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迷可可
发表于 2012-7-23 15:09:46
只不过这些推论纵然完全正确,却仍然还有些问题存在。
——他说的那故事中,究竟有哪些是真的?哪些是谎话?他们为什么要说那些谎话?是为了要替杀死燕南飞的真凶掩饰?还是为了要让傅红雪到天龙古刹去?
傅红雪不能确定。可是他已下了决心,就算天龙古刹是个杀人的陷阱,他也非去不可。
就在这时,血泊中那赤裸的女人突然飞身而起,从枕下抽出一把刀,直刺他的胸膛。
后面的衣柜里,也有个人窜了出来,掌中一柄银枪毒蛇般地刺向他的背。
这是绝对出入意料的一着。
郑进真的死了,没有人会想到死在他身旁的女人还活着。
也没有人去注意一个赤裸着倒卧在血泊中的低贱女人。
更没有人能想到这女人的出手不但狠毒准确,而且快如闪电。
傅红雪没有动,也没有拔刀,他根本用不着招架闪避。
就在这一刹那间,门外突然有刀光一闪,擦着那银枪刺客的右颈飞过,钉在那赤裸女人的咽喉上。
鲜血箭一般从男人的右颈后标出来,女人的身子刚掠起,又倒下。
刀光只一闪,就夺去了两个人的性命魂魄。
鲜血雨点般洒落。
傅红雪慢慢地转过身,就看见了萧四无。
他手里还有一把刀。这次他没有修指甲,只是冷冷地看着傅红雪。
傅红雪冷冷道:“一刀两命,好刀!”
萧四无道:“真的好?”
傅红雪道:“好!”
萧四无转身走了两步,忽又回头,道:“你当然看得出我并不是要杀你。”
傅红雪道:“哦?”
萧四无道:“我只不过想要你再看看我的刀。”
傅红雪道:“现在我已看过!”
萧四无道:“你已看过我三次出手,还有两次是对你而发的。对于我的出手,世上已没有别人能比你更清楚。”
傅红雪道:“很可能。”
萧四无道:“叶开是你的朋友,你当然也看过他出手。”
傅红雪承认。
他当然看过,而且不止一次。
萧四无道:“现在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若不愿告诉我,我也不怪你。”
傅红雪道:“你问。”
萧四无道:“我的飞刀究竟有哪一点比不上叶开?”
傅红雪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出手暗算我两次,第一次虽尽全力,却在出手前就已发声示警;第二次虽未出声,出手时却留了两分力。”
萧四无也不否认。
傅红雪说道:“这只因为你自己心里也知道不该杀我的,你根本没有非 杀我不可的理由,所以你出手时,就缺少了一种无坚不摧的正气。”
他慢慢地接道:“叶开要杀的,却都是非杀不可的人,所以他比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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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23 15:09:47
萧四无道:“就只这一点?”
傅红雪道:“这一点就已足够,你就已永远比不上他!”
萧四无也沉默了很久,忽然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傅红雪并没有回头。
走出一段路,萧四无忽又回头,大声道:“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比他强的,等到那一天,我一定要杀了你。”
傅红雪淡淡道:“我一定等着你。”
若要杀人,百无禁忌。
这一次傅红雪是不是也该杀了萧四无的?
——你这次不杀他,下次只怕就要死在他刀下。
这次傅红雪又没有出手,但是他并不后悔,因为他已放下了一把种子,放在萧四无的心里。
是正义的种子。
他知道这些种子总有一天会开花结果的。
走出窄巷时,那十七岁的小女人又在鬓角插上了那串茉莉花,站在门口,偷偷地看着傅红雪,显得有点害怕,又有点好奇。
从来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给她几十两银子,这个脸色苍白的跛子一定是个怪人。
傅红雪虽然不愿再看到她,却还是难免看了一眼。
等他走到巷口,她忽然大声道:“你打我,就表示你喜欢我,我知道你以后一定还会来找我的。”
她的声音更大:“我一定等着你。”
天龙古刹就是大天龙寺,本是个香火鼎盛的地方,谁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忽然冷落下来的,可是关于这方面的传说却很多。
流传最广的一种传说是:这外貌庄严的古刹,其实却是个淫窟,进香拜佛的美貌妇女,常常会被掳入庙里的机关密室中去,不从的就被活活打死。
所以每到无星无月的晚上,附近就会有她们的孤魂冤鬼出现。
至于这庙里是不是真的有机关密室,究竟有多少良家妇女被奸淫污辱,谁也不能确定,因为谁也没有亲眼看见过!
可是自从这种流言一起,到这里来进香的人就渐渐少了。
一个人若是相信只用一点香油钱就可以换取四季的平安多福,对于流言的真假,当然也就不会去研究得很仔细。
古刹外是一片茂密的丛林,虽然在春天,落叶也堆得很厚。
本来那条直达庙门的小路,早已被落叶荒草掩没,就算是来过多次的人,一走入这阴暗的树林,也很难辨认路途。
傅红雪连一次都没有来过!
从他现在站着的地方看去,四周都是巨大的树木,几乎完全都是一模一样的。
他根本分不出要往哪个方向走才正确。
正在犹豫间,落叶上已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个眉清目秀、清雅如鹤的僧人,踏着落叶施然而来,一身飘逸的月白僧衣上,点尘不染。
他的年纪虽不大,看来却无疑是个修为极深的高僧。
傅红雪虽然并不是个虔诚的佛徒,对于高僧和名士却同样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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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23 15:09:48
. “大师往何处去?”
“从来处来,当然是往去处去。”
僧人重眉敛目,双手合十,根本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傅红雪却还是不肯放弃问路的机会,现在已没有时间容他走错路。
“大师可知道天龙古刹往哪里走?”
“你跟我来。”
僧人的步履安详而缓慢,看来这条路就算是通往西天的,他也决不会走快一步。
傅红雪只有慢慢地在后面跟着!
天色更黯了,他们终于来到一座小小的六角亭前。亭外的栏杆朱红漆已剥落,亭内放有一张琴,一局棋,一壶酒,一副笔墨,还有个红泥小火炉。
在这幽静的树林里,抚琴下棋,吟诗煮酒,高僧正如名士,总是雅兴不浅的。
傅红雪虽然从来也没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对于别人这种高尚的嗜好,也同样尊敬。
清雅如鹤的高僧,已走人小亭,拾起一枚棋子,凝视着,眼睛里带着思索的表情,仿佛正在考虑着,不知应该怎么走这一步棋。
于是他将这枚棋子,慢慢地放进嘴里,“咕嘟”一声,吞了下去。
然后又将那张琴劈碎,塞人火炉里,点起一把火,将壶里的酒倒出来洗脚,却将石砚中的墨汁倒人壶里,摆到火上去煮,再将棋盘捧起来,不停地敲打,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竟像是觉得这种声音,远比琴声悦耳动听。
傅红雪看得怔住。
——这修为高深的高僧,难道竟是个疯和尚。
傅红雪又怔住。
——那和尚不但疯,而且喜欢吃肉,人肉。
僧人上上下下地看着他,好像正在打量他身上有几斤可吃的肉。
傅红雪却还是不能相信。
“你真的是个疯和尚?”
“疯就是不疯,不疯就是疯。”僧人嘻嘻地笑着:“也许真正疯的不是我,是你。”
“是我?”
“你若不疯,为什么要去送死?”
傅红雪的手握紧,道:“你知道我是谁?知道我要到哪里去?”
僧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忽然仰面向天,喃喃道:“完了完了,千年的古刹就要倒塌,人海中到处血腥,你叫和尚到哪里去?”
他忽然提起炉上的酒壶,对着口往嘴里倒,墨汁从嘴角流出来,玷污了他一尘不染的月白僧衣。
他忽然跪到地上,放声痛哭起来,指着西方大声道:“你要去死,就赶快去吧!有时活着的确还没有死了的好。”
就在这时,西方忽然有钟声响起!
只有古刹的千年铜钟,才能敲得出如此清脆响亮的钟声。
古刹中若只有一个疯和尚,敲钟的人是谁?
痛哭着的僧人忽然又跳起来,眼睛里充满了惊吓与恐惧。
“这是丧钟。”他大叫着道,“丧钟一响,就一定有人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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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23 15:09:49
他跳起来用酒壶去掷傅红雪,接着道:“你若不死,别人就要死了,你为什么还不赶快去死?”
傅红雪看着他,淡淡道:“我去。”
第十六回 丧钟
钟声停了,余音犹在。傅红雪已到了天龙古刹的大门外。
暗灰色的古老建筑虽已陈旧,却依稀仍可想见昔日的庄严宏大。院子里一座巨大的千斤鼎上铜绿斑斑,石阶上也长满青苔,虽然显得有些凄凉冷落,可是雄伟的大殿仍然屹立如山,廊间的庭柱也壮如虎腰。
这已历尽沧桑的古刹,怎么会突然倒塌?
“疯和尚说的当然是疯话。”
大殿里供奉的神祗,久已未享人间肉食香火,却还是高高在上,俯视着人类的悲痛和愚昧。殿角已结起蛛网,破旧的神幔在风中飘荡,听不见人声,也看不见人影。
那敲钟的人呢?
傅红雪默默地站在神像前,心里忽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忽然想跪下去,跪在这镀金已剥落的佛像前,祈求平安,为卓玉贞和她的孩子们祈求平安。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变得如此虔诚,可是他并没有跪下去,因为就在这时,大殿外突然传来“咔哧”一声响。
他转过头,就看见外面有一道惊虹厉电般的刀光飞舞闪动。刀光过处,那粗如虎腰的庭柱立刻被砍断,只听“咔哧、咔哧”之声不绝于耳,山岳般屹立的大殿突然开始摇动。
他抬起头,立刻又发现殿上那巨大的梁木已往下倾斜。
那疯和尚说的并不是疯话。飞舞的刀光绕着大殿闪过,这屹立千年的古刹竟真的已将倒塌!
那究竟是柄什么样的刀?竟有如此可怕的威力!
傅红雪紧紧握着他的刀!
这柄刀本是天下无双的利器,可是这柄刀也决没有如此可怕的威力!
“轰”的一声震动,大殿已倒塌了一角。
可是傅红雪并没有倒下去。山可崩,地可裂,有些人却永远不倒的。
大殿又倒塌了一角,瓦砾尘土纷飞,梁上的燕子早已飞了出去。
傅红雪却还是动也不动地站着!
外面不但有那柄足以令神怒鬼怨的天王斩鬼刀在等着他,还不知有多少令人无法预测的杀机!
他忽然冷笑。
“苗斩鬼,你的刀是把好刀,你这人却是个鼠辈。你为什么不敢和我正面相对,决一死战,却只敢在背后弄鬼?”
刀光消失,大殿外却有人也在冷笑:“只要你不死,到后院来见我。”
这斩鬼的天王笑声竟如鬼哭,一字字接着道:“我一定等着你!”
“我一定等着你。”
同样的一句话,同样的六个字,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就有了完全不同的意义!
此时此刻,傅红雪竟忽然想起了那个戴着茉莉花的女人,想起了她倒在地上,那种充满了痛苦、悲伤和绝望的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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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23 15:09:50
她也是人。无论什么样的人,都不会自己愿意受那种污辱的。
她这一生,岂非永远都像是处于一所摇摇欲倒的屋子里,前面无路可进,后面也无路可退,只有等着瓦砾尘土压下来,压在她身上。
傅红雪的手紧握,忽然开始向外走。他走得很慢,走路的姿态看来还是那么痛苦丑恶。可是他既然开始往外走了,就决不会停下来。
门户已倒塌。飞扬的尘土,遮住了他的眼睛,他从断木瓦砾间慢慢地走了过去。
又是天崩地裂般一声震动,大殿的中央已塌落了下来。
瓦砾碎木,急箭般打在他背后。
他没有回头。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这不但要有惊人的镇定之力,还得要有绝对处变不惊的勇气!就因为他能镇定,就因为他有勇气,所以他避开了第一次杀机。
他刚刚一脚跨出大殿的门槛,外面就至少有五十件暗器闪电般打了过来。
如果他吃惊回头,如果他精神崩溃,他就要倒下去。
像这座雄伟的殿堂一样倒下去。
——勇气和信心,就是人的柱子,支持着人类长存。
——只要这两根柱子不断,人类就永远不会灭亡的!
暗器刚刚被击落,就有两道寒光惊虹般交剪飞来,是——柄剑、一把钩!
傅红雪的刀已出鞘,刀光斜削,他人已窜出。
他不敢停步回头,他不知道那里还有多少致命的埋伏。
院子里的铜鼎犹在,他瘦削的身子就像是标枪般飞出,落在铜鼎后。
一阵风吹来,他觉得冷如刀割,割在他肩头。低下头,才发现肩上已被割破条四寸长的伤口。那一剑一钩来势之迅急凶险,若非身历其境,绝对没有人能想像。
他肩上在流血,刀锋也在流血。刀锋上的血是谁的?
那把钩,当然是公孙屠的鹰喙,剑却决不是杨无忌的松纹古剑。
这柄剑远比杨无忌更快、更准、更可怕,何况杨无忌握剑的手已被砍断了。
傅红雪肩上的伤是剑伤,他的刀伤了谁?
大殿几乎已完全倒塌,他转身去看时,已看不见人影。
一击不中,全身而退!这不但是星宿海的规矩,也是老江湖们遵守不渝的原则!
可是那把天王斩鬼刀为什么不再出现了呢?他第一击腰斩奔马,第二击摧毁了大殿,他为什么不向傅红雪出手?他是不是真的会在后院等着傅红雪?
后院中清雅幽静,却还是看不见人影。一片青翠的桑木林中,有人曼声轻歌,歌曲温柔委婉,令人黯然魂消。
林中有三间明轩,门窗都是敞开着的。
走进树林,就可以看见一个天神般的巨人,箕踞在临窗的一张胡床上,披头乱发,用一根金带束住,身上披着件绣金的坎肩,腰下却系着条虎皮战裙,一双豹眼炯炯有光,一身古铜色的皮肤也在闪闪生光,看来就像是太古洪荒时开天辟地的巨人,又像是波斯神话中不败的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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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23 15:09:51
四个轻衫高髻的女人,环伺在他的身旁。一个手捧金杯,坐在他膝上,一个为他梳头,一个在为他脱靴,还有一个正远远地坐在窗下,曼声低唱。她们正是那天和鬼外婆同乘一辆板车而来的。她们虽然都已不再年轻,却别有一种成熟妇人的风韵。
——若不是成熟的妇人,又怎么能承受这健壮的巨人?
屋角燃着一炉香,矮几上摆着一柄刀,刀柄长一尺三寸,刀锋长七尺九
寸,华丽的鲨鱼皮刀鞘上,缀满了耀眼的珠宝。
这柄刀就是天王斩鬼刀?这个人就是苗天王?
傅红雪踏着落叶,慢慢地走过去。
他已看见了这个人;他的脸上虽然还是完全没有表情,可是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已绷紧。
力能摧殿堂、腰斩奔马的刀,本只有在神话中才能寻找,可是现在却偏偏已在他眼前出现了。
窗下轻歌的女人,只回眸看了他一眼,歌声依然如旧,听来却更凄凉。
手捧金杯的女人忽然叹息一声,道:“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偏要来送死!”
梳头的女人冷冷道:“因为他就算活着,一定也不好过!”
脱靴的女人却吃吃的笑了起来,道:“我喜欢看杀人。”
梳头的女人道:“杀这个人却未必好看。”
脱靴的女人道:“为什么?”
梳头的女人道:“看他的脸色,这个人可能连一点血都没有。”
手捧金杯的女人道:“就算有,也一定是冷的。”
脱靴的女人还在笑:“冷的血总比没有血好。我只希望他有一点血就够了,我一向都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人。”
傅红雪已走到窗口,停下来,她们说的话,他好像连一个字都没听见。
他真的连一个字都没听见。
因为他所有的精神力量,都已集中在这天神般的巨人身上。
他忽然问:“苗天王?”
苗天王已伸出了巨大的手掌,握住了摆在矮几上的那柄刀。
傅红雪道:“这就是天王斩鬼刀?”
苗天王冷冷道:“有时斩鬼,有时杀人,只要刀一出鞘,无论是人是必将死在刀下。”
傅红雪道:“很好。”
苗天王豹眼中露出了惊讶之色:“很好?”
傅红雪道:“你的刀已在手,我人已在刀下,这难道还不好?”
苗天王笑了:“很好,的确很好。”
傅红雪道:“只可惜我还没有死。”
苗天王道:“生死本是一瞬间的事,我不急,你急什么?”
傅红雪闭了嘴。
刀柄上缠着紫绸,就像是血已凝结时的那种颜色。
苗天王的手轻抚刀柄,悠然道:“你是不是在等着我拔刀?”
傅红雪点点头。
苗天王道:“江湖传言,都说你的刀是柄天下无双的快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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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23 15:09:52
傅红雪不否认。
苗天王道:“你为什么不先拔刀?”
傅红雪道:“因为我要看看你的刀。”
——我若先拔刀,你的刀只怕就永远无机会出鞘了。
这句话他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他的意思已很明显。
苗天王忽然大笑,霍然站起,膝上的女人立刻滚下了胡床。
他站着时身高九尺开外,腰粗不可抱,更显得威风凛凛。
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配用这样的刀。
傅红雪站在他面前,就好像雄狮面前一头黑色豹子。
雄狮虽然威风可怕,豹子却决不退缩。
苗天王笑声不绝,道:“你一定要让我先拔刀?”
傅红雪点点头。
苗天王道:“你不后悔?”
傅红雪冷笑。
就在这时,一道厉电般的刀光,已凌空向他急冲了下来!
苗天王的手还握着刀柄,刀锋还留在那镶满珠玉的皮鞘里。他没有拔刀!刀光是从傅红雪身后飞出的,就像是晴空中忽然打下一道霹雳闪电。
傅红雪已全神贯注在面前这个巨人身上,怎么想得到刀光竟会从身后劈下;窗下轻歌的女人,歌声虽仍未停,却已悄悄地闭上眼睛。
她见过这一闪刀光的威力——刀光过处,血肉横飞。
她已见过太多次,已不忍再看!她显然并不是真的喜欢看杀人。
可是这一闪刀光劈下时,并没有横飞血肉。
傅红雪的身子忽然斜斜飞出,恰巧从刀光边缘掠过。他的刀也已出鞘,反手一刀,向后掠出。
他已算准了部位,这一—刀削出,正在后面拿刀的这个人下腹双膝之间。他的计算从未错误。他的刀从来没有失手过!
可是他一刀削出,也没有看见血,只听见“咔哧”———声响,那不是骨头斩断的声音,却像是竹木拗断声。
九尺长的天王斩鬼刀一刀斩空,刀尖点地,惊虹般飞了出去,惊虹般的刀光中,仿佛有条短小的人影,带着凄厉的笑声飞入桑林!
笑声和人影都不见了,地上却多了两截被削断了的木棍。
——难道这就是那个人的两条腿?
———难道那个人是踩着高跷来的?
傅红雪转过身,刀已人鞘。
天神般的巨人已倒了下去,倒在胡床上,刚才的威风和神气已全都不见了。这不败的战神,难道竟只不过是个纸扎的傀儡?
傅红雪盯着他,道:“那个人是谁?”
巨人道:“苗天王,他才是真的苗天王。”
傅红雪道:“你呢?”
巨人道:“我只不过是他的傀儡,摆出来做样子给别人看的傀儡,就像是这把刀。”
他拔出了他的刀。
缀满珠玉的华丽刀鞘中,装着的竟是把涂着银粉的木刀,这实在是件很荒谬的事,只有疯子才会做出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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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23 15:09:53
傅红雪忍不住问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巨人垂下头。
捧着金杯的女人不停地往杯中倒酒,自己倒,自己喝。
窗下的女人歌声忽然停顿,大声道:“他们不敢告诉你,我告诉你。”
她的歌声清悦优美,可是,现在说话的声音却已因悲愤而嘶哑:“他根本不是个男人,却拼命幻想自己是个能同时让四个老婆满足的大丈夫。他只有三尺八寸,却拼命幻想自己是个天神般的巨人。他做这种事,只因为他根本就是疯子。”
捧着金杯的女人忽然拍手大笑:“好,骂得好,骂得好极了。”
她在笑,可是她的脸也已因痛苦而扭曲:“你为什么不索性让这个姓傅的看看,我们那伟大的丈夫是怎么满足我们的?”
脱靴的女人忽然撕开了衣襟,雪白的胸膛上到处都是鞭挞的痕迹。
“他就是这么满足我们的!”她的笑比哭更凄凉,“我一向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人,我简直满足得要命。”
傅红雪默默地转过身,默默地走了出去。他不忍再看,也不忍再听。
他忽然又想起了那个戴着茉莉花的女孩子。她们都是一样的,一样被摧残,被蹂躏。
在男人们的眼中,她们都是不要脸的女人。
——她们不要脸,是不是只因为她们在忍受着男人的蹂躏?
——无论多疯狂的蹂躏,都不能不忍受,因为她们根本不能反抗,也无处逃避。这难道就是不要脸?就是无耻?
女人们在呼喊:“你为什么不救救我们?为什么不带我们走?”
傅红雪没有回头。
他并不是不想救她们,可是他完全无能为力。她们的问题,本就是任何人都无法解决的。
——这世上只要有那些“很要脸”的男人存在,就一定会有她们这些“不要脸”的女人。
这才是根本的问题,这问题才是永远无法解决的。
傅红雪没有回头,只因为他几乎又忍不住要呕吐。他知道惟一解救她们的法子,并不是带她们走。只有杀了苗天王,她们才能真正得到解脱。
地上有新近断落的枝叶,是被刀锋削断的,是天王斩鬼刀的刀锋。
他沿着这些痕迹追了上去。
苗天王也许早已走远了,他追的并不是苗天王这个人,而是一个目标。他知道自己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永远不会放弃这个目标的!
现在他已明白,燕南飞为什么一定要杀公子羽。
他们要杀的并不是某一个人,而是这个人所代表的那种罪恶和暴力。穿过桑林,走出后院,一个人正站在大殿的瓦砾间,看着他痴痴地笑。
“连千年的古刹都已倒塌了,你为什么还没有死?你还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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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23 15:09:54
他月白的僧衣上墨汁淋漓,手里却拈着朵刚开放的鲜花。
一朵新鲜纯洁的小花。
一朵小小的黄花。
——山麓下一栋小屋有竹篱柴扉,还有几丛黄花。
——那是个小女孩种的,一个眼睛大大、辫子长长的小女孩。
傅红雪的心沉了下去,瞳孔突然收缩,握刀的手也握得更紧。
“这朵花是从哪里来的?”
“人是从来处来的,花当然也是从来处来的!”
疯和尚还在痴痴地笑,忽然将手里的花抛给了傅红雪。
“你先看看这朵花是什么花。”
“我看不出。”
“这是朵伤心别离花。”
“世上哪里有这种花?”傅红雪拈花的手冰冷。
“有的,这世上既然有人伤心,有人别离,怎么会没有伤心别离花?”
疯和尚已不再笑,眼睛里充满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哀伤:“这世上既然有伤心别离花,拈着它的人当然就难免要伤心别离。”
傅红雪用两根手指拈着花枝,他的手没有动,这里也没有风。
可是花瓣却忽然一片片飘落,花枝也枯了。
这双手本是他拔刀的手,这双手的力量,足以摧毁一切生命。
疯和尚的哀伤更浓:“花从来处来,已往去处去,人呢?为何还不回去?”
傅红雪道:“回到哪里去?”
疯和尚道:“从哪里来的,就该回到哪里去。现在回去,也许还来得及。”
傅红雪道:“来得及做什么?”
疯和尚道:“你要做什么,我怎么知道?”
傅红雪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疯和尚道:“我只不过是个疯和尚,只不过偶然拾起了一朵小花而已!”
他忽然挥手,大喝道:“去,快去做你的事!莫来烦和尚,和尚要清静。”
和尚已坐下,跌坐在瓦砾间,转眼就已人定。
古刹的殿堂虽然已毁了,他心里的殿堂还是完好无恙的,那就像是蜗牛的壳,风雨来临时,他立刻就可以躲进去。
他是不是能看得出现在风雨已将来临?
夕阳满天,没有风雨。风雨在人们的心里,在傅红雪的心里。
——这朵黄花是不是从竹篱上摘来的?为什么要叫作伤心别离花?
——谁伤心?谁别离?
傅红雪不能问,不敢问,就算问也一定问不出来。
想知道这答案只有一个法子。
他用尽全力赶回去。
——现在回去,也许还来得及。
可是他赶回去时,已来不及了。
竹篱下的黄花已完全不见,连一朵都没有剩下来,人也已不见了。
桌上还剩着三样小菜,一锅粥,两副碗筷,粥还是温的!
床单上孩子的尿也还没有干透。
人呢?
“卓玉贞,杜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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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23 15:09:55
傅红雪放声大呼,没有回应。
——是卓玉贞背弃了他?还是杜十七出卖了他们?
傅红雪仰首向天,问天,天不应;问星,星无语;问明月,明月早已沉寂。他要到什么地方才能找到他们?到什么地方才能躲过这一场风雨?
夜色深沉,黑暗中突然传来“笃、笃、笃”几声响,忽然有一道闪电亮起!
不是闪电,是刀光。刀光闪动中,隐约可以看见一条比树梢还高的人影。
人影与刀光同时飞来,竟是个畸形的侏儒,踩着根一丈长的竹竿,手里挥舞着一柄九尺长的刀。
天王斩鬼刀。
刀光一闪,斩破竹篱,急斩傅红雪的头颅。
傅红雪退出八尺。
刀光又一斩,屋檐碎裂。天王斩鬼刀的威力,如雷霆霹雳,横刀再斩傅红雪。眨眼间已斩下了七刀。
傅红雪再退。他只有退,因为他既不能招架,也无法反击。他一定要凌空掠起一丈,他的刀才能接触到竹竿上的苗天王。可是他整个人都已在天王斩鬼刀的威力笼罩下。
苗天王双手握刀,一刀接着一刀,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只不过就算真的是雷霆霹雳,也有间歇的时候;就真的是天将战神,力量也会用竭。
傅红雪一连避开了七七四十九刀,身子突然从刀光中窜起。
他的刀也已出鞘。
天王斩鬼刀太长,一寸长,一寸强,可是刀锋只能及远,等到对方抢攻进来时,就无法自救。
他看出了苗天王这一点致命的弱点,他的刀已攻入了苗天王的心脏。
谁知就在这时,苗天王脚下踩着的两根竹竿突然断成了十余节!
他的身子忽然凌空落了下去,天王斩鬼刀也已撒手,却反手抽出了另一柄刀。
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刀,跟着身子下落之势,急划傅红雪的胸腹。
傅红雪这必胜的一招,反而造成了自己致命的破绽。
——虎豹窜起扑人时,有经验的猎人往往会闪入它们的腹下,举刀划破。
傅红雪现在的情况就像是已凌空窜起的虎豹,猎人的刀已到了他的腹下。
他甚至已可感觉到,冰冷的刀锋已划破了他的衣服。
苗天王也已算准了他绝对避不开这一刀。这不是天王斩鬼刀,却是杀人的刀。
他全身的力量都已集中在这柄刀上,但是他的力量却忽然消失了,所有的力量都消失了,就像是皮囊中的气忽然一下子被抽空。他的刀明明可以刺入傅红雪的胸腹,却偏偏无力刺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他想不通,死也想不通!
他看见了血,却不是傅红雪的血。血是从哪里来的?他也想不通!
直到这日寸,他才忽然感觉到咽喉上有一阵无法形容的寒意,就好像咽喉已被割开了。