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7-23 15:10:46

  单调短促的拔剑声还在响,仿佛就在窗外,但是拉开窗帘,支起窗户,外面却是一道石壁,只有几个通气的小洞。从这些小洞中看出去,外面一片黑暗,也不知是什么地方。

  她是怎么走的?那小屋中无疑还有秘密的通路,傅红雪却已懒得再去寻找。他已找到他要找的人,也知道她为什么要杀卓玉贞。

  现在他惟一能做的事就是等待,等待着明日的那一战。在这里等虽然也一样,但他却不愿留在这里。推开门走出去,拔剑声在甬道中听来仿佛更近。

  他知道自己是绝对没有法子安心休息的,卓夫人也决不会放过他。她 一定会想出各种法子来扰乱他,让他焦虑紧张,心神不定。虽然他并没有对不起她,虽然是她自己要失踪的,虽然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默契,可是她决不会想到这些的。

  一个女人若是要恨一个男人时,随时都可以找出几百种理由来。这件事之中虽然还有很多无法解释的地方,他却已不愿再想。只要能击败公子羽,所有的疑问都立刻会得到解答,现在他又何必多想?

  若是败在公子羽手下,这些事就更不必关心了。无论对什么问题来说,死都是种最好的解答!

  就在这时,他又找到了一扇门,拔剑的声音,就在门里。

  这一次他有把握,拔剑的声音,的确是从这扇门里发出来的。

  他伸手去推门,手指一接触,就发现这扇雕花的门竟是钢铁所铸。

  门从里面闩上,他推不开,也撞不开,敲门更没有回应。就在他已准备放弃时,他忽然发现门上的铜环光泽特别亮,显然经常有人的手在上面抚弄摩挲。

  铜环并不是女人的乳房,也不是玩物。若没有特别的原因,谁也不会经常去玩弄一个铜环。

  他立刻找出了这原因。他将铜环左右旋动,试验了数十次,就找出了正确的答案。

  铁门立刻开了。

  拔剑的声音也立刻停止!

  他走进这屋子,并没有看见拔剑的人,却看见了他生平从未见过的巨大宝藏。

  珍珠、绿玉、水晶、猫儿眼,还有其他各式各样不知名的宝石,堆满了整个屋子。

  一间远比任何人想像中都大得多的屋子。这些无价的宝石,珠玉,在它们的主人眼中看来,并不值得珍惜,所以屋里连一口箱子都没有,一堆堆珠宝,就像是一堆堆发亮的垃圾,零乱地堆在四周。

  屋角却有个铁柜,上面有把巨大的铁锁。里面藏着什么?难道比这些珠宝更珍贵?

  要打开这铁柜,就得先打开上面的铁锁,要开锁就得有钥匙。

  但世上却有种人用不着钥匙也能开锁的。这种人虽不太少,也不大多。何况这把锁制造得又极精巧,制造它的巧匠曾经夸过口,不用钥匙就能打开它的人,普天之下决不会超过三个,因为他只知道当今天下最负盛名的三位妙手神偷,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第四个人。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7-23 15:10:47

  傅红雪就是第四个人。

  他很快就打开了这把锁。柜子里只有一柄剑,一本账簿。

  一柄鲜红的剑,红如鲜血。

  傅红雪的瞳孔收缩,他当然认得出这就是燕南飞的蔷薇剑。

  “剑在人在,剑毁人亡!”他的剑在这里,他人呢?

  账簿已经很破旧,显然有人经常在翻阅。这样一本破旧的账簿,为什么值得如此珍惜?

  他随便翻开一页,就找出了答案。这一页上面写着:

  盛大镖局总镖头王风二月十八人见误时,奉献短缺,公子不欢。

  二月十九日,王风死于马下。

  南宫世家二公子南宫敖二月十九人见,礼貌疏慢,言语不敬。

  二月十九夜,南宫敖酒后暴毙。

  “五虎断门刀”传人彭贵二月二十一人见,办事不力,泄露机密。

  二月二十二日,彭贵自刎。

  只看了这几行,傅红雪的手已冰冷。

  在公子羽面前,无论你犯了什么样的错误,结果都是一样的。

  死!只有死,才能根本解决一件事。

  公子羽决不让任何人还有再犯第二次错误的机会,更不容人报复。这账簿象征着的,就是他的权力,一种生杀予夺,主宰一切的权力,这种权力当然远比珠宝和财富更能令人动心!

  ——只要你能战胜,一切都是你的,包括了所有的财富、荣耀和权力!

  古往今来的英雄豪杰们,艰辛百战,不惜令白骨成山,血流成河,为的是什么?

  这种诱惑有谁能抗拒?

  傅红雪长长吐出口气,抬起头,忽然看见一双眼睛正在铁柜里看着他。

  铁柜里本来只有一本账簿,一柄剑,现在竟又忽然出现了一双比利锋更锐利的眼睛。

  四尺见方的铁柜,忽然变得又黑又深,深得看不见底,这双眼睛就正在最黑暗处看着他。

  傅红雪不由后退了两步,掌心已沁出了冷汗。他当然知道这铁柜的另一面也有个门,门外也有个人。

  现在那边的门也开了,这个人就忽然出现。

  可是骤然看见黑暗中出现了这么样一双眼睛,他还是难免吃惊。然后他立刻就看见了这个人的脸:一张满布皱纹的脸,须发都已白了,已是个历经风霜的老人;可是他一双眼睛却还是年轻的,充满了无限的智慧和张力。

  老人在微笑,道:“我知道你是夜眼,你一定已看出我是个老人。”

  傅红雪点点头。

  老人道:“这是你第一次看见我,也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你,我只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次。”

  傅红雪道:“你也希望我击败公子羽?”

  老人道:“我至少不想你死。”

  傅红雪道:“我活着对你有什么好处?”

  老人道:“没有好处,我只希望这一战能真正公平。”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7-23 15:10:48

  傅红雪道:“哦?”

  老人道:“只有真正的强者得胜,这一战才算公平。”

  他的笑容消失,衰老的脸立刻变得庄严而有威。只有一向习惯于掌握权力的人,才会有坚韧的表情。

  他慢慢地接着道:“强者拥有一切,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也只有真正的强者才配得到这一切。”

  傅红雪吃惊地看着他的改变,忍不住问道:“你认为我比他强?”

  老人道:“至少你是惟一有机会击败他的人,可是你现在太紧张,太疲倦。”

  傅红雪承认。他本来一直想使自己保持冷静镇定,但是他没有做到。

  老人道:“现在距离你们的决斗还有八个时辰,你若不能使你自己完全松弛,明日此刻,你的尸体一定已冰冷。”

  他不让傅红雪开口,接着又道:“从这里走出去,向右转三次,左边的一间房里,有个女人躺在床上等着你。”

  傅红雪道:“谁?”

  老人道:“你用不着问她是谁,也不必知道她为什么要等你!”

  他的声音也变得尖锐而冷酷!

  “像你这样的男人,本该将天下的女人当作工具。”

  傅红雪道:“工具?”

  老人道:“她就是惟一可以让你松弛的工具。”

  傅红雪沉默。

  老人道:“你若不这样做,出门后就向左转三次,也可以找到一间屋子。”

  傅红雪道:“那屋里有什么?”

  老人道:“棺材。”

  傅红雪的手握紧刀柄,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凭什么来命令我?”

  老人又笑了,笑得还是那么神秘诡谲。

  就在笑容出现的时候,他的脸已消失在黑暗中,就像是从未出现过。

  傅红雪穿过一堆堆珠宝,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这些无价的珠宝在他眼中看来,也只不过是一堆堆垃圾而已。

  他出门之后,立刻向左转,左转三次后,果然就看见了一扇门。

  一间空房中,只摆着口棺材。上好的楠木棺材,长短大小,就好像是量着傅红雪身材做的,棺盖上还摆着套黑色的衣裤,尺寸当然也完全合他的身材。

  这些本就是特地为他准备的,每一点都设想得很周到。他们本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他甚至可以想像到,他死了之后,那本账簿上必定会添上新的一页——

  傅红雪X月X日入见,紧张疲倦,自大愚蠢,公子大乐。

  X月X日,傅红雪死于剑下。

  这些账他自己当然看不见了,能看见的人心里一定愉快得很。

  棺材冰冷坚硬,新漆在黑暗中闪着微光。

  他忽然转身走出去,先转入那间藏宝的屋子,里面又响起了单调而短促的拔剑声。

  他却没有停下来,又右转三次,推开了左边的一扇门。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7-23 15:10:49

  门内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却可嗅到一阵淡淡的幽香。

  他走进去,掩上门。他知道床在哪里,他已经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床上是不是真的有人?是什么人?

  他无法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当工具,可是他也知道那老人说的是真话。

  一个人若想使自己的紧张松弛,这的确是最有效的法子。

  屋子里很静。他终于听见一个人的呼吸声:轻而均匀的呼吸声,就像是春日吹过草原的微风。

  他忍不住试探着问:“你是谁?为什么要等我?”

  没有回应。

  他只好走过去。床铺温暖而柔软,他伸出手,就找到一个更温暖柔软的胴体,光滑如丝缎。

  她已完全赤裸。他的手指轻触她光滑平坦的小腹,呼吸声立刻变得急促。

  他又问:“你知道我是谁?”

  还是没有回应,却有一双手,握住了他。

  长久的禁欲生活,已使他变得敏感而冲动,他毕竟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他身体已有了变化。

  急促的呼吸声已变为销魂的呻吟,温柔地牵引着他。他忽然就已沉入一种深邃温暖的欢乐里。

  她的身子就像春日中的草原般温润甘美,不但承受,而且付予。

  隐约痴迷中,他仿佛又想起了他第一次接受这种欢乐时的情况:那次也同样是在黑暗中,那个女人也同样成熟而渴望。但她的给予,却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要让他变成一个男人,因为那正是他准备复仇的前夕。

  第二天他醒来时,果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充实满足,而且活力更充沛。

  人生真是奇妙的事,“消耗”有时反而可以让人更充实。

  潮湿的草原在扭动蠕动。

  他伸出手,忽又发现这个完全赤裸的女人头上却包着块丝巾。

  这是为了什么?难道她不愿让他抚摸她的头发?还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头发?

  想到浴池中那雪白圣美的背影,他不禁有了种犯罪的感觉,可是这种罪恶感却使他觉得更刺激。

  于是他就完全沉没在一种他从未得到过的欢乐的肉欲里,他终于完全松弛解脱。

  他终于醒了。

  多年来他都没有睡得这么甜蜜过,醒来时身旁却已没有人,枕边还留着幽香,所有的歌声却都已变成春梦般不可追寻。

  屋子里居然有了光,桌上已摆好饭菜,后面的小屋池边栏杆上,还挂着件雪白的长袍。

  难道这个女人真的是——

  他禁止自己再想下去,在温水中泡了半个时辰,再略进饮食后,他就又有了那种充实满足、活力充沛的感觉,自觉已有足够的力量面对一切。

  就在这时,门已开了。

  卓夫人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美丽的眼睛充满了讥诮之意,冷冷道:“你已准备好了?”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7-23 15:10:50

  傅红雪点点头。

  卓夫人道:“好,你跟我来。”

  拔剑声已停止,甬道中静寂如坟墓。

  卓夫人就在前面,腰肢柔软,风姿绰约,显得高贵而迷人。

  可是此刻在傅红雪眼中看来,她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和世上其他所有的女人都完全没什么不同。

  因为他已完全冷静,冷如刀锋,静如磐石。

  他必须冷静。公子羽就在前面一扇门里等着他,这扇门很可能就是他这一生中走入的最后一扇门。

  卓夫人已停下来,转身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道:“现在你若想逃走,我还可以指点你一条出路。”

  她的笑容高贵优雅,声音温柔甜蜜。

  傅红雪却已看不见,听不见。他推开门,笔直走了进去,走路的姿态还是那么笨拙可笑。

  可是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停下来。他手里当然还是紧紧握着他的刀。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公子羽手里没有握剑,剑在他身旁的石台上。

  鲜红的剑,红如鲜血。

  他斜倚着石台,静静地等着傅红雪走过来,脸上还是戴着可怕的青铜面具,冷酷的眼神,却比面具更可怕。

  傅红雪却好像没有看见,既没有看见这个人,也没有看见这把剑。他已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至少这是他对自己的要求——无生死,无胜负,无人,无我。这不但是做人最高深的境界,也正是武功中最高的境界。只有在心境完全空灵清澈时,才能使得出超越一切的刀法。不但要超越形式的拘束,还得要超越速度的极限。

  他是不是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古往今来的宗师名匠们,有谁能做到这一点?

  火炬高燃。

  公子羽脸上的青铜面具,在闪动的火光下看来,仿佛也有了生命,表情仿佛也在变化。

  他的眼神却是绝对冷静的,忽然问道:“你是否已决定放弃?”

  傅红雪道:“放弃什么?”

  公子羽道:“放弃选择见证的权利!”

  傅红雪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只想找一个人。”

  公子羽道:“谁?”

  傅红雪道:“一个铁柜中的老人。”

  公子羽的眼睛里忽然起了种奇怪的变化,可是立刻又恢复冷静,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其实他当然知道的,可是傅红雪并没有争论,立刻道:“那么我放弃。”

  公子羽仿佛松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就只好让我找的六个人来做见证了。”

  傅红雪道:“很好。”

  卓夫人道:“第一个人就是我,你反不反对?”

  傅红雪摇摇头。

  公子羽道:“第二位是陈大老板。”

  门外立刻有人高呼!

  “请陈大老板。”

  能够为这一战作见证的人,当然都很有身份。有这种资格的人并不多。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7-23 15:10:51

  可是这位陈大老板看来却是个平凡而庸俗的人,肥胖的圆脸上虽然带着很和气的笑容,却还是掩不住心里的畏惧。公子羽道:“你当然是认得这位陈大老板的。”

  傅红雪道:“这位陈大老板也认得你。”

  陈大老板立刻赔笑道:“我认得,一年前我们就已在凤凰集上见过面。”

  ——荒凉的死镇,破旧的招牌在风中摇曳。

  ——陈年老酒。

  ——陈家老店。

  傅红雪当然认得这个人,但是他却好像完全不闻不见。

  公子羽也不在意,却淡淡地问陈大老板:“你们很熟?”

  陈大老板道:“不能算很熟,左右只见过一次面。”

  公子羽道:“只见过一次,你就记得!”

  陈大老板迟疑着,道:“因为自从这位客官到过小店后,小店就毁了,凤凰集也毁了,我……”

  他好像忽然觉得喉咙干涩,不停地咳嗽起来,咳得满头青筋暴露,眼睛里却仿佛有泪流下。

  幸好公子羽已挥了挥手,道:“请坐。”

  卓夫人立刻扶住他,柔声道:“我们到那边去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过去了的事,你也不必再放在心上。”

  陈大老板道:“我不……不会……”

  一句话没有说完,竟放声大哭了起来。

  当世无敌的两大高手决斗,做见证的却在嚎啕大哭,这种事倒也少见。

  公子羽声色不动,淡淡道:“陈老板不但老实敦厚,而且见多识广,做见证正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傅红雪道:“是。”

  他说得很平静,好像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公子羽也并没有露出失望之色,道:“第三位是藏珍阁的主人倪宝峰倪老先生。”

  门外也立刻有人高呼!

  “请倪老先生。”

  一个锦衣华服的老人昂首而入,看着傅红雪时,眼睛里充满怨毒和仇恨。

  无论什么样的人,若是看见杀了自己儿女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还能一声不响地坐下来,已经不是件容易事。

  倪宝峰已坐了下去,坐在泪流满面的陈大老板旁,眼睛还是在瞪着傅红雪。

  公子羽道:“倪老先生是武林前辈,不但认宝,而且识人。”

  傅红雪道:“我知道。”

  公子羽道:“能够请到倪老先生来做我们的见证,实在是我们的荣幸。”

  傅红雪道:“是。”

  公子羽道:“我请来这三位见证你都不反对?”

  傅红雪摇摇头。

  公子羽道:“高手相争,正如国手对弈,一着之失,满盘皆输,所以连心情都受不得半点影响。”

  傅红雪道:“我知道。”

  公子羽道:“他们都没有影响你?”

  傅红雪道:“没有。”

  公子羽看着他,眼睛里居然还没有露出丝毫失望之色。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7-23 15:10:52

  傅红雪脸上也完全没有表情。这三人是他的仇人也好,是他的情人也好,是哭也好,是笑也好,他全不放在心上,因为他根本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这次决斗是公平也好,不公平也好,他也全不在乎。

  卓夫人远远地看着他,倪宝峰和陈老板也看着他,每个人的神色都很奇怪,也不知是惊奇,是畏惧,还是佩服。

  公子羽却仍然神色不动,道:“第四位是九华山的如意大师。”

  门外当然有人高呼!

  “请如意大师。”

  看见这人慢慢地走进来,傅红雪的脸色就变了,就好像一直不败的堤防,突然崩溃。


第二十四回 最后一战

  昔在九江上,遥望九华峰。

  天河挂绿水,秀出九芙蓉。

  我欲一挥手,谁人可相从。

  君为东道主,于此卧云松。

  ——李白

  九华山在安徽青阳西南四十里,即汉时泾县、陵阳二地。

  三国时孙吴分置临城县境,至隋废,唐置青阳县,以在青山之阳为名,属池州府。青山在县北五里,逾梅家岭,与贵池接壤。

  九华山南望陵阳,西朝秋浦,北接五溪大通,东际双峰龙口,昔名九子山。

  唐李白游九子山,见其山峰并时,如莲开九朵,改之为九华山。

  书记上有记载:“旧名九子山,唐李白以九峰如莲花削成,改之为九华山。”

  青阳县志上也有记载:“山近县西四十里,峰之得名者四十八,岩十四,洞五,岭十一,泉十八,源二,其余台石池涧溪潭之属以奇胜名者不一。”

  “知行合一”的王阳明曾读书于此山中,与李白书堂并名千古。

  诗仙李白改“九子山为九华山联句”有序。

  “……太史公南游,略而不书,事绝故老之口,复缺名贤之纪,虽灵仙往复而赋咏笔间,予乃削其旧号,加以九华之目,时访逅江汉,憩于夏侯回之堂,开檐岸帻,坐眺松雪,因与二三子联句,传之将来。”

  他们的诗是这样的:

  “妙右分二气,灵山开九华。”——李白。

  层标遏迟日,半壁明朝霞。”——高霁。

  积雪曜陲壑,飞流歆阳崖。”——韦权舆。

  青荧玉树色,缥渺羽人家。”——李白。

  九华山不但是诗人吟咏之地,也是佛家的地藏王道场。

  《地藏十轮》经:“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尽藏。”取名地藏。

  《大乘佛经》上记载的是:“地藏受释尊付嘱,令救度六道众生,决不成佛,常现身地狱中,以救众生之苦难,世称幽冥教主。”

  《地藏本愿》经二卷,唐实义难陀译,经中记载:“佛升忉利天为母说法,后召地藏大士永为幽冥教主,使世上有亲者皆得报本荐亲,咸登极乐。”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7-23 15:10:53

  这本书多说地狱诸相及追荐功德,为佛门的孝经。

  经中又说地藏菩萨救渡众生,不空誓,不成佛之弘愿,故名“地藏本愿”。

  所以“九华剑派”不但剑术精绝,同时也有诗人的浪漫和佛家的玄秘。

  武林中有七大剑派,九华山并不在其内,因为九华山门下的弟子本就极少,行踪更少出现在江湖。

  多年前江湖中就已盛传九华派已与幽冥教合敖,同时供奉的两位祖师,一位是地藏王菩萨,另一位就是诗酒风流。高绝千古的李白。

  据说这位青莲居士不但是诗仙,也是剑仙,九华的剑法,就是他一脉相传。直到千百年后,江湖中又出现位奇侠李慕白,也是九华派的嫡系。

  这些传说使得九华派在江湖人心目中变得更神秘。九华门下的弟子,行踪也更诡秘,近年来几乎已绝迹于江湖。

  但这些却还都不是让傅红雪吃惊的原因,令他吃惊的,是如意大师这个人。

  如意大师着白袍,登芒鞋,赤足,摩顶,神情严肃,眸子有光,看来无疑是位修为极深的出家人,一位出家的女人。

  她看来仿佛已近中年,身材适中,容貌端正,举止规矩有礼,一张表情严肃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更没有足以令人吃惊之处,无论任何人眼中看来,她只不过是个修为严谨的中年尼姑,和佛门中其他千千万万个谨守清规的尼姑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在傅红雪眼中看来,就完全不同了。

  她的容貌虽平凡端庄;但一双玉手美如春葱,柔若无骨。她赤足着芒鞋,不着鸦头袜,露出一双底平趾敛的如霜雪白玉足,更美得令人目眩。她的白布僧袍宽大柔软,一尘不染,遮盖着她绝大部分身体。

  没有人会去幻想一个修为严谨的中年尼姑,在僧袍下的胴体是什么样子的。

  傅红雪却不能不想。

  ——栏杆上的洁白僧袍,浴池中的丰美胴体,黑暗中的呻吟呼吸,温暖光滑的拥抱,还有那双牵引他进入梦境的手。

  他竟不能不将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出家人,和昨夜那个成熟而充满渴望的女子联想在一起。虽然他一直禁止自己去想,但却偏偏不能不想。

  虽然他对一切事都已能不闻不问,无动于衷,可是这规矩严肃的中年尼姑,却使得他的方寸大乱,他已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发干,心跳加速,几乎无法控制。

  如意大师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端庄严肃的脸上,还是全无表情。

  傅红雪几乎忍不住要冲过去,撕开她的僧衣,看看她是不是昨夜那个女人。可是他还是勉强忍耐住。

  他仿佛听见她在问:“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傅红雪施主?”

  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回答:“是的,我就是傅红雪。”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7-23 15:10:54

  卓夫人看着他们,眼睛里的表情狡黠而诡谲。

  ——她是不是已知道他们的事?

  她忽然笑道:“大师驻锡九华,想不到居然也知道傅大侠的名声。”

  如意大师道:“贫僧虽然身在方外,对江湖中的事,却并不十分生疏。”

  卓夫人又问道:“大师以前是不是见过他?”

  如意大师沉吟着,居然点了点头,道:“仿佛见过一次,只是那时天色昏黑,并没有看清楚。”

  卓夫人笑道:“大师虽然看不清他,他却一定看清了大师的。”

  如意大师道:“哦?”

  卓夫人笑得更神秘,道:“因为这位傅大侠是夜眼,在黑暗中视物,也可以明察秋毫。”

  如意大师的脸上,仿佛起了种奇怪的变化。

  傅红雪的心也在往下沉。昨夜在黑暗中,他并没有看清她,只不过隐约看出了她的胴体的轮廓。

  他一直没有想到这一点,现在才发现他的眼力不知不觉中已受到损伤,那一定是他在见到铁柜中那老人以后的事。

  难道那老人的眼睛里,竟有种可以令人感觉变得迟钝的魔力?他为什么不让傅红雪看见黑暗中那个女人?她为什么要在黑暗中等待?

  最后的两位见证也被公子羽请了进来,傅红雪竟没有注意这两人是谁。

  他的心又乱了。他不能忘记昨夜的事,也不能将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当作工具。

  陈老板的哀恸,倪宝峰怨毒的眼神,忽然也变得令他无法忍受。

  还有那柄鲜红的剑。这柄剑怎么会到了公子羽手里?剑在他手里,燕南飞人呢?

  这两人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神秘关系?公子羽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不肯露出真面目?

  火炬高燃,石台上亮如白昼。

  傅红雪终于走上了石台,手里紧紧握着他的刀,比平时握得更紧。在他悲伤烦恼,痛苦无助时,只有这把刀,才能给他安定的力量。

  对他说来,这把刀远比盲者的明杖更重要,他与刀之间,已经有了种奇异的感情,一种永远没有任何人能了解的感情,不但互相了解,而且互相信任。

  公子羽凝视着他,一字字缓缓道:“现在你已随时可以拔刀。”

  现在他的剑已在手。无论谁都看得出,他还比傅红雪更有信心。

  傅红雪忽然道:“你能不能再等一等?”

  公子羽眼睛里露出讥诮之意,道:“我可以等,只不过无论再等多久,胜负也不会有所改变的。”

  傅红雪没有听他说完这句话,忽然转身走下石台,走到如意大师面前。

  如意大师抬头看着他,显得惊讶而疑惑。

  傅红雪道:“大师来自何处?”

  如意大师道:“来自九华。”

  傅红雪道:“王子来自何方?”

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7-23 15:10:55

  如意大师道:“来自新罗。”

  傅红雪道:“他舍弃尊荣,为的是什么?”

  如意大师道:“舍身学佛。”

  傅红雪道:“既然舍身学佛,为何誓不成佛?”

  如意大师道:“只因普渡众生。”

  她神情已渐渐宁静,神情也更庄严,别人却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原来唐时高宗曾发兵助新罗平乱,新罗王子金乔觉舍曾荣,来华学佛,独上九华驻锡修道,一生事迹与地藏显现者无异,唐德宗贞元十一年金氏圆寂,临终时形显如地藏王菩萨本像,世传以肉身得道,于峰头建肉身殿塔。殿塔四面玲珑,金碧璀璨,四隅有铜缸,多作朱砂翡翠色,中储神灯圣油,可赐人清宁安静,九华弟子多随身而带。

  傅红雪又问道:“王子于今何在?”

  如意大师道:“仍在九华。”

  傅红雪道:“王子普渡众生,大师呢?”

  如意大师道:“贫尼亦有此愿。”

  傅红雪道:“既然如此,但望大师赐福,使我心清宁安静。”

  如意大师双掌合十,道:“是。”

  她果然从怀中取出个檀木小瓶,倾出几滴圣油,在傅红雪面颊和手背上轻轻摩擦,口中喃喃低诵佛号,又问道:“你有何愿?”

  傅红雪曼声而吟:“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

  如意大师以掌心轻拍他的头顶,道:“好,你去。”

  傅红雪道:“是,我去。”

  他抬起头,苍白憔悴的脸上已发出了光;不是油的光,是一种安详宁静的宝光。

  他再次走上石台,走过卓夫人面前时,忽然道:“现在我已知道了。”

  卓夫人道:“知道什么?”

  傅红雪道:“知道是你。”

  卓夫人脸色骤然变了,道:“你还知道什么?”

  傅红雪道:“该知道的都已知道。”

  卓夫人道:“你……你怎会知道的?”

  傅红雪道:“静虑深密如秘藏。”

  他走上石台,面对公子羽,不但静如磐石,竟似真的已如大地般不可撼动。

  公子羽握剑的手背上已暴出青筋。

  傅红雪看着他,忽然道:“你已败过一次,何必再来求败?”

  公子羽瞳孔收缩,忽然大喝,剑已出鞘,鲜红的剑光,如闪电飞虹。

  只有眼力最利的人,才能看得出飞虹闪电中仿佛有淡淡的刀光一闪。

  “叮”的一响,所有动作突然凝结,大地间的万事万物,在这一瞬间似已全部停顿。

  傅红雪的刀已入鞘。

  公子羽的剑就在他咽喉的方寸之间,却没有刺下去,他的整个人也似已突然凝结僵硬。然后他面上的青铜面具就慢慢地裂开,露出了他自己的脸。

  一张英俊清秀的脸,却充满了惊骇与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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