斯的美酒!
  把战争留给土耳其野人,
  让开奥的葡萄的血汁倾流!
  听呵,每一个酒鬼多么踊跃
  响应这一个不荣誉的号召!
  
        一○
  
  你们还保有庇瑞克的舞艺,
  但庇瑞克的方阵哪里去了?
  这是两课,为什么只记其一,
  而把高尚而坚强的一课忘掉?
  凯德谟斯给你们造了字体——
  难道他是为了传授给奴隶?
  
        一一
  
  把萨摩斯的美酒斟满一盅!
  让我们且抛开这样的话题!
  这美酒曾使阿纳克瑞翁
  发为神圣的歌;是的,他屈于
  波里克瑞底斯,一个暴君,
  但这暴君至少是我们国人。
  
        一二
  
  克索尼萨斯的一个暴君
  是自由的最忠勇的朋友:
  暴君米太亚得留名至今!
  呵,但愿现在我们能够有
  一个暴君和他一样精明,
  他会团结我们不受人欺凌!
  
        一三
  
  把萨摩斯的美酒斟满一盅!
  在苏里的山岩,巴加的岸上,
  住着一族人的勇敢的子孙,
  不愧是斯巴达的母亲所养;
  在那里,也许种子已经散播,
  是赫剌克勒斯血统的真传。
  
        一四
  
  自由的事业别依靠西方人,
  他们有一个做买卖的国王;
  本土的利剑,本土的士兵,
  是冲锋陷阵的唯一希望;
  但土耳其武力,拉丁的欺骗,
  会里应外合把你们的盾打穿。
  
        一五
  
  把萨摩斯的美酒斟满一盅!
  树荫下正舞蹈着我们的姑娘——
  我看见她们的黑眼亮晶晶,
  但是,望着每个鲜艳的姑娘,
  我的眼就为火热的泪所迷,
  这乳房难道也要哺育奴隶?
  
        一六
  
  让我攀登苏尼阿的悬崖,
  在那里,将只有我和那海浪
  可以听见彼此飘送着悄悄话,
  让我象天鹅一样歌尽而亡;
  我不要奴隶的国度属于我——
  干脆把那萨摩斯酒杯打破!
  
  第四章(节选)
  
        海黛(续)
  
        一三
  
  海黛和唐璜没有想到死的事,
  这天地、这大气对他们太适合,
  时光也无可挑剔,只嫌它会飞,
  他们看自己呢,更是无可指责;
  每人就是对方的镜子,谁看谁
  都是眼里亮晶晶地闪着欢乐:
  他们知道,这宝石一般的闪光
  无非是他们眼底深情的反映。
  
        二一
  
  不知怎么原因,就当他们凝视着
  晚霞的那一刻,仿佛在他们心间
  随着欢乐突然袭来一阵战栗,
  好似冷风拂过了火焰或琴弦,
  一个声音发颤,另一个身子发抖,
  每人都掠过一丝不安的预感,
  这使得唐璜发出低低的叹息,
  海黛的眼睛也涌出晶莹的泪滴。
  
        二二
  
  她那先知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尽在追随和眺望消逝的太阳,
  仿佛随着这灿烂的光轮的沉落,
  他们欢会的最后一天就要消亡;
  唐璜看着她,卜问自己的命运,
  他感到凄酸,却又没有理由悲伤,
  他的眼神因此向她的目光寻找
  这悲戚的来由(至少对他够玄奥)。
  
        二三
  
  她转身对他一笑,但那笑容是
  使别人笑不起来的,接着扭转脸,
  不管她惊觉于什么吧,这一感觉
  很快地就被明智或自尊所驱散;
  当唐璜半庄半谐地向她提到
  他们心头的这种不吉的共感,
  她说:“万一有祸事——但那不可能,
  至少我不会活着看见它发生。”
  
        二四
  
  唐璜还要问下去,若不是她的唇
  压上了他的唇,使他不能不沉默;
  她拿热情的一吻和预感抗争,
  终于使她的心完全把恶兆摆脱。
  对,这才是解闷的最好的办法,
  有人喜欢以酒浇愁:这也不错,
  两者我都试过;所以,谁要试用,
  可以就心疼和头疼任择一种。
  
        二八
  
  他们该住在森林中,像夜莺似的
  歌唱自娱而隐居;他们原不宜
  在所谓“社会”这繁华的孤寂中,
  和“憎恨”、“罪恶”、“忧患”呼吸在一起;
  凡心灵自由的人都落落寡合,
  唱得最甜的鸟儿只成双而栖,
  雄鹰独自高飞,而乌鸦和海鸥
  像世人一样,只围着腐尸不走。
  
        二九
  
  现在,海黛和唐璜脸偎着脸,
  正相亲相爱地享受着午眠。
  那是一阵小睡,睡得并不沉,
  因为不时地仿佛有一种预感
  使唐璜轻颤,并且传过他全身;
  海黛的嘴唇好似溪水在喃喃,
  发着无字的乐曲;她的脸被梦
  熏得像风吹乱的玫瑰一般红。
  
  第十章(节选)
  
  十八
  
  
  “旧日好时光”给我心中带来了
  苏格兰的一切:那蓝色的山峰,
  谷中清澈的流水,底河和顿河,
  格子呢,结发带,我幼年的感情,
  巴尔戈尼桥下的黑流,和我那
  最初温柔的梦,像班柯的幽灵
  都掠过我的眼前:呵,这回忆确是
  “好时光”的一瞥,别管多么幼稚。
  
  查良铮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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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从前我们俩分手
  
  
  
  想从前我们俩分手,
  默默无言地流着泪,
  预感到多年的隔离,
  我们忍不住心碎;
  你的脸冰凉、发白,
  你的吻更似冷冰,
  呵,那一刻正预兆了
  我今日的悲痛。
  
  清早凝结着寒露,
  冷彻了我的额角,
  那种感觉仿佛是
  对我此刻的警告。
  你的誓言全破碎了,
  你的行为如此轻浮:
  人家提起你的名字,
  我听了也感到羞辱。
  
  他们当着我讲到你,
  一声声有如丧钟;
  我的全身一阵颤栗——
  为什么对你如此情重?
  没有人知道我熟识你,
  呵,熟识得太过了——
  我将长久、长久地悔恨,
  这深处难以为外人道。
  
  你我秘密地相会,
  我又默默地悲伤,
  你竟然把我欺骗,
  你的心终于遗忘。
  如果很多年以后,
  我们又偶然会面,
  我将要怎样招呼你?
  只有含着泪,默默无言。
  
  1808年
  
  查良铮 译
  
  
  
  
  
  我的心灵是阴沉的
  
  
  一
  
  我的心灵是阴沉的-噢,快一点
  弹起那我还能忍着听的竖琴,
  那缠绵的声音撩人心弦,
  让你温柔的指头弹给我听。
  假如这颗心还把希望藏住,
  这乐音会使它痴迷得诉出衷情:
  假如这眼睛里还隐蓄着泪珠,
  它会流出来,不再把我的头灼痛。
  
  二
  
  但求你的乐声粗犷而真挚,
  也不要先弹出你欢乐的音阶,
  告诉你,歌手呵,我必须哭泣,
  不然,这沉重的心就要爆裂;
  因为它曾经为忧伤所哺育,
  又在失眠的静寂里痛得久长;
  如今它就要受到最痛的一击,
  使它立刻碎裂-或者皈依歌唱。

作者简介
  乔治·戈登·拜伦(1788-1824)是苏格兰贵族。1788年1月23日出生于伦敦。他天生跛一足,并对此很敏感。十岁时,拜伦家族的世袭爵位及产业(纽斯泰德寺院是其府邸)落到他身上,成为拜伦第六世勋爵。1805-1808年在剑桥大学学文学及历史,他是个不正规的学生,很少听课,却广泛阅读了欧洲和英国的文学、哲学和历史著作,同时也从事射击、赌博、饮酒、打猎、游泳等各种活动。1809年3月,他作为世袭贵族进入了贵族院,他出席议院和发言的次数不多,但这些发言都鲜明地表示了拜伦的自由主义的进步立场。
  
  从1809-1811,拜伦出国作东方的旅行,是为了要“看看人类,而不是只方书本上读到他们”,还为了扫除“一个岛民怀着狭隘的偏见守在家门的有害后果”。在旅途中,他开始写作《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和其他诗篇,并在心中酝酿未来的东方故事诗。《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的第一、二章在1812年2月问世,轰动了文坛,使拜伦一跃成为伦敦社交界的明星。然而这并没有使他和英国的贵族资产阶级妥协。他自早年就自到这个社会及其统治阶级的顽固、虚伪、邪恶及偏见,他的诗一直是对这一切的抗议。
  
  1811-1816年,拜伦一直在生活在不断的感情旋涡中。在他到处受欢迎的社交生活中,逢场作戏的爱情俯拾即是,一个年青的贵族诗人的风流韵事自然更为人津津乐道。拜伦在1813年向一位安娜·密尔班克小姐求婚,于1815年1月和她结了婚。这是拜伦一生中所铸的最大的错误。拜伦夫人是一个见解褊狭的、深为其阶级的伪善所宥的人,完全不能理解拜伦的事业和观点。婚后一年,便带着初生一个多月的女儿回到自己家中,拒绝与拜伦同居,从而使流言纷起。以此为契机,英国统治阶级对它的叛逆者拜伦进行了最疯狂的报复,以图毁灭这个胆敢在政治上与它为敌的诗人。这时期的痛苦感受,也使他写出象《普罗米修斯》那样的诗,表示向他的压迫者反抗到底的决心。
  
  拜伦在1916年4月永远离开了英国,一个传记作者说他“被赶出了国土,钱带和心灵都破了产 ,他离去了,永不在回;但他离去后,却在若恩河的激流之旁找到新的灵感,在意大利的天空下写出了使他的名字永垂不朽的作品。”
  
  1816年,拜伦居住在瑞士,在日内瓦结识了另一个流亡的诗人雪莱,对英国发动统治的憎恨和对诗歌的同好使他们结成了密友。
  
  拜伦在旅居国外期间,陆续写成《恰尔德 哈洛尔德游记》(1816-1817)、故事诗《锡雍的囚徒》(1816)、历史悲剧《曼弗雷德》(1817)、长诗《青铜世纪》(1923)等。巨著《唐璜》是拜伦最重要的一组诗,半庄半谐、夹叙夹议,有现实主义的内容,又有奇突、轻松而讽刺的笔凋。第一、二章匿名发表后,立即引起巨大的反响。英国维护资产阶级体面的报刊群起而攻之,指责它对宗教和道德进攻,是“对体面、善良感情和维护社会所必须的行为准则的讥讽”,“令每个正常的头脑厌恶”,等等。
  
  但同时,它也受到高度的赞扬。作家瓦尔特·司各特说《唐璜》“象莎士比亚一样地包罗万象,他囊括了人生的每个题目,拨动了神圣的琴上的每一根弦,弹出最细小以至最强烈最震动心灵的调子。”诗人歌德说,“《唐璜》是彻底的天才的作品--愤世到了不顾一切的辛辣程度,温柔到了优美感情的最纤细动人的地步……”。《唐璜》写完第十六章,拜伦已准备献身于希腊的民族解放运动了。
  
  这是诗人一生最后的、也是最光辉的一业。他既憎恨发动的“神圣同盟”对欧洲各民族的压迫,也憎恨土尔其对希腊的统治。1824年,拜伦忙于战备工作,不幸遇雨受寒,一病不起,4月9日逝世。他的死使希腊人民深感悲痛,全国志哀二十一天。
  
  回顾他的一生,他的诗,他的精神,就足以使任何能感应的人相信:拜伦不但是一个伟大的诗人,而且是世界上总会需要的一种诗人,以嘲笑其较卑劣的,并鼓舞其较崇高的行动。 乔治·戈登·拜伦(1788-1824)是苏格兰贵族。1788年1月23日出生于伦敦。他天生跛一足,并对此很敏感。十岁时,拜伦家族的世袭爵位及产业(纽斯泰德寺院是其府邸)落到他身上,成为拜伦第六世勋爵。1805-1808年在剑桥大学学文学及历史,他是个不正规的学生,很少听课,却广泛阅读了欧洲和英国的文学、哲学和历史著作,同时也从事射击、赌博、饮酒、打猎、游泳等各种活动。1809年3月,他作为世袭贵族进入了贵族院,他出席议院和发言的次数不多,但这些发言都鲜明地表示了拜伦的自由主义的进步立场。
  
  从1809-1811,拜伦出国作东方的旅行,是为了要“看看人类,而不是只方书本上读到他们”,还为了扫除“一个岛民怀着狭隘的偏见守在家门的有害后果”。在旅途中,他开始写作《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和其他诗篇,并在心中酝酿未来的东方故事诗。《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的第一、二章在1812年2月问世,轰动了文坛,使拜伦一跃成为伦敦社交界的明星。然而这并没有使他和英国的贵族资产阶级妥协。他自早年就自到这个社会及其统治阶级的顽固、虚伪、邪恶及偏见,他的诗一直是对这一切的抗议。
  
  1811-1816年,拜伦一直在生活在不断的感情旋涡中。在他到处受欢迎的社交生活中,逢场作戏的爱情俯拾即是,一个年青的贵族诗人的风流韵事自然更为人津津乐道。拜伦在1813年向一位安娜·密尔班克小姐求婚,于1815年1月和她结了婚。这是拜伦一生中所铸的最大的错误。拜伦夫人是一个见解褊狭的、深为其阶级的伪善所宥的人,完全不能理解拜伦的事业和观点。婚后一年,便带着初生一个多月的女儿回到自己家中,拒绝与拜伦同居,从而使流言纷起。以此为契机,英国统治阶级对它的叛逆者拜伦进行了最疯狂的报复,以图毁灭这个胆敢在政治上与它为敌的诗人。这时期的痛苦感受,也使他写出象《普罗米修斯》那样的诗,表示向他的压迫者反抗到底的决心。
  
  拜伦在1916年4月永远离开了英国,一个传记作者说他“被赶出了国土,钱带和心灵都破了产 ,他离去了,永不在回;但他离去后,却在若恩河的激流之旁找到新的灵感,在意大利的天空下写出了使他的名字永垂不朽的作品。”
  
  1816年,拜伦居住在瑞士,在日内瓦结识了另一个流亡的诗人雪莱,对英国发动统治的憎恨和对诗歌的同好使他们结成了密友。
  
  拜伦在旅居国外期间,陆续写成《恰尔德 哈洛尔德游记》(1816-1817)、故事诗《锡雍的囚徒》(1816)、历史悲剧《曼弗雷德》(1817)、长诗《青铜世纪》(1923)等。巨著《唐璜》是拜伦最重要的一组诗,半庄半谐、夹叙夹议,有现实主义的内容,又有奇突、轻松而讽刺的笔凋。第一、二章匿名发表后,立即引起巨大的反响。英国维护资产阶级体面的报刊群起而攻之,指责它对宗教和道德进攻,是“对体面、善良感情和维护社会所必须的行为准则的讥讽”,“令每个正常的头脑厌恶”,等等。
  
  但同时,它也受到高度的赞扬。作家瓦尔特·司各特说《唐璜》“象莎士比亚一样地包罗万象,他囊括了人生的每个题目,拨动了神圣的琴上的每一根弦,弹出最细小以至最强烈最震动心灵的调子。”诗人歌德说,“《唐璜》是彻底的天才的作品--愤世到了不顾一切的辛辣程度,温柔到了优美感情的最纤细动人的地步……”。《唐璜》写完第十六章,拜伦已准备献身于希腊的民族解放运动了。
  
  这是诗人一生最后的、也是最光辉的一业。他既憎恨发动的“神圣同盟”对欧洲各民族的压迫,也憎恨土尔其对希腊的统治。1824年,拜伦忙于战备工作,不幸遇雨受寒,一病不起,4月9日逝世。他的死使希腊人民深感悲痛,全国志哀二十一天。
  
  回顾他的一生,他的诗,他的精神,就足以使任何能感应的人相信:拜伦不但是一个伟大的诗人,而且是世界上总会需要的一种诗人,以嘲笑其较卑劣的,并鼓舞其较崇高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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